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p>五月时第一个袭向学生会办公室的人，是监察委员。</p>

<p>“你好，打扰咧，”</p>

<p>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应声开启，来者是一名顶着大波浪棕发的女学生。藏在她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眸，令人联想到喜欢恶作剧的狐狸。</p>

<p>“喔、喔？这不是蔚为话题的执行部新面孔——牧村日影学弟咩！讨厌，好可爱唷~~”</p>

<p>我本来以为她要朝我冲过来，结果却是将我刚喂完饲料的兔子一把抱起。</p>

<p>“幸会幸会啊！我是监察委员长久米田郁乃，今后请多多指教啰！”她正面盯着兔子说道。“我还带了红萝卜当见面礼呢！”</p>

<p>我呆愣几秒，不过还是将饲料盒搁在一旁，到会长室门口敲门。</p>

<p>“会长，有客人。呃……好像是什么关西委员长（注：“关西委员”与“监察委员”的发音相近。）……”</p>

<p>“快吐槽我咩！亏我还故意耍白痴咧！”</p>

<p>她将兔子扔在沙发上，激动地说道。我缩起脖子，转过身去。</p>

<p>“喔、喔？原来是故意耍白痴啊！因为每天都有人装作在跟我说话，其实是在跟兔子说话，所以我已经懒得吐槽。”</p>

<p>“嗯？”</p>

<p>她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的脸。</p>

<p>“没错，确实是一张存在感几近于零的脸。”</p>

<p>“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话！”</p>

<p>“呀哈哈！”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狐在不在都不关我的事，我是来找小桐的。她在呗？”</p>

<p>“大概——”</p>

<p>我还没说完，她便迳自步向会计室。此时，会长室的门开了。</p>

<p>“郁乃，你应该先跟我打招呼才对吧？”</p>

<p>会长满脸不悦地探出头。她刚才不知是否在睡觉，头发没有扎起来。</p>

<p>关西腔少女闻言，不耐烦地转过头。</p>

<p>“你在喔？干嘛起来咧~”</p>

<p>会长睡眼惺忪地斜睨着我说道：</p>

<p>“这女的是监察委员，是我们的敌人。不要随便把敌人放进来！”</p>

<p>“呃、呃？关西……”</p>

<p>“不是关西，是‘监察委员’！”郁乃学姐鼓着腮帮子说道。</p>

<p>“这家伙在国中部时真的以为是‘关西委员’，想说能当委员长的人只有自己，所以斗志高昂地参选，想教委员们关西腔呢！很蠢吧？”</p>

<p>“小狐，你还不是妄想只要当上学生会长，就会有司机开车接送你上下学？话说回来，你明明是住宿生，是要从哪里接到哪里？白痴咩！”</p>

<p>“这可不是妄想，我今年就会实现它！”</p>

<p>“我绝不会通过这种预算！今年也会好好监督你们！”</p>

<p>这下子，我总算稍微进入状况。</p>

<p>“监察……是指那个监察吗？像是审查会计之类的。”</p>

<p>“对对对，就是那个！”郁乃学姐指着我，接着挺起胸膛。“我们可是挺身与天王寺狐彻的暴政奋战的司法战士咧！”</p>

<p>“我真心为你加油……”我是说真的。</p>

<p>“所谓的监察委员咧，是和法院、检察官、警察通力合作的机关，风纪委员也是我们旗下的成员唷|</p>

<p>那不是代表监察委员拥有很大的权力吗？我瞥一眼会长的脸，只见她面露不悦，间接证实郁乃学姐的话。</p>

<p>“总之咩，最重要的事情是会计监察，也就是防止学生会的成员贪污。”郁乃学姐以右手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圈。</p>

<p>“真正的银行帐户是掌握在监察委员手里。”会长忿忿说道。“等这些家伙们审查、核准后，我们才能实际动用金钱，真是麻烦死了。”</p>

<p>“如此这般，从现在起我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监察小桐啰！”</p>

<p>……我真想马上把刚才那句声援收回来。</p>

<p>“不要随便进入会计室！我要在旁边见证！”会长推开我说道。</p>

<p>“才不要咧！要是你在场的话，就会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啰嗦死了。”</p>

<p>“那还用说！即使是酒店，也会事先详细写好‘玩法’的内容吧？”</p>

<p>“一下子不能脱裙子，一下子不能伸舌头，一点搞头也没有咩！”</p>

<p>“连我自己都没做过的事，怎能让你抢先！”</p>

<p>你、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能不能请两位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学校中大放淫词？</p>

<p>此时忽然传来微微的开门声，只见会计室的门开启一道仅仅数公分的小缝，露出一头灰发和半张脸蛋。是桐香，她大概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才开门查看。</p>

<p>“小桐！”</p>

<p>郁乃学姐发现桐香，倏地朝着门飞扑而去。桐香颤动一下，想赶紧关上门却迟一步，郁乃学姐已经敏捷如狐狸地从缝隙中钻进去。</p>

<p>“好久不见！今年我也会好好地、尽情地监察你唷~~”</p>

<p>“不要啊！”</p>

<p>“奇怪，你怎么穿着跟国中时同款式的胸罩咧？应该买更可爱的内衣才对，否则该长大的地方会长不大唷！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呗！”</p>

