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把最后的负伤者送进医院，救援行动结束时，天已经亮了。</p>
<p>到处冒烟的火终于熄灭，凝固在天花板上的黑烟也已消散，墨尔本的城镇终于回归平静。</p>
<p>第一阶层有五分之一被烧毁，一万五千栋以上的房屋倒塌——给城镇留下的巨大的伤痕后，战斗结束。</p>
<p>卷入战斗而受害的居民最少也有五万人。死者大概超过其中的一成，但墨尔本不像CITY一样，所有居民都有登记户籍。现状就是连自治组织的运营者们也无法准确的把握受灾者的数量。</p>
<p>参加战斗的墨尔本自治组织的士兵中，死者二百八十一名，受伤一千三百十七名。莫斯科军的损失有，一般特工二十名，魔法士五名战死，参加作战的特工几乎全部都受了伤。</p>
<p>仅仅一夜便如此惨烈。</p>
<p>但是对于莫斯科的人们而言，获得的战果和付出的牺牲是相符的。</p>
<p>在这次战斗中，捕获的魔法士共有五十九名。其中十九名是一个月之前从莫斯科的Wizard's brain factory里盗走的母核的一部分。这些立刻被送回国，用来进行莫斯科的母核的再启动准备。</p>
<p>回收了一部分母核的消息已经传达给本国的司令部，因为要用比当初预计的三十名更少的母核，来进行母核系统的有限制的启动，所以FACTORY已经开始进行控制方面的调整。</p>
<p>作为俘虏剩下的四十名也都是在这数年里，从各地的city的研究机关里盗走的，或是在废弃前突然失踪的实验样本。</p>
<p>这些就和母核一起送回莫斯科，作为外交牌或研究用的素体被有效利用起来。</p>
<p>总之，这样CITY莫斯科就摆脱了【机能完全停止】这个当面的危机。</p>
<p>但是，在墨尔本进行的作战还没结束。</p>
<p>这次作战的最终目标是恐怖组织【贤人会议】。被认为是其首谋者的名为【樱】的少女，在被捕获前一刻被其同伴救走，被从包围网中逃脱。</p>
<p>同时参加战斗的DUAL NO.33和塞莱斯蒂·E·克莱因，带着贤人会议一方的三十名魔法士逃脱，在此期间，杀害了莫斯科军所属的一级魔法士五名。</p>
<p>还确认了骑士黑泽佑一，总共四人。</p>
<p>敌方主力魔法士依旧健在，状况依然不容忽视。</p>
<p>根据士兵们的报告，敌人全部躲进了第六阶层深处。根据卡尔·安达森办公室里留下的通信记录的分析结果，可以得知【贤人会议】的据点就在那附近。</p>
<p>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次的战斗中，敌方主力的【樱】和【DUAL NO.33】身受重伤，特别是DUAL NO.33，可以认为他已经无法进行战斗。</p>
<p>要消灭他们的话，就趁现在。</p>
<p>为此，代替损失了近五成的自治组织的士兵，把新的战力引入墨尔本是必要的。</p>
<p>“……以上就是现状的报告。”</p>
<p>映射在会议室中央的立体影像显示屏随着微弱的电子音一同消失。</p>
<p>担任议长的男人环视周围的参加者，两手交叉放在胸前，</p>
<p>“首先，为我们伟大的先驱，卡尔·安达森献上默哀。……他曾我们的友人，优秀的指导者。”</p>
<p>一百三十五名参加者在立体显示屏对面闭上眼，轻轻的献上祈祷。一百三十五枚显示屏微微震动，显示出献上默哀的参加者的样子。</p>
<p>包含议长在内，所有的参加者都是通过网络在各自的执务室参加这个会议的，代表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窗口排成几圈围着中央的圆桌。</p>
<p>在这里的每一个参加者，都是运营着墨尔本各个自治组织的代表。</p>
<p>这个城镇的整体政策，都是由他们谈论后所决定的。</p>
<p>“可以么？”担任议长的男人在屏幕对面张开眼，“那么，会议进入正题。我想大家已经看过资料了，对于这次的一连串事件，CITY莫斯科提出了作战方案。对其好坏，请大家提出意见。”</p>
<p>说完，男人偷偷向房间的一隅看了一眼。墙边的椅子上坐着十五名魔法士，全都沉默不语，默默注视着事情的发展。</p>
<p>他们是这里唯一以肉身参加会议的参加者，作为会议观察员。不，应该是为了向没有协助莫斯科的自治组织施加压力的监视者。</p>
<p>“……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可讨论的。”</p>
<p>房间深处，天花板附近浮着的显示屏移动到中央的圆桌上。</p>
<p>开口的年轻男子头上出现了【第四阶层 西—A地区代表】的字样。</p>
<p>“第一阶层已经烧毁了五分之一，卷入的居民超过五万人。要是以后【贤人会议】继续抵抗，恐怕受害地区就不止第一阶层了，不该再死要面子了。”</p>
<p>视线对着墙边坐着的魔法士们，</p>
<p>“应该立刻接受他们的提案，打开第一阶层所有的门。引入莫斯科军主力的三个师团，用那战力迅速收拾事态。”</p>
<p>“——简直胡闹。”</p>
<p>会议室里浮着的一百三十五张脸中的一张出声道。</p>
<p>移到前方的显示屏上浮现出【第二阶层 北区代表】的字样。</p>
<p>“假设如他们所说镇压了【贤人会议】，但那之后会变成什么样。那种战力驻扎在这里的话，墨尔本不就像是被莫斯科占领了一样么！”</p>
<p>“那么，只以我们的战力能做些什么？”</p>
<p>天花板附近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p>
<p>视线一起集中到显示着【第三阶层 东-C地区代表】的显示屏上。</p>
<p>“你那边的部队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应该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而且其他人也一样，以这样的状态再和【贤人会议】打一仗，胜算能有多少？”</p>
<p>“正是。”房间对面传来其他声音，“本来决定帮助莫斯科导入母核系统时，就相当把这个城镇的一半加入到莫斯科旗下。到现在还主张独立之类的……”</p>
<p>“——是的，这才是问题。”</p>
<p>又有其他声音打断男人的话。</p>
<p>视线一同转向那边，挂着【第五阶层 南-H地区代表】的男人，是强烈反对这次墨尔本和莫斯科互相协助的其中一人。</p>
