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界树之街 下 第九章 假如那片乌云散去 ～How far to the blue sky?～

<p>对于少年来说，艾丽莎就是世界的一切。</p>

<p>只有艾丽莎赋予自己的命令能够驱动少年的时间。</p>

<p>只要艾丽莎命令“去做”，那么对于少年来说那就是必须去做的事情。艾丽莎如果希望“得到”，那么对于少年来说那就是必须得到的东西。不能是其他人，而必须是艾丽莎。</p>

<p>即使在军队的人命令下生活，心中也一直是空荡荡的。</p>

<p>但是那一天，自称“贤人会议”的少女的话语得到了少年点头承认。感觉自从艾丽莎去世那一刻起就停止的时间终于重新流转起来。被艾丽莎托付的一直。艾丽莎最后期望的遥远天空。如果为世界重新取回蓝天是艾丽莎的夙愿，那么自己就应该将其实现。</p>

<p>并不是命令，而是凭借自己的一直，想要为艾丽莎做些什么。</p>

<p>认为如果那样，自己说不定就能成为真正的人类。</p>

<p>认为如果那样，自己说不定就能成为有意义的存在。</p>

<p>（——抵达云海上端。全系统切换为通常战斗状态。）</p>

<p>从圆筒玻璃内侧反射出来的自己的脸今天也果然是一副变了形的样子。</p>

<p>二〇〇米级特务工作舰“威廉•莎士比亚”的操纵室。身体浸泡在浅桃色羊水中，连接在身体上的几条有机缆线在周围晃动，爱德空洞的意识观察着送入脑内的由船外摄像头捕捉的全方位影像。</p>

<p>在小小的白色太阳照耀下，世界呈现出一片碧蓝。通透的天空表现出淡淡的渐变效果，最终被遥远彼方的黑色水平线一线切开。</p>

<p>绵绵延伸到视野尽头毫无缝隙的漆黑云海。</p>

<p>在云海之中，矗立着那个东西。</p>

<p>贯穿云层成长起来的巨树。每一根枝条都粗壮得足以匹敌威廉莎士比亚的船体，而枝条的数量多得数不胜数。没有一片叶一朵花的表面上缠绕着论理回路散发出的银色光辉，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在云海形成的绒毯上不断延展。</p>

<p>这就是世界树。</p>

<p>切换船外摄像头的视点，扩大显示眼下的云海。树枝和乌云接触的部分正在发生进一步变化。刻在全体树皮上的论理回路每一次闪烁都会让周围的乌云小时，而为了填补这个缝隙用过来的云则形成数个小型漩涡。但是，要填补接连不断消失的云层光是这种程度还不够，在枝干密集的部分，云层中渐渐产生了几处“空白地带”。</p>

<p>那是世界树正在吸收构成云层的遮光性气体，并将其转换成自己的躯体。</p>

<p>“啊……”</p>

<p>中央部分枝干最为密集的区域终于在云海中打开了一道“洞穴”。厚达数千米的云层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纵穴，可以从中看到下界的情况。反射性地把视线焦点移过去后不禁倒吸一口气。沿着擎天巨柱般耸立的世界树主干，俯瞰所见的下方景象。</p>

<p>世界树的根正在确确实实地蔓延到法国地区南部。</p>

<p>巨树如今正在以耸立的位置为中心，向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平原以圆形状不断扩张。直径大约十千米。中心附近呈环形山状塌陷，边缘部分被挖掘切削成扭曲形状的山峰接连不断地发生崩塌。</p>

<p>世界树的根覆盖住整片平原不断延伸。</p>

<p>标高数千米的一座座山峰一声不响地被吞没，就连席卷而起的积雪也被一并吸收，银色的巨树在静谧无声之下渐渐侵蚀着大地。</p>

<p>“……不行……”</p>

<p>放射状扩张的根部前端抵达了被暴风雪掩埋的小小废墟。理解到那个废墟是什么的瞬间，不由得忘记了呼吸。那是半年前的一天，自己在军方士官的命令下自己亲手毁灭的小村庄。世界树的根眨眼之间就吞没了无人的废墟，最终甚至一片瓦砾都没有留下。</p>

<p>“……不行……”</p>

<p>自己之前认为，世界变成怎样都没关系。</p>

<p>如果能实现艾丽莎的愿望取回蓝天，之后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p>

<p>未曾考虑过失败时候的下场。那种事和自己没有半点瓜葛。对于自己来说艾丽莎就是世界的一切。人类也好，地球也好，那些事情自己都漠不关心。</p>

<p>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p>

<p>（警告。前方出现障碍。）</p>

<p>被脑内的系统消息拉回注意力。持续成长的世界树枝条蜿蜒缠绕覆盖住云海，最高的部分已经达到了威廉•莎士比亚悬浮的两万八千米高空。</p>

<p>船体正面仅仅二十米。足以匹敌莎士比亚船体的巨大树枝的尖端缓缓把方向转到这边。</p>

<p>银色的表皮窜过一波光辉，接二连三生长出的细小枝条像投网一样张开。</p>

<p>如同拥有意志的触手，世界树的枝条缠绕上船体表面。</p>

<p>……我是……</p>

<p>眼前的视野出现一阵摇晃。</p>

<p>（命令“墨丘利”以广域战斗形态展开。）</p>

<p>向I-Brain送入命令，给莎士比亚的船体送入Ghost。占据船体构造八成的流体金属被转换成十二片翅膀，一口气将缠绕过来的无数枝条弹开。顺势又让翅膀展开为螺线群进行反击，从四面八方将依然在成长的巨大树枝刺穿。螺线与树枝的摩擦碰撞声以万次为单位在脑内响起，长达数百米的巨大树枝从半截被弹飞。</p>

<p>喉咙深处涌上一股呕吐感。</p>

<p>身体在培养槽的羊水中弓起，痛苦地按住胸口与头部。</p>

<p>“艾丽莎……我……”</p>

<p>通过船外摄像头的视野看到被切断的树枝向下坠落的过程中，树枝上被刺穿的无数洞穴中又源源不绝地伸出细小枝条。无休止地挥舞螺线把枝条穿成针山。堪比中型飞行艇的巨大植物组织被粉碎成无数残片，混杂在依然不断攻击过来的螺线群中被进一步分解成粉末。</p>

<p>（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p>

<p>警号消息出现在脑海中。意识转向船正面的瞬间，船外摄像头捕捉到的景象发生了骤变。几乎延伸得覆盖了整个视野的数千数万条世界树的枝干上，从表皮延伸出来的无数细枝前端同时长出了叶片。被天空的碧蓝和云层的漆黑分割占据的世界中，鲜明养眼的新绿抹上了新的一笔，无数树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强烈的声音。</p>

<p>白色的小小太阳灿灿照耀着枝干已经延展到直径十数千米之广的巨树。</p>

<p>覆盖住世界树表面的银色论理回路闪烁起额外强烈的光辉，包裹住树干的遮光性气体云层向上方卷起漩涡。</p>

<p>——为世界重新取回蓝天的战斗。</p>

<p>但是，那并非艾丽莎所期望的。</p>

<p>艾丽莎贝特•扎因对自己的“作品”不抱有任何期望。</p>

<p>（设定为目标。开始自律攻击。）</p>

<p>在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作用下做出行动，给船的控制系统下达指令。悬浮在四周的数万条白银螺线以眼下的世界树为目标同时发动攻击。无数螺线之枪轻而易举地贯穿了试图阻挡去路的数十根树枝，以雪崩之势刺入世界树主干。</p>

<p>（错误。Ghost小时。维持墨丘利的构造失败。）</p>

<p>“啊……”</p>

<p>发出小声地惊讶时，已经迟了一步。</p>

<p>本应该贯穿粉碎世界树的螺线群在接触到树干的瞬间停下了动作，猛烈地噪音在I-Brain中奔流。由水银的不安定同素异形体构成的螺线枪以接触世界树的部分为起点，变成了一根根细小的树枝。从螺线变成植物纤维的情况瞬间就扩散到全体流体金属上，威廉•莎士比亚的核心区域被层层缠绕的细枝之网包裹了。</p>

<p>（船体负荷增大。演算机关出现干扰。危险。）</p>

<p>缠上来的枝条紧紧绞住全长不足五十米的船体，操纵室的天花板发出了挤压的声音。演算机关的系统内出现了类似GhostHack的访问，针对防火墙的攻击开始了。最初一秒的攻击就导致共计三十六阶</p><p>段的防火墙消失了一半，八重并列的系统中有三重从I-Brain的认识中消失了。</p>

<p>船内照明被切断，玻璃圆筒的操纵槽充满寂静。</p>

<p>“我……是……”</p>

<p>爱德无力地叹出一口气。</p>

<p>眼神空洞地仰视起被黑暗染透的天花板。</p>

<p>——————————</p>

<p>演算机关工作室特有的船体震动让HunterPigeon的操纵室中响起阵阵低鸣。</p>

<p>“简单的说……就是完全不能指望伦敦军有所作为咯？”</p>

<p>听到黑兹有所克制的声音，在简易椅子上抱着一侧膝盖的鍊抬起头。</p>

<p>‘抱歉就是这么一回事’，辅助显示屏中，身穿白衣的男性回答道，‘总而言之已经派出无人机进行侦查了，但是光是接近到树干的十千米圈内就会不容分说地被‘根’吸收。普通航空舰艇的情报防火墙根本无力对抗。云上航行舰等级的能力是必需的。’</p>

<p>“那么就用远距离炮击……以那种大小和成长速度为对象也束手无策吧……”</p>

<p>黑兹咂舌继续说道。</p>

<p>“魔法士呢？如果是I-Brain的防火墙，但从强度上来说可是比云上航行舰更强。军队也好研究部也好，就没有能派上用场的魔法士吗？”</p>

<p>‘特务部的魔法士三十二人早就已经投入使用了’，白衣男性声音苦涩地说着，‘总而言之姑且抵达了世界树的根部附近，但是之后的报告还没有传过来……不管结果怎样，不过是战斗力顶多只有通常军队一个小队程度家伙。不能指望。’</p>

<p>“束手无策啊。”</p>

<p>‘议会现在正在展开使用热核武器的讨论，问题就在于中央的树干部分所展开的论理回路。不仅物理面的强度完美而且情报构造体的防御也滴水不漏……虽然这话听起来很可怕，不过认定就算是‘虚无的领域’也无法完全将其破坏就对了。’</p>

