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界树之街 下 终章 在那天空下 ～Branch road～

<p>经过海关穿过厚重的大门，强烈的喧嚣声立刻飞入耳朵。</p>

<p>当作飞行器的紧急起落平台开放的伦敦第一层第八港口如今被等待商队运输船的避难者排队挤满。</p>

<p>成人，老人，儿童——每个人都背着看上去就很沉重的行李，为了尽可能在运输飞行器上确保座位而大声吆喝着。人墙对面应该是负责指挥管理商队的男性正在逐次发放从便携终端打印出来的号码牌。</p>

<p>一架大型的货运飞行器满载着不能更多的乘客从起降平台上出发。</p>

<p>从推推搡搡的人浪中挤出来终于在墙边发现一处能让两个人并排坐下的空间，鍊这才终于能好好呼吸一口气。</p>

<p>“来，菲娅也坐下吧。”</p>

<p>“啊……好的。”</p>

<p>鍊随意放下满满装有旅行用品的袋子，盘坐在地上向菲娅伸出手。但是少女一直保持背对自己的姿势，迟迟没有握住伸过来的手。</p>

<p>在翠绿色瞳孔注视的方向上，是一名被母亲牵着手却依然一脸不安地四处张望的年幼儿童。</p>

<p>不由得叹出一口气。</p>

<p>滞留在这个地方的将近一千名避难者全都是因为这次世界树暴走事件而失去所住家园的人。即使有很多复杂的理由，想到这份责任的一部分源于自己，鍊就感到心情一阵沉重。</p>

<p>“没……没关系的”，想方设法想要让芳美安心于是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道，“再长也就是三个月的忍耐，理查德先生不是也这么说了嘛！”</p>

<p>拉过菲娅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同时抱住她纤细的身体。</p>

<p>“鍊……”</p>

<p>“一定会没事的。”</p>

<p>对她露出一个尽可能温柔的笑容。</p>

<p>“……嗯。”</p>

<p>少女把头靠在鍊的肩膀上，脸上终于露出笑容。</p>

<p>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一周。</p>

<p>波及西欧全土的世界树暴走——在濒临极限的时刻阻止事态恶化的鍊被困在与中枢同化的威廉•莎士比亚之中无处可去的时候，被伦敦自治军研究部的调查队救出，和菲娅一起被送到CITY•伦敦。</p>

<p>迎接两个人的白衣男性自己报上了理查德这一名字，以提供资料和协助分析为条件，作出了对两个人的身份以及本次事件相关内情一概不过问的约定。尽管鍊很怀疑受到了此等程度的损害却不追究责任是否没问题，但是根据理查德所说，似乎是因为CITY•柏林受到了波及，所以害怕本次事件发展成国际问题的伦敦上层决定把有关世界树的一连串现象全部归结为“原因不明”来处理。</p>

<p>鍊和菲娅被藏匿在研究部中也只有一部分人允许进入的机密区域，在那之后一周，针对保持活动停止状态依然扎根于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世界树展开了调查。</p>

<p>结果，很遗憾就和鍊预想的一样。</p>

<p>被吸收到主干内部的威廉•莎士比亚的演算机关和爱德的I-Brain完全成为了世界树的情报构造的一部分，并且负担起控制中枢的机能。由于爱德本人的通常大脑依然保持着正常运作，所以既可以思考也可以进行对话，但是一旦切断有机缆线的连接，就有在那瞬间世界树对中枢进行自我修复并再次暴走的风险。</p>

<p>为了代替莎士比亚内原本损坏的操纵槽，适合长期使用的生命维持槽被搬入其中，目前情况下，爱德将会在那里面生活。</p>

<p>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永远。为了构筑可以取代爱德作用的，更加安全的控制中枢，伦敦的研究员们已经展开作业。与此同时作为“控制测试的一环”，在受到世界树破坏的地区也开始了将被吸收的村镇从植物组织中分离并还原为原本建材状态，顺便为了进行“受害调查”而把村镇修复原状这项作业。</p>

<p>修复所有村镇预测需要三个月，完成中枢构筑最长则需要半年——理查德如此断言。</p>

<p>“爱德……如果能早日恢复自由就好了呢。”</p>

<p>“是啊……”</p>

<p>呢喃了一声，忽然回过神来看向菲娅的脸。脸颊泛红低着头的少女眼前，小小的光之羽毛的意象正在飞舞。又被她读心了。苦笑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的把视线转回喧嚣不宁的起降平台。</p>