<p>“不、不要，啊、呜！”</p>

<p>“嗯~~小桐的后颈好香唷~~”</p>

<p>色色的呻吟声从紧闭的门扉中隐约传出来，我愣愣地回头望向会长。</p>

<p>“……那、那、那是什么情形？她在干嘛？”</p>

<p>“性骚扰啦！你不懂吗？”</p>

<p>“懂是懂，可、可是你也太冷静了吧！”</p>

<p>“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紧牙根忍一忍啦。”</p>

<p>会长的朱唇透露出悔恨，只见她以拳头压着自己的大腿。</p>

<p>“其实我也很想对桐香性骚扰啊！”</p>

<p>“谁管你！”</p>

<p>我很想进去制止郁乃学姐，但若是贸然开门，想必会目睹惊人的景象，好歹算是男性的我不由得心生犹豫。此时，救世主现身！</p>

<p>“郁乃同学来了吗？”</p>

<p>美园学姐回来了。她似乎从愣在原地的我、扭动双手的会长，以及从会计室中流泻而出的甜美呻吟瞬间悟出真相，因而奔向会计室的门扉。</p>

<p>“不准你对我亲爱的桐香学妹伸出魔手——呀！”</p>

<p>虚掩的门中忽地伸出一只手，将美园学姐拖进去。</p>

<p>“小美，你的胸部又变大啦？”</p>

<p>“我不知道！”</p>

<p>“哇~~这是J罩杯的舶来品咧~~”</p>

<p>“不要、等、等等不要解扣子！”</p>

<p>这会儿，门扉的另一端多出美园学姐的娇喘。我身旁的会长颤抖着胳膊说：</p>

<p>“……我已经忍无可忍！”</p>

<p>但我挡住愤然冲向会计室的会长。</p>

<p>“平伊（HIRAI) -你这个背叛者，干嘛阻止我！难道你不想救她们两人吗？”</p>

<p>“你的‘忍无可忍’是指另一个方面吧！太明显啦！”谁教你双手的手指都弯成碗状，还不停蠢动！</p>

<p>三分钟后，郁乃学姐率先容光焕发地走出会计室。</p>

<p>“呼~~~好满足呀~~正是因为有这种福利，我才没办法不当监察委员咩。”</p>

<p>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关系人士都是这种怪人吗？</p>

<p>郁乃学姐舔舔唇边说道：</p>

<p>“今年的预算案也没有问题，我已经仔细地审查过了，你们没有愧对自己的职乳……啊，不对，是职务。”</p>

<p>再怎么说错也不会错成那样吧！你到底是审查了什么？</p>

<p>然后，美园学姐步履蹒跚地从会计室走出来，一头晶亮的秀发变得凌乱，制服的领带松脱，胸口裸露出来，胸罩也微微走光，因此我赶紧转过身去。</p>

<p>“我被人上下其手了……原本决定第一次要给日影学弟或日向学姐的，郁乃同学，你好过分……”</p>

<p>“叫风纪委员过来！风纪委员！”</p><p>“风纪委员的头头就是我唷。”</p>

<p>啊啊啊啊啊啊啊！对耶！难道这所学园连正义也丧失了吗？</p>

<p>“玩笑就开到这里为止啰！小狐。”</p>

<p>“干嘛？”</p>

<p>郁乃学姐那双藏在眼镜后方的眼眸，忽然闪现猛兽般的光芒。</p>

<p>“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呗。”</p>

<p>会长闻言，装可爱地将两手搁在头上装成猫耳，偏着头说：</p>

<p>“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p>

<p>“你真的很不会装傻耶！”</p>

<p>“平常大家都叫我狮子，但就是因为我偶尔会像这样装成猫咪博取人气，才能长期掌握政权。”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啦！</p>

<p>“好、好可爱唷~~~~~~~~”</p>

<p>郁乃学姐眼睛一亮。只要有那么一瞬间让你觉得可爱，连会长你都吃得下吗？</p>

<p>“小狐，你再做一次咩！”</p>

<p>“免谈，免费服务只有一次。如果你答应在看过后乖乖滚出去，我就再做一次。”</p>

<p>“不行！除非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否则我是不会走的！”</p>

<p>“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p>

<p>“搞半天你还是做了两次！”</p>

<p>“糟糕，一不小心……仁美（HITOMI )，你好会吐槽喔！我最喜欢你这一点，我爱你！”</p>

<p>会长的花言巧语我已经听腻了，所以决定置若罔闻，郁乃学姐却紧咬着不放。</p>

<p>“等、等等！小狐，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唷！你是为了制造出这种淫靡的爱欲关系才让男生进学生会吗？你们三个女人把他当成玩物咩？你想把学生会办公室改成‘邪生秽办公室’吗？不可原谅！我要把风纪委员全带过来，认命呗！”</p>

<p>“那、那种事……我还没和日影学弟做过那种事！我会等他满十八岁的！”</p>

<p>美园学姐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喊道，但我觉得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p>

<p>“下次我会掌控现场的！牧村日影！”郁乃学姐指向我。“反正你一定是成天脱小桐的衣服，或是拚命揉小美的胸部呗！”你在说你自己吧！</p>

<p>郁乃学姐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后，美园学姐搭着我的肩膀说：</p>

<p>“那么，日影学弟，请你去安慰桐香学妹吧。她哭了呢。”</p>

<p>“为什么是我？”</p>

<p>“女性被上下其手之后，安慰她应该是男性的任务吧？”</p>

<p>……你害我差一点当真耶！</p>

<p>“还有，我想唯有这回，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p>

<p>“为什么？”</p>

<p>“因为，呃……她跟我都被脱衣服，还被比较——请、请你不要逼我说出来！”</p>

<p>美园学姐攫着我的肩推向会计室，我只好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但无人应声。</p>

<p>“桐香？你没事吧？郁乃学姐已经回去……”</p>

<p>开门一看，只见桐香抱膝坐在椅子上，一边读着绘本《想要长大的小熊》，一边嚼着牛奶软糖。她看到我后，肩膀不禁颤动一下，制服外套随之滑落。接着，她盖住绘本、遮起胸部，将红冬冬的脸埋进臂章项圈中。</p>