<p>“搞没搞错啊……”，黑兹用手指抵住额头，“也就是说，就算我来一发绝招打过去也只会落得被对面完全修复的下场吗？”</p>

<p>‘就是这么回事’，显示屏中的男人站起身，‘总而言之，我这边也尽可能使用一切能用上的手段。你先前往云层上方吧。’</p>

<p>云上？黑兹提出疑问，男性表示肯定。</p>

<p>‘既然那个根本上是以植物细胞为基础，那就必定会被‘植物’的规则所束缚。只根据分析视频记录的结果来看，负责吸收周围物质的几乎只是‘枝’和‘根’，中央的树干部分不过是利用吸收而来的质量成长起来的罢了。’</p>

<p>黑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p>

<p>“植物没了枝和根就没法获取养分了，是这个意思吧？”</p>

<p>‘就是这么回事’，白衣的男性点头，‘根部就由我这边来想办法。你就负责想方设法彻底将枝条破坏掉……拜托了。’</p>

<p>留下短暂的杂音后影像就此中断。</p>

<p>黑兹轻轻用右手手指打了个响指，转向鍊的方向说了一句：“就是这么回事”。</p>

<p>鍊抬眼看向黑兹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睛，随后低头埋到撑在椅子上的右膝上。</p>

<p>“我说啊”，黑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给我振作一点啊。现在可不是反省或者后悔的场合吧。”</p>

<p>“我明白……”</p>

<p>简短地作出回应，可是依然没有抬起头的打算。</p>

<p>抱着右腿的手上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量。</p>

<p>“我说你啊，真的明白吗”，黑兹刚开口又停了下来，轻叹一口气继续道，“是和芳美……还有那个……叫菲娅的女孩有关吗？”</p>

<p>无言地摇头。自己当然也十分关心说前往实验室之后就无法再取得联络的两个人，但是头脑中冷静的部分理解到只要有菲娅在应该不会有事。只要涉及到守护，那孩子比自己这种家伙要强太多了。</p>

<p>“那到底是为什么？”</p>

<p>黑兹的声音中混入了些许为难。</p>

<p>“唔……”，鍊依然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我在想，爱德是不是认为我这种家伙根本无关紧要。”</p>

<p>“啊？”</p>

<p>“有我，菲娅，芳美三个人陪在一起……即使如此是不是依然认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呢？”</p>

<p>最初遇见他的时候，认为他是个奇怪的孩子。</p>

<p>没有表情的眼睛，没有表情的脸。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发怒。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了解，开口说出来的只有“是”或“不是”。即使从他那里得知世界树的事情并且一同行动，一段时间内也不过把他看作是个“奇怪的孩子”。</p>

<p>发生变化的契机是在伦敦的实验室中得知了那个孩子的过去。自己开始感到，如果像一具人偶一样被创造出来的那个孩子能有一天可以露出笑容就好了。飞速流逝的时光之中，那孩子渐渐变得越来越像个人类，看着那孩子的变化真的感到很愉快。</p>

<p>自己和他是朋友。</p>

<p>至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p>

<p>“难道说，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那孩子一直都只是一具人偶吗……”</p>

<p>闭上眼睛把脸颊贴在膝盖上。</p>

<p>这时候，感觉到了黑兹从操纵席上起身的气息。</p>

<p>“才不是那样的吧……”</p>

<p>“诶……？”</p>

<p>鍊抬起头。</p>

<p>红发的男性在不知不觉间站到了鍊的眼前。</p>

<p>“你到是认真想想啊。那家伙如果还只是具人偶的话，没理由会救芳美的吧。”</p>

<p>“啊……”，不由得倒吸一口气。</p>

<p>那一天的事件真相已经从黑兹口中得知了。发现了世界树秘密的芳美和想要封口的爱德。但是爱德为什么要放过芳美呢。明明没有那么做的必要。尽管被封住能力，然而被军方搜索队发现的话依然无从应对。这种程度的道理那孩子应该也明白。</p>

<p>“虽然不清楚最初的情况……不过说不定那时候他当真认为世界根本无关紧要，对你也仅仅是在利用。”</p>

<p>黑兹呼出一口气。</p>

<p>“但是，结交了朋友，发现了喜欢的事物，世界就变得不再是无关紧要了……因此那家伙才感到痛苦，不是吗？”</p>

<p>“这样啊……”</p>

<p>鍊伏下视线微微点头。</p>

<p>——想要做一些像人类会做的事情。</p>

<p>脑海中浮现出爱德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脸。</p>

<p>“说的也是啊。”</p>

<p>操纵桌旁边的扩音器中传出警告。转头看向住显示屏，黑兹轻轻砸了一下舌。船外摄像头视野中的遥远彼方，依然在不断扩张的世界树根——其中额外粗壮的一根终于抵达了瑞士地区东部，CITY•日内瓦遗迹。</p>

<p>在曾经的大战中半毁的，直径二十千米的巨大废墟。</p>

<p>在十年的漫长岁月中顽强保持住原型的半球形外壳仿佛融化般崩落，接触地面的同时化为植物。由强化碳纤维和钛合金组成的结构缓缓被不足自己数百分之一大小的世界树树根吸收。</p>

<p>“哈利！准备……”</p>

<p>‘完成了。’</p>

<p>打断黑兹的询问，三条横线组成的漫画表情出现在立体影像显示屏中。</p>

<p>‘虽然对‘世界树’进行能力分析浪费了一点时间，不过总算构筑好防火墙了。至于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无法保证’，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哈利扬起仅仅是一条线的嘴角，‘另外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已经确认到芳美的通信元件的固有频率。’</p>

<p>“真的吗——？”</p>

<p>鍊不由得探出身子。</p>

<p>‘不会有错。世界树正下方约五百米。很遗憾因为距离过于遥远没能成功确保通讯线路，不过根据追踪发送源的动向，认为她还活着应该不会有问题。’</p>

<p>一瞬间黑兹</p><p>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p>

<p>“和伦敦进行联络……和她通讯的任务就交给老师了”，说着跳上操纵席，“我们负责上面。利用世界树打开的洞穴冲上云端。快！”</p>

<p>了解。立体影像的漫画表情答应了一声后随之消失。</p>

<p>鍊也猛地从简易椅子上站起身来到操纵席旁。</p>

<p>“有什么作战方案吗？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情！”</p>

<p>“破坏树枝由我负责。你不用管其他的只负责跟爱德华回合……看那个样子应该陷入了相当程度的恐慌吧。放任他一个人下去可不妙。”</p>

<p>鍊坚定地点头，眼神像是在询问“在那之后呢？”</p>

<p>黑兹从操纵席内侧拉出有机缆线按在自己脖颈上。</p>

<p>“如果能把所有枝条破坏就姑且能抑制世界树的再生……在那之后就轮到你出场了。和爱德华两个人给我想方设法侵入到内部。”</p>

<p>“内部？是指树干内部吗？”</p>

<p>没错，黑兹点头肯定。</p>

<p>“毕竟是那么夸张的玩意儿。理论上来说，破坏全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结果都一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树枝和表皮可以再生，内部也必定需要系统构造。明白吗？”</p>

<p>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指。</p>

<p>“绝对会有某个位置是中枢区域。”</p>

<p>——————————</p>

<p>从黑暗中苏醒的过程十分唐突。</p>

<p>芳美猛地睁开眼，全力试图拍打双翼。</p>

<p>“啊……”</p>

<p>抬起的翅膀前端一下子触碰到低矮的天花板。</p>

<p>急忙折起翅膀，战战兢兢地把视线移向上方。根据脑内时钟的变化，自己失去意识后大约过去了三十分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周围状况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世界树内部原本有数百米规模的宽敞空间如今缩小到只剩下一个直径只有五米的球形，芳美就被困在其中。</p>

<p>包围住四周的是缠绕在一起的植物组织。</p>

<p>不知道是枝干还是根部的表面是不是窜过论理回路的银光。</p>

<p>“对了……！菲娅！”</p>

<p>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于是急急忙忙打量四周，然后立刻在背后的墙边发现了熟悉的人影。</p>

<p>少女背对着自己，无力地瘫坐在树枝盘绕在一起形成的地面上。</p>

<p>“菲娅！没事吧……”</p>

<p>刚一开口，菲娅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p>

<p>“醒，醒过来了吗——？”</p>

<p>少女依然背对着自己，大声打断了芳美的话。</p>

<p>“呃，啊……是的”，想要说的话被打断的芳美稍稍停顿了一下，“那个……这里是……”</p>

<p>“和世界树同调才确保了这个场所”，菲娅语速很快地回答，“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无论是芳美小姐还是我都会被压扁的……虽然原本是想把世界树全部读取进来的，但是那里的论理回路形成了防火墙，没办法深入更深层的位置，凭我的力量光是维持这个空间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p>

<p>用有些激动的声音一口气说完，少女吸了一口气。</p>

<p>这时候芳美终于注意到她娇小的背影正发出颤抖。</p>

<p>“菲娅……”，无意识向她的肩膀伸出手，“……你，在哭吗？”</p>

<p>“——才没有哭！”</p>

<p>出乎意料的坚强声音。</p>

<p>即将碰到她肩膀的手指停了下来。</p>

<p>“我……我没有哭”，菲娅忽然垂下头，“明明因为自己的错……害得世界可能就此毁灭……这种时候还一个人哭鼻子的话，那就太狡猾了！太卑鄙了！”</p>

<p>一滴小小的水滴沿少女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树枝上飞散。</p>

<p>“所以……所以，我没有哭……”</p>

<p>“菲娅……”</p>

<p>“我明明必须更多加注意才对的”，细弱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反复回响，“如果我能更仔细注意爱德的心情，如果能正确意识到的话……明明如此，我还是因为听到可以取回蓝天让所有人得到幸福就高兴地迷失了重点，结果才……”</p>

<p>“那，那种事！”</p>

<p>才不是什么人做错了——把想要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这孩子并不希望听到这种话，芳美即使没有窥探她心灵的能力也能清楚知道。</p>

<p>“菲娅，那个，听我说好吗……？”</p>

<p>下定决心开口的瞬间，从衣领上的通信元件传来细微的收信声。尖锐的声音吓得菲娅哆嗦了一下。</p>

<p>慌慌张张地把通讯元件靠在耳边。</p>

<p>‘……美……芳美。听得见吗？听得见就回应一下。’</p>

<p>“老，老师？”听到混着杂音的声音不由得让芳美声音提高了八度。</p>

<p>‘看起来你们平安无事啊’，通讯元件对面的理查德叹了一口气，‘大致情况已经从黑兹那里听说了。虽然现在正在利用伦敦军的通讯设备进行通讯，不过收到世界树的情报控制影响，一切电波通讯都处于不稳定状态。因为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你听好。’</p>

