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p>白树台学园音乐科的学生人数约占全校学生的百分之五，也就是约莫四百人，其规模媲美一所音大的附属高中。</p>

<p>既然是音乐科的学生，其音乐素养与技巧当然是一般学生所无法比拟的，因此音乐科的社团几乎不会有其他科的学生参加，毕竟程度相差太多，相处起来对双方都很辛苦。</p>

<p>“所以校内才会有这么多音乐类社团。”</p>

<p>美园学姐在副会长的办公桌上摊开学生会发行的社团导览小册子，如此解释。</p>

<p>“日影学弟，刚开学时，这些小册子有没有让你吓一跳呢？”</p>

<p>“啊……因为我对社团完全没兴趣，所以……”</p>

<p>其实我连看都没看就把它们丢了——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毕竟美园学姐就是导览册的编撰者。</p>

<p>“简单说来，本校光是管乐社就有三个；合唱团之类的歌唱社团，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十二个。热音社则有四个，此外有两个管弦乐团，雅乐（注：日本兴盛于平安时代的一种传统音乐，亦是以大规模合奏型态演奏的音乐。)社也……”</p>

<p>我越听越是眼花缭乱。</p>

<p>“想在这么多社团中查出是哪个社团的预算余额，根本是大海捞针嘛。”</p>

<p>“说起来，我们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学生会给音乐社团的经费呢。假如是学生会拨出去的钱，信封上一定会标明社团名称和金额。”</p>

<p>那枚信封上根本没有标记类似的文字，那么，事情岂不是越来越棘手？</p>

<p>“不过，这所学园的金流全部汇集在桐香学妹身上。二十二万圆是一笔钜款，她一定会查清楚。”</p>

<p>美园学姐的语气如此坚定，令我不禁望向学生会办公室后方的五扇门中，最左边的那一扇。桐香从昨天就关在那里头，一直没有出来。</p>

<p>我进了总务执行部才知道，原来桐香真的住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上至衣服、下至所有私人物品，全都收纳在会计室的柜子中，而中央校舍后方的体育社团大楼也有桐香专用的淋浴间。这所学校从里到外都如此惊人，住在学生会办公室这种小事是吓不倒我的。但是，有几件事我觉得颇为纳闷，那就是为什么她不直接申请住宿呢？还有……</p>

<p>“桐香的三餐是怎么解决的？”</p>

<p>“她好像只仰赖零食果腹，真令我担心。这种不均衡的饮食方式，会让发育期的她无法发育——”说到这里，美园学姐忽然捂住朱唇，又补充一句：“我、我说的可不是ㄋㄟㄋㄟ喔！”</p>

<p>“我什么话都没说啊！”这个人真是浑然天成的ㄋㄟㄋㄟ痴。</p>

<p>学姐再度埋首检查帐簿，我正无事可做时，会计室的门应声开启，桐香步履蹒跚地走出来。</p>

<p>她头上的缎带瘫软无力，脸色也一片铁青。</p>

<p>“你、你怎么了？桐香学妹！”</p>

<p>学姐起身奔向桐香。</p>

<p>“粮食吃完了，我要去买……”</p>

<p>“这、这就是日影学弟派上用场的时候！毕竟他既是庶务，又是你的直属部下嘛！桐香学妹，你稍微休息一下吧？”</p>

<p>令人意外的是，桐香竟然坦率点头。</p>

<p>“那就拜托你，日影。”</p>

<p>“不要对着兔子讲这个！还有你也不准吃！”</p>

<p>桐香蹲在我脚边，对着兔子的鼻头递出千圆大钞，兔子也开心地张口啃咬，吓得我赶紧将钞票抽回来。</p>

<p>从福利社回来后，我想将鼓鼓的袋子递给美园学姐，学姐却摇摇头。</p>

<p>“你拿去给她吧，毕竟你是她的辅佐者。”</p>

<p>“呃，可是我好像稍微惹恼桐香，她叫我不准进会计室。”</p>

<p>“放心吧！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准备好这个。”</p>

<p>美园学姐从抽屉取出一顶软绵绵的帽子。它是淡淡的驼色，上头画着两个眼睛以及三个深红色亮圆形。</p>

<p>“……这是什么鬼东西？”</p>

<p>“一顶让你化身为面包超人的帽子。桐香学妹很喜欢绘本，她绝对不会赶走戴着这顶帽子送食物过去的人！”</p>

<p>我不自觉地望向窗户，检查初夏阳光射进室内的角度是否符合常理。</p>

<p>我懒得反驳她，索性戴上帽子轻敲会计室的门，但无人应声。</p>

<p>“我帮你买零食回来了……我要开门啰？”问完过十五秒后，我转动门把。</p>

<p>会计室内还是一样昏暗。</p>

<p>六面荧幕散发的亮光，让沉在椅子中的桐香背影形成淡淡的剪影。</p>

<p>“我没说你可以进——”</p>

<p>桐香扭动椅子转身，一看到我的头，顿时嘴巴半开、全身僵直。</p>

<p>“……啊……呃，这是学姐叫我戴的……抱歉！”</p>

<p>眼看桐香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我不由得一步步往后退，恨不得立即逃离会计室。</p>

<p>然而，她却指着小茶几低语：“放在那里。”接着又转向荧幕。</p>

<p>我战战兢兢地走近茶几，将袋装零食一一堆上去。</p>

<p>“把洋芋片的袋子打开，全部。”</p>

<p>这里有六种洋芋片耶，你全都要吃吗？</p>

<p>到时你要是耳朵开出马铃薯花，我可不管喔——尽管内心忍不住吐槽，我仍然依言打开零食。那么，接下来呢？要不要洒上白兰地（注说将白兰地洒在甜饼干上再拿去烘烤，可使饼干变得更加美味，不过当然不包含洋芋片。）？我望向桐香，不料正巧和悄悄伸手想抚摸那顶面包超人帽的桐香四目相交。她顿时满脸通红，猛然将整张椅子转回去。</p>

<p>“……呃，没关系，想摸就摸吧。”</p>

<p>“谁说我想摸！”</p>

<p>虽然她嘴上说不要，但我偷偷将帽子摆在洋芋片包装旁后，每当她伸手拿洋芋片，总忍不住对面包超人帽又摸又戳。</p>

<p>我不经意地望向门口旁的小书架，只见上头罗列着绘本及童书，面包超人也包含在内。她真的好喜欢绘本。一手掌管八亿圆钜款的她，想不到嗜好却很稚气，我真不懂她究竟是像大人，还是像一个小孩子。</p>

<p>“所有绘本都是妈咪买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p>

<p>桐香说道，仿佛看穿我心中的疑问。</p>

<p>“这样啊，你真的很珍惜它们呢。”</p>

<p>每一本书都包上透明书套，甚至连《金钱的心情》这种绘本也在其中，我真不知该称赞她厉害，还是……</p>

<p>“这也是令堂买给你的吗？”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从小就接受管理金钱的英才教育……应该不至于吧？”</p>

<p>然而，桐香点头给予肯定的答覆。</p>

<p>“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妈咪在我小时候教会我的，连金钱观也是。”</p>

<p>我正想将书插回架上，此言却令我停下动作凝视着桐香。她的嗓音，如同沉在水底的石头般僵硬、冰冷。</p>

<p>“妈咪说，金钱就等于幸福。”</p>

<p>真不知该说这位母亲现实，还是视钱如命？教导小孩这种观念，这样对吗？正当我如此思忖时，桐香继续说道：</p>

<p>“必要的钱在必要的时刻出现在必要的场所，这就是所谓的幸福。除了心灵上的幸福之外，天底下没有任何幸福能超越金钱带来的幸福。因此，我才会这么喜欢掌管金钱。”</p>

<p>我悄悄将《金钱的心情》插回书架上，桐香也将视线投向环绕四方的荧幕，上面显示着一些我连怎么念都不知道的图表，白色与黑色的长条图宛如竹帘般密密麻麻，好几张重叠在一起。</p>

<p>总觉得，我好像能明白她的意思。</p>

<p>我曾在别本书上看过相同主旨的不同说法，大意是：“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p>