<p>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经过半晌才吐出以下这句话。</p>

<p>“……这个嘛，吃牛奶软糖是救不了胸部的——好痛！”</p>

<p>她砸来一枝原子笔。</p>

<p>＊</p>

<p>我在翌日遇见郁乃学姐。那时是放学后，我在前往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在满是树墙的迷宫般中庭与她巧遇。翠绿的树丛沙沙作响，满头青叶的郁乃学姐骤然现身，我还以为是狐狸呢。</p>

<p>“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赶上啦！日影，接下来你要去值勤咩？”郁乃学姐拨掉头上的树叶问道。</p>

<p>“是啊……有、有事吗？”她在找我？</p>

<p>“借一步说话，我有事要跟你说 J</p>

<p>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赶紧别开视线。“不要，我快迟到了。”</p>

<p>“即使你一放学就过去，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呗？”</p>

<p>“谁、谁说的！”</p>

<p>我气得出言反驳，不过郁乃学姐并没有说错。</p>

<p>“我、我要喂饲料啊。”</p>

<p>“喂饲料给小桐？好、好下流喔喔喔喔喔，你要把什么东西塞进小桐嘴里？你怎么调教她？假如够下流，别说是风纪委员，我要直接报警！”</p>

<p>“该被抓去关的人是你！你耳朵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听成那样？”</p>

<p>“小狐说，她是为了让你负责吐槽才找上你的唷。”</p>

<p>“……啊……啊了是是，是是是……”</p>

<p>我终于无话可吐槽。郁乃学姐见状贼笑几声，凑过来说道：</p>

<p>“可是说真的，你仍不明白为什么小狐找你进总务执行部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听我的话，而且我有问题想问你咩。”</p>

<p>郁乃学姐将我带到院中树墙环绕的一隅。这是一座小型的圆形广场，老旧斑驳的白色长椅蜷缩在阳光中。郁乃学姐在长椅上坐定，但我实在不敢贸然坐在她身旁，于是站着问道：</p>

<p>“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p>

<p>“坐在我旁边呗。”</p>

<p>她笑盈盈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我只好与郁乃学姐拉开三十五公分的距离，在她旁边弯腰坐下。</p>

<p>“想不想进监察委员会？”</p>

<p>郁乃学姐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害我在屁股接触长椅前僵住。我转过头，只见郁乃学姐调皮地笑着。</p>

<p>“……呃？”</p>

<p>“我们人手不够啦。反正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兼职也无所谓呗？”</p>

<p>“不好意思，我不懂你的意思……”</p>

<p>“简单说来，就是你想不想当我们的间谍咧？”</p>

<p>郁乃学姐露出当天最可爱的笑容说道。我仰头望向五月的晴空，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p>

<p>“间谍是什么意思？”</p>

<p>“我希望你把小狐和小桐每年都藏起来的真正预算案之类的情报，泄漏给我们监察委员啦。毕竟呀，她们每次都在学生大会前才亮出一堆预算案，我们根本没时间找问题咩。”</p>

<p>我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落。我并不是对郁乃学姐的挖角心动，而是……我原本以为自己或许多少受到一些期待。但说穿了，她的目的跟我进入学生会前遇到的那群社长们并没有什么不同。</p>

<p>“这么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p>

<p>“假如你愿意答应，姐姐就给你一堆甜头唷！”</p>

<p>“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回‘不要说那种下流的话’，你就要吐槽我‘我什么下流的话都没说呀，下流的人是你才对’？我已经不会上这种当。”</p>

<p>郁乃学姐双手合十，眼睛一亮。</p>

<p>“太、太厉害了！绝佳的洞察力，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把话题引到‘性骚扰’三字的果断力，这双方面都是身为监察委员的必要条件咧！”</p>

<p>你改名叫“奸察委员”算了。</p>

<p>“总之我不要。为什么要我背叛总务执行部？”</p>

<p>早知道就不听她说话，不，应该说认为这女人的话值得一听的我实在太愚蠢。我从长椅上起身，不料郁乃学姐却伸长双腿，挖苦地说道：</p>

<p>“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咧！为什么？你是插班生，根本不知道小狐的真面目呗？那个女人有多夸张，我看你根本不明白呗？”</p>

<p>我转过头，直直凝视着郁乃学姐。</p>

<p>关于天王寺狐彻是个夸张的女人这点，我心里大概有底，但坦白说，我确实对总务执行部的那群人一无所知。</p>

<p>“……我才没有忠心耿耿。”</p>

<p>为了不被抓到语病，我字斟句酌地说道。</p>

<p>“我只是因为欠了美园学姐和桐香人情，所以才留下来帮忙。况且，我也没有特别想加入的社团。</p><p>”</p>

<p>“可是庶务不就是打杂的咩？这样你也无所谓？你能靠这种动机留在总务执行部多久咧？还是监察好啊！每天都能过着和邪恶女王——天王寺狐彻对抗的充实生活，即使是新人也能接到很多重要任务喔！”</p>

<p>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哑口无言。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动机吗……非得有动机不可吗？难道我不能单纯留在那里帮忙她们，直到我还清人情？</p>

<p>可是你明明没事做——我心中某个声音如此反驳。</p>

<p>郁乃学姐从长椅上站起来。</p>

<p>“嗯，算啦！我不强求你马上做出结论，你慢慢考虑呗。”</p>

<p>她走进树墙间，又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竖起手指补充道：</p>

<p>“这件事你大可告诉小狐，因为我很期待她的反应唷！”</p>

<p>这个人真是狡猾得无以复加。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墙中，我仍然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回想郁乃学姐方才说过的话。假如她叫我瞒着会长，我一定会不加思索地说出来；但是如今她说“你大可告诉小狐”，我反倒无法打小报告。</p>