<p>“嗯。”</p>

<p>从衣领上取下通讯元件并且为了让菲娅也能听见而把声音调到最大。</p>

<p>这个过程中理查德也在不断说着。</p>

<p>‘你们现在所在位置是地下五百米，世界树树根的内部。目前这一刻世界树的高度已经达到两万九千米。根部扩展到的范围包含地下部分在内大约平均直径五十公里，成长速度极端迅速的一部分在五分钟左右以前已经抵达了CITY•巴黎遗迹。’</p>

<p>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如果理查德所言属实，那么尽管只是一部分，但是世界树的根已经蔓延到了法国地区的北部。</p>

<p>菲娅站起身，转过哭得红肿起来的脸。</p>

<p>‘虽然黑兹他们已经前往云上……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地上这边。世界树树根最深处已经抵达了地下一千米左右，给法国地区的地壳结构造成了相当深刻的伤害。继续成长下去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欧洲全土的板块构成将会变得无法维持。’</p>

<p>“也就是说……”</p>

<p>“大地震——是吗？”</p>

<p>‘很遗憾，当然不会只是那种程度。’</p>

<p>对从一旁插话的菲娅，通讯元件的对面传来回答。</p>

<p>‘假如崩坏在目前的基础上继续扩大下去，地壳将会无法支撑世界树的质量。大规模塌陷及地裂导致海水涌入……恐怕欧洲的西侧一半将会从世界地图上消失。’</p>

<p>怎么会这样，菲娅双手捂住嘴。</p>

<p>CITY•伦敦和CITY•柏林，再加上散布于各地的村镇——</p>

<p>‘再怎么保守估计，计算结果也确定会有三千万人丧命。’</p>

<p>“那，那样绝对不行！绝对不行！”几乎要破坏掉通讯元件地势头大声喊了出来，“作战呢？应该有什么作战计划吧？”</p>

<p>‘虽然以法国地区为中心展开了部队，尝试从外部进行情报控制，不过外皮部分的情报防火墙过于兼顾根本无从下手……’</p>

<p>通讯元件对面的声音混杂起沙子摩擦版的刺耳噪音。</p>

<p>收信度开始迅速降低。</p>

<p>“老师！等，等等！”</p>

<p>‘……没时间了……你们尽快逃……和伦敦军……’</p>

<p>留下一阵强烈的杂音，理查德声音就此断绝。</p>

<p>被沉默充满的黑暗之中。</p>

<p>芳美呆愣地注视着手掌中的通信元件。</p>

<p>“——我们亲手来阻止吧。”</p>

<p>一道坚强的声音。</p>

<p>“诶……？”</p>

<p>芳美抬起头，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正紧紧注视着自己。</p>

<p>“从这里入手应该比从树外侧控制时候的防火墙更弱一些。”</p>

<p>菲娅用手擦了擦哭花了的脸。</p>

<p>“如果逃到外面就会</p><p>更加难以下手了。而且从现在开始破坏墙壁向外逃脱也一定来不及的……现在就只能我们想办法了。”</p>

<p>“但，但是……”</p>

<p>怎么做？用视线提出疑问。明明刚刚菲娅自己说过，光是维持这个场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p>

<p>“现在开始考虑”，少女决然地回答，“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不过还是要思考。不思考不行！就这样放手不管的话会有好多好多人丧命，还会有好多城镇毁坏，我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无能为力的一个人哭泣——！”</p>

<p>菲娅握起小小的拳头大声喊道。</p>

<p>用袖子拂去悬在眼眶里的泪水。</p>

<p>“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什么人死去了。”</p>

<p>露出坚决又顽强的眼神。</p>

<p>“嗯。”</p>

<p>似乎被这股气势压倒，芳美点头。</p>

<p>感觉自己心里也一点一点涌出力量。</p>

<p>“说的没错呢……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行。”</p>

<p>“没错。”</p>

<p>菲娅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芳美鼓起能展露出来的全部活力作出笑脸回应，随后看了一圈四周。</p>

<p>封锁成球形空间的树墙。</p>

<p>每一根都有小孩子手臂程度粗细的枝条一重又一重的缠绕在一起形成复杂的网络纹路。时不时响起的挤压声大概是因为无数枝条现在以试图挤破这个空间不断成长的缘故吧。</p>

<p>刻在表面的论理回路闪过银色光辉。</p>

<p>根据菲娅所说，这些论理回路似乎就是负责阻断情报控制的防火墙。</p>

<p>“听我说……如果破坏这面墙的话，能不能让控制的范围扩大一些？”</p>

<p>“似乎做不到呢”，菲娅抬头看向闪烁着银光的天花板，“世界树的成长过于迅速……大概在我的能力抵达外部领域之前，防火墙就会被重新构筑起来吧。”</p>

<p>原来是这样啊，芳美咬住嘴唇垂下头。用再生追不上的速度破坏墙壁这一手段无法使用。因此菲娅无法使用同调能力。无差别吸收周围情报的天使之翼会把世界树收到的损伤当作“痛觉”来认识。</p>

<p>……该怎么办。</p>

<p>“龙使者”的能力是控制自身的能力。控制自己以外的东西完全在自己的专业外。芳美能做的就只有在物理层面上破坏世界树。而且只要自己发挥力量，菲娅就无法使用自己的能力。</p>

<p>只能用来破坏的力量和绝对无法进行破坏的力量。</p>

<p>这是何等不协调。</p>

<p>芳美无意识之下握紧拳头，无意义地晃动翅膀，思考思考再思考。</p>

<p>——啊。</p>

<p>“菲娅你听我说！”</p>

<p>猛地抬起头来靠向少女。</p>

<p>“你能不能使用我的身体？”</p>

<p>菲娅疑惑地侧起头。“所以说”，把背后的翅膀伸到眼前，让边缘组织进一步细分成丝线一般的细小触手。</p>

<p>在表面构筑论理回路展开“绝对情报防御”，内测部分则截然相反，为了让情报尽可能容易地通过作出调节。</p>

<p>“如果把这个当作导线，让情报控制的范围扩展到没有防火墙保护的地方……”</p>

<p>菲娅不仅目瞪口呆。她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一丝微笑，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而消沉下来。</p>

<p>“但是……那样做的话芳美小姐的身体就……”</p>

<p>果然被注意到了。尽管类型不同，但是同为魔法士的菲娅应该很清楚，芳美打算做的事情到底会给I-Brain带来多么严重的负担。</p>

<p>自己也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p>

<p>即使不对原本的肉体部分动手脚，对黑之水进行如此复杂的操作也几乎无法避免会导致一口气发展到濒临暴走的状态。</p>

<p>但是……</p>

<p>“没问题”，芳美自信的挺起胸膛，“只不过是对翅膀稍加处理罢了，完全没问题！不用你担心，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p>

<p>“芳美小姐……”</p>

<p>菲娅那双大眼睛里微微泛起泪光。</p>

<p>“呃，那个……”</p>

<p>芳美反射性地支吾起来，不过很快重新取回状态，在心中责备起自己的失态。</p>

<p>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先以笑容面对。</p>

<p>“说实话确实有那么一点危险……不过还有其他方法吗？如果菲娅想到了其他方法的话就听你的。”</p>

<p>菲娅无言以对了。</p>

<p>“……没有……但是……”</p>

<p>“所以咯”，打断少女的话说道，“虽然我有点害怕……不过，不试着把能做的努力都做到的话实在不能安心。所以，拜托了！”</p>

<p>诚恳地低下头，只抬起眼睛观察着菲娅的神色。</p>

<p>少女移开视线咬着嘴唇。</p>

<p>“……我明白了。”</p>

<p>脸上依然带着担心的表情，有些不情愿的点头。</p>

<p>（改变身体构造。）</p>

<p>让背后的翅膀分解为无数触手钻入缠绕着的树枝缝隙。</p>

<p>每一条触手都只有丝线程度粗细，却比任何金属都更强韧。避开世界树的情报控制，沿互相挤压的枝条缝隙蜿蜒前进，一边像神经网络一样分歧一边无尽地向远方延伸再延伸……</p>

<p>“随时都可以开始哦。”</p>

<p>芳美坐在空洞正中，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菲娅。</p>

<p>少女点了一下头，大概还是在担心吧，眼睛里还有淡淡泪光。</p>

<p>“没关系的，没问题”，芳美笑着用平静的眼神回望，“等一切都结束了……再来一起玩儿吧。”</p>

<p>“嗯……”</p>

<p>柔软的手掌抵在自己背后。</p>

<p>——晓。</p>

<p>芳美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上的指环。</p>

<p>——请借给我力量。</p>

<p>（打开外部连接通道。确立连接。）</p>

<p>天使之翼跃动在眼底。</p>

<p>——————————</p>

<p>又一座法国北部的小镇被世界树吞没了。</p>

<p>理查德无言地注视着显示在中央司令部屏幕中的这幅景象。</p>

<p>过程用的时间甚至不到短短三秒。存在于广袤雪原中小小一点的那个小镇被蛇一样爬行过来的一根世界树树根在转瞬之间吞噬殆尽。数百幢建筑物在一瞬间变成植物组织的模样，没有留下任何残渣的小镇就此消灭。</p>

<p>在地上片刻不停地蜿蜒前进的巨大树根上空，悬浮着逃过一劫的居民们乘坐的飞行艇。数百艘飞行艇为了逃过世界树树根的洪流纷纷四散而去，不过其中有一少部分依然留在原地俯瞰自己所住的小镇原本所在的地方。</p>

<p>他们大概不得而知吧。</p>

<p>世界树继续成长下去的话，逃到哪里都是同样的结果。</p>

<p>‘——世界树树根进一步扩大！中心附近的支配领域已达到直径五十公里！成长最迅速的一部分即将抵达CITY•巴黎！’</p>

<p>传令员急迫的声音从司令是高挑的天花板上响起。以树干为中心放射状扩散到直径五十公里左右范围的世界树树根——在这之中，成长极端迅速的数条像是触手一样向周围延伸，其中一条从法国地区的南部向北画出难以置信的轨迹延伸着。</p>

<p>直径数百米的树根尖端接触到了曾经被称为巴黎的建筑物。</p>

<p>整齐排列的数百台终端前，成倍数量的传令员们正在和以秒为单位传送过来的海量数据展开格斗。奇迹的是现在还没有确认出现死者。恐怕是多亏了世界树的能力没有强大到足以突破人体自有的情报防火墙，以及对军方事前的行动作出反应的居民们进行了避难准备的福吧。但是，如果地球上所有大陆都消失的话结果还是一样。一旦失去回归的地方，他们终究没有生存下去的手段。</p>