<p>“假如那笔二十二万圆是某单位的预算，那就表示某单位正由于缺少二十二万而陷入不幸。可是我找不到，明明收据我全都检查过了……”</p>

<p>桐香的声音越</p><p>来越细微，我则不由得垂下头。</p>

<p>“抱歉。”</p>

<p>桐香闻言，纳闷地望向我。</p>

<p>“抱歉，我不应该说那是‘区区’二十二万圆。我实在搞不懂会计的工作内容，才会以为你只是单纯喜欢钱……”</p>

<p>桐香将脖子上的臂章拉上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p>

<p>“……我又不是为了听你道歉，才对你说这些。”</p>

<p>可是听她这么说，我反而更想道歉。</p>

<p>“再说，你可别误会。我确实喜欢钱，也喜欢赚钱。”</p>

<p>我抬起头来。</p>

<p>“啊……是这样吗？”</p>

<p>果然如此！</p>

<p>我瞥向荧幕右端。那些白黑相间的长条图，好像是股价走势图。</p>

<p>“那是股票吧？我本来以为高中生不可能玩股票，但你该不会……”</p>

<p>桐香不置可否地点头。</p>

<p>“那只是游戏。”</p>

<p>“游戏？”</p>

<p>“没错，股票交易模拟游戏。股价走势跟现实中的股市相同，但我们使用的是游戏虚拟货币。”</p>

<p>喔？原来有这种网路游戏啊，难怪高中生也能参与。</p>

<p>只见桐香略显得意地补充：</p>

<p>“现在我的资产已经增加到十三亿圆，目前是全国第一。等到我能开户头，我就会马上进行真正的交易。”</p>

<p>“好厉害喔。总觉得等到你高中毕业，便能独当一面。”</p>

<p>“……你认为我办得到吗？”</p>

<p>脸蛋埋在臂章中的桐香，微微瞥向我问道。她并非瞧不起我的天真妄想，而是真的满怀不安地询问我。话说回来，照她这问法看来，她是不是真的想在毕业后马上独立呢？</p>

<p>“应该办得到吧。”我随口应道。不过，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还是雇用一名帮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比较好。</p>

<p>“可是……”桐香低下头。“我现在能赚这么多钱，是因为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没有风险的游戏，如果换成现实中的金钱，我不认为自己还能用保证金来操作资金杠杆。我没有那种勇气。”</p>

<p>其实我听不懂那些专有名词，但心想她八成是指借钱赌一把的意思。</p>

<p>“说不定到了现实生活中，我连一毛钱都赚不到。”</p>

<p>眼看着垂头丧气的桐香越来越消沉，我不禁脱口说道：</p>

<p>“你不是也能当侦探吗？”</p>

<p>经过一段奇妙的沉默，她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困惑。我为自己所说的蠢话感到羞耻，可是说出口的话又不能放着不管，只好继续说下去。</p>

<p>“你看，不管是一次一千五百圆或是一千八百圆，都是现实生活中的钱，你不是正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吗？放心吧！”</p>

<p>“啊……”桐香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个……那只不过、只不过是游戏罢了。”</p>

<p>“可是，你因此帮了我一个大忙唷。那才不是游戏。”</p>

<p>听我这么说，桐香随即害羞地拉起臂章，在椅子上抱起双膝。难道我说错什么话吗？此时，一叠档案从桐香膝上掉落，令桐香为之一惊。她以极端危险、不自然的姿势屈身想捡起档案，吓得我赶紧将档案捡起来递给她，免得她从椅子上滚落。</p>

<p>“现、现在不是聊这些话的时候。我要再从头检查一次，你快点出去！”</p>

<p>正当我一边反省自己和桐香之间的每一句对话，一边走出会计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恰巧同时开启，垂头丧气的会长走进来。</p>

<p>“真是失败……”</p>

<p>很难得的，会长竟面色凝重、寡言少语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接着俯下身趴在桌上，两东黑发因此滑过桌面。</p>

<p>“怎么回事？狐彻。”美园学姐从档案中抬起头来问道。</p>

<p>“今天我也去了音乐科大楼，然后看到几个从音大过来的研修生。”</p>

<p>“然后呢？”学姐一间，会长旋即扬起脸。</p>

<p>“她们全都是美女啊！早知道我应该进音乐科才对！”</p>

<p>“你到底是去那里干什么啊！”</p>

<p>“听说音乐大学全都是些千金大小姐，传言果然是真的！我没想到今年的水准会那么高。”</p>

<p>“狐彻，工作呢？”美园学姐语气冰冷地拉回正题。</p>

<p>“哎呀，我差点忘记。我请春川老师将捡到钱的详细地点告诉我，是在第四音乐资料室。想不到音乐资料室居然有四间，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她说是在整理桌子的抽屉时发现的。决算检查得如何？”</p>

<p>“桐香学妹通宵检查过了，一切正常。”</p>

<p>会长盘起胳膊。</p>

<p>“这么说来，那笔钱该不会其实和学生会没关系吧？”</p>

<p>“可是，它装在学生会专用的拨款信封中。”</p>

<p>“那也不代表里面的钱一定是学生会的钱啊，况且又没有署名。”</p>

<p>会长望向设置在学生会办公室一隅的金库。上述的二十二万圆，现在正保管在金库中。</p>

<p>“那种信封啊……”我不自觉地打岔。“一般学生拿得到吗？”</p>

<p>“那是拨款专用的信封，不可能随手可得。”会长答腔。“不过，那是学生会各机关的必备品，因此想拿到那种信封，倒也不难。”</p>

<p>那不就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吗？我稍微思考一会儿，随口说道：</p>

<p>“说穿了只是一件失物嘛，只要通知全校，请失主来认领不就好吗？”</p>

<p>此言一出，美园学姐面露难色，会长则对我投以无奈的视线，令我抬不起头。</p>

<p>我好像又说出蠢话。</p>

<p>“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学生会办公室会瞬间瘫痪的。”</p>

<p>“喔……”为什么？</p>

<p>“因为这所学园里有很多见钱眼开的人，一旦他们知道学生会多出二十二万圆，便会像苍蝇一样围过来抢钱。”</p>

<p>“事实上，去年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只是教职员室那边的作业疏失，却闹了整整三天。因此，这回我们才会将春川老师封口。”</p>

<p>“抢钱……怎么抢？”</p>

<p>即使这笔钱真的是结余，也不是说给就能给吧？</p>

<p>不久之后，事实证明我实在太天真。</p>

<p>“这是敝社团的钱，绝对不会错。”</p>

<p>这名戴眼镜的男学生一进学生会办公室，便劈头对前来接待的我说出这句话。</p>

<p>“……啥？”</p>

<p>“第四音乐资料室是音乐史相关书籍的书库，只有弦乐社的人能进去，因此里头的钱铁定是属于弦乐社的。”</p>

<p>他自信满满地说道。从他的领章看来，此人是高中部音乐科的二年级生。身为学长的他，对我说话却极为礼貌，反而更彰显出他的自大。他面颊消瘦、发型服贴，看来宛如一尊陶瓷人偶。</p>

<p>“呃，可是这件事不归我管……”</p>

<p>会长和美园学姐去会议室商讨预算折冲，至于桐香当然不可能走出会计室。</p>

<p>“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p>

<p>“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这件事已经传遍音乐社团大楼。”</p>

<p>喂！封口根本没意义啊！</p>

<p>“我想，这八成是去年的定期公演的收入。请你将它还给我们。”</p>

<p>他以中指扶着镜框说道，这还是我头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有人做出这种举动。</p>

<p>“总之，现在会长跟副会长都不在，我会帮你转告她们的。呃，请问你的班级跟姓名是什么？”</p>

<p>“哎哎哎，我真受不了你，你这样也算是学生会的成员吗？”他以中指推了推眼镜。“你居然不认识白树台弦乐社的音乐巨匠，中央音乐大赛弦乐组三连霸的石崎凉介？”</p>

