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成为召唤勇者的人们 间章 温柔的人类？

<p>那天的事情我肯定一生都不会忘记。</p>

<p>原本以为说过的那些人类会破坏我们的家园、掳走小孩子去当奴隶的事情只不过是要吓唬小孩子的故事而已，然而直到那天，我才切身得知那些故事都是事实。</p>

<p>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p>醒来的时候听见村子到处都是尖叫声和怒吼，混杂着武器敲击的金属声响。</p>

<p>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有人类闯入家里。这个时候爸爸已经倒在地板了，鲜红色的血流满了地板。</p>

<p>待在厨房的妈妈发出尖叫。</p>

<p>身穿铠甲的人类粗暴地破坏家俱，又笑又骂地喊着听不懂的语言，然后用铁炼和布袋抓住呆愣在原地的我。</p>

<p>──要被当作奴隶卖掉了。</p>

<p>那时的我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p>

<p>买下我的人似乎很有钱。</p>

<p>连同我在内，有十名魔族的小孩被他一次买下。</p>

<p>那是个相当年轻的人类，金发碧眼，似乎很高，胸前别着一个金色徽章。</p>

<p>我很不会分辨人类的脸孔，不过他看起来很讨人厌。</p>

<p>我和其他魔族小孩被带到一间位于郊外的大宅邸。</p>

<p>我们被关在大宅邸地下室的牢笼内，每天只能吃少少的面包碎屑和泥水。</p>

<p>好几天后，数名人类来到地下室，大笑着挥舞武器鞭打我们。</p>

<p>被长袍人类抓住的右脚踝就像是被火烧灼般疼痛，不过哭出声音来的话会被大笑的男人们用皮鞭鞭打，隔壁的魔族男孩就被打到昏厥，随后被倒抓着浸到冰水里强制弄醒，因此我只能咬牙忍住哭声。</p>

<p>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人类都不见了。</p>

<p>地下室的牢笼内只剩下我和其他九名魔族小孩。</p>

<p>全身都好痛。我努力爬到角落，用舌头舔水来喝，接着注意到脚踝出现了一个酒红色的纹路。</p>

<p>──奴隶的纹路。</p>

<p>爸爸曾经说过，一旦被烙上这个纹路，将一辈子无法挣脱奴隶的身分。</p>

<p>在契约技能的效果下，奴隶无法违抗主人的任何命令，即使被下令「去死」也没有办法违抗，只能够选择执行命令。</p>

<p>尽管眼睛周遭很热，我依旧咬紧嘴唇。微苦的血顺着嘴唇流到脖子。</p>

<p>不能哭。</p>

<p>我不能哭。</p>

<p>一年后，我们被带到某座地下城。</p>

<p>小时候我曾经听爸爸说过，地下城是神祇建造来考验信徒的场所，里面虽然存在稀世珍宝、失传的睿智以及现今技术无法锻造的武器防具，然而也有作为守卫的凶暴魔兽、考验脑力的艰深谜题以及测试伙伴羁绊的试炼。</p>

<p>听着那些故事的我也曾经憧憬和伙伴组成队伍，一起到地下城冒险。</p>

<p>小时候的梦想实现了，却是以截然相反的方式。</p>

<p>队伍中有像童话故事中穿着金属铠甲、佩带着长剑的冒险者们，不过他们和故事中爽朗帅气的描写不同，稍不顺心就沉着脸揍奴隶泄愤。队伍中也有身穿长袍的魔法师，然而那人总会用阴暗潮湿的眼神盯着我和其他女性奴隶，令人感到很不舒服，这点也和故事中不同。</p>

<p>在队伍中，我和其他几名魔族奴隶负责搬运装备的木箱子和粮食的布袋。</p>

<p>在地下城中走了很久，久到我怀疑是不是超过一年了。</p>

<p>队伍的人类似乎都觉得他们可以成功踏破地下城，成为名流千古的冒险者。</p>

<p>听过的故事当中，那些英雄和勇者的冒险者队伍中可没有奴隶。彷佛印证着我的想法，队伍随后遭遇到了强敌。</p>

<p>那是一只几乎和通道一样高，恐怖化身的巨大魔兽。头顶伸出漆黑的角，狰狞的脸孔大声咆哮，手上甚至握着布满钉刺的棍棒。</p>

<p>那只魔兽笔直地冲向冒险队。</p>

<p>负责用大盾牵制魔兽的冒险者大叔成功挡下长着黑角的巨人，然而头颅却被棍棒敲碎。</p>

<p>队伍马上溃散。</p>

<p>金发主人不停吆喝，但是根本没有人在听他的指挥。</p>

<p>奴隶们被强硬推到最前方当作肉盾，替那些冒险者争取逃走的时间。</p>

<p>大家都想要逃走，但是金发的主人使用了命令。</p>

<p>身体僵直，动弹不得。</p>

<p>我看着前面的奴隶们站成一排，轮流被巨大棍棒打得身体凹陷、血肉模糊。</p>

<p>悲鸣几乎要穿破脑袋。</p>

<p>我用双手捂着耳朵，闭起眼睛不敢再看。不晓得谁的身体飞到我背上，将我重重压倒在地。或许是血腥味变浓厚的缘故，总觉得空气开始稀薄了起来。</p>

<p>我想要大口呼吸，却又担心会引得魔兽过来，只能努力闭气。</p>

<p>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依然活着。</p>

<p>缓缓睁开眼睛的我确认了这个事实。</p>

<p>环顾身边大家逐渐发凉的尸体，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p>

<p>手铐的铁炼在不知不觉间断掉了。</p>

<p>踩过的血洼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p>

<p>似乎只剩下我还活着。在地下城内，毫无战斗能力的我单独活着。这么看来似乎也和死掉差不多了。</p>

<p>注意到有好几只背着硬壳的魔兽靠近，我赶紧离开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p>

<p>我漫无目的地在通道徘徊。</p>

<p>饿了就吃仅存的一小包乾粮。</p>

<p>听到任何声响就立刻逃走。</p>

<p>尽管如此，乾粮很快就吃完了。</p>

<p>我试着回到大家死掉的那个地方寻找食物，不过什么都没有剩下。</p>

<p>空荡荡的通道甚至让我以为那件事情只是一场梦，只有残留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提醒我那是现实。</p>

