第四卷死灵游戏十

1

我悄悄地从北栋玄关进入校内，四处张望，确定没人看见之后，便走进校舍。警卫室没有灯光，土歧田先生似乎不在。

我双手空空，会的只有低劣的驱魔法。

「……可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没错。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我放轻脚步，走在漆黑的走廊上。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宛若有人尾随似的。

我无视这种感觉，笔直地走向印刷室。这里有一个……

我鼓起勇气打开门。

门一开，我就一阵晕眩。

本来放在这里的器材不见了，多了个洞的地板积满了水。积水高度大概和门槛差不多，水深应该不到一公分；但是水面却宛若起了平缓的波浪一般，昏暗的光芒摇荡着。室内的空气是扭曲的，而且有股腥味。这股腥味和扭曲的晃动让我突然产生呕吐感。

我把涌上喉头的东西硬吞回去，踏入房间一步。脚往下沉，犹如踩到含水的海绵。

我结好印，把手摆在胸前。这是身为超级外行人的我临阵磨枪学来的驱魔法。

「曩莫，三满多，缚日罗喃，憾。」

瞬间，房里窜起人的气息。

幽暗的房间。借由走廊射入的些微光芒，可以隐约看见从天花板滴落的水滴。房间彼端的墙上模模糊糊地浮现了我的影子。

「曩莫，三满多，缚日罗喃，憾。」

啵！一道阴森的声音在脚边响起。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是积水；水明明只是覆盖地板表面，却起了白色的泡泡，活像水底有谁在吐气一般。从天花板滴落的水滴打中了我的脸，沿着脸颊滑落。

「曩莫，三满多，缚日罗喃，憾！」

我解开不动明王印，结起剑印。

临——横挥。

水滴再度滴落脸颊和额头。

兵——纵挥。

啵！脚边冒出了气泡，水面荡漾，犹如整个房间都在摇动。

斗——横。

水滴滴落，就像雨水一样，弄湿了我的脸颊和头发并滑落。脚边冒出了气泡，我的脚往下沉。

者——纵。

雨水落下，滑落肌肤的水滴黏稠温热，还有股臭味。

皆——横。

投射在正面墙壁上的影子膨胀并移动，那已经不是我的影子了。走廊射入的些微光线、横越光线滴落的水滴，持续不断地往我和地板落下。

陈——纵。

滴落额头的水滴流到了眼皮上。滑落眼皮的瞬间，右眼的视野染成了鲜红色。

烈——横扫的手呈现暗红色。这些全都是——这些连绵不绝的水滴全都是血……

在——纵。

墙上的倒影回头看着我，沉下了腰——就像进入了备战状态。啵声又响起了，脚边浮起白色的物体，是张苍白的人脸，只有鼻尖冒出水面，像溺死者那样漂浮着。

「前！」

我挥落剑印。

「给我消失！」

整个地面开始起泡，如蜡人般的苍白人形从脚边起身，同时，墙上的影子也一跃而起。

我拖着脚往后跳开。

「曩莫三满多缚日罗喃憾！」

再一次——我会不断尝试，直到成功为止。

漆黑的物体破空飞过我的肩头，扁平的蜡人挡在我的面前；房里溢出的血流到了走廊上。

「曩莫三——」

眼前的蜡人举起双手，我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曩莫——」

正当我为了脱身而后退之际，有个东西从背后伸到我的肩头上来——是手。我还来不及注意身后，蜡人便扑了上来。

「临！」

我的手胡乱比画，横空一挥；只见蜡人像是胸口被横砍一刀似地往后仰，但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行，它不会倒地，它还站得住，一定会马上攻击我。就在我倒抽了一口气的瞬间，后方伸出的手圈住我的脖子，将我撂倒。

——啊，果然不行，凭我这点三脚猫功夫——

倒地的我视野被血染得一片通红。

我被狠狠地往后拉开，撞上了走廊边的墙壁，喘不过气来。

「唵，奇利奇利，婆娑罗，嚩偈利，诃罗，满达满达，无，哈他！」

喀！一道抓刮硬物的声音响起，某个物体在地板上画出了一条线，留下了金色的残像。

「和尚！？」

用金色法器在地板上画线的和尚回头看着我。

印刷室溢出的血，和尚在地板上画的线。血液犹如被吸入这道细痕之中，又像是流进了裂缝，消失无踪。

和尚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臂，连拉带抱地带我离开印刷室。走廊前方亮着紧急照明灯的青光，底下是熟悉的面孔。