<p>明明受不了我却详细地报出自己的来历，真是谢谢你的贴心，还有，请不要自己说自己是音乐巨匠。</p>

<p>“我稍后会向天王</p><p>寺会长交代，请你先把钱给我，玩弦乐可是很花钱的。”</p>

<p>“给我等一下！石崎！”</p>

<p>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名怒气冲冲的女学生大步走进来，吓我一大跳。</p>

<p>看得出来她也是高中部音乐科的二年级生，顶着一头令人不禁好奇她待会儿要去参加哪一场晚宴的华丽卷发，世上大概没有比那更不适合制服的发型。她瞪着音乐巨匠石崎，一边指着我说道：</p>

<p>“你是不是想说他既是插班生又不是正式的学生会干部，而且成天无所事事，顶多只会喂兔子，只要把他逼急了便能拿到钱？休想得逞！”</p>

<p>呃，话是没错啦，你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是——</p>

<p>她将凶狠的目光转向我。</p>

<p>“我不知道石崎跟你胡说些什么，不过，第四资料室是所有音乐科学生都能进入的地方，此外……我能证明那笔钱是我们的钱！”</p>

<p>“啊……呃……我们？”话说你哪位啊？</p>

<p>“真受不了！”她夸张地将头发往后拨。“即使你是插班生，总该打听一下吧？这样也算是学生会的成员吗？居然不认识WO的乐团首席，全日本高中音乐大赛双簧管组二连霸的北泽绘里奈！”</p>

<p>明明受不了我却详细地报出自己的来历，真是谢谢你的贴心……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姐弟吗？</p>

<p>“北泽，请你不要存心骗钱好吗？这是音乐科的耻辱。你有什么证据？”</p>

<p>“存心骗钱的人是你吧？你们那些无聊的公演怎么可能赚得到钱？我们的夏季集训有一笔结余，但自从学长姐们毕业后就不知去向，我想这一定是那笔钱。”</p>

<p>“这算是哪门子的证据？追根究柢，像你们那种低水准的社团，有必要举办集训吗？你们因为爱面子而租来举办音乐会的市民会馆，每年的听众不都只有小猫两三只？”</p>

<p>“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每年都故意跟我们撞期！”</p>

<p>“这样你们才无法为自己的号召力低落找藉口开脱啊。”</p>

<p>“还不是因为你们故意把公告写得容易让人混淆！”</p>

<p>“等等，呃，不好意思！”我打岔道，“请、请两位不要在这里吵架。呃，北、北泽学姐吗？你是哪个社团呢？什么是W0(注：原文为ウイオケ，是日本对Wind Orchestra（管乐）的专属简称，其他国家并无此用法在此暂以WO替代）？”</p>

<p>“白树台Wind Orchestra，这点常识你多少该学一下吧！”</p>

<p>WindOrchestra……“喔，你说管乐团啊？”</p>

<p>“不要把我们跟钢管乐团（注：北泽绘里奈负责双簧管，双簧管是木管。）相提并论！”</p>

<p>她到底在凶什么？搞什么啊！</p>

<p>而且，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当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再度吵嘴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又开启。</p>

<p>“听说预算多出来了是吧！”</p>

<p>“求求你，把那笔钱拨给我们自树台Angelic Choral！”</p>

<p>一对男女大声嚷嚷。我不禁怀疑，难道音乐科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吗？</p>

<p>“什、什么？”</p>

<p>“白树台Angelic Choral（注：直译的话是“天使唱诗班”)，我们是一群由声乐资优生所组成的菁英中的菁英——”</p>

<p>“喔，是合唱团啊一</p>

<p>“不要把我们跟合唱团相提并论！”</p>

<p>搞什么鬼，这所学校的音乐科是怎样！</p>

<p>“合唱团明明唱得烂透了，却每年都可以拿到预算举办定期发表会！他们在我们眼中根本不够格称为一个社团！拜托你，至少给我们钱租用场地！”</p>

<p>此时，音乐巨匠石崎冷冷说道：</p>

<p>“你们就是因为架子太大，才会被各个歌唱社团排挤。学学‘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吧。”</p>

<p>石崎学长，你好像没有资格说他们耶。</p>

<p>“你没有资格说我们，石崎！”Angelic小姐歇斯底里地说道。“说到底，不管是合唱团或阿卡贝拉（注：a cappella，一种无音乐伴奏的合唱形式。）或福音音乐，水准全都太低——”</p>

<p>这名女学生正大声嚷叫时，她身后的门又开启。</p>

<p>“不好意思啊，我们就是水准低呀！正因为学长姐们把社团搞得乌烟瘴气，才会被请出去嘛！”</p>

<p>一名一年级女学生对她反唇相讥，一面踏进学生会办公室。这位好像不是音乐科的学生（呃，其实我还无法靠着领章辨认所属科系）。不过这不是重点。</p>

<p>“Angelic什么鬼的，你们才六个人耶！只有六个人，当然只能是同好会！干部同学，请你绝对不要拨预算给他们，否则会损害我们的权益！现在他们也常常跟我们争夺练习场地，若是再让他们嚣张下去，那还得了！”</p>

<p>你对我说也没用啊……看来，这个女孩似乎是合唱团的代表。原来如此，这就是音乐系科班生和非科班生一同参与音乐社团的血淋淋实例。</p>

<p>“没错，请你老实将钱还给我们弦乐社。只有这个办法。”音乐巨匠插嘴。</p>

<p>“石崎，你别想趁火打劫！我不是说过这是WO的钱吗？”</p>

<p>“少胡说八道！”</p>

<p>“给同好会啦，这样这笔钱才能发挥最大效益！”</p>

<p>“学长姐们，你们还要不要脸呀？”</p>

<p>终止这场人间炼狱的，居然是从会计室走出来的桐香。</p>

<p>“……吵死了。”</p>

<p>她在我身后喃喃说道，在场所有人刹时全部噤声，越过我的肩头注视桐香的缎带。</p>

<p>“……圣桥？”</p>

<p>“她就是……”</p>

<p>“负责会计的……”</p>

<p>音乐科的那帮人开始交头接耳。</p>

<p>“我讨厌吵闹。只要有人吵我，我很有可能忍不住……”</p>

<p>桐香环顾所有人，低声说道。</p>

<p>“——把那个社团的预算减一个零。”</p>

<p>只见蜂拥而来的那群人要么轻咳几声、要么别开视线，一个个匆匆离去。</p>

<p>“你连赶走他们都办不到吗？”</p>

<p>桐香的冷言冷语令我垂下头。对不起。</p>

<p>“就是嘛，棕熊（HIGUMA)，你有点窝囊喔。”仰靠在办公桌后方的会长说道。</p>

<p>“……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p>

<p>“回来很久啰，从头到尾都被我看光了。”</p>

<p>刚才门口明明围着一堆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忍者吗？不，问题不在这里。</p>

<p>“既然你在就阻止他们啊！刚才状况很混乱耶！”</p>

<p>“因为我想看看棕熊耍帅的英姿，所以才一直静静坐着观看嘛。”</p>

<p>想看不会去动物园啊！</p>

<p>“这下子消息可传得真广。是春川老师说出去的吗？我再去一下音乐科大楼。”会长站起身。“我去好好封住她的嘴吧！春川老师是我很喜欢的类型，打从去年她来我们学校当研修生时，我便已盯上她。”</p>

<p>“等、等一下！”我挡到门前。“如果只是去听听她的说法、请她保守秘密的话，交、交给我就好。”</p>

<p>“为什么？”</p>

<p>“会长，你到时候应该会对春川老师做出一些糟糕的事吧。”</p>

<p>“我只是去封住她的嘴唇而已。”</p>

<p>你说了！你刚刚说“嘴唇”，而且还边说边舔嘴！</p>

<p>“不行就是不行，请你乖乖待在办公室里。”</p>

<p>我将会长压回办公桌，走出学生会办公室。</p>

<p>音乐科区域位于白树台学园广大校地的北端，由学生会办公室徒步过去必须花费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而且愚蠢的是，途中必须绕过一个很大的蓄水池。外观摩登的活动中心倒映在水面上，尽</p><p>管看起来颇为雅致，但对我这个必须多走冤枉路的人来说，只觉得这种设计简直是找我麻烦。</p>

