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不可侵犯之禁忌——西元二〇六二年的噩梦——</p>
<p>四叶家长女四叶深夜,正从自己卧室的窗户仰望西方天空,可爱的脸蛋蒙上一层阴影。她现年十二岁,今年四月刚成为国中生,但她的表情悲痛得和年龄不符。</p>
<p>她担心的对象,是下落不明的双胞胎妹妹四叶真夜。三天前,真夜前往台北,参加国际魔法协会亚洲分部主办的青少年魔法师交流会时遭到不明人士绑架。在众人眼中,这显然不是莫名失踪,而是暴力性质的绑架。因为和真夜一起造访台湾的七草弘一,和绑匪交战之后受到重伤。他不只是右手右脚裂伤加骨折,还失去了右眼。</p>
<p>弘一的状况也令人担心。因为弘一是妹妹的恋人暨未婚夫。但是比起身负重伤依然逃离绑匪的弘一,深夜当然更极度担心被歹徒绑架的真夜。何况老实说,深夜对弘一抱持的愤怒与憎恨,远大于担心他的心情。因为他不中用到害得妹妹被抓走,只有自己厚着脸皮回来。</p>
<p>深夜明白这不是弘一的错。对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要求到这种程度很过分。而且从状况来看,歹徒的重点是真夜,弘一反倒是受到绑架真夜的计划波及,永远失去一颗眼睛。但深夜的年龄没成熟到能用理性说服感性。在还没查明绑匪真面目的现状,她没发泄情绪就无法维持正常。</p>
<p>忽然间,真夜察觉走廊传来慌张气息。在敲门声响起之前,她便转身面向房门。</p>
<p>「抱歉,打扰了!」</p>
<p>深夜值班的女侍,以慌张的声音在门后这么说。这三天,深夜在宅邸各处都听得到狼狈、惊慌的声音,但现在的声音不太一样,隐含像是希望的要素。</p>
<p>「请进。」</p>
<p>门在深夜回应的下一秒开启。即使如此,在四叶本家服务的帮佣,也不会失礼到忽然冲进房间,而是在门框前方迅速鞠躬致意。但她以难掩焦虑的表情抬起头,同时跑向深夜。</p>
<p>「听说真夜大人获救了!」</p>
<p>深夜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意识漂白成纯白。深夜完全不记得自己后来做了什么。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询问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四叶家当家——四叶元造。</p>
<p>「父亲大人!听说找到真夜了,请问是真的吗?」</p>
<p>这里是家族主要成员开会时使用的谈话室。深夜在叔父、姨母以及其他年长亲戚的注视之下询问父亲。</p>
<p>「真的。是重藏刚才回报的消息。」</p>
<p>「黑羽舅父大人说的?」</p>
<p>深夜听完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黑羽在四叶一族之中,是统管谍报部门的分家。黑羽重藏是该分家的当家,也是元造的妹夫。既然是重藏的情报,就没有质疑的余地。</p>
<p>但深夜立刻回想起自己愤慨的原因,再度质询父亲。</p>
<p>「您为什么没告诉我?」</p>
<p>「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我不是像这样率先告诉你了吗?」</p>
<p>「请不要打马虎眼!既然是在今天救出真夜,您至少在昨天就知道歹徒的真实身分了吧?您为什么没告诉我?」</p>
<p>「因为告诉你也没意义。」</p>
<p>「什么……?」</p>
<p>「告诉你也没意义。难道说,你能协助拯救真夜?」</p>
<p>「这……」</p>