<p>“似乎有根本上的误解，所以我话就说在前面。集结在这里的人中的半数以上，本来即不协助莫斯科军，也不与【贤人会议】敌对。至少我的城镇不需要母核系统，也绝不会与CITY联手。”</p>
<p>“那么，你是反对这次的作战喽？”</p>
<p>“我没这么说。”对着后方传来的其他人的质问，男人回应道，“【贤人会议】与CITY明确对立的情况下，放着不管的话今后还会出现同样的事态。莫斯科像排除他们的话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但是，我的部队不打算协助CITY。想打仗的话，就在和我搭不上边的地方打好了。”</p>
<p>“那么对于莫斯科的作战方案，并没有异议吧？”</p>
<p>“是的。”</p>
<p>针对议长的话，又有人发言，</p>
<p>刚才发言的男人旁边，标记着【第五阶层 南-K地区】的年轻女子在显示屏对面，手撑着脸开口道，</p>
<p>“请把这作为第五阶层南区的全体意志，我们接受这次的作战，允许莫斯科军在我们统治的区域通行和战斗。但也仅此而已，不会提供更多的支援了。本来就是CITY种下的因，这果要莫斯科以自己的力量来收割才合理。”</p>
<p>女子的视线移到莫斯科军魔法士们的身上，魔法士们纷纷低头。</p>
<p>这时，</p>
<p>“……稍等一下。”</p>
<p>从会议室的一隅传来声音。</p>
<p>“有什</p><p>么问题么？”</p>
<p>面对缓缓移上来的显示屏中的男性，女子歪着头问。</p>
<p>【第四阶层东-D地区】，看着这个标记，其他人都在心里想“啊啊”。</p>
<p>那个男性代表应该是卡尔·安达森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p>
<p>“我只想知道，在这当中，有反对交出【贤人会议】的人么？就算他们是与CITY敌对的恐怖分子，也不会改变他们是这墨尔本的居民的事实。不臣属，不接受CITY，抵抗一切介入——这些不是墨尔本的基本理念么？”</p>
<p>“卡尔的现学现卖么，辛苦了。”</p>
<p>嘲讽般的声音。</p>
<p>男性抬头看去，又有一张脸标注着【第二阶层 东地区】。</p>
<p>“接受被CITY追赶的人，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真是高尚的想法……但是，光凭理想不能让人填饱肚子，也不能抵押严寒。”</p>
<p>这么说着，显示屏对面的老人挨着参加者们所在的一边，把视线转向拒绝与莫斯科协力的自治组织聚集的那一带，</p>
<p>“如何？在你们当中有为卡尔尽情分而拒绝与莫斯科合作的人在吧。现在他已经死了，已经没必要纠结于此了吧？”</p>
<p>听到这话的各自治组织的代表们，穿过显示屏互相使着颜色。主张保护【贤人会议】的男性带着愕然的表情对着同伴们。而注意到其表情的代表们，不是逃避似的错开眼神，就是低头不语。</p>
<p>男性哑口无言，退回房间的角落中。</p>
<p>“还有人有其他意见么？”</p>
<p>议长环视会议室，确认已经没人再要发言后，前进来到中央。</p>
<p>“那么，现在开始投票。各位，请投赞成或是反对。”</p>
<p>庄重的宣告后，议长的头上出现表示投票结果的图表。一百三十五名参加者在各自的执务室中按下终端上的按钮，统计的结果出现在会议室的中央。</p>
<p>——赞成一百十二，反对零，齐全二十三。</p>
<p>“决定了。”</p>
<p>在显示屏中，议长从椅子上站起来。</p>
<p>“作战于二十四小时后，十月十二日上午九点开始。墨尔本第一阶层到第五阶层的所有资质组织，在莫斯科军主力到达的同时，打开阶层间管道的隔离墙。把陆战部队三个师团带进第六阶层，并支援他们。”</p>
<p>说完环视了会议室中所有人，</p>
<p>“把贤人会议从墨尔本驱逐出去。”</p>
<p>++++++++++++++++++++++++++++++++++++++</p>
<p>总算恢复到能走动时，已经是过了下午三点了。</p>
<p>樱从自己房间的床上起身，拿起枕边的黑色外套披上。</p>
<p>最初醒来时在上午，但那时身体像是生锈了一样站不起来。床边的桌上放着真昼的携带终端，上面留下了现状的大致的报告。</p>
<p>虽然文件最后写着【总之现在先睡会】，但怎么也睡不着。</p>
<p>之后的数小时，只是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取下膝盖上的毛毯，放下双脚整理了下裙摆，确认右手手肘的绷带的状况，想稍微动一下，结果痛得发出呻吟。咬着牙反复伸缩右臂，确认总算还能动后，叹了口气。</p>
<p>从口袋里取出黑色丝带，把背后的长发绑在两侧。</p>
<p>从床上起身，横穿房间，出门来到漆黑的走廊上。</p>
<p>离之前的战斗已经过了一整夜，第六阶层陷入深深的静寂之中。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平时去上课的建筑空空荡荡，教室的床边放着被遗忘的熊布偶，正望着这边。</p>
<p>失去主人的小小的布偶。</p>
<p>面对它的黑色纽扣所制成的眼睛，樱错开了视线。</p>
<p>参加逃脱作战的九十四个孩子——其中有五十九个被莫斯科军所捕获并移送至CITY。勉强跳脱的三十五人中，有四人被天树真昼和黑泽佑一所救。剩下的三十一人与DUAL NO.33，塞莱斯蒂一起回到镇上。</p>
<p>以一人之力突破军队的包围网，把孩子们送回镇上的少年，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p>
<p>身上的伤绝对不轻，能走回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真昼是这么写的。</p>
<p>“……输了么……”</p>
<p>无意识间停下脚步，咬着嘴唇。作战失败，自己败给了幻影NO.17，失去意识后被真昼所救。青年的姐姐天树月夜，最后依旧被军队所俘不知所踪。第一阶层被战火烧毁，居民遭受的巨大的损失。墨尔本的自治组织一致决定协助CITY，莫斯科的主力向着澳大利亚开始移动。</p>
<p>全面攻击明早就会开始，已经没有对抗的方法了。</p>
<p>这种时候会来帮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p>