<p>音乐科大楼是一栋很新的建筑物，外型类似三块起司塔，感觉非常不可思议，活脱是一座现代美术馆。我连它的门口在哪里都看不出来，只好伫立在原地，连看了导览板四次。</p>

<p>进入大楼后，长长的走廊其中一侧有好几间相同格局的房间并列在一起，看到里头是普通的校舍，令我安心不少。个人乐器练习用的小小隔音间几乎占据整层楼，真不愧是音乐科大楼。我原本以为在走廊上可以听见钢琴、小提琴的练习声或是歌声，没想到却出奇静谧，这全归功于完善的隔音设备。</p>

<p>春川老师位于三楼的教师室。</p>

<p>“咦？你不是学生会的……”老师注视着我，从桌子后方站起。</p>

<p>“老师，你有空吗？”我指向室外。</p>

<p>“怎么？有事吗？”</p>

<p>“是的，在这里不太方便说。”</p>

<p>我悄然环顾四周，光是这间教师室便有其他六位老师，实在不方便说悄悄话。</p>

<p>然而，春川老师似乎误会什么，刹那间满脸通红。</p>

<p>“不、不行啦！不、不能那样，我们是老师和学生呀。”</p>

<p>你在胡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听的，怎么会听成这样？虽然我很想吐槽，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按捺住这股冲动。我拉着春川老师的手走出教师室，带着她来到楼梯间。</p>

<p>“老、老师不讨厌霸道的男生，呃……可是，以前我还在当实习生时，每次都没有好结果……”</p>

<p>“等、等一下，老师，你不要跟我这个外人谈那种深沉的话题！我是要跟你谈谈信封的事。”</p>

<p>“喔、喔，这、这样子呀。”</p>

<p>老师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衬衫与窄裙。</p>

<p>“你有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枚信封的事？”</p>

<p>“咦？”老师偏了偏头。“没有耶。”</p>

<p>“这就奇怪，弦乐社和Wind Orchestra那些人都知道了。”</p>

<p>“嗯？是不是我捡到钱的那一幕被他们看见呢？可是，第四资料室平常连一个人也没有呀。”</p>

<p>“会不会是你手上拿着钱到处晃来晃去……应该不会吧？”</p>

<p>“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做那种事！”老师鼓起腮帮子。（吐槽：老师卖萌中（</p>

<p>“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p>

<p>“假如那是自己的钱，我有可能因为乐昏头而那样做啦。”原来还是会嘛！“然后呢？石崎同学说什么？”</p>

<p>“喔，呃……他说那有可能是弦乐社的收入。后来WO的北泽学姐进来跟他大吵特吵，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不要给他们钱，否则会让他们变得更嚣张，还不如把钱给我们’之类的。”</p>

<p>“这样呀……真伤脑筋，他们还是老样子。”</p>

<p>老样子？言下之意是，那群人每次碰面都那样吵个不停吗？尽管我当初本来就没有将音乐科列入就学考量，如今仍深深庆幸自己没进入音乐科。</p>

<p>“你想想办法吧，我只能仰赖学生会了。”</p>

<p>春川老师再度毫不避嫌地紧握我的双手。</p>

<p>“放、放心吧，这笔钱尽管交给我们处理，今后也请老师务必保守秘密喔！”</p>

<p>我再三叮嘱后，便和老师分别。我满腹狐疑地步下音乐大楼的楼梯，与数名背着乐器箱的学生们擦身而过。</p>

<p>那么，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蜂拥而至的那群人，每一个都清楚知道学生会多出一笔钱。</p>

<p>如果我就这样空手而回，未免太没用，于是，我决定寻找弦乐社和Wind Or-chestra的社办，向当事者们稍微询问详情。</p>

<p>得来全不费功夫，音乐巨匠石崎凉介就在我面前。只见他伫立在音乐大楼的时尚交谊厅正中央，专心致志地对着谱架挥舞指挥棒，仿佛交响乐正从四面八方流泻而来……不，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这里只听得见来往学生的脚步声与谈笑声，因此他看起来只有一个“蠢”字可形容。话说回来，仔细一瞧，他手中握的并非指挥棒，而是夜市常卖的卷笛。这个人到底哪根筋不对劲？此外，每个音乐科学生都对他视而不见，这也很不简单，或许大家都已习惯他这种举动。</p>

<p>石崎学长似乎注意到在一旁牢牢注视他的我，于是将指挥棒（？）搁在谱架上，抬眼问道：</p>

<p>“喔？这不是学生会的那位吗？刚才打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p>

<p>“我才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p>

<p>“如你所见。”石崎学长耸耸肩。“我在为自己的管弦乐团召募木管与铜管成员。卷笛的‘笛’代表我募集的是管乐器，笛子伸缩的部分则表示‘一同成长吧’，这不是很简单易懂吗？”</p>

<p>“易懂个头啊！”看得懂就代表跟你一样有病！</p>

<p>石崎学长望向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郁郁寡欢地叹一口气。</p>

<p>“我几乎每天都这样做，却没有人愿意跟我搭话。”</p>

<p>“这还用说吗……”原来我是第一个跟他搭话的人，难怪大家都对我投以怜悯、奇异的目光。“话说回来，学长明明是弦乐社的，为什么需要管乐器？”</p>

<p>“我可是将来要率领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音乐巨匠耶，只有弦乐器的话，要怎么扩展演奏曲目？”</p>

<p>“可以请WO跟铜管乐团一起帮忙啊。”</p>

<p>“怎能向其他社团低头！我需要的是能成为我的四肢、我的乐器的演奏者！”</p>

<p>我想，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吧。</p>

<p>“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希望所有设备都是最高级的，连消耗品也不例外！音乐可是很花钱的，快点把那笔钱还给我。”</p>

<p>“啊……关于这一点，请问你是从哪里得知信封的事？”</p>

<p>石崎学长皱起眉头。</p>

<p>“我不是说过吗？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啦。我们社团那些拉大提琴的学弟妹们，好像聊过这件事。”</p>

<p>我小心谨慎地问出那些人的名字。若是问错人而将事情越闹越大，那可就糟糕。</p>

<p>“好，能说的我都说了，快给我钱！钱！一刻都不能拖！”</p>

<p>“用膝盖想也知道不行吧？追根究柢，既然你说那笔钱是公演的收入，那么，你有证据吗？请先让我看看帐簿。”</p>

<p>“不是我自夸，敝社团的人每一个都是数字白痴，所有会计工作都是丢给指导老师负责的！”</p>

<p>这真的没什么好自夸，拜托你别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吗？</p>

<p>“我明自了，那我去问指导老师。”</p>

<p>“省省力气吧，去年的指导老师东村，早已经辞职了|</p>

<p>“咦、咦？”</p>

<p>“简单说来，正是因为你们找不到证据，我才随口编出公演收入的藉口——啊，我只是在自言自语。”</p>

<p>我呆愣得嘴巴一开一阖，根本说不出话。难道这所学校里只有金钱奴隶吗？</p>

<p>我开始逐渐失去耐心，于是匆匆离开交谊厅。话题变得越来越混乱，我已经懒得理会音乐巨匠。</p>

<p>步出校舍时，我的脚步变得有些迟疑。</p>

<p>说到底，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钱不见了，我倒还觉得合情合理，但为什么会凭空多出一笔钱呢？</p>

<p>白树台Wind Orchestra的练习场地，位于音乐科大楼后方的阴暗旧校舍。这是一栋弥漫着霉臭味的木造建筑物，隔音也不够完善，可以透过墙壁听见隔壁房的分段练习声。</p>

<p>“……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其他地方可选。”</p>

<p>身为乐团首席的北泽学姐鼓着腮帮子说道。</p>

<p>“我们和铜管乐团不一样，社团里只有音乐科的学生，因此很弱小。”</p>

<p>“弱小吗？为什</p><p>么？学校里不是有很多音乐科的学生吗？大家应该都很擅长演奏乐器……”</p>

<p>“我们是既选择音乐科又选择音乐社团的少数分子，这样你懂吧？”</p>

<p>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以我们普通科来说，这像是下课后还在社团活动学习国文、英文、数学一样。</p>