约翰、绫子、真砂子。

我好害怕。

和尚把我推向大家，我冲进了绫子摊开的手臂中。绫子抱着我，跌到地上。

「你这个……傻瓜！」

气喘吁吁的和尚挡在我的面前。

「就凭你那点驱魔法，打得过它吗！？你想死啊？大傻瓜！！」

被和尚这么一吼，我缩了起来。绫子紧紧抱住我缩起的背部。

「……算了啦！幸好赶上了。」

绫子的声音太过温柔，令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快走的咩！最好快点离开学校。」

约翰扶起我和绫子。真砂子用肩膀支撑我的腋下，她那身美丽的橘黄色和服沾上了暗红色污渍。

我泪流不止，一面抽噎，一面在大家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幽暗的学校。

2

我们搭乘和尚的车离开了学校。我怀抱着空虚的感觉坐在车上，不久后就因为精疲力尽而睡着了。下一次我睁开眼，是被摇醒的；我们来到了一座漂亮的公寓前。

……这里是哪里？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在某人的催促之下下了车。绫子先一步打开了玄关的自动锁，走向电梯。我们来到了上层的某个套房，这里似乎就是绫子的家。

「……进去吧！」

绫子推我了一把。一走进像丛林一样绿意盎然的套房，我就被丢进了浴室。我在宽敞的浴室里照了镜子之后，才知道自己活像在血池里游泳过似的，全身通红。

我拿起莲蓬头迎头浇水，把全身弄得都是泡沫，洗洗冲冲了几遍之后，泡在绫子替我放的热水中；直到此时，我才有了重返人间的感觉。

僵硬的身子似乎在热水中融化了。仔细一看，这是间很豪华的浴室，浴缸和淋浴间都很宽敞，周围贴的不是瓷砖，而是石头；热水的出水口、莲蓬头和镜子也都设计得极为讲究，散发着一股高级感。非但如此，不过是间浴室，居然有漂亮的窗台和玻璃制的橱柜，而且四处都摆放着观叶植物盆栽。绫子和观叶植物？这个令人意外的组合还挺有意思的。

洗完澡，走到洗脸台前一看，绫子已经帮我准备好浴巾和睡衣了。我心怀感激地换上睡衣，走出浴室，看见绫子正坐在宽敞的客厅地板上，替真砂子的和服除渍。

「冷静下来了吗？」

「……嗯。对不起。」

绫子把除渍用的布条递给约翰，前往厨房。以对面式吧台分隔的厨房和宽敞的客厅里都摆满了观叶植物盆栽。这应该算是厨房独立式格局吧？不知道到底有几坪？不但宽敞，家具也都很漂亮。绫子的家人似乎不住这里，莫非她其实是个有钱人？

正当我一面赞叹（？），一面眺望套房时，绫子替我泡了杯热牛奶；牛奶加了点砂糖，还有些微的酒味。递杯子给我的绫子和坐在地上抽烟的和尚也一样全身是血。

绫子拿起浴巾，披在我的头上，替我擦头发。

「被你吓得少活好几年。」

「对不起……」

「……真是的，性急又鲁莽。」

……嗯。

「连我们都无能为力了，你哪有办法解决？」

……是。

「麻衣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素真的已经无可奈何了。」

约翰柔声说道。我一面让绫子擦拭头发，一面看着杯中的牛奶摇荡。

「……总之，没事就好。」

和尚站了起来。

「抱歉，借一下浴室。」

「要借可以，别弄脏啊！」

「如果有替换衣物就更好了。」

「我这里哪来的男性衣物啊？我会帮你洗，在衣服晾干之前先披条毛毯凑合一下吧！」

「是、是！」

和尚挥了挥手，他看起来就像是迎头淋了一水桶的血。

「和尚。」

我叫住了背上一片通红的他。

「谢谢……对不起。」

和尚回头笑了笑，绫子立刻说道：

「贼笑什么啊？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活像杰森。」

约翰噗哧笑了出来。的确，和尚看起来活像个血溅全身的杀人魔。

「喂，怎么连麻衣也在笑？」

是，对不起。

然而，待和尚走进浴室后，我们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和尚遵照绫子的建议，披了件毛毯出来；绫子接着进浴室洗澡，而我则趁着这段时间打扫。这么漂亮的套房，却四处都是血迹。幸亏血几乎都干了，不至于结块黏附；即使如此，这么一个又大又气派的套房因为我而变成这样，我还是很过意不去。