<p>抵达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发现只有桐香一个人在，顿时安心一些。她正坐在会计办公桌上和兔子玩耍。</p>

<p>桐香从包装袋中取出一根波奇棒，凑到兔子鼻前引诱它，然后等兔子想闻闻波奇棒时，她便说：“不行，我不给你。”接着自己吃掉。整整重复五次之后，她终于注意到我。或许她觉得很难为情吧，只见她倏地抱着兔子躲到桌子下。</p>

<p>“……你也别想吃！”</p>

<p>我又没说我想吃。</p>

<p>“你怎么可以不敲门就擅自进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p>

<p>“呃，昨天我真的很抱歉，你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话说回来，我进学生会办公室不需要敲门吧？我也是——”</p>

<p>“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p>

<p>这句平凡无奇的话令我受伤了，接着，我才想起自己没戴臂章，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来戴上左臂。虽然会长命令我随时佩戴，不过戴着这玩意儿实在太丢脸。</p>

<p>我确实不是干部，只是个打杂的。刚才郁乃学姐宛如连珠炮般撂下的那番话，至今仍回荡在我耳边。</p>

<p>“想玩兔子的话，你大可在会计室里玩啊。”</p>

<p>“会计室有很多线材，所以不行。这孩子会咬线。”</p>

<p>原来如此，毕竟它是兔子嘛。无论是电脑或是周边设备的线材、电线，都逃不过它的利齿。像是我寝室床铺的床脚，也早已满目疮痍。</p>

<p>桐香从桌下爬出来，双手举起兔子凑到自己面前，告诉它：</p>

<p>“要听话唷，不可以进来会计室。”</p>

<p>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它过来呢？最近那家伙总是擅自闯进学生会办公室。</p>

<p>“人形的日影也不可以进来会计室。”</p>

<p>“不要说什么人形的日影！也不准对兔子说这句话！这样不是搞得好像它才是我的饲主吗？”</p>

<p>桐香回过头来，脸上似乎写着“不对吗”，然后躲进会计室中。我叹一口气，开始进行庶务的重要工作之一：喂兔子。</p>

<p>“……我会让你多吃一点，所以你不准被那个女人的波奇棒引诱，这样会吃坏肚子的。”我搔了搔它亮泽的灰色耳毛，但兔子对我说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吃盆中的颗粒饲料。别说是一宿一饭之恩，我甚至还让它白吃白住，结果这家伙该不会只是把我当成房间设备的一部分吧？正当我决定要好好教训它一次时，却突然想到我没有帮它取名耶，该叫它什么才好？</p>

<p>对了，正是因为我没有帮它取名字，大家才会老是拿同音梗捉弄我！拖了两星期才终于注意到真相的我，一边注视着这团大口吃饲料的灰色毛球，一边思考。</p>

<p>干脆取名叫“桐香”，回敬她一点颜色瞧瞧如何？再说，他们成天都在吃东西这点也满相像的。</p>

<p>“好，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桐香’。桐香！没事不要来这里喔，这里的怪女人可是多到不行呢。桐香，听懂了吗？听到‘日影’时别理她们，要记住自己叫做‘桐香’喔！桐香、桐香。”</p>

<p>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东西掉落声，我回头一望，只见美园学姐愣愣地伫立在办公桌旁。她面色苍白地双手捂口，脚边散落满地的资料。</p>

<p>“不、不行啊！日影学弟！”</p>

<p>学姐冲过来蹲在我面前，掐着我的双肩。</p>

<p>“不、不管你跟桐香学妹之间的感情有多么不如意，都不能用兔兔代替她呀！再说这只兔兔可是公的，它该怎么抚慰你呢？请你冷静一点！”</p>

<p>“该冷静的人是你！”</p>

<p>我拨开学姐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自己只是在帮兔子改名，还有取名叫“桐香”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藉机报复她而已。</p>

<p>“……名字？这、这样呀，太好了。我还想说，万一你是个想用公兔兔来满足自己的人，我的感情该何去何从……”</p>

<p>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我才想问自己该怎么办咧！</p>

<p>此时门又打开，会长甩动着两束黑发，志得意满地走进来。</p>

<p>“我刚才巡过印刷厂，今年的导览小册子将改由M印刷公司负责。果然是货比三家不吃亏，这下子我们便能省下十六万圆，还能选择彩色印刷，我们几个的美丽合照也将——喔？”</p>

<p>会长停止发表自己的丰功伟业，望向我和美园学姐。我们俩隔着兔子瘫坐在地毯上，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百口莫辩。</p>

<p>然而会长只是微微歪着头，没有对我和美园学姐说些什么。然后，她对兔子招了招手，“日影，过来。”</p>

<p>灰色兔子从我手中溜出去，倏地奔向会长。她抱起那团灰色毛球，磨蹭它的脸颊。</p>

<p>“乖、乖，你是宣传干部，所以会报上绝对少不了你的照片。”</p>

<p>“你看，日影学弟！就是现在，快！”美园学姐奋力拍拍我的大腿。“当狐彻像现在这样呼唤你的名字时，你必须赶在兔兔之前冲过去抱住狐彻，用力磨蹭她的脸才行！你应该也想取回本尊的——”</p>