<p>“所以经费也很少。玩管乐是很花钱的，快点把那笔钱给我们啦！我们的社费几乎都花在租借公演的场地，因此没钱换簧片、没钱请人改编乐谱，连客席指挥也请不起。”</p>

<p>“学校的音乐堂和活动中心不是可以免费使用吗？”</p>

<p>“那些地方的音响设备太差！我们怎么可能在那里演奏呀！”</p>

<p>哇，真不愧是立志成为专业音乐家的人，任性的程度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p>

<p>“呃，你说那是夏季集训的结余吗？有没有证据呢？”</p>

<p>“不是我自夸，我们WO每一个人都是数字白痴，所有会计工作都是交给指导老师负责的。”</p>

<p>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p>

<p>“……那么，我去问问指导老师——”</p>

<p>“指导老师东村，已经在上学年末辞职了。”</p>

<p>奇怪，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也是东村老师吗？</p>

<p>“简单说来，正是因为你们找不到证据，我才随口编出结余的藉口——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p>

<p>这所学校还真的只有金钱奴隶啊！我不知道东村老师为什么辞职，不过，假如我是这些人的指导老师，大概也会想离开吧。</p>

<p>我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据实禀报，美园学姐听完随即说道：</p>

<p>“弦乐社和Wo原本是同一个社团。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以前是本校著名的管弦乐团，但是三年前弦乐组和管乐组大吵一架，接着就分道扬镳。”</p>

<p>“喔……原来如此。”</p>

<p>这么一来便说得通。难怪WO会怒吼着别将他们和钢管乐团相提并论，因为铜管乐团是一种“乐团”，所以是以流行乐为重心，但是白树台Wind Orchestra是管弦乐团的分支，所以是顽固的古典派。</p>

<p>“所以他们的指导老师才会是同一个人啊。”</p>

<p>“是呀，不过东村老师上学年末就辞职了。听说他通过某个德国乐团的甄选，因此很难跟他取得联系。”</p>

<p>那个姓东村的老师是不是有点可疑呢？他既是管弦乐团的指导老师，又负责社团的会计事项，现在还潜逃到国外（不过“潜逃”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弦乐社和WO的社费全都掌握在他手中，而且别人拿他没办法，简直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p>

<p>然而，疑问又在此时回到原点。</p>

<p>现在的问题不是少一笔钱，而是多出一笔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p>学生会办公室中央办公桌后方的会长，现正沉在椅子里午睡。我将视线移向会计室的门扉，桐香也还把自己关在里头。因此，我能仰赖的人只有美园学姐。</p>

<p>这个问题是否不值得我如此深究呢？又没有人拜托我四处调查，我也没有查出什么，脑袋更没有好到可以灵光一闪地找出线索。</p>

<p>此时，有人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p>

<p>“嗨，打扰啦~~”</p>

<p>一头大波浪卷棕发从门缝间探进来，此人正是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她一踏进房里便露出狐狸般的邪恶笑容，令我有股不祥的预感，会长也倏地跳起来。</p>

<p>“有何贵干？郁乃同学。”</p>

<p>美园学姐的语气充满戒心，站起来指向郁乃学姐。</p>

<p>“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像上回一样为所欲为。本人竹内美园，将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ㄋㄟㄋㄟ！”</p>

<p>应该有更值得你守护的东西吧？比如品行之类的。不过郁乃学姐摆了摆手说：</p>

<p>“不是啦，今天我只是来谈公事而已。”</p>

<p>郁乃学姐走到会长的办公桌前，不怀好意地微微倾身，端详着天王寺狐彻的脸。</p>

<p>“听说多出一笔来路不明的二十二万圆是呗？”</p>

<p>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顿时变得一阵紧张。美园学姐为之冻结，我也哑口无言。这件事居然传进监察委员的耳里，为什么？到底是谁说出去的？难道音乐科的传言在一夕之间就传得这么远吗？</p>

<p>会长盘起胳膊，睡眼惺忪地回瞪郁乃学姐。</p>

<p>“你在讲什么鬼话？”</p>

<p>原来如此，会长在需要装傻时，也是会认真装傻啊！不，我关心这个干嘛？</p>

<p>郁乃学姐仍不改脸上的灿烂笑容。</p>

<p>“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呗，我早已经调查清楚。现在适逢预算折冲的时期，想必那笔二十二万圆让你们很头痛呗？怎么样，要不要把调查全权交给监察委员？我们会好好查它个痛快唷。”</p>

<p>“喔？然后条件是让你们也参与预算修正，接着便能从我们内部公开预算案是吗？想都别想！这里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钱，你就咬着手指想想新的性骚扰手法吧！”</p>

<p>“小狐，不用你操心，我每天都会想出两个咧。”</p>

<p>“太嫩了！我可是每天都想四个！”</p>

<p>“你们在争什么啊！”</p>

<p>这岂止是离题，根本已是脱轨翻落到山谷底。</p>

<p>此时，郁乃学姐对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p>

<p>“算了，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们不给我调查权，我仍有很多取得情报的管道。”</p>

<p>喂，为什么要看着我说出那种话？此言一出，美园学姐的不安目光以及会长的讶异眼神，全都聚集在我身上。</p>

<p>“好期待今年的预算编列唷，拜喵~~”</p>

<p>情况已十分糟糕，郁乃学姐还朝我挥手道别，接着才走出学生会办公室。门扉关上后，室内顿时飘荡着一股尴尬的气氛。那女人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不，重要的是……</p>

<p>我战战兢兢地窥探会长的脸色开口：</p>

<p>“呃、呃……那个，郁乃学姐她说的是……呃，前天她说——”</p>

<p>“我知道啦，她想拉你去当监察委员，对吧？”</p>

<p>我顿时觉得好像有冰块塞进我的胃里。</p>

<p>“为、为什么你知道——”</p>

<p>“刚才那是学生会长的必备技能之一 ‘套话’。”</p>

<p>“喔、喔……”</p>

<p>“郁乃前往高中部第三宿舍的模样被我看到了，还有，朱鹭子也想挖角你吧？”</p>

<p>我不自觉地缩起身子。</p>

<p>“哼，我就知道她们会想出这一招，不过，这也代表我看男人的眼光是正确的。接下来……”</p>

<p>会长从椅子上起身，将披在肩上的秀发拨到身后。</p>

<p>“既然消息已经传到监察委员耳里，状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得加快脚步才行。”</p>

<p>“啊，呃、呃，不是我说出去的喔。”</p>

<p>我不禁沙哑地说道，会长歪着头回应：“嗯？”</p>

<p>“我什么话都没有对郁乃学姐说，真的。”</p>

<p>然而，会长眯起眼冷冷说道：</p>

<p>“那可不一定。”</p>

<p>“……咦……”</p>

<p>“不管你有没有被郁乃收买，都一定会强调自己‘没有说’，不是吗？因此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p>

<p>我感到不寒而栗。什么嘛，意思是她根本不信任我吗？我想向美园学姐求救，怎料她已经离席走向会计室。</p>

<p>“桐香学妹，你现在有空吗？”</p>

<p>门扉应声开启，脸色欠佳的桐香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她是不是又熬夜？</p>

<p>“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p>

<p>桐香机械性地点头，接着越过学姐的肩头望向会长。</p>

<p>会长的手猛然一闪，一道划破空气的光芒在正中桐香脸蛋前被美园学姐接下，紧接着又投来两记攻击。</p><p>“狐彻！这样很危险耶，不要用丢的啦！万一弄伤我亲爱的桐香学妹怎么办？”</p>

<p>尽管美园学姐勃然犬怒，仍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桐香的掌心，因此响起轻快的金属撞击声。那是三枚五百圆硬币，放进桐香小小的手掌中。</p>