<p>又一架大型飞行器飞出了把CITY与外界隔开的墙壁。</p>

<p>大概是拥有者的兴趣吧。一整面取代客房的集装箱上涂满了鲜红的涂装，甚至能够反射出高高天花板上的暗淡灯光。</p>

<p>鲜血一般的赤红让鍊想到一个男人的容貌。</p>

<p>“黑兹先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呢？”</p>

<p>“记得他说先要去美国一趟……”</p>

<p>红发的空贼已经先一步从伦敦出发。详细情况并没有被告知，不过似乎是遇到了了必须进行调查的事情。最后打招呼的时候还笑着说“你们也多保重”呢。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希望能和他多聊一聊。</p>

<p>如果下次再会的时候不是敌对立场就好了啊，鍊这样想道。</p>

<p>“说起来，这样真的好吗？不和芳美见面。”</p>

<p>“没关系！昨天已经好好告别过了。”</p>

<p>仔细观察了一阵露出灿烂微笑的菲娅。看到她没有表现出勉强自己的模样，鍊在心中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正因为关系变得非常亲密，所以没理由不担心。就算是鍊也在心中感到担心。</p>

<p>……真的没问题吗？</p>

<p>芳美为了阻止世界树树根而过度驱使的身体即使凭借菲娅的能力，也无法完全修复。左手小指指尖的黑色领域扩大到了整个左肘下方，另外左脚大脚趾的变质部分也扩大到了脚踝。尽管身体状态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恢复，昨天下午和她告别的时候她也还静卧在病房的床上。</p>

<p>交换了简单的问候，被芳美询问今后的去向，再之后鍊就被“接下来可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这个理由赶出了房间。</p>

<p>事后询问菲娅两个人都聊了什么，结果被她不太高兴的红着脸说了一句“那，那是秘密”。在门外等候的时候记得有几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到底里面的两个人再说些什么呢？</p>

<p>“总而言之……理查德先生也说了‘只要安心静养，当下就不会有问题’，一定不会有事的。”</p>

<p>轻轻抚摸起菲娅的头。</p>

<p>少女满心欢喜地点头，然后忽然“啊”了一声。</p>

<p>“前往墨尔本的商队好像来了。”</p>

<p>“似乎是呢。”</p>

<p>大型飞行器从墙壁对面降落到起降平台上，负责管理的男性高声开始指挥。避难者之中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依次领取号码牌。</p>

<p>澳大利亚，CITY•墨尔本遗迹。</p>

<p>那里是自己二人的下一个目的地。</p>

<p>“……‘贤人会议’，到底是什么呢？”</p>

<p>由于为了进行调查而多次进入世界树内部，因此从爱德口中听说了这个名字。告知在生命维持槽中沉睡的爱德世界树这一存在，自称“贤人会议”的少女。根据理查德的介绍，似乎是一个在最近几年对CITY展开谍报活动的，详情不明的组织名称。</p>

<p>根据推理所知的组织所在地，正是CITY•墨尔本遗迹。</p>

<p>恰好现在真昼和月夜应该也在那里。</p>

<p>“毕竟是真昼哥和月姐，我认为应该不用担心，不过……”</p>

<p>即使如此心中还是有一股躁动。两天前为了通报自己二人平安，和长老，弥生小姐以及其他镇上的居民进行了联络，但是同时也听说了“真昼和月夜已经一个月音讯不通”这个消息。尽管两个人在作战中一直都采取极力避免与外部通讯的作风，但是一个月也过于漫长了。</p>

<p>“在担心吗？”</p>

<p>菲娅温暖的手忽然抚摸起鍊的脸颊。</p>

<p>“没事的。”</p>

<p>握住她的手，鍊站起身。</p>

<p>背起行囊</p><p>猛地把视线投向隔墙之外。暴风雪幕布之下的遥远彼方，隐约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巨大世界树主干。</p>

<p>……爱德。</p>

<p>无意识之下在口袋里摸索，用指尖确认了一个小型设备的存在。那是出发前理查德教给自己的，希望自己详细进行调查的资料。</p>

<p>在那之中，记录有对爱德华•扎因的基因序列进行分析得出的结果。</p>

<p>“说起来，那件事有没有告诉爱德？”</p>

<p>“现在还没有”，平静地摇了一下头，“等再过一段时间，爱德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再说吧……”</p>

<p>自己一直怀抱着一个疑问。如果世界树的资料被写入爱德的I-Brain只是一个单纯的偶然，那么艾丽莎贝特•扎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创造出了那名娇小的人形使呢？如果只是来照顾自己日常起居，使用机器人就足够了。</p>