<p>“最好是啦！”</p>

<p>“什、什……不行啊，日影学弟！你怎么能抱住狐彻还磨蹭她的脸呢！连我都没有这种福利耶！”</p>

<p>我实在懒得在一天之内吐槽同一个人好几次，只好将兔子专用的饲料盆拿到流理台冲洗。</p>

<p>“喔？这孩子的名字啊……”背后传来会长的声音，看来美园学姐正在对她转述我刚才说过的话。“在它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沿用日影这名字就好啦。”那不就是一辈子吗……</p>

<p>这一天的来客没有硬闯，而是有礼地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p>

<p>“打扰了。”</p>

<p>来者是一名留着乌溜溜的黑发日本娃娃头的女学生，看起来很像古装剧中的公主。她的领章显示出此人是高中部普通科的二年级生，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为二年级的女学生。公主说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接着将那两人留在走廊，关上房门。</p>

<p>“哎呀，朱鹭子同学。”</p>

<p>美园学姐抬起头说道。</p>

<p>“想不到你会来学生会办公室，真难得。议事流程还没有安排好呢。”</p>

<p>“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件事。”</p>

<p>这名叫做“朱鹭子”的女学生，直直走向正在茶水间洗碗盘的我。我万万没想到她会来找我，赶忙停下满是泡泡的双手。</p>

<p>“水。”朱鹭子学姐一脸不悦地说道。</p>

<p>“咦？”</p>

<p>“把水关掉，这样很浪费。”</p>

<p>“呃、啊，好、好。”我赶紧关上水龙头。</p>

<p>“你就是负责庶务的牧村学弟？”</p>

<p>“是的……”</p>

<p>“你进入总务执行部时，有没有推荐人？需要两人以上推荐才行喔</p><p>。还有，你有没有得到教职员会的许可？”</p>

<p>“咦、咦？”</p>

<p>我不禁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当庶务需要办理这些手续吗？</p>

<p>此时，我听见美园学姐对着会长室的门说：“狐彻，朱鹭子同学来了，快出来。”</p>

<p>门扉应声开启，会长欣喜雀跃地走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黏上我的后颈。</p>

<p>“怎么啦？朱鹭子，你不是说再也不来学生会的办公室吗？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呀？其实你晚上大可来我房间找我嘛。”</p>

<p>“旁边还有陌生人在，请你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p>

<p>朱鹭子学姐瞪向会长。</p>

<p>“我好伤心喔，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呢？我们的感情那么淡薄吗？咱们不是深深相爱了三年？”</p>

<p>“我不是说别再开玩笑吗？”</p>

<p>朱鹭子学姐激动地大吼，吓得我弹跳一下。美园学姐露出无奈的表情，会长调皮地吐吐舌头，灰色兔子则在沙发上偏着头。</p>

<p>看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之间，从以前便关系匪浅。</p>

<p>“请你不要未经中央议会的许可便增加学生会干部的人数，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创立中央议会？”</p>

<p>朱鹭子学姐瞄我一眼，接着将视线投回会长身上。会长耸耸肩说道：</p>

<p>“云雀（HIBARI）又不是干部，而且你干嘛现在才来找碴？”</p>

<p>“我就是故意挑这时候来的。”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说道。“你想说庶务是干部的辅佐者，不列在干部之内对吧？可是，你的歪理骗不了我，最近你不是都叫牧村做一些书记的工作吗？”</p>

<p>“咦、咦？”我不自觉地插嘴。“呃，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书记相关的工作……”</p>

<p>“你不是在洗碗盘吗？”</p>

<p>“那也算喔！”</p>

<p>此时，一旁的会长说道：</p>

<p>“已经退出学生会的前书记柏崎的厨艺可是专业级的，你要加油啊。”</p>

<p>“加什么油？这是哪门子的书记？书记不是负责行政跟记录的人吗？”</p>

<p>会长无奈地摇头。“你看看世界上那堆社会主义政党吧！没有一个书记长是真正在乖乖写记录！”</p>

<p>“但也没有人在当厨工吧！”我好恨那个差点信以为真的自己。</p>

<p>“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硬是拉回话题。“我会将牧村的实质职务视为书记，所以请你向中央议会提出所需资料。”</p>

<p>“才不要呢，麻烦死了。”</p>

<p>这个人居然能担任学生会长……</p>

<p>“再说，你的计划应该是假如我在云雀的资料上乱写，你就打算说我伪造文书，拒绝让他加入总务执行部吧？”</p>

<p>“那还用说吗？首先你名字就说错了。”</p>

<p>我忽然对这位朱鹭子学姐产生不少好感，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吐槽会长那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方式。</p>

<p>“若是我老实写说自己只是想将他纳为宠物，你想必不会核准吧？”</p>

<p>“废话！”</p>

<p>“你难道是在嫉妒吗？因为我招了男人进来。你这个傻瓜，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的爱妾一号都是你，放心啦。”</p>

<p>“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以几乎震破玻璃的音量打断会长的话，“请你在本周内提出牧村的推荐函！”</p>

<p>语毕，朱鹭子学姐跨着大步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手上依然满是泡沫的我，愣愣地注视紧闭的门扉。什么跟什么啊……</p>

<p>美园学姐轻咳几声，交互看向我跟会长，但仍不发一语。会长对我投以愉悦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没有什么问题”。</p>

<p>“啊……”我也咳了几声。“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p>

<p>“她是中央议会的议长。”美园学姐说道。“中央议会是去年创立的新组织，拥有学生大会的一部分权限……”</p>

<p>“她是我之前的老婆，亦即爱妾一号，另外美园是二号。”说完，会长搭上美园学姐的肩膀。</p>

<p>“喂，狐彻！不行，日影学弟会误会的！不是的，不是这样子，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扭动身躯，想从会长怀中逃离。</p>