<p>因为卡尔 安达森已经死了。</p>
<p>“我……”</p>
<p>至今为止的战斗中，夺走了众多的人的生命。虽然几乎都是自己的敌人，其中也有我方。比如塞莱斯蒂的母亲，玛利亚 E 克莱因。哪位女性是贤人会议贵重的协力者，自己却见死不救。</p>
<p>以救助众多的同伴的性命为借口，而对少女的母亲见死不救。</p>
<p>战争所带来的无可奈何的牺牲。</p>
<p>但是，下次牺牲的可能会是卡尔，自己有想到过么。</p>
<p>……你是杀人犯。</p>
<p>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的一切变的扭曲呼吸也混乱起来站都站不稳。一手搭在窗台上，另一只手用力按着胸口。</p>
<p>要紧牙关忍住喉间发出的呻吟。</p>
<p>想避开声音，手撑着墙壁前进。</p>
<p>脑中浮现出伤痕累累的少年的身影。在为了守护CITY而舍弃自身的少年的身影前，膝盖发抖忍不住坐倒在地。</p>
<p>那时，不知为何，自己完全没法还嘴。</p>
<p>自己不也想到了么。</p>
<p>比起自己，说不定眼前的少年才是正确的……</p>
<p>“……住口……住口……”</p>
<p>握拳砸向墙壁，蜷着身子继续走着，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在阴暗的走廊中前进。还没完全治愈的身体的伤口似乎要裂开，缠着绷带的右臂也发出刺痛。但不能停下，感觉如果现在要是停下来的话，就再也动不了，所以不能停下。</p>
<p>……是你败了，贤人会议。</p>
<p>耳边的声音依旧不止。</p>
<p>拼死想甩开它，樱继续向前走去。</p>
<p>然后，等回过神来，就来到了这里。</p>
<p>建立在镇子最深处，小房子的更深处，从阴暗漫长的楼梯下去的前方，通往地下庭院的铁门前。</p>
<p>用手摸着冰冷的大门表面，樱吐了口气。</p>
<p>想看樱花，那孩子说过。</p>
<p>总有一天，在真正的樱花树前看樱花吧，自己和那个孩子约好了。</p>
<p>那个约定最终没能实现，自己在这个地方建造了这个庭院。</p>
<p>在开放着四个季节的花的庭院的中央，是和那个孩子所约好的樱花树。</p>
<p>为什么把它做成了人工培育的树苗呢。</p>
<p>明知从自然的种子开始培育的话，能培育的更好。明知要是花个十年，二十年就能培育出美丽的话。试管合成所作出的树，连根能不能好好伸张开都不知道。那种事，稍微查下就能知道了。</p>
<p>但自己依旧在这里种下人工培育的仿造品。</p>
<p>在这里种下了用遗传因子进行化学合成，在玻璃桶的培养槽中培育的树。</p>
<p>之后的三年，樱花树一次都没开过花，依旧如同枯枝般的秃木。明天这个庭院就会被莫斯科军踏平，一次都没开过花的樱花树也会迎来其生涯的终点。</p>
<p>……我……</p><p>想操作触摸屏的手指停住了。</p>
<p>就这样停着，看着耸立在黑暗中的铁门。</p>
<p>这扇门后就是那荒凉的，如同目标似的樱花树。</p>
<p>要是看到它的话，就会有什么东西坏掉似的，感到非常害怕。</p>
<p>“……我……”</p>
<p>一定会来就你的，曾经这么说过。</p>
<p>我一定会来救你的，曾这么约定过。</p>
<p>那是最初的誓言。</p>
<p>没能完成约定，从女孩死去的那个瞬间开始，樱就必须战斗下去。</p>
<p>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那个孩子一样的存在。由CITY而生，连理所当然的幸福都得不到，在被承受的命运前哭泣的孩子还有很多。</p>
<p>拯救这些孩子就是自己的使命，自己被赋予了这个力量的意义——</p>
<p>是的，樱是这样决定的。</p>
<p>用女孩的遗物丝带绑起头发，选择了战斗的道路。</p>
<p>用母核系统来续命的CITY。没有魔法士的牺牲就无法成立的世界。但这些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必须用这些孩子作为祭品才能活下去的话，我不需要这样的世界。</p>
<p>错的是他，正确的是自己。</p>
<p>所以没有必要停下，要相信——</p>
<p>“……我……要相信……”</p>
<p>低吟声似乎正从远处传来。</p>
<p>背靠冰冷的门坐倒在地。</p>
<p>疼痛穿过心脏，然后立刻变成无法忍受的剧痛。手指陷进去般用力按住胸口反复喘气。</p>
<p>胸中如同铅般的黑块，从内部掐住心脏。</p>
<p>被幻影NO.17骂成杀人犯时，</p>
<p>被塞莱斯蒂质问，为什么没来救妈妈时，</p>
<p>为了救出更多的同伴，而舍弃玛利亚 E 克莱因时。</p>
<p>不，远在这之前。大概在自己开始战斗的瞬间就一直存在，微小的黑块。</p>
<p>一直拼命避开的，自己的迷茫。</p>
<p>并且，再也没法装作没有注意到。</p>
<p>……最初注意到的时，是在何时。</p>
<p>大概是【贤人会议】的第一次战斗，四年前的那一天，袭击CITY新加坡再处理工厂的时候。</p>
<p>听到研究设施制作的魔法士要作为【废品】处理的传言，单独潜入CITY。避开监控进入设施，杀光所有警卫，在男子被处以安乐死之前将其救出。当自己庆幸时，第一次回头看到自己留下的足迹。</p>
<p>漆黑的通道里尸横遍野。</p>
<p>男人，女人，老人，外表比樱稍微年长些的孩子，他们或是被小刀刺穿心脏，或是被混凝土手臂砸死。如同废品一样倒在通道中。</p>
<p>战斗中没有注意到，光是护住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完全没空去留意杀的是谁，杀了多少人。</p>
<p>不，从根本上来说，根本就没有意识自己到杀了人。</p>
<p>只是跟从着脑中浮现的最合适的顺序，不停拼命的战斗。</p>
<p>白色的墙壁沾满流出的血液，像是涂了红色油漆。血臭刺鼻，让人眼晕。</p>
<p>最近处的少年的尸体正好面向这边，玻璃珠似的瞳孔正看着杀死自己的少女。</p>
<p>——这样真的好么</p>
<p>那时第一次这么想。</p>
<p>摇摇头挥去这个想法跑起来，抱着小男孩向着通向CITY外的道路。就像不靠着什么就会坐倒在地似的，紧紧的抱着男孩。</p>
<p>怀中的温度和平稳的睡脸是那么让人高兴。</p>