<p>被那些背着硬壳的魔兽吃光了吗……</p>

<p>那么如果我被魔兽抓到，也会被吃掉吗？</p>

<p>一想到此，忽然觉得很害怕的我头也不回地跑离那个区域。</p>

<p>跑着。</p>

<p>跑着。</p>

<p>跑着。</p>

<p>跑着。</p>

<p>跑着。</p>

<p>不晓得过了多久，明明肚子已经饿到发痛了，我依然扶着墙壁，勉强举起感觉随时断掉也不奇怪的双腿前进。</p>

<p>我不晓得为什么要继续前进，也不晓得前进之后会抵达何处，然而依然继续迈出脚步。</p>

<p>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见了人类的声音。</p>

<p>最讨厌的、一辈子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的，人类的声音。</p>

<p>我不可能打赢冒险队，不过若是假装成虚弱的奴隶，应该可以偷袭杀死至少一名人类吧？和饿死或被魔兽杀死比起来，拖着人类同归于尽似乎也不错。</p>

<p>我走向声音来源，接着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p>

<p>并没有冒险队伍，只有一个人类。</p>

<p>只身一人悠哉地在地下城乱逛，难道他不怕死吗？还是他已经疯了？</p>

<p>紧接着，我忽然看见他的嘴巴正叼着食物。</p>

<p>那个瞬间什么报仇、偷袭的念头都忘了，我用尽全力冲上前，抢走他口中的紫色食物，胡乱地塞入嘴巴咀嚼。</p>

<p>那个肉片又苦又酸，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食物，却忍不住流下眼泪。</p>

<p>当我吃完之后看向那名人类，不晓得为什么，他拿出第二片紫色食物。</p>

<p>我再度抢下，一把塞入嘴巴。</p>

<p>眼泪无法停止地流个不停。我忽然觉得这时被杀了也无所谓了。</p>

<p>反正我这辈子都无法脱离身为奴隶的命运。与其待在这个宛如地狱的世界受到煎熬，不如死掉来得轻松。</p>

<p>我瞪向那名人类，心想至少死得时候要表现得有勇气一点，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对我做，只是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和空气说话。</p>

<p>人类要离开的时候，甚至对我招了招手。</p>

<p>那是要我跟上的意思吗？</p>

<p>原本我以为那名人类要我帮忙搬运货物，然而一路上他却将所有东西都收到肚子里面。人类应该没有那种能力吧？</p>

<p>……他真的是人类吗？</p>

<p>我不禁这么怀疑。</p>

<p>除此之外，他常常对着空气说话，彷佛那里还有其他人似的。</p>

<p>真是一个怪人……不，或许正因为他是脑筋不正常的疯子，所以才没有杀我甚至将食物分给我吃吧？</p>

<p>这是我对于那名人类的想法。</p>

<p>跟着他就有东西吃，因此，我没有离开他的理由。</p>

<p>接下来的时间，我始终跟在那名人类身后。</p>

<p>他似乎也很注意我，不时会转头察看，每当我稍微落后甚至会刻意放缓速度，反而令我不知所措。</p>

<p>在这样的气氛下，我逐渐感到松懈，导致我忘记这里是恐怖危险的地下城，稍有失误，就会像那些冒险者和奴隶一样死掉。</p>

<p>再次想起这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p>

<p>虽然注意到那只身披兽皮的巨大敌人，然而我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够愣愣看着往脸挥落的棍棒。</p>

<p>──死掉之后，是不是能够和爸爸妈妈见面了？</p>

<p>这样似乎也不</p><p>错。</p>

<p>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p>

<p>然而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p>

<p>感到疑惑的我微微睁开眼睛，随即看见那名人类的背影。</p>

<p>──他保护了我。</p>

<p>大脑迟来地理解到这件事实。</p>

<p>为了我，他被巨大的棍棒直击。胸口恐怖地凹陷下去一大块，大量鲜血淌到地面，积出一个血潭。</p>

<p>看起来好痛。</p>

<p>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而受伤了？为什么他愿意那么做？</p>

<p>虽然人类立刻使出高超的刀法砍断长着黑角的巨人手臂，进而切掉头颅，然而不改受伤的事实。直到我看见他露出很难受的表情将双手贴在胸口治疗的时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p>

<p>太好了，人类的HP似乎恢复了。</p>

<p>紧接着，人类转身面向我。</p>

<p>局促不安的我反射性缩了缩脖子，因为我以为他要教训我了。</p>

<p>然而那双大手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p>

<p>人类用担忧的眼神左右端详我的身体，似乎在检查有没有受伤，随即不停向我说话。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我知道他在向我道歉。</p>

<p>为什么呢？</p>

<p>明明是我害得他受到那样的重伤，但是他却在向我道歉。</p>

<p>我不禁感到疑惑。</p>

<p>人类……真的都是坏人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