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4章注视无法抹灭的过去

1

战斗开始之时。

高志见到刃更具现出布伦希尔德，并直线奔来。

那是发挥他速度型特性的急速冲刺和加速。

——不过高志不慌不忙，身旁的胡桃和柚希也是。一开始就突袭，是相当常见的手法；而且大多是战力较逊色的一方，才会企图出其不意。

所以，早濑高志选择自己也向前较劲。

两个速度型的对向加速，使彼此间距瞬然无存——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白虎」与布伦希尔德——灵枪与魔剑的挥斩即刻交锋，但手感与高志预想中不同。

……来这套。高志马上察觉刃更的打算，并感到理解。

双方做的都是上至下的斜砍，但刃更不是为了攻击，只是想挡开高志，借此进入他胸前的攻击死角。

「哼……」

高志蹬地向横跳开的同时凌空扭身，横扫「白虎」，放出布伦希尔德剑及之外——因为是长枪才办得到的远距离斩击，但得到的却是「霍！」的破风声。高志只扫中空气。

「——什么？」

刃更没有减速，直接跑过高志身边，前方就是柚希和胡桃。

——这是三对三的战斗，由谁来对付谁也是重点之一。

扣除负责监督的斯波，高志、柚希和胡桃三人之中战力最高的无疑是高志，而且他还为了消灭澪而在长老许可下带来了「白虎」。原以为以刃更的个性，一定会和高志捉对厮杀——

「既然如此——」

高志将视线从刃更的背影转向前方。

「——你猜对了。」「就是这样！」

跟着见到在十公尺之外面对着他的梦魔少女和成濑澪同时动身。

梦魔少女——万理亚向地面捣下右拳，破坏的冲击窜过柏油直逼高志。

「再吃我这招！」

填满虚空的无数火球同时射出，接着——

冲击和爆音包覆了高志。

刃更在背后传来的连续冲击及爆音中向前疾奔。

视线前端，是两名少女——柚希和胡桃。胡桃已经咏唱起魔法，但柚希连灵刀「咲耶」都没具现出来，或许是对这场战斗仍有犹疑吧。因此在战斗开始之前，刃更的眼睛已盯住了目标。

「我来啰——袖希！」

刃更对连战斗意志都难以提起的柚希，扬起布伦希尔德。

「——不准你碰姊姊！」

然而从旁冲来的强风，在刃更挥剑前就吹飞了他。

「唔……！」

复杂交缠的狂风化为暴风，一口气将刃更吹起——吹上高空。

刃更就这么飞到甚至能鸟瞰东京美丽夜景的位置，高度数百公尺。就此坠地必死无疑的高度，使刃更不禁吞吞口水时，背后有道冷冷的声音说：

「——想不到，你竟然先挑姊姊下手。」

刃更反射性地转向背后——上方。应该是乘着更快的风上来的吧，见到的是已经布展了魔法阵的胡桃——

「你到底要让姊姊受多少罪才甘心啊……东城刃更！」

烈风跟着从极近距离随这一喊奔流而出。

刃更随即以布伦希尔德回击，但胡桃的风仿佛拥有意识似的绕过剑身，直接打在他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大地的支撑，根本无法控制姿势。

被烈风吞噬的刃更就这么往死亡急速坠落。

……可恶，至少让我把它打散……！

刃更尝试以「无次元的执行」击退夺去他身体自由的暴风，然而——

「……可恶！」

布伦希尔德宽厚的巨大剑身被强风吹得摇摆不定，光是抓紧剑柄不被吹走就够费劲了；就算挥得出剑，也难以发动「无次元的执行」。刃更左右寻思，地面也愈来愈近。

……就这样吧！

刃更看准狂风下一刻的流向，全种专注于控制全身肌肉——

「——就是这里！」

往吹向自己的风垂直踹去。他的目标，是将复杂交缠的风不时产生的交会处——仅存在一瞬间的高压气团，作为空中的立足点。

刃更借这一踢好不容易脱离风的奔流后凌空扭身，在大楼屋顶着地。

同时向背后挥剑横扫，击散他逼近的风刃，接着——

「——————」

胡桃也乘风而来，与刃更隔了点距离降落屋顶。

野中胡桃看见刃更表情平静地伫立着凝视她，使她明白——

「……哼～原来你要找的是我啊。」

明白刃更的作战计划后，胡桃喃喃地说。

原来如此。起先对柚希挥剑，是为了制造和我一对一的场面而演的戏。故意叫柚希的名字，是因为料到我会以为他要攻击姊姊而气愤，跑去阻止他……

「真是把人瞧扁了……」

胡桃也明白，柚希在这次战斗中算不上战力，因为她还没有和刃更一战的决心；再加上斯波不在，这边事实上是二打三。

不过，他应该不会认为光靠澪和万理亚就能打败使用「白虎」的高志。

所以……

这是赌在刃更能够独自打倒胡桃上。看来，连胡桃的力量在这情况下会有所「局限」，也被刃更看出来了。他想必是打算尽快解决胡桃，再回到澪和万理亚身边，三个一起对付高志。在刃更心目中，胡桃一定还是和五年前相同——老是跟在刃更和姊姊柚希后面到处跑的小妹。那么——