<p>深夜懊悔地咬着嘴唇。深夜确实还是孩子,她自己也理解这一点。即使得知真夜被绑架到哪里,她也做不了任何事。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基于亲情,请父亲早点告知妹妹的下落。这种想法难道是错的吗?这份不满席卷深夜的心。</p>
<p>「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这样比较好。」</p>
<p>然而,父亲接下来这段话,使深夜的不满被名为「不祥预感」的浓密乌云所逼退。</p>
<p>「不过,现在没办法这么说了。深夜,做好心理准备。」</p>
<p>父亲即将告知某个坏消息。真夜发生了某件不祥的事情。并非预感,而是确信,撼动着深夜的心。想捣住耳朵的冲动袭击深夜内心,但她依照父亲吩咐鼓起勇气,等待接下来的话语。</p>
<p>「发现真夜的地点是泉州。」</p>
<p>「在大汉……?」</p>
<p>大汉是世界连续战争爆发没多久,中国南半部分离独立而成的国家。统治中国大陆北部与朝鲜半岛的大亚联盟,两年前占领对马长达半年。在那之后,日本与大汉即使不到结盟的程度,依然将大亚联盟视为共同敌人,维持军事上的合作关系。</p>
<p>「真夜被囚禁在泉州的昆仑方院分部研究所。」</p>
<p>深夜的脸色迅速铁青。昆仑方院是大汉的魔法师开发机构。和四叶所属,如今成为实质拥有者的第四研究所,在不同层面是负面传闻不断的地方。女性尤其不忍正视该处的传闻。</p>
<p>「真夜受到重伤。身体伤势很严重,但心理创伤更令人担心……」</p>
<p>至今平淡述说的元造,语气在此时失常。如同咬牙切齿、强忍呜咽的声音混入话语。无法克制咬牙切齿的愤怒、呜咽涌上喉头的悲伤,使深夜预料到最坏的事态。</p>
<p>「真夜在昆仑方院,被当成人体实验的对象。」</p>
<p>「怎么这样!」</p>
<p>「是制造魔法师的实验。不只是医学实验,还实际——」</p>
<p>「够了!」</p>
<p>即使下定再多决心也无法继续承受。她伤心过度,无法继续聆听妹妹受到的折磨。</p>
<p>深夜含泪狠瞪父亲,接着惊觉般睁大双眼,泪水顺势从她的双眼滑落。</p>
<p>父亲的双手指甲插入手心,流下鲜血。</p>
<p>深夜转过头去。转头见到的是叔父。叔父眼中充满愤怒。她看向另一边,辈分是父亲表弟的人,双眼蕴含憎恨的火焰。</p>
<p>「深夜,有件事只有你做得到。」</p>
<p>「——请说。」</p>
<p>深夜反复地深呼吸,令心情平复。所有人都为了妹妹而愤怒,这成为些许救赎,协助她勉强维持正常。</p>
<p>「真夜如今封闭了内心,就这么睁着眼睛,任何人叫她都没反应。她不以自己的意思做任何事,治疗伤势的时候也是任凭处置。」</p>
<p>深夜紧咬牙关,借此克制想要放声大喊的心情。</p>
<p>「深夜,以你的魔法,剥夺真夜心中关于这三天的实际感受。」</p>
<p>深夜闭上双眼,大口进行一次深呼吸。</p>
<p>「如果做得到,我也想这么做。」</p>
<p>深夜的语气平坦、缺乏情感。她扼杀情感才终于开口回答。</p>
<p>「不过,我的魔法是精神构造干涉。是干涉精神的构造,不是剥夺记忆。」</p>
<p>深夜回答自己没有剥夺记忆的能力。</p>
<p>「我不是要你剥夺记忆。即使剥夺记忆,要是她将来知道自己发生过的事情,没人确定她是否还能维持正常。这样就像是抱着一颗不定时炸弹。」</p>
<p>不过,元造也知道深夜没有操作记忆的能力。他明知如此,依然对深夜下令。</p>
<p>「不是剥夺记忆,是将记忆从情感隔离。将『情节记忆』改变为『语意记忆』,避免她接受人体实验时的记忆和真实情感连结。」</p>
<p>不是剥夺记忆,而是剥夺实际感受。</p>
<p>「可是父亲大人,我无法操作到这么细腻。即使我能够将真夜的『情节记忆』全转换为『语意记忆』,却无法只抽取这三天的记忆改变为『语意记忆』……我无法干涉『记忆』本身,所以这件事我做不到。」</p>