<p>一千五百圆，这是事前付款的委托费。</p>

<p>“你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p>

<p>面对会长的问题，桐香微微颔首。</p>

<p>“嗯，这才是我心中的骄傲、白树台学生会的至宝！那么——”</p>

<p>会长用手指枪朝着桐香的眼睛开一枪。</p>

<p>“拜托你好好查案，查得它体无完肤吧！”</p>

<p>桐香再一次颔首。</p>

<p>她的手指伸进自己脖子上的臂章内侧，朝着左下方甩出，于是脖子上的臂章缓缓旋转一百八十度，“侦探”两个大字射穿我的双眼。</p>

<p>桐香的办案方式如同上回我和兔子的案件般相当简单，也相当直觉性。首先，她在学生会办公室一隅的金库前蹲下来将门打开，然后取出里头的东西，回到中央的办公桌。</p>

<p>那是装着二十二万圆的信封。</p>

<p>在我和美园学姐的守望下，桐香以铅笔的笔芯侧面涂满整面信封，最后隐约浮现几个白色文字。</p>

<p>上头写着“白树台学园学生会 监察委员会”，下方还标记着日期，是今年四月。</p>

<p>“……这是什么？”</p>

<p>桐香默默注视着信封。她身旁的美园学姐答道：</p>

<p>“这是监察委员的印章痕迹。”</p>

<p>“印章？”</p>

<p>“是的，大概是监察委员在上一个信封盖章时所留下的痕迹上</p>

<p>“……也就是说，这个信封是从监察委员会那里流出来的吗？”</p>

<p>“我想是吧。”</p>

<p>假如真是如此，案情会走向什么方向？</p>

<p>我抬头望向桐香，只见她转过身，步向学生会办公室的对开大门。</p>

<p>“你要去哪里？”美园学姐间道。</p>

<p>“市公所。我去查一些事情，接下来便能结案。”</p>

<p>市公所？结案？意思是她已看出真相吗？</p>

<p>桐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默默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会长微微扬起嘴角，再度回头打盹；美园学姐则欲言又止地走到我身旁。</p>

<p>“……呃，日影学弟，刚才狐彻说的那些话是……”</p>

<p>“美园。”会长冷不防地厉声说道。“你不必多说什么，即使说了也是白搭。”</p>

<p>美国学姐闭上嘴巴，愧疚的视线停留在我的面颊。什么跟什么嘛！我在内心反覆吐槽五十次。意思是说，她们不信任我这个既是新人而且不是干部的人，所以不能告诉我任何事吗？既然如此，大可以拿掉我的臂章、赶我出去啊！反正我的工作根本无足轻重！</p>

<p>此时，一团既小又温暖的东西缠上我的脚。</p>

<p>往下一瞧，一团灰褐色的毛球正以鼻头戳着我的室内鞋。是那只兔子。</p>

<p>对喔，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个家伙啊。我正想弯下身，兔子却一溜烟跳开我身边，往门扉的方向奔去。</p>

<p>“喂、喂！”</p>

<p>它好像想抓门，于是我赶紧将门打开，然后兔子拔腿朝走廊另一头猛冲。</p>

<p>抵达校舍北端楼梯的一楼时，我和兔子追上桐香小小的身影。她握着扶手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p>

<p>“……干嘛？”</p>

<p>“呃，啊……没有啦，就是……”</p>

<p>正当我支支吾吾时，兔子却被桐香抱在胸前。那双长耳朵像是很舒服似地压着桐香的胸部，兔子闭上了双眼。我难为情地别开视线，正巧对上左臂那条深蓝色的臂章。</p>

<p>“……我是一个庶务人员。”</p>

<p>到头来，我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p>

<p>“我想你可能需要人手，我跟你一起去。”</p>

<p>桐香垂下眼，转身呢喃说道：</p>

<p>“走吧，日影。”</p>

<p>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兔子听的，我觉得心情变得更低落了。</p>

<p>白树台学园建造于（或者该说是占领）车站前的黄金地段，所以离市公所非常近。我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真相。</p>

<p>和窗口的办事人员确认过后，我回到坐在市公所外花圃边的桐香面前，对她据实以报。桐香默默听完我的话，摸摸膝上的兔子。</p>

<p>“……然后呢？你会怎么做？”我不禁问道。桐香讶异地抬起眼。</p>

<p>“联络所有相关人员，取消预约，然后依照正常程序申请一次。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p>

<p>“嗯……话是没错啦。”</p>

<p>我在离桐香有一段距离的花圃边坐下。</p>

<p>“把预约取消掉不是很浪费吗？”</p>

<p>“那又不关我的事。”</p>

<p>桐香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p>

<p>“那不是我分内的工作亡</p>

<p>我咽下一口唾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只是沉溺在感伤之中罢了，即使如此，</p>

<p>我仍然拚命寻找藉口。</p>

<p>“……到时会被收一笔取消费用，收入会变成赤字。”</p>

<p>桐香微微睁开眼睛，将兔子抱在胸前的那只手增加些许力道。</p>

<p>“……那又怎样？”桐香低语。“你想要我怎么做？”</p>

<p>我低下头。</p>

<p>“如果为了满足同情心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单位会向我们抗议。毕竟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p>

<p>没错，不只弦乐社、Wind Orchestra知情，连Angelic什么鬼的合唱团那群人都知道二十二万圆这笔钱，我们不可能封住每一个人的嘴。</p>

<p>但是，桐香仍然没有起身，因为她正陷入迷惘。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揭开真相、将金钱的流向导回正途就没事。然而，那既非侦探的工作，也不关学生会会计的事。</p>

<p>至于我呢？</p>

<p>我再度望向臂章。</p>

<p>我不是庶务吗？不是什么事都做吗？最重要的是，不是有人将希望放在我身上吗？不是有人用力握紧我的双手，拜托我想想办法吗？如今我终于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p>

<p>既然如此——</p>

<p>我屏住气息站起身。</p>

<p>率先抬头望向我的是兔子，接着桐香也从灰色发丝间诧异地望着我。她的眼眸映出我那张紧张得令人发噱的面容。</p>

<p>“有件事我想先试试看。我要去拜托会长。”</p>

<p>＊</p>

<p>两天后的放学时间，本案相关人员全在音乐科大楼四楼的宽广合奏室中到齐。</p>

<p>“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找来？找我一个人过来就行了吧？”</p>

<p>音乐巨匠石崎环顾众人，率先发难。</p>

<p>“反正那笔钱一定是弦乐社的。”</p>

<p>“石崎，你还不死心啊？”Wind Orchestra的女王——北泽学姐，恶狠狠地瞪向石崎学长，“大家早知道你的理由是随口胡诌的。”</p>

<p>“你说那是集训的结余，才是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吧？”</p>

<p>“唔唔唔唔唔唔……彼此彼此！”</p>

<p>“也就是说！”Angelic Choral的女高音眼睛一亮。“那笔钱是要给我们啰？我们可以举办公演了吗？”</p>

<p>“哎，学姐！”一旁的合唱团一年级女生愤慨地说道。“学生会的人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吧？说到底，为何要拨款给同好会呀？对了，找我来干嘛？我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吧？”</p>

<p>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p>

<p>“总、总而言之，请大家先冷静地坐下来。”</p>

<p>我挥舞着双手安抚群众，努力劝他们坐下。</p>

<p>桐香正坐在房间一隅的钢琴椅上，默默地望着我；美园学姐很想跟来，但是被会长制止。这是一</p><p>场孤军奋战。没办法，毕竟提议者是我本人。</p>

<p>“呃，我已经知道这二十二万圆是从哪来的。”</p>

<p>我从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信封，在场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一个个露出讶异之色。这也难怪，因为既然知道这笔钱从何而来，照理说是不需要把他们都找来。</p>

<p>“……那是从哪来的钱？”</p>

<p>石崎学长蹙眉提问，不过我不能马上回答，得等到时机成熟才行。我将视线移向北泽学姐。</p>

<p>“Wind Orchestra的定期演奏会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十一点开始对吧？”</p>

<p>“是啊。”</p>

<p>“同样位于市民会馆大礼堂的弦乐社定期演奏会，则是下午三点开始。”</p>

<p>“那是石崎故意跟我们撞期！”</p>

<p>“这一带只有那座大礼堂具有够格的音响设备，而且当天又是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节日，撞期也是在所难免，请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p>