「我就让你知道你错了——可别后悔输给我喔。」

说完，迸放绿色气场的胡桃解放了自己的魔力。

2

「喔，果然变成这样啦……无所谓，也只能这样了吧。」

被赶出结界的斯波恭一，在稍远处的建筑物屋顶上观察结界内部，并为其料中战况演变而微扬唇角。对这场战斗拥有诸多感怀的高志会将他逐出结界，也是预想中的状况。

因此斯波一点也不紧张。尽管不能直接看穿结界，仍能以自己的能力感测结界内的变化。

——刃更锁定胡桃，也是他模拟的几种情境之一。

刃更还在「村落」时，把文静的柚希和活泼的胡桃都当成妹妹看待。他应该是打算，既然不得不和胡桃战斗，就干脆别让澪或万理亚出手，自己以击晕等手段使对方无法再战吧。一旦刃更和胡桃打起来，也能吸引柚希的注意。即使柚希对与刃更战斗一事态度消极，但那是自己心仪的青梅竹马和妹妹的战斗，总不会漠视不理。

现在，斯波感到柚希的气息，正往刃更和胡桃所在的建筑底下快速移动。

……话说回来。

这布局对刃更等人或许很理想，但不是最好。虽然高志需要一挑二，可是他的「白虎」可是为消灭前任魔王之女而特别获准携离「村落」的特殊灵枪。这样的作战，对应付高志的澪和万理亚而言负担极大。

不过，这应该也在刃更他们的考量之中。目前澪和万理亚进行先制攻击后，就一直避免和高志战斗似的保持距离。很明显地，这样的行为是为了争取刃更返回的时间，而高志也看出了他们的打算。

「好吧，他们的心情是不难懂啦……」

刃更等人想要的结果，并不单纯是赢得这场战斗。刃更现在是因为「村落」将成濑澪视为消灭对象，而不得不为保护她而战，可是魔族的敌对势力早在这之前就想对她不利。这种状况下，和勇者一族正式敌对会增添多大的危险，刃更应该比她们两个还要清楚。再说对手偏偏又全都是过去交情颇深的儿时玩伴，自然会想尽可能降低伤害，可是——

「到现在这地步还想当好人是值得赞许啦，不过这刃更还真是学不乖呢。」

接着，斯波恭一冷笑道：

「要是太过贪心，小心落得两头空的下场喔？就像五年前那天那样——」

3

阴暗的空间中，有种轻小的响声。

踏在亚麻地毯上而响起的，是早濑高志的脚步声。

抵挡澪和万理亚的先制攻击后，高志就追着一路避战的她们，来到耸立于站前的大型购物中心内。

即使结界里头没有闲杂人等，找起人来还是不容易。这里又是个以三条联络通道衔接三座馆的大型建筑，楼层多、面积大，是最适合躲藏或争取时间的地点。

——可是，那只限于高志手上没有「白虎」的时候。以守护西方为使命的白虎，能够感测其守护领域内具威胁性的敌人的大致所在方向。

「……这边吗？」

高志跟随「白虎」的反应进入以仕女服饰为主的B馆四楼。楼层主电源遭到关闭，只有紧急照明亮着。

……是破坏了配电盘的断路器吗？

虽然结界内复制出的不是真的物质，只是「情境」；但若破坏了断路器，还是能造成相应的情境。黑暗的环境，对躲藏各式商品之间的埋伏方较为有利，可是高志仍然缓缓迈向楼层中心。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给我出来。」

高志口气平静地对她们喊话，她们却似乎认为自己躲得很好，没有回答。因此，高志默默走向楼层彼端——西侧的位置。这瞬间——

「——————」

周遭气氛变得有些紧绷。看情况，刃更是告诉她们西方被占对持用「白虎」的高志而言有多危险了吧。忽然间——一具人体模型随着一声大吼飞向高志，被他以「白虎」一分为二。接着——