<p>深夜回应之后移开目光。她以超脱孩童层次的洞察力,理解父亲这道命令的效果,也因而懊悔自己的能力不足。</p>
<p>「那就把真夜的『经验』全改变为『知识』。」</p>
<p>「怎么这样!」</p>
<p>深夜以无法置信的眼神瞪向父亲。但元造承受女儿极度批判的视线也丝毫不为所动。</p>
<p>「深夜,我理解你的心情。夺走真夜的回忆,我也抱持遗憾与罪恶感。但要</p><p>是维持现状,真夜的心将会决定性地损毁。」</p>
<p>「…………」</p>
<p>「真夜明天就会回到这座宅邸。深夜,你看过回家的真夜再自行决定吧。无论你做出何种结论,一切责任由我来扛。」</p>
<p>深夜默默地行礼致意,从父亲面前离开。</p>
<p>深夜离开之后,元造环视留在谈话室里的族人。</p>
<p>所有人点头回应元造。</p>
<p>「对方是大汉魔法研究的大本营,我们只不过是众多研究所之一—第四研的作品,人数就相差许多。」</p>
<p>元造先说明己方绝对不利的条件。昆仑方院从南北分裂前,就是大陆现代魔法研究中心。昆仑方院投靠大汉,使大亚联盟几乎失去所有现代魔法的知识技术。因此大汉即使规模处于绝对性劣势,依然能和大亚联盟抗衡。说穿了,昆仑方院是大汉军事力的核心。</p>
<p>「但我无法坐视他们对我们所做的野蛮行径。我们即使是兵器也不是奴隶,更不是家畜。因此我们将这间打造我们的研究所占为己有。」</p>
<p>元造暂时停顿,场中所有人再度点头。</p>
<p>「这是私人恩怨。是女儿遭玷污的父亲要报仇雪恨。但是不只如此。我想让那个将魔法师视为奴隶、家畜的愚蠢『国家』,见识我们的志气。」</p>
<p>「元造阁下。」</p>
<p>开口的是元造的伯父,在席上属于最年长的世代。</p>
<p>「我不认为这次事件是发生在真夜个人身上的悲剧。这次事件侮辱了我们四叶一族所有人,践踏了我们的尊严。」</p>
<p>「表哥阁下。」</p>
<p>接着要求发言的,是比元造年轻十岁的表妹。</p>
<p>「我也有女儿,所以我不认为这次事件和我无关。我的女儿还没上学,但是想到那孩子的将来,我就无法坐视这种蛮横的悲剧。」</p>
<p>「我们是兵器,也是刺客。」</p>
<p>末座有人发言。</p>
<p>「我们提倡人伦应该是错的。把我们当研究对象的那些家伙,肯定在地狱深渊嘲笑我们乱讲话。但他人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p>
<p>众人投向元造的眼神,蕴含理解与同意。</p>
<p>「当家,请您下令!命令我们为令嫒报仇!」</p>
<p>「年轻人,节制一点。」</p>
<p>这个声音来自元造身旁。</p>
<p>「派你这种不成熟的家伙去,肯定只会枉死。兄长,请先命令愚弟我吧。让大陆那些家伙见识地狱吧。」</p>
<p>「元造阁下,我们的心情和您相同。」</p>
<p>「绑架真夜的相关人员非得一死。」</p>
<p>「成为凌辱者党羽的大陆魔法师非得毁灭。」</p>
<p>「我国政府那边,就请交给我处理。我会让那些吵着维持外交或军事协助的家伙,立刻闭上嘴给您看。」</p>
<p>元造向集结于场中的众人,深深低头致意。</p>
<p>接着,他抬头宣布:</p>
<p>「敌人是昆仑方院以及大汉政府。我们四叶将倾尽全力消灭敌人。」</p>
<p>◇ ◇ ◇</p>
<p>「……真夜……真夜……」</p>
<p>这是呼唤自己的声音。感觉好久没听到了,却不知为何不感怀念。</p>
<p>睁开眼睛一看,这里是熟悉的病房,以及懂事后就记忆在心里的双胞胎姐姐的脸庞。</p>
<p>「姐姐……这里是第四研的病房?」</p>
<p>真夜说出的第一句话,使得深夜在安心的同时,露出差点掉泪的表情。</p>