我也对不起真砂子，弄脏了她那身和服。虽然绫子努力除渍，但是完全清不掉。我问真砂子送洗能否清理干净，她满不在乎地回答：「应该不行吧！」

「……对不起。」

我很想说我要赔偿，但是我没有钱。

「没关系，穿来调查的，不是什么高档货。再说，这件我也穿腻了。」

……呜呜呜，对不起。

我对和尚也感到很抱歉，他的车子铁定被我弄得脏兮兮的。

「别放在心上，反正只是代步用的车。」

「可是，座椅沾到血，说不定洗不掉……」

「弄个椅套就好啦！干脆铺毛皮算了。」

和尚说道，绫子笑了。

「那仪表板也得换，顺便连车内灯也换一换好了。」

……啊？

真砂子也吃吃笑道：

「应该先把底盘降低，消音器也该换掉。」

连约翰都说：

「喇叭也得换。」

……喂喂喂！

「干脆把整台车换掉吧！」绫子说道：「真亏你居然还在开那种不起眼的小房车。」

「……不起眼碍着你啦？」

「而且还是地方县市的车牌号码。那是哪里的车牌啊？」

「我家。那台车其实是我家寺院的。」

「咦咦咦？」

「宗教法人不能买太气派的车。」

「真傻眼。所以你的车子是父母买给你的？」

「怎么可能？」和尚皱起眉头：

「应该说是我借家里的公务车来开。」

「真是贪小便宜……」

「什么话？我也有帮忙家业啊！没什么好批评的。」

「你有帮忙？」

「我每天都以法师的身分努力传教布道啊！」

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则是笑得东倒西歪，接着又开始聊些没营养的话题（——和幽灵及灵异现象无关，真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对话），不知不觉间便就地睡着了。

「——麻衣。」

有人叫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绫子正在摇晃我的肩膀。我望向窗外，天似乎还没亮，远望的夜景上空微微地泛白。

「麻衣，起床了。该走了。」

「要去学校？」

已经整装完毕的绫子点了点头。和尚、约翰和真砂子也都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睡啊？

「你不想亲眼见证结局吗？距离蛊毒完成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诺尔应该今天就会动手。」

「——嗯。」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起身。

仅仅一晚——不到一晚的短暂时间，我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假装遗忘；但如今它又重新压到了我的肩头上。

诺尔要反弹诅咒，反弹到下咒的学生身上。

3

早晨的学校寂静无声，连人的气息也没有。

进入校内，我们略感惊讶。

「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和尚仰望校舍。今天也停课吗？

「诺尔在哪里？」

绫子询问。

「谁知道？先去学生会室看看吧！」

「要是被老师发现，我们会被轰出去吧？」

「到时再说啦！」

我们悄悄接近北栋的楼梯口，并从楼梯口窥探校舍内部，但是既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声音。警卫室中也不见土歧田先生的身影。

「怎么回事？」

和尚环顾四周。眼前是以穿廊相连的体育馆，我们走上前去，窥探下方的采光窗。

「……在这里。」

和尚轻声说道，我也屈身窥探里头。只见学生在体育馆中列队，似乎正在开朝会；由于窗户紧闭，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窗户的位置很低，只看得见学生整齐并排的脚。

「走吧！趁现在。」

在绫子的催促之下，我们冲进校舍内。

我们一面张望，一面穿越穿堂，进入东栋，就近爬上楼梯，前往三楼。来到三楼的学生会室前，我们悄悄地透过门缝窥探内部，看见了诺尔和林的身影。

「嗨！」

和尚敞开了门，诺尔回过头来，皱起眉头。

「你们来干什么？」

「想看看你怎么处理。」

「没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没有热闹可看。」

诺尔冷冷地说道，林依然面对桌子，连头也没抬起来。桌上排列着蜡烛、香炉和金属制成的平钵，钵中放着白色符咒，散发奇特香味的烟从香炉袅袅上升。林挺直了腰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膝上的双手中平放着一把金色的刀。

林要把诅咒——把这个规模大得惊人的诅咒反弹到下咒者身上。

下咒者——玩我利仙、召唤灵体的所有学生；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安原同学、接受访谈的众多学生，以及为我们四处奔走的学生会成员——他们全都包含在内。

林吐了口气。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我总觉得这就是手续告一段落的信号。

「林，住手！」

我忍不住叫道：

「求求你，诺尔，叫他住手！」

诺尔断然说道：

「你还在说这种蠢话？」

「一点也不蠢！没有人有错！大家并没有咒杀松山的意思！」

诺尔的冰冷视线凝视着我。

「出去，别碍事。」

「不要！」

我伸手搭着林的肩膀。

「求求你！林，住手！！」

林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诺尔抓住我的手。

「出去。」

「不要！大家都在体育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吧？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发生什么事。」