<p>“啊……简单说来，那个人是美园学姐的上一任副会长吧？”</p>

<p>会长和美园学姐闻言，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呃，我说错什么话吗？</p>

<p>“……日影学弟，你太厉害了，才半个月就学会狐彻语！”</p>

<p>“真不愧是插班以来交不到半个朋友所以只能跟兔子讲话的人，资质就是不一样……”</p>

<p>“我不是也有跟你们说话吗？不对，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p>

<p>“不，正是因为你没说错，我们才感到讶异。”</p>

<p>一间之下，原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是从国小便认识的儿时玩伴，也是帮助会长在这所白树台学园国中部连续三年胜选的人物，可说是天王寺王朝背后的重要支柱。</p>

<p>“可是，你看嘛，因为朱鹭子是黑发，也稍微会一点武术，这样不就跟我的形象重叠吗？在我差不多对她感到厌烦时，恰巧来了一个超级金发美女插班生，所以我就抛弃朱鹭子，换成美园。”</p>

<p>“你去死啦！”</p>

<p>“狐彻，你、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理由才……”</p>

<p>“有九成是骗你们的。”</p>

<p>“九成是骗人的，也就是说有一成是真话啰……”</p>

<p>“因为长相而选择美园这点是真的。”</p>

<p>“拜托你不要在这一点说真话好吗？”</p>

<p>“日影学弟，长相对选战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这无可厚非。”</p>

<p>连美园学姐都欣然同意会长的说法，吐槽的我反而失去立场。话说回来，美园学姐果然是浑然天成的心机高手。虽说这里只是学生会，所做的事情却跟政治家差不多，也难怪她会这样。</p>

<p>“对了，那个叫做朱鹭子的人提到什么议会之类的事，还说我进入学生会必须得到什么许可。”</p>

<p>“嗯，中央议会啊，那是我跟朱鹭子去年创立的组织。不管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由学生大会决定，不是太麻烦吗？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比较小、比较好办事的议决机关。然后呢，我就让看腻的爱妾一号去当议长处理麻烦事，换来一个新鲜的金发美女。”</p>

<p>“狐彻！”美园学姐泫然欲泣地拍打会长的胸口。</p>

<p>“放心吧，美园。”会长搭上学姐的肩。“我从来没说过是‘只看’长相而选择你吧？我爱你整个人啊！”</p>

<p>美园学姐的巴掌这次正中会长的脸，真是活该。</p>

<p>＊</p>

<p>当晚，当我在宿舍寝室让兔子躺在自己膝上并准备考试时，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敲门声。</p>

<p>“牧村！你在吗？”</p>

<p>“快给我滚出来！”</p>

<p>是同一栋宿舍的学长们。我战战兢兢地开门，结果冷不防被拉出门外。</p>

<p>“神林来了。”</p>

<p>“……神林？咦？谁啊？”</p>

<p>“是公主啦！你居然不知道！亏你还是学生会的人！”</p>

<p>“总之，你快给我滚过去！”</p>

<p>“为什么牧村一个人占尽好处？”</p>

<p>“从来没有女生来找过我……”</p>

<p>“你有了竹内还不够，现在居然……”</p>

<p>望着学长们杀气腾腾的脸，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坐在交谊厅的老旧沙发上等待我的，正是朱鹭子学姐。原来她姓神林吗？</p>

<p>“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得——”</p>

<p>朱鹭子学姐起身说到一半，视线忽然牢牢盯住我的胸口。糟糕，我不小心把兔子也抱出来。</p>

<p>“啊……不好意思﹒我先把它抱回房里。”</p>

<p>“没、没关系，我不在意，你继续抱着。”</p>

<p>尽管朱鹭子学</p><p>姐别开视线，仍然边说边不时瞥向兔子。</p>

<p>“有件事情我非得跟你说清楚不可，是急事。”</p>

<p>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的急事？什么啊？我按捺着满腹疑问，打断朱鹭子学姐的话。</p>

<p>“不、不好意思，附近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p>

<p>跟前阵子美园学姐来访时一样，通往交谊厅的走廊同样挤满住宿生。大家在一旁围观、瞪视我们，眼睛布满血丝。</p>

<p>“是真正的公主……”</p>

<p>“喂！走开啦！这样我看不到！”</p>

<p>“不要开闪光灯！会被发现的！”</p>

<p>用膝盖想也知道你们早已经露出马脚了好吗？这些人到底有多“蠢真”？</p>

<p>“牧村说要带她去外面耶！”</p>

<p>“该不会是想打‘野战’吧！”</p>

<p>“叫风纪委员过来！”</p>

<p>朱鹭子学姐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赶紧扶着她的肩，走到宿舍外。此人真不愧是辅佐那个天王寺狐彻赢得选战三连霸的人物，果然颇有人缘，而且大家还称她为公主。那股高傲得夸张的气质，即使在树木的阴影下也丝毫未损。</p>

<p>“男子宿舍为什么总是那么吵闹呢？”朱鹭子公主蹙起一对柳叶眉。那当然是你造成的啊！只要你每来一次，宿舍就会多吵闹一次，小心一点啦。</p>

<p>“话说回来，学姐找我有什么急事？”</p>

<p>“啊，对、对对。”</p>

<p>朱鹭子学姐转向我，但她一跟兔子对上视线，又不自觉地避开。尽管她尴尬地别过头，双手仍然蠢蠢欲动，于是我不禁脱口道：</p>

<p>“想摸的话，不用客气啊。”</p>

<p>“啥！”</p>

<p>朱鹭子学姐面泛红晕地勃然大怒。</p>

<p>“谁、谁说我想摸它还觉得它很可爱而且想磨蹭那毛茸茸的兔毛啊！”</p>

<p>你明明就很想！我十分想吐槽，但现场气氛实在不容许我这么做，只好缩起脖子。朱鹭子学姐轻咳几声后，开口说道：</p>

<p>“请你不要转移话题。”</p>

<p>“不好意思，那么，请问学姐所说的急事是……”</p>

<p>“我希望你来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p>

<p>我仰望星空，接着将视线落向脚下的草坪，悄悄叹一口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令人头痛。</p>