<p>「对,真夜。感觉怎么样?会头痛吗?」</p>
<p>真夜听到姐姐的询问,露出疑惑的表情。</p>
<p>「不会头痛……意识与记忆也很清晰。」</p>
<p>真夜说出「记忆」这两个字,使得深夜绷紧表情。</p>
<p>深夜以害怕的眼神看着真夜,真夜则是诧异地仰望她。</p>
<p>「姐姐,我……被强暴了。」</p>
<p>真夜淡淡述说,深夜别开视线。</p>
<p>「我全身都被玩弄,连体内都被蹂躏。我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被那些家伙玷污了。」</p>
<p>深夜双手用力按在膝盖,如同将自己的身体压在凳子上,阻止自己起身逃走。</p>
<p>「我全部记得。可是,为什么我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明明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像是在看电影,只觉得『好过分』或是『好可怜』。」</p>
<p>深夜无法抬头看她。</p>
<p>「姐姐。」</p>
<p>真夜的眼神没有从姐姐身上移开。</p>
<p>「你对我做了什么?」</p>
<p>「…………」</p>
<p>「姐姐。」</p>
<p>「……我让你的记忆变质了。」</p>
<p>可能是终于认命,深夜就这么低着头开始述说。</p>
<p>「人类的精神层面,有好几种存放记忆的容器。每个人的记忆并非只有一种。而且,记忆己身经验的容器,和经由文字、影像接收知识当成记忆储存的容器不一样。」</p>
<p>「我完全无法想象……但如果姐姐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p>
<p>即使在四叶一族,也只有深夜拥有的魔法——精神构造干涉。能改变精神构造的深夜,可以认知精神构造。这是只有她能理解的东西,但她确实理解无误。</p>
<p>「我无法窥视容器里的东西,不晓得各容器存放什么样的记忆。我只知道,容器里的记忆是『经验』还是『知识』。」</p>
<p>「……所以呢?」</p>
<p>在这个阶段,真夜已经隐约猜出姐姐想说什么,但她让深夜自行述说。</p>
<p>「真夜,我并不晓得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事,但我不必使用魔法,也知道你的心即将崩溃。所以我——」</p>
<p>「所以姐姐做了什么?」</p>
<p>深夜支支吾吾,是因为难以承受得说出真相。但真夜要求姐姐亲口说出她做的事。</p>
<p>「……我将你的『经验』改成『知识』了。将储存经验的记忆容器,改成储存知识的记忆容器……改造了你的记忆形式。」</p>
<p>「这样啊……」</p>
<p>真夜只是如此低语。</p>
<p>没有责备深夜。</p>
<p>深夜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真夜转头面向另一边的墙壁。</p>
<p>「所以至今的我,成为单纯的资料了。」</p>
<p>妹妹这番话刺入深夜内心。</p>
<p>「我至今的喜怒哀乐,全部成为资料了……」</p>
<p>即使如此,深夜还是不能逃离这里。</p>
<p>「遭到绑架的记忆,我确实无法承受。要是维持那种状况,我的心早就死了。」</p>
<p>「真夜……」</p>
<p>「所以,姐姐在那段凌辱记忆杀掉我之前,亲手杀了我。」</p>
<p>「!」</p>
<p>深夜倒抽一口气。</p>
<p>真夜再度看向深夜。</p>
<p>「就是这样吧?人类是借由经验逐渐成形。有过去的自己,才有现在的自己。」</p>
<p>深夜想别开目光,但真夜的眼神不允许。</p>