<p>所以这样就好，反复告诉自己，自己做了正确的事。</p>
<p>之后的四年里，是日复一日的战斗，从世界上各个CITY救出数百个孩子，其代价是夺走了数千，数万的性命。在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的血臭味和数不尽的尸体前也曾心痛过。</p>
<p>把那些疼痛和迷茫全都塞进心底。</p>
<p>错的是把魔法士当成道具一样使用的CITY，自己只是在修正他们的错误，在心中如同念咒似的反复道。</p>
<p>穿着犹如丧服似的黑色连衣裙，用手套藏起染满的血的双手，系上女孩的遗物的丝带，只是不停的战斗。</p>
<p>驱散哭声，杀死数千，数万的人，踏过尸山血海，就算这样，无论何时依旧能昂首挺胸保持自信。</p>
<p>只能如此。</p>
<p>自己是正确的，同盟才是错的——</p>
<p>要是不这么相信的话，就没法抬头前进了。</p>
<p>“……我……”</p>
<p>身体中的力量被抽走。</p>
<p>映入眼中的一切也失去了色彩。</p>
<p>其实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杀了那么多人的战斗的不可能是正确的。</p>
<p>就算被杀的孩子们很可怜，但为了救他们而用世界上的人们的来交换，这样的道理一定讲不通。</p>
<p>但并没放在心上。</p>
<p>因为注意到的话，就一步都前进不了了。所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只是一味的前行。</p>
<p>自己很清楚，CTIY的居民有着他们的理由，有着活下去的意志，谁都没有权力去否定。自己也明白，他们为了活下去，母核系统是必须的。自己也理解，为此魔法士必须付出牺牲。</p>
<p>在百人中，能救所有人自然是好。但要是不能，就只能牺牲一人了。可悲又不甘，但这才是作为生物的正确的行动。</p>
<p>这些自己都很清楚。</p>
<p>为救一人而杀百人，作为生物根本就是疯了。</p>
<p>“……但是……”</p>
<p>但是，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会想。</p>
<p>就算这样，还是想让那孩子活下去——自己会这么想。</p>
<p>不想看到她悲伤的表情，想让她露出笑容。想和她说更多的话，告诉她更多的东西。出生以来第一次认识的重要的朋友。</p>
<p>和那孩子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看书，一起养花，好想一起做更多这样的事。</p>
<p>由于自己的力量不够，那孩子死了。</p>
<p>所以，下次找到那样的孩子，一定要救他们。为了像那样哭泣的孩子们而活，自己在心中发誓。</p>
<p>不行么。</p>
<p>想让那孩子看到这花，难道不能这么想么。</p>
<p>想在不再有孩子像那孩子一样哭泣的世界相遇，不能这么许愿么。</p>
<p>“……我很明白……”</p>
<p>不用别人告诉自己，自己很清楚。</p>
<p>那一定不会被允许。</p>
<p>那以一定是和这个世界不相容的愿望。</p>
<p>那孩子的死拯救了众多人的生命，给人们带来了平稳的生活。如果自己放跑了那个孩子的话，CITY一千万的市民就会失去生命。不，加上依赖CITY所流出的物资和能源所活的周围的居民，至少还要增加一倍。</p>
<p>用如此之多的性命换取一个孩子，这样的道理不可能说的通。</p>
<p>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会认为【贤人会议】是正义的。</p>
<p>所以，结果是我——</p>
<p>“……我……果然……错了么……”</p>
<p>发誓死也不说出口的话，最后还是说出来了。</p>
<p>这就是答案。</p>
<p>为孩子们不停奔波的那些日子的答案。</p>
<p>冰冷的水滴沿着脸颊落下，滴落在脚下的混凝土上。发觉是自己的眼泪的瞬间，一切都停不下来了。不停的呜咽，就算咬紧牙关也停不下来，发烧似的身体发颤，溢出的眼泪让视线模糊。</p>
<p>抽泣变成了痛哭。</p>
<p>樱两手的手指紧抓自己的肩头，如同虫子似的缩成一团想抑制住哭声。</p>
<p>“——没事</p><p>吧？”</p>
<p>这时，头上传来声音。</p>
<p>樱惊讶的抬头，</p>
<p>浑浊的视界取回了色彩。</p>
<p>被灯光驱散的阴暗的对面，直线延伸的楼梯中央，在那里</p>
<p>“……天树……真昼……”</p>
<p>“果然在这呢。”</p>
<p>黑发的青年静静的伫立在那。</p>
<p>+++++++++++++++++++++++++++++++++++++++++++++</p>
<p>长在墙壁裂缝里的草，被对流着的柔和的空气吹拂发出微弱的声音。</p>
<p>真昼抬头挠了挠脸，似乎很小心似的看着这边。</p>
<p>“呀，我想你差不多该起来了，所以就去房间看了下，结果不在。就猜大概会在这里吧……”</p>
<p>嘴角带着困扰似的笑容，</p>
<p>“难道打扰到你了？”</p>
<p>“……你在这干什么？”</p>
<p>樱勉强开口，用两手擦拭着被泪水沾湿了的脸，尽力伪装自己，盯着青年。</p>
<p>“干什么……所以说，是来进行作战的讨论的。”</p>
<p>真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从楼梯上下来坐到樱眼前，打开手中的携带终端，</p>
<p>“虽然没什么时间了，总之能查到的都查了。这是莫斯科军主力的一览表，这边是预想中敌人的前进路线。然后，这是作战指挥系统的……”</p>
<p>随着点击触摸屏的手指的动作，显示屏上展开多个窗口。</p>
<p>樱盯着不停的说着的青年的脸，低声道</p>
<p>“……已经够了。”</p>
<p>“嗯？你说什么？”</p>
<p>“所以说……已经够了……”</p>
<p>真昼非常惊讶似的转向这边。</p>
<p>樱像是要从那视线中逃离似的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继续道，</p>
<p>“感谢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但是，没必要在陪我参加之后这种结果都显而易见的战斗。……我没能救出你的姐姐，在这之上，不能连你也牺牲了。”</p>