<p>也就是说，她的目的跟之前的郁乃学姐一样。</p>

<p>“……什么是调查员？有这种职位吗？”</p>

<p>“没有，这是我刚才想到的。”</p>

<p>这个人某些地方似乎很像天王寺狐彻，而且是我不太想面对的那些部分，真不愧是她从前的伙伴。不过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甩巴掌，所以我决定乖乖闭嘴。</p>

<p>“虽然你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但不是干部，对吧？就规定上来说，你来中央议会帮忙并不会有问题。拜托你来当我们的调查员，狐彻这个人行事小心谨慎，我们实在不太能掌握执行部的动向。”</p>

<p>“呃，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当间谍，把总务执行部的内部消息告诉你吗？”</p>

<p>“我从来没有说要你当间谍啊。”朱鹭子学姐蹙起眉头。“只是希望你把主预算案或是正在谈的案子告诉我们罢了。”</p>

<p>我在心中连按十五次“你明明就说了”的按钮。</p>

<p>“从明天起，她们不是要跟各社团进行折冲吗？我想在那之前知道主预算案的内容，所以今天才会来拜托你。我想狠狠教训预算委员会一顿，假如不能知己知彼，就不能百战百胜。”</p>

<p>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敌意却非常明显。看到她们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互动，我心里多少有底，但她现在跟会长如此不合吗？亏她们以前曾是伙伴呢。</p>

<p>“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对吧？”朱鹭子学姐凑过来。</p>

<p>“呃……请问，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听你的话？”</p>

<p>“因为你在学生会无事可做，狐彻又把你欺负得那么惨，而且你并未加入其他社团，放学后想必闲得很，不是吗？”</p>

<p>嗯，全被说中了，我无法反驳。</p>

<p>“好，我明天还会来，你要记得先把主预算案列印出来喔。”</p>

<p>语毕，朱鹭子学姐便朝中庭迈步而去。</p>

<p>“请、请等一下，我没说自己要接下这份工作啊！”</p>

<p>“但是你也没说不接，而且今后你也不敢不接吧？”</p>

<p>朱竹子转身说道。虽然她的嘴角高雅地扬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哇……以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比会长还可怕。记得桐香曾说会长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置若罔闻”，至于朱鹭子学姐则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说得对方不敢回嘴”啊。</p>

<p>既然明白对方不是个能沟通的对象，我决定只提出一个问题。</p>

<p>“……为什么你要将会长视为眼中钉呢？直到去年，你们都还是伙伴不是吗？即使是因为被抛弃而怀恨在心——”</p>

<p>“你、你说什么？”</p>

<p>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地揪起我的领子，好惊人的握力与臂力！</p>

<p>“被抛弃？你、你说我？就算是开玩笑，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p>

<p>“没、没有啦，那是会长说的……”</p>

<p>“不要把狐彻说的话当真！反、反正她一定又说我是她的爱妾对吧！”</p>

<p>她确实说过，不过我当真的不是这一部分。</p>

<p>“狐彻的确是个连女人都不放过的超级变态，可是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p>

<p>“我、我知、我知道……”</p>

<p>领子被揪得紧紧的，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p>

<p>“我是说真的！我不是女同志！你不相信我吗？天啊，没关系，那我证明给你看！你好歹算是个男的，我、我……”</p>

<p>朱将子学姐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突然表情窘迫地安静下来，一双朱唇离我越来越近——给我等一下！</p>

<p>蓦然惊醒的朱鹭子学姐猛地推开我。</p>

<p>“你、你、你怎么可以逼我说出这种话！”</p>

<p>“明明就是你自己讲个不停！”</p>

<p>“卑鄙小人！居然利用我的弱点，想、想跟我做奇怪的事！”</p>

<p>朱鹭子学姐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什么跟什么啊？还有，请你不要大吼大叫。</p>

<p>好不容易从宿舍躲到这里，这样会被学长们听到啦。</p>

<p>朱鹭子学姐把我推向树墙，转身愤然离去。</p>

<p>我穿越树墙，靠在宿舍的冰冷红砖墙上叹一口气。</p>

<p>天王寺狐彻、久米田郁乃，以及神林朱鹭子——我的脑中依序浮现这三个女人的面孔。真是完美的三权分立……十五年后应该会刊上教科书吧？</p>

<p>这三人不约而同对我说了一样的话。既然我无事可做，她们希望我当她们的玩物、间谍，想来真令人有点失落。</p>

<p>可是啊……</p>

<p>毕竟我已误打误撞地进入学生会。我不想参加社团，进这所学校只是为了逃避姐姐，也没有什么爱校心、牺牲奉献的精神，更不想玩政治游戏，当然也不像桐香一样有天赋，以及确切的动机。</p>

<p>瞧我这副德行，难怪她们会认为可以对我予取予求。</p>

<p>话说回来，我在执行部还待得下去吗？我的立场、感受都不太踏实，在那间群魔乱舞的办公室中，真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吗？</p>