<p>而且这一情况对CITY居民来说也一样。</p>

<p>“向第八前线司令部进行状况确</p><p>认。”</p>

<p>利用分配给自己的操作终端向通讯部下达指示。情报控制研究部所属的理查德是会被司令部寻求意见的立场。眼前的终端上除了从前线部队送过来的世界树资料之外，还以秒为单位更新着研究部进行分析作业的数十名部下计算出的分析结果。</p>

<p>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出世界树的控制中枢。</p>

<p>为了这个目的必须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p>

<p>‘……确……确认CITY•巴黎消灭……世界树还在进一步成长。’</p>

<p>如果是她的话大概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理查德忽然思考起这种事情。如果她身在此处，一定会凭借罕有的思考和直觉一下子替大家想出阻止世界树的手段吧。</p>

<p>作为世界树的创造者和情报控制理论创始者之一的艾丽莎贝特•扎因。</p>

<p>大学生时代曾经师从于她的理查德在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的位置目睹了那份天赋才能。</p>

<p>“老师啊……看到现在的我你肯定会笑话一番吧。”</p>

<p>自言自语了一句，把只燃烧了一点点的香烟压灭在烟灰缸里。手上保持灵巧流畅的动作操纵触控板进行分析作业，脑海的角落里则回忆着老师的身影。</p>

<p>以世界最伟大的大脑生理学者这一盛大的赞美享誉世界，却直到最后的最后依然拒绝和世界产生联系的老师。</p>

<p>但是，在理查德所知范围内，她绝不是那种不顾其他人的冷血无情之人。</p>

<p>——别自满。所谓的科学家终究只是反复钻研知识就能感到满足的卑贱生物——</p>

<p>对于提出“为什么不愿意和世界产生联系呢”这个疑问的弟子，艾丽莎曾经这样回答。</p>

<p>科学有时候会给人带来不幸这一事实，她比任何人更了解。比任何人更热爱科学的她比任何人更质疑科学。把情报控制理论的诞生当作“人类的新一次进步”而大肆发挥的人们之中，又或者在大气控制卫星的暴走事故而迈向毁灭的世界之中，她总是对自己的研究可能会把事态推向糟糕的方向感到恐惧，同时也一直在嘲笑即使如此也不放弃科学的自己。</p>

<p>为了人类，为了世界，为了科学的发展——</p>

<p>仅仅为了满足自己求知欲而把这些课题当作挡箭牌玩弄生命，她一直在顽强地拒绝自己变成那样。</p>

<p>“科学……到底是什么呢？”</p>

<p>主屏幕上显示的世界树支配领域又稍稍扩大了一些。以这个速度继续成长下去的话，再有数十分钟树根北端就会跨越多佛尔海峡登录英国了。伦敦军和伸出援手的柏林军正在CITY•巴黎以及北部构筑战线向世界树展开攻击，但是这样下去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p>

<p>艾丽莎贝特一生唯一的实验成果如今正要吞没整个世界。</p>

<p>而点燃事件导火索的，恰好是艾丽莎贝特生涯中唯一的作品。</p>

<p>——理查德。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p>

<p>“对资料编号三十七到四十三重新进行分析……再一次从最初筛选。”</p>

<p>挥去脑海中的艾丽莎幻影，向研究部的部下下达指示。取出新的香烟点燃，意识集中在眼前的资料上。</p>

<p>我和你不同。</p>

<p>作为大战中的情报控制理论研究者从事过魔法士的开发。对此感到厌烦的自己战后一度离开CITY，在无名小村中以一生的身份生活。</p>

<p>然而自己还是作为科学家回到这里。</p>

<p>并不是重新认为科学可以让人类幸福。</p>

<p>也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做些什么。</p>

<p>不过就算如此……</p>

<p>“……总要比什么都不做好多了。”</p>

<p>意识到这种程度的小事，自己花费了十年。</p>

<p>在司令室的传令员们之间发出了小小地惊叫。主显示屏中，最后的防卫战线被世界树数根击溃了。巨大的树根在没有遮蔽物的雪原上蔓延，尖端部分终于抵达了多佛尔海峡。</p>

<p>理查德只抬起了一瞬间视线，在视野边缘确认这幅情景。</p>

<p>然后立刻收回视线继续让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p>

<p>——————————</p>

<p>（“空间曲率控制”常驻。开始控制局部重力。）</p>

<p>来到了云海上方。</p>

<p>抓住气密舱门的两侧飞身一跃，一个动作之下投身来到船外。对I-Brain下达指令改写四周的重力，无声着陆在Hunter Pigeon的垂直外壁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右手拔出别在腰间的刀。</p>

<p>风很猛烈。吹拂过来的大气被鍊周围展开的“空间扭曲”挡开发出连续的尖锐呼啸声。挥洒而下的阳光给世界染上一层淡青色，鲜明地照亮Hunter Pigeon的鲜红装甲。</p>

<p>遥远眼下三千米。漆黑的云海正在被世界树的新绿一点一点覆盖。</p>

<p>直径数十公里的宏伟规模已经超越了森林这种小儿科的比喻，甚至让人觉得用一座岛屿来形容或许更为恰当。茂盛的枝叶形成了一片名副其实的“绿色大地”。海拔两万八千米高空中吹过的强风扇动着足有数百米大小的巨大叶片，数百万叶片又进一步互相摩擦演奏出胜似波涛的壮大旋律。</p>

<p>充分吸收阳光的世界树继续向天空伸展枝条。</p>

<p>‘十分钟……’，衣领上的通信元件中传来黑兹的声音，‘照这个速度下去，世界树的根再有十分钟就会抵达CITY•伦敦。没有时间了。’</p>

<p>“我知道”，鍊点了一下头，停顿一下思考该说些什么，“那么……你也小心。”</p>

<p>（改变重力方向。）</p>

<p>‘你也一样’，伴随黑兹这一句话，鍊开始缓缓下落。失去平衡的身体上下反转，视野被一片苍穹充满，“空间曲率控制”作用下的加速度叠加在地球的重力上使得自由下落速度进一步加速。微调速度保持在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极限，三千米落差在不足二十秒的短暂时间内被填补为零。</p>

<p>绿色大地逼近到头顶，互相缠绕的巨大树枝变得清晰可见。</p>

<p>把重力方向改写为向上尽可能降低速度。</p>

<p>——就是现在。</p>

<p>（“运动系数控制”启动。容量不足。“爱因斯坦”的运行状态变更为简易常驻。）</p>

<p>一个空翻的同时改变I-brain的运行状态，脚踏在几乎匹敌飞行舰艇舰体的树枝上。在仿佛岩石表面的树皮上一个滚翻抵消着地的冲击，利用起身的势头一口气斩断像枪林一样从四周刺过来的数十根细枝。</p>

<p>（设定运动倍率为五，知觉能力为二十。）</p>

<p>不在呼吸上浪费时间就奔跑起来。用右手上的刀挡下从树皮的大地上伸出来的无数细枝，从一根树枝到另一根树枝，从一枚叶片到另一枚叶片，就这样往枝叶的牢笼深处前进。</p>

<p>爱德……</p>

<p>几乎鍊着陆的位置正下方，距离五百米——威廉•莎士比亚的现在位置已经通过Hunter Pigeon的传感器确认过了。从完全没有动作迹象来考虑，毫无疑问现在所处的状态十分危险。</p>

<p>进入世界树内部停下控制中枢。</p>

<p>为了这个目的，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p>

<p>记忆中拥有世界树详细资料的爱德的协助无论如何都不可缺少。</p>

<p>在那里？</p>

<p>一边避开树枝的攻击，一边片刻不停地用视线确认四周。从树枝边缘纵身一跃，在重力控制的作用下降低加速度落下数十米。前后左右上下无论哪个方向，映在视野中的都只有互相缠绕交织在一起的巨大树枝。把平凡无奇的植物扩大数万倍的这幅异常情景让距离感陷入狂乱。</p>

<p>脚踏地面的感触。不产生一瞬间延迟就再次行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树皮表面窜过的银光似乎提高了亮度。脑内时钟宣告的时间是“上午七点三十</p><p>二分”。距离世界树根部抵达CITY•伦敦还有七分钟多一点。</p>

<p>……就在这附近！</p>

<p>为了避开从脚下生出来的树枝尖枪而转身，随之转动的视野注意到了些许不协调。前方一百米，树枝与树枝之间产生的空间。无数细枝像是藤蔓一样盘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状组织。</p>

<p>从形成外壁的枝条之间露出的缝隙窥探过去，可以看到带有金属光泽的黑色。</p>

<p>威廉•莎士比亚的中心部分。</p>

<p>“爱德——！”</p>

<p>（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危险。）</p>

<p>被脑内的警告信息拉回神。鍊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识之下停止了脚步。时间上仅仅是零点三秒。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致命性破绽。从周围一切枝条上生出来的数千支枪亮出了各自锐利的枪尖，已经完全摆出了瞄准这边的架势。</p>

<p>……糟……！</p>

<p>反射型踏出去的右脚传来一阵冲击。脚下生出来一根匕首般的树枝刺穿了右脚穿的靴子，表示疼痛的数据沿着神经奔腾。</p>

<p>二十倍速的视野捕捉到从全方位袭来的枪。</p>

<p>（无法回避。）</p>

<p>I-Brain大声警告。</p>

<p>——————————</p>

<p>（预测演算成功。“破碎的领域”展开准备完成。）</p>

<p>从操纵席座椅上探出身，黑兹连续打了三次响指。微小的声音在Hunter Pigeon前方三个位置刻下了直径三十米规模的论理回路，在缠绕交织阻断前进道路的树墙上重合着打穿三个洞穴。千钧一发之际令船体急加速，勉强穿过已经再生了一半以上的洞穴，同时又打了两次响指，在从下方逼近的树枝尖端上剜下六十米。</p>

<p>“哈利！情况！”</p>

<p>‘总而言之，世界树上部构造全体的百分之三十被吸引到我们这边了’，三条横线表示出来的漫画表情在四方形轮廓的角落显示出一个汗水符号。‘但是，很遗憾现状下的数值依然压倒性不足。至少要一口气同时消灭全体树枝的百分之九十，否则根据预测无法令世界树停止再生和成长。’</p>

<p>“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p>

<p>余光瞟了一眼其中一个漂浮在操纵席周围的辅助显示屏。还剩下七分钟。世界树的根部抵达CITY•伦敦的剩余时间就只有这么一小点。轻轻咂了一下舌，操纵船体向左大幅度回转。以咫尺距离从世界树正上方擦过，随后立刻令舰首转向天空直线上升——</p>