<p>“啊……不，月夜的事的话……”</p>
<p>青年含糊着，马上露出生硬的笑容，</p>
<p>“……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应该没事。稍微调查了下，不知为何没被当成俘虏，而是被莫斯科军当成客人，似乎还有好好接受治疗……”</p>
<p>“不指的不是这些！”</p>
<p>反射似的，樱大喊道。一下子抬起头，但立刻又移开了视线，</p>
<p>“……莫斯科军的主力明天就会来这里。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但幸好你的长相还没被敌人知道，而且也没有I-BRIAN。你一个人的话，说不定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脱。”</p>
<p>樱直接深深的低下头，用微弱，如同呢喃般的声音道，</p>
<p>“赶紧……逃离这里吧。没必要连你都被我牵连进来。”</p>
<p>“逃跑么……”真昼困惑似的停了下，“樱，战斗还没结束。还有孩子们留在这里。你所救的孩子还有三十多人在这。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些孩子该怎么办？”</p>
<p>“……我自己来当诱饵的话，就算不是所有人，至少也能让一半的人逃脱。”</p>
<p>樱抬起头，依旧避开视线面对青年，</p>
<p>“我打算拜托黑泽佑一，DUAL NO.33和塞莱斯蒂，跳脱时随手帮一下孩子们。要是有他们的力量的话，带着一些人一起也不是不可能。……你也是，要是觉得一个人逃脱心里过不去的话，谁都可以，能帮忙救些的话就谢谢了。”</p>
<p>“……那你准备怎么办？”</p>
<p>“我想留到最后。”</p>
<p>两手抱着膝盖撑着脸，</p>
<p>“留下来，尽可能的吸引敌人，帮助孩子们逃脱，然后……”</p>
<p>说完，吐了口气。之后的命运，不用想都知道。一个人面对三个师团还有军队的大部队，等待的只能是败北。无论有多少偶然重叠在一起，都不可能有胜算。</p>
<p>城镇被军靴踏平，庭院被烈焰烧毁，</p>
<p>“然后……贤人会议的战斗也迎来终点。”</p>
<p>樱端坐着，带着虚假的笑容对着青年，</p>
<p>“受你许多照顾，现在才向你道谢。……这话可能很任性，要是有一天你和你姐姐再次相会的话，希望你们能幸福的生活下去。”</p>
<p>沉重的沉默。</p>
<p>真昼紧紧盯着这边，带着遗憾似的语气道，</p>
<p>“真的要放弃么？”</p>
<p>用双膝支起身子逼近樱，</p>
<p>“那么，之前的战斗为的是什么？为什么轻易放弃？与CITY为敌，杀了这么多人，舍弃了谢菈的母亲，失去了安达森教授，你不是依旧在战斗着么？……第一次相遇时，你不是说了么。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建立起孩子们的居所。那……那到底是什么？”</p>
<p>“……是啊。”</p>
<p>青年说的对，樱在心中点头。</p>
<p>夺走了众多的生命，舍弃了为保护女儿而战的母亲，连唯一的我方，养育自己的亲人都失去了。</p>
<p>“真的……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啊。”</p>
<p>樱呢喃着，呆呆的将视线转向身后。</p>
<p>门对门耸立着的，如同枯骨般的樱花大树。</p>
<p>那就如自己的战斗的象征一样。</p>
<p>“樱……”</p>
<p>“一直相信着这是正确的……所以才战斗至今。”</p>
<p>无关自己的意志，樱说出了口，</p>
<p>“为了CITY的居民们而牺牲魔法士，这是不对的。必须要有人来纠正，我是这么相信这并战斗至今。……但是，我错了。放在这世界，正确的是他们，我的理想只是任性而已。错的是我……”</p>
<p>断断续续的言语化成了叹息。</p>
<p>没完全治好的伤隐隐作痛。</p>
<p>“所以才说……已经够了么？”</p>
<p>“对也罢错也罢，这就是现实。”</p>
<p>听了青年的话，樱依旧抬起视线，</p>
<p>“我只是避开现实，一个人起舞而已。我……”</p>
<p>叹息声中混杂着抽泣。</p>
<p>樱深呼了口气，</p>
<p>“我……真是太蠢了。”</p>
<p>没能忍住，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p>
<p>没有去擦，樱慢慢把视线转向旁边的青年，</p>
<p>“……真昼……？”</p>
<p>青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拍了拍灰尘，低头正对着少女，</p>
<p>“啊啊，是么。……明白了。”</p>
<p>从没见过的冰冷的眼神。</p>
<p>真昼带着嘲笑似的表情道，</p>
<p>“那么你是因为正确，才选了这条路么？”</p>
<p>一阵阵流动的空气产生了强风拍打在铁门上。</p>
<p>强烈的声音让沉淀在周围的黑暗发出震动，在静寂中留下微弱的余韵。</p>
<p>“……我一直认为你是为了孩子们而战，为了保护CITY的牺牲品的孩子们而战。”</p>
<p>真昼停了下，耸了耸肩，</p>
<p>“不过，不是这样呢。你只是想让人表扬你。CITY是错的，而自己是正确的。只是想得到认同而已呢。”</p>
<p>青年的话如同刀子一样刺进心里。</p>
<p>无意识中展开的嘴唇发出颤抖。</p>
<p>不对，我不期望这些。</p>
<p>没能说出口的话被青年的声音所遮盖，</p>
<p>青年继续道，</p>
<p>“做了好事想得到大家的赞赏才去战斗。现在得不到，但想哪天自己的正确会被认同，所以才去战斗。……所以，意识到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大家理解后，就动不了了，站不起来了。”</p>
<p>含着冷笑的叹息，</p><p>真昼用冰冷的视线看着这边，</p>
<p>“真失望。结果，你的战斗只有如此程度而已。”</p>
<p>“不，不对……”</p>
<p>“有什么不对？”</p>
<p>青年依旧冷笑着，</p>