<p>「经验变成单纯的知识,就代表过去将转换为资料。将直到昨天的自己,变成自己以外的东西,从自己的内部消除。对吧?」</p>
<p>真夜的视线深深贯穿深夜的心。</p>
<p>「姐姐杀了昨天之前的我,对吧?」</p>
<p>深夜从凳子起身,转身拔腿跑向房门。</p>
<p>从真夜面前逃离。</p>
<p>没能道歉。</p>
<p>也没受到感谢。</p>
<p>甚至无法共同落泪。</p>
<p>——两人的羁绊在这一天断绝,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p>
<p>◇ ◇ ◇</p>
<p>接下来的半年,昆仑方院与大汉政府过着恶梦般的每一天。</p>
<p>某间研究所的所员与所属魔法师,在一夜之内全被勒死。</p>
<p>某座军事基地,忽然发生自相残杀的惨剧,最后存活的一人饮弹自尽。</p>
<p>政府军政机构所在的大楼,遭受自军战机撞毁,无人生还。</p><p>某研究设施内部的所有人缺氧窒息而死。政治家私下使用的秘密聚会场所,发生所有人离奇遭到刺杀的命案。大汉政府的重镇刚好在案发当天齐聚该处。</p>
<p>完全查不出凶手的线索。在这些案件之中,确实存在着成功打倒凶手的案例,却没有留下尸体。凶手的痕迹毫不例外消失得干干净净。</p>
<p>真的是恶梦。</p>
<p>第一桩离奇案件发生的半年后,梦魔终于现身。</p>
<p>昆仑方院所有分部与办事处都遭到了摧毁,唯一剩下的只有总部。三名魔法师攻入大汉魔法师固守的要塞。</p>
<p>仅仅三人。相对于此,部署于昆仑方院的魔法师共三百人。曾经夸称规模三千人的大汉魔法连队,在成员死亡或逃亡的现在减少到十分之一。</p>
<p>「我是四叶元造。」</p>
<p>眨眼之间砍杀正门警备魔法师的壮年男性,以日文如此自称。</p>
<p>聚集在总部里头的研究员、魔法师,以及前来避难的掌权人士们,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里的元造。</p>
<p>「我基于私怨前来雪恨,你们都得没命。这是为我失去未来的爱女报复。」</p>
<p>元造告知之后,以刀子朝监视器横砍。</p>
<p>观看影像的五百人同时按住脖子。他们遭受人头落地的幻影袭击,确认脑袋还在之后松了口气。众人以放松的心情移回视线时,画面已空无一人。</p>
<p>创造四叶一族的第四研究所,研究主题是「利用精神干涉魔法改造精神,借以赋予或提升魔法能力」。基于这个目的,第四研首先召集了拥有精神干涉系统异能的人。其中有人是能完全重塑他人人格的真正异能者,也有只能展现海市蜃楼般幻影的骗人幻术师。强化、筛选这些精神干涉异能者的能力,再以这些能力直接改造受测魔法师的魔法演算领域——这就是第四研采用的魔法师开发程序。</p>
<p>以这种方式完成的「四叶」,必然包含两种系统的魔法师。一种是天生强化精神干涉系异能力的人,另一种是天生具备强力特种魔法演算领域的人。这两个系统并立、混合,成为「四叶」。即使是相同血缘的亲人,这两种性质也是随机出现。例如深夜明显继承前者特征,能使用她专属的精神干涉魔法「精神构造干涉」;真夜则是后者的典型,虽然没有精神干涉系统的能力,却天生习得极为特殊的魔法。</p>
<p>现在进攻昆仑方院的三人,都是强力又独特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师。</p>
<p>其中一名术士使用的,是固定人类认知的魔法。他的魔法是以五官认知为媒介,植入「维持于某种状态」的固定观念,持续时间为九分钟。举个例子,某人目击他躲在某个地方,无论是亲眼看见或透过影像都无妨,一人看见或千人看见也无妨。术士以「看见他」的视觉情报为媒介使用魔法,中了魔法的人在这九分钟内,绝对不会怀疑「他在掩体后方未曾行动」。即使他走出暗处,从容在对方眼前经过,中了他魔法的人依然会认定他躲在原处。即使响起响亮的警报声,也不认为这声音和他有关。</p>