<p>‘上钩了。’</p>

<p>半透明的立体影像显示屏浮现在眼前，显示出船外摄像头捕捉到的景象。Hunter Pigeon飞离的一角，世界树之森发生了变化。几乎一直在水平方向伸展的数百根枝条以直接连在主干上的一枝为根同时向上翘起，转而以自己这边为目标纠缠在一起延伸过来。立刻调整船体运动方向改为垂直降下。以毫厘之差闪过逼近到只剩下数米距离的树枝尖端，同时打了三次响指从中间位置把等在自己前进方向上的其他树枝一举消灭。</p>

<p>……给我赶上啊。</p>

<p>即使完全动员自己和哈利的演算速度释放“虚无的领域”，攻击能达到的最大范围也只有直径十公里。想要一举将成长到近五十公里大范围的枝条全部消灭还远远不够。</p>

<p>于是方法只有一个。</p>

<p>利用“尽可能吸收周围物质”这一世界树的习性，尽可能把枝条吸引到自己所在方向，最终将其限制在虚无的领域效果范围内。</p>

<p>一次成功可能性极低的危险赌博。</p>

<p>一旦失败世界将会消失。</p>

<p>“这还真是不符合我的风格啊。”</p>

<p>自言自语了一句，操纵船体大幅向右倾斜。以Hunter Pigeon为目标的枝条数量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周围渐渐形成了由纠缠在一起的枝条形成的穹顶。令船体钻入只有数十公分余地的缝隙，有惊无险地逃出包围。</p>

<p>——还剩下三分钟。</p>

<p>“情况！”</p>

<p>‘对我们产生反应的部分占世界树整体百分之六十。还不够’，给出回答的哈利表情变化成警告信息，‘下方！十点钟方向六十度！’</p>

<p>密集的枝条之间发生连锁碰撞，其中一条沿着直击Hunter Pigeon的轨道一线袭来。片刻之间动起双手手指，左手发出的声音没能形成论理回路。由于积蓄疲劳的缘故没能得到足够的预测演算精度。鞭子一般挥出的枝条尽管被只生成了一个的论理回路消灭了尖端，最终还是击中了Hunter Pigeon，擦过船体后方造成强烈的冲击。</p>

<p>“混帐东西——！”</p>

<p>勉强恢复船体姿态的瞬间，管制系统发出无数警告。沿着极度接近无法回避的轨道，从全方位发动的攻击逼近过来。I-Brain发出悲鸣。用力咬住嘴唇，强行用疼痛唤醒几乎要就此中断的意识。</p>

<p>——还剩下两分钟。</p>

<p>以数字形式表现出的绝望显示在辅助显示屏中。</p>

<p>——————————</p>

<p>在脑内形成意象的架空视野被光辉充满。</p>

<p>菲娅咬紧牙关，竭尽全力抑制柱I-Brain中奔流不断的杂音洪流。</p>

<p>从开始试图同调世界树的情报构造体的那一瞬间起，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时间。演算速度早已达到极限，就连启动脑内时钟的余力都没有剩下。</p>

<p>（情报构造体的支配率低下。思考错误……修正成功。）</p>

<p>即使同调能力者拥有相当于通常魔法士数百倍的临时记忆领域的I-brain，容纳世界树那巨大情报构造的一半就已经达到极限。无法完全支配的领域既然还留下一半，那么抵抗就会无穷无尽地持续。</p>

<p>而且，既然要全力和对象同调，那么就意味着将原本负责保护自己身体的防火墙完全遮断。</p>

<p>只要有一瞬间松懈发生被世界树的情报反向支配的情况，自己的肉体就会在短短一秒之内植物化。</p>

<p>“菲娅，没事吧？”</p>

<p>心中传来芳美的声音。勉强让眼睑动起来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一脸担心地转过头来的少女的侧脸。从战斗服背后的圆形开口中生出无数条肉眼无法辨认的极细丝线，末端消失在覆盖住周围的树墙缝隙中。</p>

<p>为了在物理层面跨越世界树的防火墙，使得思考演算可以抵达内部的导线。</p>

<p>尽管芳美装作平安无事地模样，和她处于同调状态中的菲娅即使不愿意也无法回避地明白这一行动会给少女身体造成机器巨大的负担。</p>

<p>“我没事。”</p>

<p>在心中回答，对她露出微笑。闭上眼睛把意识集中在脑内的演算上。即使和平时一样进行光之翼的想象，前端传回来的反应也十分微弱。果然通过“黑之水”传输这种半吊子状态会导致杂音过多，无法得到足够的精度。</p>

<p>这样下去的话……</p>

<p>通过同调支配吸收进来的世界树的一部分告知了成长最迅猛的根部前端已经抵达了多佛尔海峡。只是吸收全体的一般还远远不足以阻止成长。世界树数根一边把海水转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一边以CITY•伦敦为目标扩展自己的支配领域。</p>

<p>又在重复同样的事情。</p>

<p>因为自己的失败，许多无辜的人死去。</p>

<p>如果我拥有更强大的力量……</p>

<p>用眼睑强行封住几乎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给抵在芳美背后的右手灌注力量，告诫自己必须振作。不可以哭泣，也不可以后悔。现在就只顾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p>

<p>……没错吧，婆婆。</p>

<p>自己已经和那一天只能无能为力地哭泣的时候不同了。自己有了可以回归的居所。有了重要的人。自己想要守护真昼，月夜，妈妈，还有其他许多喜欢的人所生活</p><p>的那个小镇。</p>

<p>想要守护鍊所在的小镇。</p>

<p>……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p>

<p>持续成长的世界树数根终于跨越海洋抵达了英国南端。距离CITY•伦敦的直线距离仅剩下短短一百千米。随着呼吸，把似乎要浮上心头的绝望阴影一举呼出。</p>

<p>……直到最后为止，绝对不舍弃希望。</p>

<p>无意识之下，菲娅握紧了肩上的长披肩下摆。</p>

<p>竭尽全力震动着漂浮在假象空间中的光之翼。</p>

<p>——————————</p>

<p>八重并列的演算机关控制系统中，又有一个从I-Brain的认识里消失了。</p>

<p>坐在操纵槽底座上背靠着圆筒玻璃，爱德空虚地叹出一口气。</p>

<p>不知道第几次冲击导致自己被抛出操纵槽之后，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沿着破碎的圆筒玻璃边缘，还留有一半以上的羊水依然在一点一点流出来。</p>

<p>双脚踏在浅桃色的水洼中，呆愣地看着充满整个操纵室的黑暗。</p>

<p>轻轻地打了个喷嚏，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全裸状态。缓缓移动的视线停留在房间角落。拖着最后一条还连在脖颈上的有机缆线爬过去，双手摘起那个在眼前拉开。</p>

<p>那是从墙壁上掉下来沾满灰尘的小号红茶色大衣。</p>

<p>那一天在小镇中的露天店铺买给自己的，重要得不能更重要的大衣。</p>

<p>“鍊……”</p>

<p>紧紧怀抱着大衣蜷缩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很痛苦，呕吐感随之而来。胸口深处冒出来的某种东西从内侧紧紧捆住心脏。右手用力按在胸口，身体弯成“く”字形，反复呼出粗重地喘息。</p>

<p>“对……不起……”</p>

<p>如果自己没想过成为人类就好了。</p>

<p>如果自己没想过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些什么就好了。</p>

<p>既然以人偶的身份降生到这个世界，那么明明维持人偶的身份就好了。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感受，仅仅遵从其他什么人的命令生存下去就好了。不去思考自己诞生的意义，安心作为不具备人心的兵器就好了。</p>

<p>那样的话，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p>

<p>“啊……”</p>

<p>不对。</p>

<p>并非如此。作为依据人偶为CITY行动的时候，自己不是忠实地依照命令杀害了无数人类吗？作为世界最强的人形使，威廉•莎士比亚的主人，迄今为止自己双手上不是沾满了无数鲜血吗？</p>

<p>男人，女人，老人，儿童——仅仅在度过理所当然日常的无辜“人类”的性命，自己不是冷酷无情地将其夺走了吗？</p>

<p>红茶色的大衣从怀中滑落。</p>

<p>身体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一下子散去。</p>

<p>“我……”</p>

<p>不知为何，自己似乎明白过来。</p>

<p>结局就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会变成如今这样。无论作为人偶生活还是作为人类生存，自己永远都只是给他人造成麻烦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事情从最初就不可能做到。</p>

<p>因此，自己这种东西，从最初就不存在才好。</p>

<p>那一天，在那间冰封的展望室角落里，自己和艾丽莎一起死去就好了。</p>

<p>（警告：最优先命令，CITY•伦敦防卫。）</p>

<p>依然连接在自己脖颈上的有机缆线将仅存的船外摄像头捕捉到的分析影像显示在脑内。遥远眼下两万七千米。最北部的世界树树根已经纵断整个法国，跨越了多佛尔海峡终于即将登陆伦敦。</p>

<p>“不……行……”</p>

<p>拼命挤出来的声音无法传达到任何地方。</p>

<p>绝望的徒劳感淹没了整个心灵。</p>

<p>“艾丽莎……”</p>

<p>艾丽莎，请教教我。</p>

<p>我的力量，到底是为什么存在的。</p>

<p>为了杀戮吗？</p>

<p>为了破坏吗？</p>

<p>为了给某人带来不幸吗？</p>

<p>为了让朋友变得不幸吗？</p>

<p>我果然无法成为人类吗？</p>

<p>——我果然，无法成为你的孩子吗？</p>

<p>传来格外强烈的一次冲击。整个操纵室发生激烈的摇晃，演算机关的控制系统又有一个从自己脑内消失。</p>

<p>双手无力地摊放在地上，视线在黑暗中的天花板上游移。</p>

<p>“艾丽莎……”</p>

<p>请教教我。</p>

<p>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被创造出来的呢？</p>

<p>（思考杂音。错误。无法分析。）</p>

<p>双眸一阵炙热。湿润的感触沿脸颊落下。无意识之中深处的手指上滴落一颗透明的液滴。想要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立刻判断这么做没有意义而放弃。双手抱住膝盖低垂着头，静静地闭上眼睛。</p>

<p>“————爱德——！”</p>

<p>从天花板上射入了一道光芒。</p>

<p>坚定地声音打消了沉淀在操纵室中的黑暗。</p>

<p>——————————</p>

<p>（“假想精神体控制”启动。自动开始GhostHack。）</p>

<p>向构成威廉•莎士比亚中心部分的钛合金中送入Ghost，在顶面外侧创造出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穴。双手抓住边缘纵身一跃。洞穴在鍊通过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避免尾随而来的树枝侵入川内。</p>