<p>“等一下等一下，你们现在在谈什么？”Angelic Choral的社员噘起嘴。“这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p>

<p>关系可大了——不，应该说接下来我会让你扯上关系的。</p>

<p>我舔了舔嘴继续说道：</p>

<p>“石崎学长，今年的演奏会场地，你是在去年拜托指导老师预约的对吧？”</p>

<p>“是啊，因为那个地方很抢手，不提前一年的话根本预约不到。”</p>

<p>“北泽学姐也是吗？”</p>

<p>“是呀。这代表……”</p>

<p>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双双为之冻结，他们发现了。</p>

<p>“没错，凶手就是指导老师——东村老师。”</p>

<p>“……咦、咦、咦？凶手？凶手是什么意思？”合唱团的女孩睁大双眼。</p>

<p>“啊，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夸张了。简单说来，弦乐社和WindOrchestra都拜托东村老师预约会场，实际上的预约内容却是这样。”</p>

<p>我对着所有人亮出两天前和桐香一起去市公所洽询，并请他们重新列印出来的资料。这是给申请人留存的市民会馆大礼堂预约内容的副本。</p>

<p>上头写着：</p>

<p>十二月二十二日 大礼堂 全天 白树台学园爱乐管弦乐团</p>

<p>“全天……”</p>

<p>音乐巨匠低语。</p>

<p>“没错。照理说WO预约的是早上，弦乐社预约的则是下午。但是，假如预约一整天，租金会比上、下午分开租借来得便宜——便宜整整二十二万。”</p>

<p>恐怕那个人先前曾分别预约早上及下午，否则不可能拿到收据好骗过学生会的会计。之后，只要取消预约，然后再重新预约即可。</p>

<p>有人大大地叹一口气，是Angelic Choral小姐。她大概觉得失望，因为真相竟是如此单纯，而且这下子自己所属的社团肯定拿不到钱。不过，现在开始才是重点。</p>

<p>“……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东村老师要做出这种事？”</p>

<p>北泽学姐喃喃说道，音乐巨匠石崎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此时，背后传来敲门声。</p>

<p>“不好意思……是这里吗……”</p>

<p>伴随着一阵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一名抱着巨大纸箱的男子走入室内。他穿戴着蓝色工作服以及相同颜色的帽子，是一名宅配业者。</p>

<p>“这里是合奏室吧？有东西要请您签收。”</p>

<p>“啊，好，辛苦你了上</p>

<p>我一将信封交给业者，学长姐们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p>

<p>“呃！啥！”</p>

<p>“这、这是怎么一回事！”</p>

<p>“辛苦你了！”我赶紧让宅配业者逃到走廊上，并关起房门。</p>

<p>“怎、怎么回事？为、为什么要把钱给他！”</p>

<p>“那箱子是什么！”</p>

<p>“就、就是啊，东村老师用多出来的钱买了这个东西。这是他送给大家的礼物。”</p>

<p>“……礼物？”</p>

<p>石崎学长伫立在纸箱前，凝视着“东村”这个致赠人的名字，他身旁的北泽学姐也和他一样。没办法，我只好自己撕开胶带。</p>

<p>塞满在纸箱中的东西是——</p>

<p>“……总谱？”石崎学长低语。我点点头，从中取出一本递给他，并将另一本塞到北泽学姐手里。</p>

<p>封面上是这么写的：</p>

<p>Beethovon Symphony No．9 "Choral"</p>

<p>其余两人也一头雾水地走过来查看，接着瞠目结舌。只要是玩音乐的人，绝不可能不知道这首曲子：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作品l25号、d小调第九交响曲，也就是“第九号交响曲”。</p>

<p>率先抬眼望向我的人是音乐巨匠石崎，多亏有他，我才能勉强挤出话来。</p>

<p>“东村老师对于白树台学园管弦乐团分裂一事，一直感到很难过……大概吧。因此，当两位学长姐拜托他预约会场时，他才会想到这个主意——以一个乐团的身分、以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身分，包下一整天的会场。此外，还有这个‘第九号交响曲’。”</p>

<p>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是一首大规模的交响曲，除了管弦乐团全体成员之外，还必须加上四名独唱者以及合唱团才能演奏。弦乐社无法单独演奏这首曲子，当然WO也不行。</p>

<p>“……干、干嘛这样，又没人叫他做这种事！”</p>

<p>北泽学姐板起脸说道，但我觉得此言已收到成效。只见音乐巨匠石崎紧握着乐谱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女高音也显得神采奕奕。</p>

<p>“……哎、哎、哎，这么一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出场……”</p>

<p>旁边的合唱团女孩歪起嘴角。</p>

<p>“该不会是想叫我们合唱团也一起参加吧？”</p>

<p>“可以在市民会馆的大礼堂演奏第九号交响曲耶！你有意见吗？”</p>

<p>“不要擅自作主好吗？我们自己也有固定的演奏会耶！”</p>

<p>“可是，第九号交响曲不是在课堂上学过吗？”</p>

<p>“话是没错啦！”</p>

<p>“你们两个在吵个什么呀！这是我们WO的问题，不关外人的事！”</p>

<p>“这就不对啰，不是W0的问题吧？这是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问题……不，这是我这个挥舞指挥棒的音乐巨匠的问题。”</p>

<p>“你去把头脑冷静一下啦！”</p>

<p>我对桐香使个眼色，然后和她悄悄溜出合奏室。一来到静谧的音乐科大楼走廊，桐香便在臂章围巾下咕哝道：“……骗徒。”</p>

<p>我不禁缩起脖子。</p>

<p>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就是侦探出场的时候。</p>

<p>我们俩穿越走廊，轻敲个人钢琴练习室的门。</p>

<p>“——怎么样？事情顺利吗？”</p>

<p>春川老师从里面探出头问道。我点头说声“进去再说”，接着将老师推进室内。桐香也随后进入，并关上房门。</p>

<p>“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p>春川老师坐在钢琴椅上，心神不宁地抬头端详我的脸。我对老师一五一十地解释来龙去脉，她听完终于绽放笑颜。</p>

<p>“这样呀，太好了……接下来只要他们能好好沟通——”</p>

<p>“——幕后黑手就是你。”</p>

<p>桐香忽然口出此言，吓得春川老师浑身一震。</p>

<p>这家伙是不是不适合当侦探啊？我凝视着桐香那张灰发下的扑克脸想着。她讲话未免太不委婉。</p>

<p>“……咦？你、你说什么……”</p>

<p>“不关东村老师的事，预约会场时耍花招的人是你。”</p>

<p>春川老师哑口无言。</p>

<p>“东村老师依照石崎和北泽的吩咐，分别预约早上和下午的大礼堂，可是新上任的你发现两个社团的定期演奏会在同一天的同一个会场举办</p><p>，于是改为预约全天。我没说错吧？”</p>

<p>老师的视线落在钢琴盖上，桐香仍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p>

<p>“那枚信封就是证据，那是你跟监察委员会要来的。为了使众人认为那二十二万圆是多出来的社团经费，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学生会的信封。可是，那枚信封上头有盖章的痕迹，而且标上了日期。”</p>

<p>“……盖章？”</p>

<p>春川老师无力地呢喃问道。</p>

<p>“在今年四月时，那枚信封还搁置在监察委员会，因此东村老师绝不可能犯案亡</p>

<p>“啊……”春川老师掩口叹息。</p>

<p>追根究柢，这件案子的疑点在一开始便出现：为什么直到现在，春川老师才找到那笔二十二万圆？</p>

<p>桐香没有放过这个疑点。结果，答案很简单，因为春川老师正是幕后黑手。这个人迳自重新预约会场，然后谎称多出来的钱是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并将它送到总务执行部。</p>

<p>为什么她要这么做？</p>

<p>“……因为我觉得，学生会一定会想出办法……”</p>

<p>春川老师以极其沮丧的嗓音说道。</p>

<p>“打从我来这里实习时，便发现石崎同学天赋异禀，也看得出他想组一个正式的管弦乐团。上任后，当我知道弦乐社和W0交恶，就一直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当真的多出一大笔钱时，我又开始感到害怕，也曾想过要将它藏起来。后来，我觉得学生会应该可以帮上忙，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p>