<p>另一名术士使用的,是支配他人意志的魔法。持续时间最长一分钟,目标人数最多七人,效果范围最远十二公尺。虽然受限于无法命令他人自残,而且对魔法干涉力高于术士的对象无效,但一旦中了这个魔法,就绝对无法违抗他的命令。由于命令是以概念形式经由想子波传送,因此可以隔着厚重墙壁下令,语言隔阂也不成问题。持续时间为十几秒到一分钟。能够让对方确实执行一项命令的这个魔法,据报除了日本还有两个案例,并且被命名为「绝对命令」。</p>
<p>两人的魔法相互搭配,使得他们轻易入侵这座化为要塞的研究所。刻意让监视器拍摄,让众人看见他们立刻逃走的影像。令对方认定三名入侵者之中,除了元造的两人都在研究所外面。接着再隔着门朝警卫下达「绝对命令」开门。开门之后,警卫当然已无用处。他们两人反复进行暗示与灭口行动,在九分钟的时限内抵达目的地——警备管制室。</p>
<p>两人立刻进行作业。他们拥有高超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天分,相对的,在干涉物理现象的四大系统魔法领域,只拥有普通等级的魔法力。要是九分钟的魔法失效,防守研究所的魔法师们大举涌来,他们肯定将依循寡不敌众的道理败北。两人依照直接写入大脑(正确来说是对大脑发送电流讯号,直接将资料传输到精神领域,经由电流刺激,使他们反射性地随时能查阅资料)的说明书,关闭研究所的所有警备系统。</p>
<p>时机真的是千钧一发。两人完成工作大约十秒之后,超过十人的大汉魔法师集团,头戴相同款式的暗沉光泽金属头带袭击而来。经过短短几分钟的激烈枪战与魔法较量——管制室因为高热与暴风而瘫痪。</p>
<p>研究所因为保全系统当机而门户大开,元造穿过两道隔离墙时,才察觉同伴已经自爆。这种人体自燃的机制,是为了避免残留证据以及避免基因样本外流,预先施加在身上的条件发动型魔法。元造的魔法知觉捕捉到这个术式的发动。</p>
<p>(——抱歉。)</p>
<p>元造只在心中简短向两人道歉。如同他自己的宣言,这场战斗源自元造的私怨,但族人们以自己的意志追随元造。所以像这样向牺牲者道歉,或许是愚弄他们的决心——元造明知如此,依然不禁向死去的同伴们道歉。</p>
<p>这么一来,四叶一族在这一战的死亡人数为二十九人,相当于四叶旗下实战魔法师的一半。相对的,敌方死者包含魔法师约三千五百人。元造觉得不划算。四叶魔法师没有廉价到光是屠杀一百二十倍的敌人就能抵销。元造下定决心,非得亲自让这笔帐达到收支平衡的水准。</p>
<p>不同于思绪,他的身体未曾停止行动。今天的目标是昆仑方院的总院长。元造专注地沿着警备系统瘫痪的走廊跑向核心区域。无论是不是魔法师,挡在他前方的人,都在他高举的刀下成为亡魂。一般来说不可能意识得到的魔法演算领域,元造却感觉已经过热,即将达到极限。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应该会燃烧断裂,但他依然不能在这时候停下脚步。</p>
<p>最后一扇门就在前方。元造没停下脚步,而是一口气加速。</p>
<p>魔法气息在室内膨胀。</p>
<p>魔法力恐怕和他不分上下的魔法师有四人。还有总院长以及同伙的掌权者。元造要找的真正敌人就在眼前,护卫们朝元造施展魔法。</p>
<p>然而,他们的魔法没完成。</p>
<p>元造的魔法更快。</p>
<p>四名魔法师的实力和元造几乎是平分秋色,但元造依然比对方快了一两步。这是因为他的魔法已经在发动了。</p>
<p>元造水平举起刀子,预料接下来的动作将是横砍。但他还没挥刀,四名敌方魔法师就脖子喷血而倒下了。</p>