<p>保护负伤的右脚，单用左脚着陆。</p>

<p>视线迅速扫过关闭了照明的内部空间，随后跑向蜷缩在房间角落的男孩子身边。</p>

<p>“爱德”，在他眼前停下身，俯视着丝毫没有打算抬起头的男孩子，“怎么了？有哪里受伤了吗？”</p>

<p>爱德依然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有气无力地摇头。从他平时的样子无法想象的软弱模样中鍊感到一阵不安。目前看来没发现有类似外伤的痕迹，但是说不定内脏正承受痛苦，又或者I-Brain受到损伤也有十足的可能性。</p>

<p>“喂！没事吗？”双膝跪在被羊水打湿的地板上从侧面观察爱德的表情，“有哪里疼吗？感觉难受……”</p>

<p>这时候，鍊忽然说不出话来了。</p>

<p>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捧起爱德小小的脸。</p>

<p>然后就这样缓缓让他抬起头。</p>

<p>“对……不起……”，几乎要消失的微弱声音。</p>

<p>爱德哭了。</p>

<p>脸上依然是那副人偶般的无表情模样，泪汪汪地哭泣着。</p>

<p>“爱德……”</p>

<p>“我的……错……”，玻璃球般的眼睛仰望着头上的黑暗，“我的错……大家……死掉……”</p>

<p>“爱德，振作点！”用力摇晃他赤裸着的肩膀，“现在还没有任何人死掉！一切都没有结束！拜托了！爱德你的力量是必需的！”</p>

<p>“我……不存在更好。”</p>

<p>（感知到高密度情报控制。危险。）</p>

<p>I-Brain发出警告。刹那间挥出一刀，在咫尺距离下打落了打算刺穿爱德头部的螺线枪。从口袋中拿出有机缆线强行直接连接两个人的I-Brain，根据和菲娅同调时候的要领强行让他停止启动GhostHack。</p>

<p>从一颗大脑到另一颗大脑，感情漩涡直接喷涌过来。</p>

<p>伤痕累累的心灵化作匕首刺穿心脏。</p>

<p>“我……不被创造出来，就好了……”</p>

<p>泪水止不住地从人偶般无表情的脸上淌下。</p>

<p>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双唇中漏出。</p>

<p>“生存的意义，无……”</p>

<p>鍊用力揽住他的后背。就这样把一丝不挂的爱德拥入怀中。</p>

<p>“你错了。”</p>

<p>“鍊……？”</p>

<p>鍊把脸靠在爱德被羊水打湿而反射出光亮的浅茶色头发上。</p>

<p>以自己最大限度的音量大吼出来。</p>

<p>“——就算没有诞生的意义，就算没有生存下去的</p><p>意义，就算一无所有，爱德不是依然好好地活着嘛！”</p>

<p>有些惊呆了的爱德抬起头。</p>

<p>鍊稍稍放松手臂的力量，笔直注视着他的脸。</p>

<p>“我为自己能够和爱德相遇感到高兴。和爱德一起做各种事情，我感到非常快乐。无论是爱德想要拯救世界，还是爱德是魔法士，我喜欢爱德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任何关系。所以……”</p>

<p>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继续说道。</p>

<p>“所以，爱德死掉的话我会很伤心。”</p>

<p>鍊也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从逻辑上完全是支离破碎的。因为自己想不出漂亮说辞。</p>

<p>即使如此还是想把心意传达给这孩子。不传达给他不行。</p>

<p>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最初就被赋予而降生的人类。</p>

<p>任何人都是没有任何意义地诞生，其中大部分更是在没有太大意义的情况下死去，然而他们的性命也是有价值的。即使不具备拯救世界或是拯救许多人这种伟大的意义，人类只要活着就足够了。</p>

<p>“爱德……和我们在一起感到快乐吗？”</p>

<p>些许停顿之后，爱德点头。</p>

<p>“事情变成这样，爱德感到悲伤吗？”</p>

<p>爱德有些软弱地点头。</p>

<p>“既然如此”，鍊伸手抚摸浅茶色的头发，“爱德就是真正的人类哦。”</p>

<p>“我……人类……？”</p>

<p>“嗯。”</p>

<p>“真的……？”</p>

<p>“真的”，鍊点头握住他的小手，“你只是一个不太擅长笑和哭的普通孩子哦。”</p>

<p>无表情的人偶面貌一点一点粉碎。</p>

<p>爱德满是泪水的脸不太像样地扭曲，瘦小的双肩不住颤抖，很快就大声哭了起来。</p>

<p>“没关系……”，有一次把双臂绕道他娇小的背后，“即使没有别人赋予的意义，爱德现在依然存在于这里……所以，爱德继续活下去也没关系哦。”</p>

<p>“但是……我……”</p>

<p>哭声之中断断续续地夹杂了其他的声音。</p>

<p>被螺线之抢贯穿而死的无数人的身影，以吞噬世界的势头不断成长的世界树的意象借助有机缆线流入I-Brain。</p>

<p>“还来得及”，鍊抱起爱德小巧的身躯，两个人一起站起身，“虽然不能抹去已经失败这个事实，但是将功补过还是可能的。”</p>

<p>“首先……？”</p>

<p>“嗯”，捡起大衣裹住爱德身体，“如果杀了很多人，那么就努力做出一百倍的好事好了，世界树的事情就由我们来阻止……即使做到这个地步或许还无法得到一部分人的原谅，但是比袖手旁观要好多了。”</p>

<p>鍊单膝跪在地上，视线配合爱德的高度。</p>

<p>“所以，一起去吧？”</p>

<p>“好……”</p>

<p>脸上依然挂着泪水的爱德点头说道。</p>

<p>点了一下头，嘴角露出一抹不太明显的微笑。</p>

<p>……变化平静地开始了。</p>

<p>几乎被世界树吸收的威廉•莎士比亚的中心区域全体发出轻微颤动。</p>

<p>震动传播到缠绕在周围的世界树枝条，使得覆盖在树皮表面的论理回路开始闪烁银光。闪烁的光渐渐增强，下一瞬间，缠绕在一起的树枝之茧上出现龟裂。</p>

<p>仿佛从卵中孵化的雏鸟，威廉•莎士比亚漆黑的船体缓缓探出舰首。</p>

<p>和船体的动作相呼应，周围的树枝开始发生进一步变化。以和莎士比亚船体相连接的部分为起点，植物组织一点一点变回本来的流体金属模样。</p>

<p>发觉异变的其他枝条为了阻止船体逃脱，接连不断地伸来细枝。恢复成船体一部分的白银色流体装甲变化成无数螺线，尽数击落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世界树的攻击。</p>

<p>用了十秒钟左右，中心区域终于从树枝之茧中逃出。所有被世界树吸收的流体金属全部恢复成原本形态，以保护漆黑船体的态势编织成无数螺线组成的防御网。</p>

<p>舰首转向天空突然加速。穿过挡住去路的枝叶森林，驱散追随而来的攻击。翻转船身在空中舞动，十二枚白银翅膀在阳光照耀下闪耀光辉，向着高处无限翱翔——</p>

<p>流体金属的巨鸟在苍穹之下翩翩起舞。</p>

<p>——————————</p>

<p>——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绝对不能舍弃希望。</p>

<p>芳美在光之翼包围下听到了少女发自内心的呼喊。</p>

<p>……菲娅。</p>

<p>微微睁开眼，转头观察少女的表情。菲娅紧紧握住肩上的披肩，双目紧闭嘴里断断续续地呼出粗重地喘息。低垂的脸上满是汗水，偶尔有几滴汗水汇集在一起沿着泛起红潮的脸颊流下。</p>

<p>通过抵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少女的心情流入心中。</p>

<p>坚强的意志化作光之翼在视野中飘动。</p>

<p>“——菲娅。”</p>

<p>不是在心中而是开口呼唤。菲娅缓缓睁开眼，一脸精疲力尽的样子还是勉强挤出微笑。</p>

<p>那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芳美。</p>

<p>芳美嘴角自然而然露出微笑。</p>

<p>……嗯。</p>

<p>最初相遇是在大雨之中。在自己既悲伤，又痛苦，甚至还动弹不得的状况下被她救下。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情况，也聊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她是背负着不输给自己的艰辛过去，依然展露开朗笑容的女孩子，是兼具热情、温柔、坚强的金发天使。</p>

<p>能和她成为朋友真的太好了。</p>

<p>来到“岛”外最初交上的朋友是她真的太好了。</p>

<p>“那个……”，芳美呼出一口气，“我啊……喜欢菲娅哦。”</p>

<p>菲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恢复笑容。</p>

<p>“嗯！我也非常喜欢芳美小姐。”</p>

<p>点了一下头，重新把意识转向传入脑海的情报。世界树根部已经跨越大海登陆英国本土，目前还在以CITY•伦敦为目标持续成长。“黑之水”的展开范围平均为五十千米，最远可达八百千米。粗细缩减到十数个分子单位，尽可能提高长度和数量，单从面积上来说可以网罗全体根部的九成以上。</p>

<p>但是，缩减到这个程度的“黑之水”表面展开的绝对情报防御无法达到足够精度。触手中传导的菲娅的思考收到无数杂音干扰，抵达根部末端的时候已经发挥不出任何意义。</p>

<p>只依靠背后的黑之水还不够。</p>

<p>如果使用情报面更坚固的，原本的肉体部分。</p>

<p>“芳美小姐……？”</p>

<p>菲娅的声音中混入了一丝疑惑。芳美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之后给思考区域上了锁。</p>

<p>这样下去世界就会消失。</p>

<p>黑兹，哈利，老师，鍊，爱德，菲娅……大家都会死掉。</p>

<p>“菲娅……我们是朋友对吧？”</p>

<p>“当然！”</p>

<p>一瞬间都没有犹豫的菲娅点头肯定。她的笑容击败了在芳美内心盘绕的恐怖。</p>

<p>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p>

<p>摘下右手上的指环放进口袋，闭上眼睛。</p>

<p>（生体维持机构停止流程开始。）</p>

<p>说真心话，果然还是很害怕。自己失去身为人类的外形，失去心灵渐渐死去——一想到那个瞬间就会因为恐怖而濒临发狂。</p>

<p>但是人终有一死。</p>

<p>无论怎样的人，经历一百年时光都会回归尘土。</p>

<p>虽然那是值得悲伤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无法改变的，是无可奈何的事情。</p>