<p>我忍不住叹一口气，原本想抗议“不要强人所难啊”，但又想到老师这样好像也不算强人所难，因为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p>

<p>可是老师，事情还没有结束喔，有件事还得拜托你呢。</p>

<p>我跪在钢琴旁，和垂着头的老师对上视线。老师看了看我，我则将信封放在老师的手里。</p>

<p>“咦……”</p>

<p>老师望着信封中满满的钞票，屏住气息。</p>

<p>“这、这是什……”</p>

<p>“当然是老师省下来的那笔二十二万圆啊。”</p>

<p>“但、但是我已经买了乐谱……”</p>

<p>“我们可是一所拥有音乐科的学校耶，第九号交响曲的总谱要多少有多少。那些是深藏在资料室里的乐谱，我只是借用东村老师的名义，请宅配业者送到那间教室罢了。再说，乐谱哪有那么贵？”</p>

<p>听到这里，连老师也不得不张口结舌。</p>

<p>刚才我递给宅配业者的只是一枚空信封，他应该不知道我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说不定还以为我故意将垃圾塞给他呢。</p>

<p>“说起来，其实学生会在意的只是帐目正不正确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管。因此，我们会将你靠着预约会场一整天而省下的二十二万圆，以及用那笔钱去买乐谱的事，如实写在会计报告中。收据我们会想办法的。另外，多出来的那笔钱原本就是老师一手造成的，所以你要负责把它花掉。”</p>

<p>“花掉……”</p>

<p>春川老师的眼眸充满困惑。</p>

<p>于是，我用最温柔的嗓音，对老师说道：</p>

<p>“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复出纪念演奏会门票，就由你买来送给众多音乐大学的</p>

<p>相关人员吧，如何？”</p>

<p>一踏出钢琴练习室，桐香的声音再度刺中我的背脊。</p>

<p>“……骗徒。”</p>

<p>不好意思啊！反正事情已圆满解决，这样不是很好吗？</p>

<p>＊</p>

<p>“郁乃全都招出来了。”</p>

<p>翌日放学后，难得最先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如此说道。</p>

<p>“若无其事地将那笔钱的事散播到音乐科的，果然是监察委员。”</p>

<p>“啊……”</p>

<p>原来如此，是郁乃学姐干的好事，这下子便解开大部分的谜题。</p>

<p>郁乃学姐八成觉得来索取拨款信封的春川老师举止有异，因此跟踪她。</p>

<p>由于春川老师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恰巧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遇到我跟桐香，郁乃学姐便顺理成章地在一旁偷听我们的谈话内容。</p>

<p>接着，那个狐狸女便到处散播多出一笔钱的传言。</p>

<p>“她原本打算在总务执行部引发混乱，然后等着看我们露出破绽，不过很可惜，我们这里可是有优秀的侦探和优秀的骗徒呢！”</p>

<p>“饶了我吧，怎么连会长都叫我骗徒……”</p>

<p>“可是我连你的臂章都做好了耶！”</p>

<p>她朝我扔来一条绣着“总务执行部 骗徒”的臂章，我气得当下把它丢回去。</p>

<p>“你到底是有多闲啊！你想害总务执行部的形象变差是不是！我当庶务就好！”</p>

<p>“喔？你甘愿当庶务吗？”</p>

<p>会长深深沉进办公椅中，跷起一双修长的腿，满足地微笑说道。</p>

<p>“意思是说，你今后仍愿意继续当庶务，放学后也愿意雀跃地赶来学生会办公室报到啰？”</p>

<p>“嗯，大概吧……”</p>

<p>“此外，今后你也愿意像埃及的宫女一样，在我午睡时拿着大扇子帮我扇风啰？”</p>

<p>不要说得我好像以前曾帮你扇过风似的！</p>

<p>会长略咯笑着拨起自己的头发，又任由发丝从掌中落下。</p>

<p>“你的表情变得帅气很多嘛！想当初你和郁乃的关系被我拆穿时，还吓得跟一条腌渍小茄子一样。”</p>

<p>“那、那是因为……呃……”我搔搔头。“我以为会长不信任我。”</p>

<p>“嗯？照你的说法看来，我的确是不信任你。”</p>

<p>我震惊得差点让书包从手中滑落，凑到我脚边的兔子吓得往后跃开一大步。</p>

<p>“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我的问题。我相信的是把你拉进总务执行部的自己，而不是你。”</p>

<p>我叹一口气，迈向茶水间。我的救赎，果然只有美园学姐一人。</p>

<p>美园学姐在十五分钟后来到办公室，并且带来一个好消息。</p>

<p>“十二月二十三日演奏‘第九号交响曲’一事，好像已经定案了。他们已开始在制作传单。”</p>

<p>“真的吗？太好啦。”</p>

<p>“春川老师好像说服了WO和合唱团。”</p>

<p>如此一来，当弦乐社和WO合并为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时，春川老师铁定是下一任的指导老师。</p>

<p>“话说回来，真不愧是日影学弟。你居然能假借素不相识的东村老师的名义，骗得弦乐社和W0重修旧好！”</p>

<p>总觉得这番话好像不是在称赞我……</p>

<p>“而且还是第九号交响曲呢！真不简单，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个点子。”</p>

<p>会长愉快地说道。</p>

<p>“正因为这是管弦乐团、合唱与独唱缺一不可的第九号交响曲，才能诱使那些知情者全员参加演奏会——也就是封口。不仅如此，你还装得一副‘这都是东村老师的点子’的模样。像这种狡猾的手法，连凯撒·博吉亚（注：Cesare Bta，义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名统治者，相传他是一个残忍的暴君，喜欢邀请敌人参加宴会，再使用毒药或伏兵来杀害敌人。）也想不到。”</p>

<p>拜托你别再说了……</p>

<p>“放、放心吧！日影学弟！”</p>

<p>美园学姐紧紧握住我的手。</p>

<p>“就算你被逮捕，我也会每天去探望你！我会守身如玉地等着你回来！”</p>

<p>你在鬼扯些什么啊？</p>

<p>负责给我最后一击的人是桐香。</p>

<p>只见会计室的门扉微微开启，一头灰色头发映入我眼帘。桐香从门缝中伸出纤瘦的手臂，朝我招手。</p>

<p>……咦？找我吗？</p>

<p>我战战兢兢地进入会计室。老实说从那天以来，我和桐香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因此我很害怕她会对我说些什么。谁教我擅自作主，还做出那么夸张的事。</p><p>抱着双膝深深沉进椅子中的桐香不发一语，会计室内只听得见电脑的风扇运转声，股价走势图在荧幕上不断跳动着。</p>

<p>“呃……”</p>

<p>我捱不住这股静谧，率先开口。</p>

<p>“你生气了吗？”</p>

<p>“没有啊，为什么我要生气？”</p>

<p>“没有啦，我想说自己擅自作主……”</p>

<p>“侦探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会计的工作是对帐。你既没有妨碍我挖掘真相，也没有妨碍我对帐，所以我不在意。”</p>

<p>这种说法其实有点伤人。桐香微微转动椅子，注视着我补充道：</p>

<p>“再说，那种事我也做不来。”</p>

<p>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还来不及问，桐香便指向股价走势图旁边的荧幕。</p>

<p>“不说这个了，你看。”</p>

<p>上头显示一则网路新闻报导，内容是关于某企业所推出的最新理财服务。</p>

<p>“怎么？你要开始理财吗？”</p>

<p>“我正在考虑，可是总觉得这好像是诈骗。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不是诈骗吧？”</p>

<p>“够了没啊！我不是骗徒啦！”不要为了这种事叫我进来好吗？</p>

<p>此时，兔子恰巧从门缝钻进来，于是我顺势抱着那团灰色毛球离开会计室。真希望自己能被托付一些更重要的任务——我会这么想，是不是代表自己有一点小小的进步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