诺尔不容分说地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出会议室。

「诺尔，等等，别这么粗鲁。」

绫子制止他，但他也推了绫子的肩膀一把。

「全都出去！别碍林的事！」

「等一下，诺尔。」

诺尔用那阴沉又漆黑的视线环顾我们。

「我叫你们全都出去。」

最先动的是真砂子，接着是和尚，再来是约翰和绫子，只有我独自留在原地僵持。诺尔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拖出会议室，几乎快把我的手臂扯断了。

「诺尔！为什么！为什么你肯帮松山，却对大家见死不救！？他们又没有恶意，又没有诅咒松山的意思！！」

诺尔用冰一般的冷漠表情扼杀了我的话语，将我硬生生地拖到外头、扔出房间之后，便关上门，挡在门前。

「你这个冷血动物！」

诺尔没有回答。

「或许大家的确帮忙下咒，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加害松山——协助咒杀松山。可是，那现在要杀害大家的你又算什么？」

他毫无反应。

「杀人凶手。只要事件能够解决，其他的你都不管了？」

漂亮得令人作呕的冷漠表情。

「就算有人死掉，有人哭泣，你也不管？」

「麻衣。」和尚代替毫无反应的诺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说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才不是无可奈何！」

如果诅咒反弹，大家会有什么下场？冈村同学呢？她的朋友呢？荒木同学呢？宫崎同学呢？她的朋友和三年一班的人……还有安原同学呢？

绝不能这么做！

「……麻衣。」

「不要！」

诺尔的脸上没有浮现丝毫表情。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和尚，把麻衣带走。」

「好——走吧！麻衣。」

「我说过不要了！」

和尚抱着挣扎的我，离开了会议室。

不要，不要，不要！不可以这么做，绝不可以！

和尚带着我来到楼梯边，硬压着我坐下来。

「和尚，快阻止他们！叫他们住手！」

他轻轻地打了我一巴掌。

「相信诺尔。」

……和尚。

「诺尔有背叛过我们的期待吗？」

「……可是……」

「有吗？」

「……没有……」

「那就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

「安原少年也包含在内，你以为我不担心吗？」

和尚的眼神很认真，他望着我的双眼中略微带着悲伤之色。

「……嗯……」

「乖孩子。」

我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潸然滑落的泪水渗透了裙子，弄湿了脚。和尚摸了摸我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

背后突然一阵哗然，是绫子等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我忍不住微微起身，回过头一看，诺尔他们正弯过走廊的转角。

「结束了？真的？」

绫子质问诺尔。

「嗯。」

我一听见诺尔的回答，便冲下楼梯。

「麻衣！」

和尚的声音传来，但我不能停下脚步。

结束了？那大家呢？在体育馆里的大家呢？

我飞也似地跑下楼梯，冲出玄关，奔向体育馆。有道脚步声从后方追来，还有试图叫住我的声音。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体育馆，穿过楼梯口，握住沉重铁门的门把，全力拉开门。

……

……这是……什么？

追来的某人撞上了我，倒抽了一口气，愣在原地。

我呆然地望着体育馆的景象。

满布体育馆地板、整齐散落的……成堆人偶。

「……可是，刚才……」

我喃喃说道。

可是，刚才明明有人啊！在这里列队的确实是学生。

我踏入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弯下身子，伸手捡起人偶。将板子裁成人形后，在上头贴符咒而成的人偶——或该说偶人。才用手指轻轻一碰，手臂部分便脱落了。