<p>因此自己不会认输。</p>

<p>既然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更不能输给它。</p>

<p>就在这现在这个瞬间，我，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这个决定。</p>

<p>“……因为我认为不能保持太久……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p>

<p>“诶？”</p><p>猛地转过身双手绕到芳美背后。为了不让连接终端，紧紧把她的头抱在怀里。</p>

<p>（身体构造改变。）</p>

<p>“芳美小姐！不行——！”</p>

<p>手臂，双腿，胸部以下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感觉。</p>

<p>——露蝶，戒，晓。</p>

<p>随时会崩溃的身体被一双细弱的手臂抱住。</p>

<p>——我，交到了朋友哦。</p>

<p>芳美凭借最后的力量露出笑容。</p>

<p>光之翼同时提高了亮度。</p>

<p>——————————</p>

<p>黑兹用零点二秒作出决断。向演算机关送入命令，为了保证乘员安全，强行将原本设定为无法操作的基本程序终止。把一部分I-Brain进行的演算移交给得到释放的领域，借此降低大脑受到的负担。</p>

<p>（脑内积蓄疲劳降低至百分之六十二。）</p>

<p>目标指定逼近到距离船体表面只有数米的巨大树枝，连续弹动拇指和中指。操纵全场一百五十米的船体滑入在“破碎的领域”作用下创造出的树枝间缝隙，一口气加速到极限逃出包围圈。舰首转向上方天空迅速上升。远比Hunter Pigeon巨大的无数树枝接二连三擦过船体的表面装甲，以数十倍音速的高速消失到船外摄像头的视野彼方。</p>

<p>仅用了短短数秒就从世界树的支配领域脱离，在海拔四万米高空调转船身。大气密度稀薄得逼近演算机关运作极限，充满四周的只有发出淡淡青色的黑暗天空。</p>

<p>遥远眼下，之前以覆盖住云海的势头扩张的世界树树枝之中，将近百分之七十的部分正在追赶自己而向中心聚集。</p>

<p>“哈利，抱歉咯”，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这一次说不定真的会死呢。”</p>

<p>‘又不是第一次了’，三条横线的脸笑着说，‘我们总是陷入随时可能丢掉小命的情况，也总是能最终跨越险境。已经习以为常了。’</p>

<p>“……说的也是”，不由得苦笑一声，“的确已经习以为常了呢。”</p>

<p>——剩下一分钟。</p>

<p>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舰首转向正下方开始下落。没用一秒就加速到时速两万五千米，以毫厘之差避开巨大树枝的尖端。扭转船体转向水平方向，穿过仿佛高层建筑的连立的树枝回廊，冲入碧蓝的天空之中。</p>

<p>……开始吧。</p>

<p>瞄准在下方延伸的树枝的密集区域，一口气加速。只要吸引住这一角的行动，就可以说几乎完全控制住世界树上部构造了。舰首钻入和Hunter Pigeon船体完全同等幅度的空隙，间不容发地发出“破碎的领域”。从网格状编制在一起的树枝洞穴中穿过，冲入了名副其实的“树海”。</p>

<p>充满整个视野的无数巨大树枝同时化作巨大长鞭袭击过来。</p>

<p>管制系统发出“无法回避”的警告。</p>

<p>竭尽预测演算所能筛选前进路线。从树木的随机运动之中挑选出屈指可数的缝隙，弹动双手确保通路。I-Brain中响起警告。一根树枝正沿着直击船体候补的轨道行动。距离接触还有零点二秒。没有时间展开破碎的领域了。不加多虑地令船体再次加速。</p>

<p>接触。</p>

<p>表示冲击的数值数据群借助有机缆线流入脑内。</p>

<p>对操纵室起作用的冲击吸收机构没有运作。那部分程序刚刚被自己强行终止了。身体被从操纵席上打飞，毫不留情地撞在右侧墙壁上。</p>

<p>‘黑兹！’</p>

<p>呼吸在一时间停止。灼热感在腹部深处蔓延。至少有三根肋骨被这一击折断了。无视痛苦想要站起身的瞬间，I-Brain再次发出警告。正面，左右，正上——从四个方向袭来的树枝攻击画出绝望的轨道。反射型把双手举到眼前，但是贯穿腹部的痛楚令预测演算无法准确发挥作用。距离直击还有一秒。黑兹刹那间把身体压在墙上咬紧牙关。</p>

<p>白银色的螺线在船外摄像头的视野中跃动。</p>

<p>沿直击Hunter Pigeon船体的轨道运动的所有树枝都被无数螺线刺穿从而停下动作。随后又有成倍数量的螺线向被钉在空中的树枝发动攻击，巨大的植物组织被打得粉碎。从一瞬间的茫然自失中回过神来，向管制系统发送命令加速。水平穿过包围网，冲到树海外侧。</p>

<p>挥洒而下的阳光之中，流体金属的翅膀反射出阵阵闪光。</p>

<p>“……终于复活了啊。”</p>

<p>确认悬浮在翅膀旁的黑发少年的身影，黑兹无意识之中露出微笑。流畅地翻转船体，转向上方开始爬升。在惯性作用下上升到海拔四万五千米，又一次把舰首转向下方呼出一口气。</p>

<p>——剩下三十秒。</p>

<p>‘已掌握世界树上部构造的百分之九十五’，立体影像显示屏卷成圆筒状包围住黑兹依然背靠在墙上的身体，‘接下来进入‘虚无的领域’展开流程。’</p>

<p>三条横线的脸浮现在眼前。</p>

<p>‘发动领域的同时，本舰全系统的百分之九十五将被强行终止。转为紧急模式向地表降落——没问题吗？’</p>

<p>“了解。”</p>

<p>（重新设定I-Brain的运行效率为百分之一百二十。）</p>

<p>闭上眼睛把意识集中在脑内演算上。完全调动起I-Brain和演算机关的能力，将正面下方直径十公里空间内的大气状态以分子单位完全投影。</p>

<p>目标为世界树树干正上方，聚集成球形的树枝中心部分。</p>

<p>（预测演算成功。“虚无的领域”展开准备完成。）</p>

<p>弹响拇指和中指。</p>

<p>清脆的声音被操纵室中的麦克风读取，在确保频率丝毫不变的状态下播放到船外。大气中产生的细小波动在目标地点刻入论理回路，由此开始了情报控制演算。</p>

<p>周围空气分子的运动因此被改变，包围作为核心的第一个论理回路，外圈形成了更大一圈的论理回路。诞生的论理回路自身又形成更大一圈的论理回路，发生的论理回路又创造出下一层论理回路。</p>

<p>情报控制的无限连锁最终在直径十千米的球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论理回路。</p>

<p>——虚无的领域。</p>

<p>膨胀到极限的论理回路以I-Brain停止工作为代价，对目标空间内的一切物体进行情报解体。</p>

<p>覆盖了眼下的视野的巨大树枝群发生了微微摇晃。随后覆盖在表面的论理回路所发出的银光消失了，下一瞬间，所有树枝无法继续维持构造化作沙粒状崩解。</p>

<p>操纵室的照明消失。失去大半机能的Hunter Pigeon船体在重力作用下开始自由下落。黑兹轻出一口气，呆呆地注视着勉强维持工作的主显示屏对面，占据了广袤空间的世界树。</p>

<p>在船外摄像头视野中的遥远彼方，可以确认其姿态。</p>

<p>……怎么？</p>

<p>被世界树吸收而变薄了一点的云海遥远彼方，恰好是北极上空。</p>

<p>暗色云层的正中微微闪出一丝银色。</p>

<p>强忍痛楚给大脑送入命令，把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放大到极限。用主显示屏显示出那个影子。直径大约二百米，外表被黯淡的银色金属光泽覆盖的球形人造物。周围被一百米左右没有乌云的空白地带包围，再外层才是黑色的遮光气体海洋。</p>

<p>黑色气体从银色的人造物上部缓缓流出。</p>

<p>“那就是……”</p>

<p>一切只在一瞬间。</p>

<p>流过来的遮光性气体云层覆盖住摄像头的放大视野，屏幕被黑暗覆盖了。</p>

<p>改变视点，把焦点重新转向眼下的世界树。白银色的巨鸟正在向失去所有树枝，只剩下中央主干耸立着的世界树飞去，旁边跟随着黑发的少年。</p>

<p>距离接触还有两秒。</p>

<p>少年双手举到眼前，轻声弹了一个</p><p>响指。</p>

<p>“真的假的啊……”</p>

<p>黑兹愕然地张开嘴，大声笑了出来。</p>

<p>“……这可真是怪物啊。”</p>

<p>——————————</p>

<p>（论理回路生成Demon“费曼”启动。固定“麦克斯韦”的目标空间。发动情报解体。）</p>

<p>左手挥开眼前的空间，展开“麦克斯韦妖”。通过分子运动控制设定以目标为中心对角线三十公分的立方体领域，将空气分子的数量限制到“凭借鍊的演算速度也可以投影分子运动的范围”。</p>

<p>右手伸到领域中，弹响拇指和中指。</p>

<p>清脆的声音在被限定的空间内改变空气分子的排列，形成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圆形论理回路。</p>

<p>描绘出的论理回路随着时间推移，其构造发生细微变化从而发挥和魔法士的情报控制相同的效果，对触碰到圆形领域的物质进行情报解体。为了用自己演算速度不足的I-Brain再现黑兹的“破碎的领域”而创造出来的，仅仅在同时启动麦克斯韦的同时可以发挥效果的Demon。由于构成回路的分子数量极端稀少，和原版在效果范围和情报解体能力上比起来还不足一半威力，但是这份力量依然是“破碎的领域”的复制品。</p>

<p>费曼所描绘的不可见论理回路瞬间把世界树的组织分解为原子，在被压倒性的演算速度所保护的表皮上打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穿孔。</p>

<p>“——爱德！”</p>

<p>对着衣领上的通信元件大声呼喊了一声。在一旁飞行中的威廉•莎士比亚的翅膀应声分解为无数螺线，从情报分解作用下打开的洞穴中侵入树干内部。从内部破坏掉表皮的论理回路，由此制造出一个直径长达一百米的塌陷。</p>

<p>由巨大的植物组织呈格子状折叠的世界树内部构造一下子暴露出来。</p>

<p>白银的螺线随意打碎阻挡去路的梁状树柱确保前进路线。漆黑的船体一口气加速冲入世界树内部。尽管鍊启动“爱因斯坦”从后面追上，但是无法追上飞行舰艇的速度，于是一点一点拉开了距离。</p>