<p>“所以才一个人坐在那里，随随便便的放弃了。比起自己对面才是正确的，仅仅如此就站不起来了。”</p>
<p>青年看着头上的黑暗嘲笑道，</p>
<p>“真傻啊，安达森教授。居然为了这样的孩子而死。”</p>
<p>——樱一下子激动起来。</p>
<p>反应过来时，已经站了起来。</p>
<p>右手用全力给了青年一耳光。</p>
<p>“开什么玩笑——！”</p>
<p>樱用被眼泪扭曲的声音喊道，</p>
<p>没有擦拭被沾满了泪水的脸正对着青年，</p>
<p>“……别开玩笑了，天树真昼。我没有追求正确，不是为了那种东西而战！我……我只是——！”</p>
<p>“是的，不是那样。”</p>
<p>平稳的声音，真昼微笑着把手放到樱的头上，</p>
<p>“谁都不会为了那种理由而战，为了那种理由赌上性命。对错也好，好坏也好……让你付诸行动的，应该不是那种东西。”</p>
<p>和平时一样，温柔的笑容。</p>
<p>樱看呆了，</p>
<p>“真昼……你……”</p>
<p>“有着无法让步的东西所以才去战斗。有着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想守护的东西，所以才去战斗。有着杀了很多人，舍弃同伴，失去亲人，为众人所恨……即使如此还依旧想去做的事，所以一个人前进至此。”</p>
<p>温柔的抚摸着樱的头发，</p>
<p>“是这样吧？”</p>
<p>“我……”</p>
<p>表情自然的缓和下来。</p>
<p>脑中浮现的是，用太阳镜遮住蓝色瞳孔的白发少年。</p>
<p>为了拯救众多的人而付出牺牲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此宣告的少年的声音在耳边苏醒。</p>
<p>那是，自己完全没能反驳少年的话。</p>
<p>我真的该如何回答才好。</p>
<p>我所希望之物，我所期望之物，支持我，并让我付之行动的物。</p>
<p>那是——</p>
<p>“……那些孩子正在找你哦。”</p>
<p>真昼拍了拍樱的头，</p>
<p>“去吧，下决心也要在那之后。”</p>
<p>樱没有回答，只是点头回应，然后从青年身旁跑了出去。</p>
<p>在楼梯上停了下，看着还残留着打脸后留下的触感的自己的右手，</p>
<p>插画 WB05B_328</p>
<p>“真……真昼！对不起，刚才，那个……”</p>
<p>“期待你能三倍还我哦。”</p>
<p>青年的声音带着诙谐。</p>
<p>回头越肩望去，真昼微笑着道，</p>
<p>“我可是很健忘的，你可要好好记着哦。”</p>
<p>从孩子们的游戏室里传出灯光和说话声。</p>
<p>樱躲到门的阴影下，小心翼翼的向内窥视，</p>
<p>“……好的。那么再次从头开始——”</p>
<p>年长的女孩拍拍手，孩子们就集中到房间一角。之前的战斗幸存下来的三十五个孩子，他们所有人脸上或手上都贴着多个医用胶带，其中有些头上还缠着绷带。</p>
<p>女孩发出信号，孩子们一起变换队形。</p>
<p>樱咽了口气，那是自己教给孩子们的……战斗训练。</p>
<p>不知不觉中踏出的脚碰到拿到了游戏室的门。</p>
<p>移门无声的打开，三十五人的视线一起集中到门对面的站着的少女身上。</p>
<p>“樱……？”</p>
<p>男孩中的一人开口了。</p>
<p>孩子们一起跑了过去。</p>
<p>“啊……”</p>
<p>想要逃跑的冲动一下子涌了上来，退了半步时清醒过来停了下来。环视了下围着自己的孩子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p>“……大家……”</p>
<p>比樱更快，眼前的女孩开口了，</p>
<p>“——对不起，樱”</p>
<p>在说什么啊，樱有些惊讶低头看着女孩，总之先开口问道，</p>
<p>“……为什么要道歉？”</p>
<p>“那是因为……”</p>
<p>女孩指着樱缠着绷带的手臂道，</p>
<p>“因为我们什么用处都派不上，樱总是一个人在奋斗，总是受伤……”</p>
<p>缩了下鼻子，抓着樱的手，</p>
<p>“所以……大家商量了下，下次大家一起努力帮上樱的忙。——樱，我们会加油的！虽然不能像樱那么熟练，下次一定会非常努力的！”</p>
<p>女孩的话就如引子一样，周围的孩子也都纷纷开口，</p>
<p>对不起，总让你一个人努力。</p>
<p>樱惊讶的看着说话的孩子们，</p>
<p>“……大……家……”</p>
<p>自己到底在迷茫些什么啊。</p>
<p>视线变得模糊，双脚使不上力，崩溃似的跪倒在地。</p>
<p>“谢谢，大家……谢谢……”</p>
<p>会过神时已经抱住了眼前的女孩。</p>
<p>“樱……？”女孩出声道，“樱，在哭么？”</p>
<p>其他孩子也注意到，都担心的开口问，怎么了，伤口疼么。</p>
<p>孩子们带着自己都快哭起来的表情围了上来。</p>
<p>没事，樱笑着站起来。</p>
<p>“……大家，好好听着。”</p>
<p>用手心用力擦干眼泪，看着孩子们，</p>
<p>“现在，莫斯科军主力正在来这墨尔本的路上。明早会发起攻击，他们会完全占领这个镇子，并把我们全部抓住。”</p>
<p>樱逐个巡视孩子们的脸，</p>
<p>没人低头，所有人眼中都带着超越了恐惧和不安，但充满了信任抬头看着樱。</p>
<p>“状况极为不利，但我也不会轻易言败。不会再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人落到他们手中。……作战后面会传达给你们。明天的战斗会比今天更激烈。希望大家现在稍微休息下，为明天作好准备。”</p>
<p>是，孩子们一起点头回应。</p>
<p>樱也点了点头闭上眼，</p>
<p>“大家……真是太感谢了。”</p>
<p>决定在世界的某处，建立孩子们的居所。</p>
<p>想起遥远的那一天。</p>
<p>+++++++++++++++++++++++++++++++</p>
<p>医务室的显示终端亮着。</p>
<p>佑一坐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交叉双臂，看着显示的检查结果。</p>
<p>“韧带断裂五处，重度骨折三处，轻伤十六处。”转头面向躺在床上的少年，“伤的真重。”</p>
<p>“不这样的话，就赢不了。”</p>