<p>理查德查到了爱德被伦敦军发现时候的记录，并找到了这份资料。</p>

<p>当时的研究员将其判断为“不需要”之后就被弃置在仓库深处的，这份“对爱德华•扎因的基因序列原型的考察”。</p>

<p>是根据艾丽莎贝特•扎因的遗传因子制作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六十五。</p>

<p>“果然是一个人感到寂寞吗……”</p>

<p>当然，这种推论如果说是恰好在那个几率的范围内也就仅仅是这个程度罢了。错误的可能性毕竟有百分之三十五，而且也有可能单纯是嫌弃从零开始设计基因排列很麻烦。</p>

<p>但是，如果……</p>

<p>“‘正因为无法弄清事实真相，所以就算我们擅自认定也没有关系’。”</p>

<p>掸掉裙子上的灰尘，菲娅一脸高兴的表情窥向鍊。</p>

<p>“没错吧？”</p>

<p>“嗯。”</p>

<p>点了一下头，再一次仰望远在暴风雪彼方的世界树。</p>

<p>为了让以人偶的身份诞生的男孩子成为人类而制作的树。</p>

<p>但是，那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p>

<p>孤独地人偶已经不存在了。</p>

<p>“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p>

<p>灵巧地转过身面对菲娅，同时把右手伸到眼前。</p>

<p>“好！”</p>

<p>菲娅点头握住了伸过来的手。</p>

<p>——————————</p>

<p>在轻轻的脚步声之中醒来。深吸一口气，确认充满肺部的羊水感触。在脑内调动意识确认世界树的状态。没有问题，即使在自己睡眠的这段时间，控制也被准确的执行。</p>

<p>缓缓睁开眼，打量起反射在生命维持槽内侧的自己的脸。微妙地动起嘴角，进行笑容的练习。尽管由于玻璃筒自身的弯曲不太清楚是否顺利露出微笑，不过还是反复进行练习。</p>

<p>如果对方向自己展露笑容，自己也应该以笑容回应。</p>

<p>脚步声渐渐加强，唐突地有光线从墙壁对面射入。整个操纵室被灯光照亮，脑后扎起三股辫的少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快步跑向这边。</p>

<p>“抱歉，因为检查耽误了一点时间！”</p>

<p>芳美笑着从生命维持槽对面看向这边。</p>

<p>“爱德，笑容越来越自然了呢。”</p>

<p>回答了一句“是的”，芳美也用力点了一下头。</p>

<p>“那么今天要玩些什么？”</p>

<p>一如既往的提问。</p>

<p>稍稍思考了一下，和给出了和往常一样的回答：“唱歌”。</p>

<p>“嗯！今天也一起唱歌吧！”</p>

<p>芳美点头，敲打操作终端打开生命维持槽的盖子。</p>

<p>身体保持有机缆线连接的状态被送到羊水之外。</p>

<p>芳美像平时一样用毛巾擦干自己的身体，并且帮忙穿上衣服。</p>

<p>之后，两个人尽情地唱起来。</p>

<p>配合芳美的高调歌声，以同样高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芳美之前说过如果迎来变声期的话明明声音会变得更帅气一些呢，不过自己不是很明白。唱歌很开心。“我热爱这个完美的世界<I love this perfect world>”。狭窄的操纵室中回荡着两个人的歌声久久不消散。</p>

<p>今天芳美的气色很好。</p>

<p>无论起色好还是不好，又或是现在疲劳得要死了，芳美也每天绝对会来这里陪自己一起唱歌。</p>

<p>我们一起歌唱。</p>

<p>不为了任何目的，不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高兴而唱。因为高兴而笑，因为高兴而活着。</p>

<p>因为自己被教会了这样也没有关系。</p>

<p>“呐，爱德”，忽然芳美停下歌唱问道，“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想做些什么？”</p>

<p>稍稍思考一下，给出了“想听鍊唱歌”这个回答。</p>

<p>芳美笑了，温柔地抚摸起自己的头。</p>

<p>“我们两个多多练习，然后让鍊和菲娅大吃一惊吧！”</p>

<p>点了一下头，依然不忘出声歌唱。歌声渐渐变得高亢，深远，通透。碧蓝的天空和青翠的草原，有爱人陪伴在身边的世界是何等美丽。</p>

<p>蓝天。</p>

<p>艾丽莎最后所祈盼的遥远天空。</p>

<p>我……</p>

<p>爱德抬起头。</p>

<p>内心中描绘出那片在天花板之外，巨树之上，云层对面无限广阔的蓝天。</p>

<p>祈祷总有一天，这首歌能够传到那个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