从旁伸出的白皙手掌捡起了掉落的碎片。

「诺尔……」

诺尔凝视着碎片，随即又移开视线，确认四周的偶人。

放眼望去，似乎每个偶人都有部位受损。

「诺尔……这是……」

和尚哑着声音问道。

诺尔对和尚点了点头。

「替我检查偶人，把没坏的收集起来。」

「啊……嗯。」

和尚的表情五味杂陈，像是在发愣和安心两种情绪之间游移。而我也一样。

「松崎小姐，原小姐……麻衣。」

「……是！」

「分头查看没坏的偶人上贴的名牌，并打电话给该学生。名牌上都有写名字，对照名簿，查出电话号码，打电话给他们，问他们是否平安无事。去事务室借电话，名簿也在那里。」

「是。」

就在我回答的同时，和尚和约翰也猛然冲进了人偶堆中。

……难道这是……

我终于明白了。

从前诺尔曾用过这种偶人，他说是林做的，可用来当作人的替身。

如果带着怨念对偶人打钉，便可咒杀对手；相对地……

也可将偶人放在生病的部位上，转移病痛，放水流加以净化，以治疗疾病。

替身……

这些偶人代替学生承受了反弹的诅咒。

偶人的数量想必和学生人数一样多。

4

在事务室打电话询问后，得知偶人毫发无伤但身体有异状的学生一个也不存在。

「没有任何异状吗……确定没有？」我打电话到最后一个学生的家。「恕我冒昧请教一下，你有玩过学校流行的我利仙吗——对。哦，没玩过啊！我明白了。谢谢。」

我挂断电话。

真砂子和绫子凝视着我。

「没事。」

绫子小声欢呼：「好耶！」拍了下手。

玩过我利仙——下过咒的学生所该承受的诅咒反弹，全都由偶人代为承受了；结果，偶人大多有部位受损——没有损伤的只有未下咒学生的偶人。

绫子抱住我。

「太好了。太好了，麻衣。」

「嗯……」

我们互相拍打对方。

「怎么样？」

约翰窥探事务室。

「没问题！大家都平安无事！」

约翰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大家都没事。」

他回头对前来的和尚说道。和尚也点了点头，走进事务室里。他的胸前抱着某些东西。

「麻衣。」

和尚把怀中的东西递给起身迎接的我。

那是部分受损的偶人，名牌还可以辨识。「荒木梢」、「冈村和美」、「宫崎雅代」……「安原修」。

……大家都没事，偶人代他们挡灾了。大家都没事……

我轻轻抱住接过的偶人，和尚摸了摸我的头。

我冲出事务室。

诺尔在哪里？

体育馆也不见他的人影。我环顾周围，发现了他独自眺望操场的身影。我跑上前去。

「诺尔！」

回过头来的诺尔一如平时，顶着一张漂亮却面无表情的脸孔。

「怎么样？」

「大家都平安无事。他们都说没玩过我利仙。」

「是吗？」

他的嘴角微微浮现满意的微笑。

「那些偶人——成了替身，对吧？」

「真亏你看得出来。」

……这么明显，我当然看得出来。

「今天学校没上课吗？」

「我拜托校长请他停课，叫全体师生都在家待命。」

这样啊！

「没想到校长会答应。」

「因为松山站在我们这一边。」

……原来如此。

「欸，既然可以用偶人当替身，为什么不做松山的偶人就好了？」

我来到诺尔身旁。

「四个灵体全冲着同一个人去，和冲着全校学生去，你认为哪种情况比较安全？」

……这样啊……

「……干么不早点说啊！」

既然他打算转嫁给偶人——用偶人代替学生的话，何不早点告诉我们？

「转嫁是很困难的，就算是林，也无法保证能够保住所有人。」

「……可是……」

我对诺尔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必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我讨厌你。

……不，我的确讨厌诺尔。我讨厌诺尔，讨厌他一点都不肯让我安心。早点说不就好了？至少告诉我他会尽力而为，要我相信他；这样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相信他，都能安心。

「……抱歉。」

咦？

我惊讶地抬起视线，映入眼帘的是诺尔的侧脸；一如平时，面无表情，但十分俊美。

「我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

眼泪快掉下来了。我好想放声大哭，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难过还是开心。

所以，我用最大的音量叫道：

「——你太狡猾了！」

「……啊？」

诺尔错愕地回过头来。

「我正想跟你道歉，你居然抢先一步，真的太狡猾了！」

诺尔傻眼地看着我。

「你每次都这样抢锋头！太狡猾了！」

一脸傻眼的诺尔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微微地苦笑，接着又轻轻地耸了耸肩，转身走向事务室。

我没追上去，也没目送他离去，只是站在刚才诺尔所在的地点旁，和他一样眺望着操场，心里暖洋洋地聆听那道如猫一般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把这些全都烧掉，加以净化吧！」

林看着体育馆中堆积如山的偶人。这是刚才大家费力收集而成的小山。诺尔采纳林的建议，点了点头。

「这么做比较安全——和尚，麻烦你了。」

「了解。」

我们把偶人搬出去，集中到操场的角落；和尚则趁着这段时间堆叠护摩木，并把偶人堆在上头。

进行简单的仪式之后，和尚便点了火；火焰将一切吞没，化为淡青色的烟雾。

第四卷 死灵游戏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