<p>“爱德，等等！这东西的中枢——”</p>

<p>‘刚刚被告知了。’</p>

<p>利用通信元件，资料依靠伦敦军的通讯网络经由有机缆线流入进来。</p>

<p>距离地面一万五千米。成长到直径三公里的世界树主干的几乎中心位置。</p>

<p>……那就是，中枢。</p>

<p>抓住正要从自己一旁通过的螺线，勉强跟上爱德的速度。充满四周的植物组织构造渐渐变得稀疏，下一瞬间，视野一口气开阔起来。</p>

<p>被论理回路的银光充满的广袤空间。</p>

<p>被从周围墙壁上延伸出的细致支撑，中央悬挂着一个直径不足十米的瘤状组织。</p>

<p>如果找一个比喻，那就像一颗由树枝组成的大脑。</p>

<p>表皮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论理回路，银色的光辉沿着上面闪烁。</p>

<p>‘……那个’</p>

<p>以爱德的指示为信号，一口气冲上去。在脑内启动“麦克斯韦”和“费曼”。用空气分子的盾牌挡住阻拦自己前进而刺出来的树枝之抢，瞄准中枢弹动拇指和中指。</p>

<p>包覆瘤状组织的论理回路发出更强烈的光辉。</p>

<p>情报解体几乎完全被它的能力阻挡，只在中枢部的表皮上打出一个小洞。从鍊身旁飞出去的白银色螺线刺入那个洞穴，贯穿了中枢。</p>

<p>世界树整体发出轻微震动。</p>

<p>又一次打响手指发动情报解体。中枢部被进一步消去，表皮上的论理回路失去光芒。进一步发动“炎神”。从周围的空气分子中汇集热量砸向中枢。</p>

<p>……解决了。</p>

<p>就在这样想的下一个瞬间，覆盖住四周内墙的论理回路闪过光辉。支撑中枢部分的无数枝条舍弃了炭化的组织，汇集到一起形成新的瘤状组织。</p>

<p>反射型想要打响指的右手被刺过来的树枝贯穿。</p>

<p>（论理回路的形成失败。）</p>

<p>表示疼痛的数值资料群贯穿I-Brain。刹那间想继续用左手打响指，这一瞬间白银的螺线从一旁迅速蹿出刺入正在逐渐重新生成的中枢部分。支撑巨树大脑的枝条画出扭曲的螺旋，充满四周的论理回路光辉开始发出无规律的闪烁。</p>

<p>‘……鍊’，通信元件对面传来细小的声音，‘现在开始，中枢，夺取。’</p>

<p>“爱德？”从右手上把树枝枪拔出，“爱德等等！你说夺取，是想要怎么做！”</p>

<p>‘我也，努力。’</p>

<p>威廉•莎士比亚的十二枚翅膀全部变成螺线，接连不断地刺入世界树内壁。逐渐形成的中枢分解成原本的枝条，并且变成螺线的样子缠上威廉•莎士比亚的船身。</p>

<p>树枝形成的螺线和流体金属的螺线互相交织融为一体。</p>

<p>……怎么这样……！</p>

<p>鍊当机立断跳向威廉•莎士比亚，弹开横贯在眼前的螺线集群。在空中调整姿势，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无数螺线一层又一层包裹住漆黑的船体，互相缠绕形成瘤状的组织。</p>

<p>白银色的表面被形似叶脉的论理回路覆盖。</p>

<p>银光照亮了原本被黑暗充满的空间。</p>

<p>“爱德……！”</p>

<p>掩盖住呼唤声，如同地鸣的巨响吞没了一切。</p>

<p>光芒充满整个世界。</p>

<p>——————————</p>

<p>包裹住世界树主干的论理回路窜过一道强烈的银光。</p>

<p>这幅情景被黑兹通过显示屏在操纵席上看得一清二楚。</p>

<p>银光反复明灭之中，渐渐增强亮度。光亮进一步扩大到覆盖在地表的巨大树跟上，直径五十公里的广大区域充满了匹敌阳光的光辉。</p>

<p>时间不足短短十秒。</p>

<p>仿佛即将燃尽的蜡烛，世界树在释放出格外强烈的一道光芒之后急速失去那份光辉。</p>

<p>最后残留的一丝光亮终于熄灭，静谧的黑暗重新降临到世界。</p>

<p>“……结束了啊。”</p>

<p>无意识之下轻叹一口气。</p>

<p>‘看起来是呢’，辅助显示屏之中传来理查德的回应，‘虽然特定控制中枢的坐标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似乎是赶上了。’</p>

<p>取出新一根香烟点上火，缓缓吐出紫烟。</p>

<p>‘总而言之辛苦了……这次真是太依靠你了。’</p>

<p>“彼此彼此啦。”</p>

<p>黑兹使用还能运作的系统变更摄像头视点。覆盖在地表上的世界树数根在距离伦敦仅剩下一百米的至近距离停下动作。</p>

<p>“根部那边是老师处理的吗？”</p>

<p>‘不……那边都是芳美和那位名叫菲娅的少女的功劳。’</p>

<p>“……那家伙。”</p>

<p>黑兹脑海中浮现出背后扎着三股辫的少女身影。反正肯定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过火行动。等她回来非得严厉地教训她一通。</p>

<p>“虽然不符合我风格啊……”，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但是老师，真的没问题吗？菲娅的话，那可是CITY•柏林的……”</p>

<p>‘别说这种不识相的话啦’，理查德笑道，‘已经和天树鍊的名字一起从官方记录里消除了。毕竟我可不想被芳美记恨。’</p>

<p>“真不愧是老师。”</p>

<p>黑兹笑着从操纵席起身。</p>

<p>“老师……有关以后的事情。”</p>

<p>理查德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摘下脸上的装饰眼睛。</p>

<p>‘……要走吗？’</p>

<p>“总而言之先处理好这个烂摊子吧”，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片，放在手掌上摊开，“不好意思……芳美就暂时拜托您了。”</p>

<p>那一天，在艾丽莎贝特•扎因的研究所遗址中发现的笔记残片。天树、威汀、爱丽丝——还有和这几个人名一起记录在上的，“伪装大气控制</p><p>卫星”这一句话。</p>

<p>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暴走事故。</p>

<p>悬浮北极和南极上空，如今依然无休止吐出乌云的两颗卫星。</p>

<p>“——因为，遇到了点必须去做的事情呢。”</p>

<p>——————————</p>

<p>强行分开覆盖在威廉•莎士比亚船体上的螺线，向装甲内送入Ghost打开入口。忍耐着右手和右脚的疼痛跳入操纵室。</p>

<p>“爱德——！”</p>

<p>在黑暗之中发现了红茶色大衣包裹下的娇小身体。</p>

<p>背靠着破碎的操纵槽，爱德坐在地上平静地闭着眼。</p>

<p>“爱德，你怎么了？爱德！”</p>

<p>急忙跑过去摇了摇他的肩膀，爱德依然一动不动。心脏的确还在跳动，然而无论怎样呼唤都没有回应。脖颈上连接有有机缆线，恐怕是处在借助周围的操作终端正在和世界树相连的状态吧。</p>

<p>不安在心中扩散。</p>

<p>似乎要流出眼泪来了。</p>

<p>“振作点，爱德！”</p>

<p>再一次用力摇晃他的肩膀，这一瞬间像是在回应自己似的室内亮了起来。天花板上的显示屏中跳出无数窗口，数据和图表充满其中。</p>

<p>世界树的构成情报。</p>

<p>无意识之下让抱住爱德身体的手臂加强了力量。窗口一个接一个小时，最后只留下一个什么都没显示的空窗。暗淡光亮之中，一个一个文字逐次显示出来。</p>

<p>——暂时，告别。</p>

<p>“啊……”</p>

<p>视线落在怀中，不由得轻声惊叹出来。泪水不住的溢出眼眶，流过脸颊滴落下去。</p>

<p>浅茶色的瞳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p>

<p>小小的手为自己擦去眼泪。</p>

<p>“爱德……”</p>

<p>鍊握住他的手。</p>

<p>挤出一个笑容。</p>

<p>“你很努力了呢。”</p>

<p>“是……”</p>

<p>爱德点了一下头，眯起眼睛。</p>

<p>——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p>

<p>——————————</p>

<p>“唔……”</p>

<p>缓缓睁开眼，视线左右转动了一下。从朦胧的视野之中确认到有一双翠绿色大眼睛的少女后微微一笑。</p>

<p>头部感到的柔软触感。</p>

<p>自然而然地理解到自己正享受着她的膝枕。</p>

<p>“……没事吧？”</p>

<p>少女的声音满是担心。</p>

<p>点了一下头想要起身，但是随即意识到身体无法随自己心意作出动作。</p>

<p>“啊……”</p>

<p>缓慢地移动视线。注视着从战斗服衣摆中生出的无数触手，微微叹了一口气。胸部以下的部分和左臂。即使向I-Brain中发送命令，黑之水也丝毫没有恢复人类姿态的迹象。</p>

<p>抬起勉强取回正常形态的右臂放到眼前。</p>

<p>“总而言之只有右臂恢复了原本状态”，菲娅说，“我想，其他部分只要肯花时间一定可以治好的，请不要担心。”</p>

<p>“嗯……”</p>

<p>点头之后向上抬起视线。被植物组织包围的黑暗球形空间。覆盖在四周的论理回路不再发出银光，整个世界只剩下寂静。</p>

<p>“……世界树，确实停下了吗？”</p>

<p>“是的”，菲娅点头轻轻抚摸起芳美的脸颊，“都是芳美小姐的功劳。”</p>

<p>“这样啊……”</p>

<p>呢喃了一句，肩膀放松下来。</p>

<p>忽然地，泪水夺眶而出。</p>

<p>“怎，怎么了！”少女慌张地喊了出来，“没事吗？有哪里痛吗？那个，我！”</p>

<p>“不是的……”</p>

<p>缓缓摇头。</p>

<p>用能够正常行动的右手伸入口袋，从里面取出银色的指环。</p>

<p>“我认为……如果自己不再是人类的模样，那么就不再是我自己了。”</p>

<p>“诶？”</p>

<p>“……我本以为，自己会坏掉会融化，然后就那样子死掉。本以为心灵也会一起消失，变成单纯的怪物。”</p>

<p>曾经化为黑之水而死去的朋友们的身影浮现在心头。</p>

<p>“但是我错了……即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依然是我。”</p>

<p>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下。</p>

<p>“所以……所以说……”</p>

<p>时至今日，终于可以挺胸抬头这样说。</p>

<p>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自己都没有问题。</p>

<p>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直到最后一刻都能以自己的身份活着。</p>

<p>所以，没问题。</p>

<p>“没错。”</p>

<p>受到感动的菲娅眼中也湿润起来。</p>

<p>用一幅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模样笑着说。</p>

<p>“刚刚，那个……从老师那里发来了联络。因为我被军方的人发现会引发非常不妙的事态所以无法派遣救援部队，所以尽管修养到可以行动了再出来就好，他是这样说的。”</p>

<p>少女的手触碰到融化为黑之水的左臂。</p>

<p>“我绝对会把你完全治好的，所以就请你再多睡一会儿吧。”</p>

<p>“嗯……”</p>

<p>芳美点头闭上双眼。</p>

<p>直到最后都紧紧握住右手中的指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