<p>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迪微笑道。</p>
<p>少年全身缠着绷带，特别是无法活动的右脚，被重重固定着。</p>
<p>“莫斯科军的主力正往这墨尔本来。”</p>
<p>佑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枕边，</p>
<p>“攻击在明天早上开始。在此之前让你的身体恢复到能战斗的水准，以这里的设备是不可能的。”</p>
<p>“是啊。”</p>
<p>少年点头，从枕边取出剑。</p>
<p>镶嵌着黑和绿两块结晶的细骑士剑。</p>
<p>抬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抚摸着剑柄。</p>
<p>“但是，再向这……【森罗】借用力量的话……”</p>
<p>佑一深深的叹了口气，</p>
<p>“……的确，要是用这把剑的话，就算是现在的你也能战斗吧。”</p>
<p>像是跟随真少年的视线似的抬起头，</p>
<p>“那把剑能弥补你身体上的不足，给予你和平时一样</p><p>的力量。接上断裂的韧带，让坏了的手脚动起来，一定会让剑的持有者取得胜利。……但是，正如你理解的一样，那是需要代价的。”</p>
<p>佑一低头盯着迪的脸，</p>
<p>“即使如此也要用么”</p>
<p>“是的”</p>
<p>“用的话，就做不回人了哦。”</p>
<p>“我很清楚。”</p>
<p>毫不犹豫的回答。</p>
<p>是么，佑一吐了口气。</p>
<p>“你恨我给你这把剑么？”</p>
<p>这次是短暂的沉默。</p>
<p>迪在床上摇了摇头，慢慢起身道，</p>
<p>“因为这是现在的我所必需的东西。”</p>
<p>把剑放在膝上直视着这边，</p>
<p>“在这之后，为了保护谢菈而战的话。”</p>
<p>“想和贤人会议一起么”</p>
<p>“CITY与贤人会议，哪边是正确的……不，对错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建立起谢菈的居所。希望这世界能让那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想在这点上，我和贤人会议应该是一样的。”</p>
<p>做出觉悟的少年笑道，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前的怯弱和迷茫。</p>
<p>“是么……”</p>
<p>那既耀眼，又悲哀。</p>
<p>骑士的剑是为了杀人而存在，为了自己所信之物而打倒敌人开辟道路。抱着觉悟而战的人的样子是那么美丽，人们把那称之为英雄。</p>
<p>少年的觉悟正是佑一想要的，那样子是那么的贵重，令人尊敬。</p>
<p>——但是，即便如此</p>
<p>即便如此，不被践踏自己就无法坚持到底。那真是愚蠢，难堪，令人悲哀……</p>
<p>“……不”</p>
<p>嘴角露出苦笑。佑一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用少年听不到的声音道，</p>
<p>“这些，你已经明白了呢。”</p>
<p>那是过去，名叫黑泽佑一的少年所走过的路。</p>
<p>那是过去，名叫七濑雪的少女所走过的路。</p>
<p>在那场大战中，被称为英雄的人们所走过的路。</p>
<p>“佑一先生……？”</p>
<p>“只是自言自语。”佑一低头重新面对少年，“那么，这场战斗结束后就要分别了呢。”</p>
<p>少年低头吐了口气道，</p>
<p>“不能一起来么……”</p>
<p>“为了贤人会议的理想而挥剑，我可做不到。”</p>
<p>佑一微笑着，伸出右手，</p>
<p>“但是，没打算违背与玛利亚的约定。以后你们要是有个万一，无论多远我都会赶来。——约好了。”</p>
<p>“嗯。”</p>
<p>迪点头，握住了那只手。</p>
<p>++++++++++++++++++++++++++++++</p>
<p>说话声在门对面也能听到。</p>
<p>樱安静的收回刚打算敲门的手。</p>
<p>……还真是个重担呢。</p>
<p>看来自己背负的并不止是那些孩子，还带上了少年和少女的命运。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下就更不能输了呢。虽然心里也清楚，明天必须竭尽全力。</p>
<p>悄悄回头想离开医务室时，</p>
<p>“……樱小姐”</p>
<p>微弱的声音让樱吃了一惊。</p>
<p>将金发绑成马尾的少女正站在一边。</p>
<p>“塞莱斯蒂……”</p>
<p>面对这低着头的少女，樱咽了口气。</p>
<p>抑制住逃离的想法，正对着少女，</p>
<p>“……那个，我……”</p>
<p>“回来之后，我想了很多”</p>
<p>语气坚定，打断樱的话，谢菈低着头道，</p>
<p>“樱小姐的事，CITY的事，那些孩子们的事，妈妈的事，迪君的事。……但是，果然不行。无论怎么想，我都不明白。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该怎么办，完全想不明白……”</p>
<p>所以，谢菈抬起头紧握双手，深呼了口气，</p>
<p>“所以，我决定跟着樱小姐。”</p>
<p>——思考停止了。</p>
<p>“……谢菈……你……”</p>
<p>“妈妈的事确实令人悲伤，虽然不能原谅樱小姐，但果然我还是喜欢樱小姐的。我想……樱小姐说的并没有错。”</p>
<p>唔，咽口水的声音。</p>
<p>少女用双手擦拭着快流出的眼泪，带着挑战一般的眼神面对着樱，</p>
<p>“……所以，樱小姐，请给我看看。妈妈的死是真的无可奈何么。”</p>
<p>“……明白了。”</p>
<p>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樱无意识中抱住纤细的少女的身体。</p>
<p>“明白了，谢菈……塞莱斯蒂 E 克莱因。请看着我的战斗吧。然后，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我的话，就惩罚我吧。”</p>
<p>嗯，谢菈点了点头，然后靠在樱的胸口。</p>
<p>樱摸了摸谢菈柔软的金发然后分开，把右手的小指伸到少女面前。</p>
<p>“这是要做什么……？”</p>