<p>我踏着草坪，步向流泻出温暖灯光的宿舍门口。</p>

<p>像这种时候，我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p>

<p>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敞。</p>

<p>＊</p>

<p>翌日放学后，我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在对开的大门前与一名女老师撞个正着。她穿起窄裙相当好看，年龄看来几乎与大学生无异。</p>

<p>“啊，太好了！你是学生会的人吧？对吧？”</p>

<p>当时的我正忙着边走边将臂章戴</p><p>上左臂，老师看到“总务执行部”这五个字，急忙朝我靠近。</p>

<p>“呃……嗯，算是吧。”</p>

<p>不过我是打杂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老师便猛然以双手握住我的手。</p>

<p>“什、什——”</p>

<p>“这是我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上</p>

<p>老师将一枚白色信封握在我手中，信封上印着“白树台高中学生会”几个大字，字体是严肃的明体。</p>

<p>里面是一叠纸钞。</p>

<p>纸钞的面额是一万圆，摸起来挺厚的，应该有十张……不，比十张更多。</p>

<p>我一头雾水地望向老师。</p>

<p>“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应该是学生会拨出去的款项吧？因为它装在那个信封里。”</p>

<p>“啊……是、是这样吗？”</p>

<p>毕竟我才刚插班入学一个月，对这所学校仍是一知半解。</p>

<p>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微微开启，桐香探出头，吓得老师后退一大步。这个人非得每个动作都这么夸张吗？</p>

<p>“你们在谈钱吗？”桐香呢喃道。你那是什么金钱专用的顺风耳啊！</p>

<p>“你是……学生会的会计同学？”老师回过神问道，桐香凝视着戴在脖子上的臂章作为回应。“臂章为什么要戴在脖子上？那不是戴在手臂上的东西吗？”</p>

<p>桐香双眼圆睁，接着几乎将整张脸埋进臂章中，打算躲回办公室。一旁的我赶紧打岔：“不、不说这个，来谈信封的事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直接吐槽桐香臂章的人，这点可是连我都选择视若无睹呢，毕竟每个人总有一、两个地方不想受人干涉嘛。</p>

<p>桐香从门缝中伸出手，将我手上的信封一把抢过去，取出纸钞大略数一下。</p>

<p>“……二十二万圆。这是打哪来的？”</p>

<p>“呃、呃，音乐资料室的抽屉。”老师答道：“这是不是剩下的社团预算？”</p>

<p>“不可能。”</p>

<p>桐香直截了当地说，将纸钞放回信封中。二十二万圆啊……既然每个社团的预算约有数百万圆，剩下几十万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p>

<p>“没有一个社团会剩下这么多钱。”</p>

<p>“嗯……可是，不查查看怎么知道呢？”老师略带困惑地说道。</p>

<p>“不可能，我记得所有的会计报告。”</p>

<p>语毕，桐香开始一一背诵上年度的年度决算。目瞪口呆的老师，在听完音乐系的决算后制止桐香。</p>

<p>“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了。”</p>

<p>老师摸摸桐香的头，如此补充。</p>

<p>“还有，呃……这条臂章很可爱喔。”</p>

<p>这句话不仅莫名其妙，而且哪有人经过这么久才解释？桐香听了再度作势躲进办公室中。</p>

<p>“啊，你该不会是圣桥同学吧？办公室的老师们常常谈起你呢。”老师从门缝中窥向桐香。我看不太清楚，但桐香似乎点头了。老师是第一次看到桐香吗？她不是教职员吗？</p>

<p>“我是今年刚上任的新老师。来到这所学校后，每件事都令我惊奇得不得了，如今又看到这么一大笔钱……”</p>

<p>老师终于开始自我介绍，她是高中部音乐科的春川老师。音乐科啊……原来如此，她看起来确实很像截至去年为止，都关在音大的隔音间中优雅地理首弹琴的人。假如她没有来学生会，我直到毕业前应该都跟她无缘见面。</p>

<p>“那么……我可以把这笔钱交给学生会处理吗？”</p>

<p>“你有没有对其他人提过这笔钱？”桐香询问老师。</p>

<p>“我不知道自己该对谁说才好，而且如果对其他老师说了，一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老师困惑地答道。我真不知道她跟桐香哪个是老师，哪个才是学生。</p>

<p>“那么，后续就交给执行部处理，你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p>

<p>“我明白，拜托你们啰！”</p>

<p>春川老师依序握了桐香跟我的手后，奔离走廊。</p>

<p>一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桐香便在会计办公桌上堆起大量的厚重档案，拚命翻页。平常总是零食不离手的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边吃边做事。</p>

<p>“在最坏的情况下，我可能得重组预算才行。”桐香低语。</p>

<p>“为什么？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而已。你把它当成结余，随便找个地方安插上去就好啦。反正是多出一笔钱，又不是少掉一笔钱，不是什么大问题。”</p>

<p>桐香间言，抬起头来瞪我一眼——我说错话了。</p>

<p>“什么叫做‘区区’二十二万！”</p>

<p>我头一次看到她大声吼人。吼完后，她再度埋首于那座摇摇欲坠的档案山。</p>

<p>二十二万……因为以总额八亿圆来看，二十二万真的是九牛一毛啊。</p>

<p>“这是我编列的预算，我明明编列得很完美！”</p>

<p>桐香爬上桌子，一屁股坐在档案山旁边，快速翻动页面。</p>

<p>会长和美园学姐不久后也来到办公室，我向她们俩解释来龙去脉，两人听完后脸色一变。美园学姐决定帮忙检查档案，会长则说：“我去一下音乐科大楼。”接着便离开。</p>

<p>至于我，只能无所适从地伫立在门前。看来，认为那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的人，只有我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