<p>元造的魔法「死神凶刃」,是将特定印象灌输到对方内心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元造灌输的印象是「死亡」。对预先给予死亡印象的对手,出示死亡印象的象征,就可以给予强烈暗示。一开始的印象即使是单方面展示也行。无论直接或间接都无妨,距离或时间也不会成为阻碍。只要对方记得这个印象,就可以增幅数万倍,成为甚至对身体产生作用的暗示。</p>
<p>既然暗示来自于自己的记忆,任何防御都没有意义。和元造对峙的人,将会第二次被自己杀害。不过要发动「死神凶刃」这个魔法,必须直接见到对方才行。元造与敌人亲眼认知到彼此,这个魔法才能成立。是一种必须亲自冲进绝境才开始发挥效果的魔法。</p>
<p>元造无暇确认四名魔法师是否丧命,再度水平横挥刀子。昆仑方院的总院长、大汉政府的军务长官,以及其他在现场发抖的大汉掌权人们,同时从脖子喷血而倒地。</p>
<p>(真不尽兴。)</p>
<p>元造俯视眼前的尸体群,在心中自言自语。这半年从末端慢慢追讨至</p><p>今,他有自信令对方体会到十足的恐惧。但是像这样除掉最终目标之后,就觉得或许应该稍微折磨之后再杀掉。</p>
<p>忽然间——</p>
<p>元造感觉头昏眼花而跪地。</p>
<p>头痛欲裂。</p>
<p>(不对……)</p>
<p>元造在剧痛之中,察觉这股痛楚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心理逆流的现象。反复使用「死神凶刃」,导致精神超过极限了。</p>
<p>元造察觉到自己的死期。</p>
<p>(我无法回日本了。)</p>
<p>没有根据。至今还没有人能客观测量魔法演算领域的极限,但元造抱持确信。操纵死亡印象的他,感觉在至今的人生中,现在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刻。</p>
<p>元造朝颤抖的双腿使力起身。这座研究所还有超过百人的中阶研究员与魔法师。</p>
<p>(就当成三途川的渡船费收下吧。)</p>
<p>元造咧嘴露出牙齿一笑。</p>
<p>(深夜、真夜,对不起。)</p>
<p>元造在心中向再也见不到的爱女们道歉,为了寻找下一个猎物而狂奔。</p>
<p>就这样,四叶的报复结束了。之后只留下悲剧。</p>
<p>四叶真夜因为当时的身体创伤而失去了生殖能力。即使是发达到能制作移植用四肢的再生医疗,也没能让她恢复女性功能。</p>
<p>四叶家以无法生育为理由,要求七草家取消真夜与弘一之间的婚约。七草弘一在失去右眼的同时,也永远失去恋人。弘一可以经由复制技术制作可供移植的眼球,但弘一表示无法容许只有自己若无其事、完好无缺地活下去,拒绝接受治疗。</p>
<p>深夜在这个事件之后,如同惩罚自己般,反复地过度使用精神干涉魔法,还没二十岁就弄坏身体。她重复住院的疗养生活长达十年。</p>
<p>四叶为了避免真夜遭遇的悲剧重演,决定由族里魔法天分特别优秀的人担任专属护卫。不是受金钱雇用暂时担任护卫,是尽其一生以性命完成护卫职责——这就是「守护者」的诞生。</p>
<p>在这场四叶与大汉的暗斗当中,四叶这边的死者总共三十人。四叶在这场战斗失去了当家与一半的战力。</p>
<p>另一方面,大汉的死者约四千人。四叶一族仅仅牺牲三十人,就暗杀掉四千名内阁官员、高官、军官、魔法师与研究员,将中华大陆的现代魔法研究成果破坏殆尽。</p>
<p>大汉在这样的重创之下,一年后从内部瓦解,大亚联盟统一中华大陆。</p>
<p>东亚南北对立的终结,促使北半球的世界连续战争终结。</p>
<p>大战落幕。</p>
<p>而知道大汉瓦解真相的人们,将四叶称为「不可侵犯之禁忌(untouchable)」而畏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