<p>令人怀念的话。</p>
<p>樱拿起少女的手，把她细小的小指和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p>
<p>“绝对会遵守约定的咒语哦。”</p>
<p>之后，樱再次站在这个地方。</p>
<p>走下狭长的楼梯，通往地下庭院的大门前。</p>
<p>“欢迎回来。”靠在墙上操作着携带终端的真昼抬起头，“……嗯，看来变得精神起来了呢。”</p>
<p>樱点头来到青年面前，</p>
<p>“——计策。”</p>
<p>吐了口气，盯着青年黑色的瞳孔，</p>
<p>“请给我打破这个状况，能够起死回生的，最好的计策。”</p>
<p>“明~白。”</p>
<p>真昼点头站直，折起携带终端放进上衣的口袋，</p>
<p>“那么，就让奸计开始吧。”</p>
<p>和平时一样，平静的声音。</p>
<p>那个样子，不止为何想让人发笑。</p>
<p>“怎么了？”</p>
<p>“不……”樱摇了摇头，但依旧忍不住嘴角露出微笑，“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呢，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你是对的】或者【我相信着】之类的话吧？”</p>
<p>“因为我虽然心眼很坏且性格扭曲，但从不说谎呢。”真昼笑道，然后又突然变的不安似的问，“……对不起，还是这样比较好？”</p>
<p>不，樱摇头。看着青年的脸道，</p>
<p>“谢谢了，天树真昼。”</p>
<p>廉价的安慰，一次都没说过。这真是青年的温柔，樱第一次注意到。</p>
<p>“走吧，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p>
<p>背对着门向楼梯走去，仅有一次，脚步自然的停下，回头看了看庭院的门。</p>
<p>最终，一次都没开过花，那孩子的心愿的结晶。不过，不开也罢。因为我只这里种下樱花树这一事实并没有改变。那么，那孩子一定会原谅我吧。</p>
<p>这么想着，这次在心中向着庭院告别。</p>
<p>“怎么了？樱。”</p>
<p>真昼的声音带着好奇。</p>
<p>青年把手伸向门的触摸屏，</p>
<p>“真昼……”樱回身，用带着叹息的声音道，“虽然很感激，但现在没有伤感的时间了，和这庭院也道过别了，赶紧吧。”</p>
<p>“说什么呢。”青年笑道。</p>
<p>真昼用触摸屏解除门锁，</p>
<p>“因为是最后的作战会议，当然要在这里开了。”</p>
<p>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对面是开着各种花的春天的庭院和——</p>
<p>“……啊……”</p>
<p>樱咽了口气，瞪大了眼，</p>
<p>视线前方，耸立在庭院的中央如同枯木般的樱花大树上，微笑的粉色花朵正微微摇曳着</p><p>。</p>
<p>奇迹般的光景。</p>
<p>像是要笼罩这五彩斑斓的庭院，如通灭绝的动物化石般的樱花树的树枝。在那之中，伸展开的细小的枝条上，一朵花蕾正含苞未放。</p>
<p>离那稍远处的别的枝条的阴影下，刚长出的花蕾正微微绽开。仔细看去，花蕾非常隐蔽的长在枝条各处。</p>
<p>无意识间脚动了起来，从青年身旁穿过跑进庭院。</p>
<p>屏住呼吸来到中央的坡上，呆呆的看着带着淡红色的樱花树的树枝。</p>
<p>“樱花开花了呢。”平静的声音传来，“长的很快，照这样子明早应该能满开了呢。”</p>
<p>背后传来青年的气息。</p>
<p>“真昼……”发觉自己的生意有些激动，樱深吸了口气，“这是你做的么？”</p>
<p>“其实我什么都没做，虽想真么说。”青年微笑着，“全是都是树的力量……不，是你的力量哦。”</p>
<p>“是……么……”</p>
<p>樱点了点头，眯起眼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反复眨眼。</p>
<p>想看樱花，</p>
<p>总有一天一起去看樱花吧，</p>
<p>这么约定的小女孩的身影浮现在眼前。</p>
<p>插画WB05b_344</p>
<p>“……怎样？能看到么？”</p>
<p>樱用颤抖着的手指解开绑着头发的丝带。</p>
<p>两手捧着女孩遗物的黑色丝带，高举到头上。</p>
<p>脸上能感觉到从眼睑流下的眼泪。</p>
<p>樱留着泪笑着说，</p>
<p>“这就是——真正的樱花哦。”</p>
<p>+++++++++++++++++++++++++++++++</p>
<p>十月十二日深夜，凌晨两点零五分——</p>
<p>一封邮件送到了设置在第一阶层的莫斯科军作战总部。</p>
<p>使用的是士兵们通信用的一般线路，从正面堂堂正正送来的信息是由【贤人会议】署名，并附加了巨量的资料。</p>
<p>立刻对这似乎是魔法士的情报控制特性值类似的资料进行解析。结果，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判明那是名为【樱】的魔法士之物。</p>
<p>资料立刻被观测器捕捉到，并与【情报之海】的变动值进行对照。其结果，确认了【樱】正位于第六阶层最深处的一点上。</p>
<p>出乎意料的是，那正是从其他分析所得的，被认为是贤人会议的据点的地点所一致。</p>
<p>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存在似的，意图不明的信息。</p>
<p>那信息是对于CITY的痛骂和批判。</p>
<p>批判从母核系统存在的开始，到情报控制理论研究的现状，以及魔法士的权利。痛骂CITY的存在是非人道的，主张自己要保护因那样的CITY而牺牲的魔法士们。</p>
<p>头上立体显示屏上显示的信息，让聚集在作战指挥室里的士兵们全都吃了一惊。信息表明自己没有投降的意思，宣告着要战到最后一人。</p>
<p>随着终端声音的停止，显示屏中央出现了短短一句话，</p>
<p>漫长的文章的最后一句，</p>
<p>——希望进行决战。</p>
<p>这句话，让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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