「——那里吗？」

高志开口的同时举步疾奔，冲向人体模型的来向，更多人体模型直扑而来。踩踏细微俐落的之字步伐，以毫厘之差避开它们后，高志在阴暗的通道另一头发现一个娇小的人影——万理亚。高志立刻一口气加速，缩短敌我距离，可是在万理亚差点就要进入长枪「白虎」的攻击范围前一刻——

「什么——？」

些许的讶异令他皱起眉头。还以为万理亚又会开溜，她却表现出和预料中截然不同的举动——笑了。

「——我上啰。」

万理亚一这么说就主动蹬地向前——往高志跳去。灵巧旋动娇小身躯所放出的，是随扭腰而生的飞踢。

「——————」

高志瞬时选择防御。敌人不只是万理亚，若是随便拉开距离躲避，很可能在落地时遭到澪以魔法狙击。因此，他以「白虎」枪柄抵挡万理亚的踢腿——

「唔——……什么！」

却挡不住远超乎想像的冲击，整个人横向弹开，撞破一旁少女服饰店的橱窗；但高志仍在空中极力调整姿势，安然着地并滑退了好长一段。这时——

「来，好戏还在后头喔！」

玩游戏般这么喊的万理亚骤然缩短与高志的间距。进入「白虎」枪长之内——从贴身距离连续不断地拳打脚踢，逼得高志改变主意，狼狈回避。随便接挡反而危险。而威力到那种程度的连击，仍毫不留情地直扑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梦魔有多少能耐，已经在一个礼拜前见过，也有个底了。虽然她不是可以轻忽的对手，但依然仅止于自己能确实打倒的层级。当然这一个礼拜下来，她不可能什么也没做，一定和刃更进行过不少训练。

可是……

她现在的力量和一个礼拜前相比，提升了一大截。不，不只是力量，各项体能都有显著跃升。这时，万理亚仿佛是看穿了高志心中的惊讶——

「很遗憾，多亏刃更哥和澪大人的帮忙，现在的我在各方面都是满档呢！」

在这么说之后发动了更凌厉的攻势。而且在如此贴身距离中仍时时调整方位，不让高志占取西方。可是——

「你不要以为……我只会一直挨打啊！」

高志没放过万理亚连击之间的细微破绽，展开反击。虽无法发动「白虎」的能力，仍能以突刺和挥斩——直线及弧线的轨道织出连续攻击，逼退万理亚。好不容易，终于有一次由下而上的挑击能够击中她。

然而——传到高志手上的感觉，与斩断不同。

「……什么？」

早濑高志清楚地看见，「白虎」的枪刃被万理亚交错的细瘦手臂挡了下来。

——力量型的肉体防御力确实很强，像之前那个魔族巨汉对刃更和万理亚的攻击躲也不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她是梦魔，还是个身材这么娇小的少女，竟然能挡得下「白虎」的斩击。

……看来是该改变一下想法。

高志将对万理亚实力的判定，由B级改为A级，接着——

「——咆啸吧，『白虎』！」

「白虎」周围顿时迸出旋风，将万理亚往斜上方吹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理亚的娇小身躯一转眼就撞破天花板，带着冲击一直飞进上方楼层，然后是一阵更为沉重的撞击声。多半是撞上上方楼层的天花板了吧。

「我也很遗憾……」

高志抬头看着天花板的碎片纷纷落下，并这么说。

——的确，要让「白虎」施展全力，必须占住敌人的西方。

可是，这并不代表「一定要位在西方才能攻击」。即使不能施放全力，还是能临机发动「白虎」的力量进行局部攻击。

例如日前贯穿并冻结魔族巨汉那一击，还有刚刚对万理亚放出的旋风。

不过——现在的万理亚身体相当坚韧，不会因为这样就倒下。

要追上去了结她的性命，还是该趁现在收拾澪？经过短暂的思索——

「————」

背后——西侧突然传来的气息让高志回了头，只见一名少女站在那儿；身上的气场不是现任魔王派的黑色，也不是稳健派的蓝色，而是烈焰般的红色，并已在身前布展了魔法阵。

「听说你是以速度为傲的速度型嘛……那这招怎么样？」

和这话同时涌现的，是大量的水。

水很快化为淹盖整个楼层的浊流，瞬时将高志卷入其中。

4

正式和胡桃对上的刃更，正处身于高速移动之中。

胡桃是能够进行远程攻击的魔力型，刃更是速度型。

首先得利用速度接近对方，否则打不下去。为对付能操纵风、在天空自由飞翔的胡桃，刃更不断跳上高低不同的大楼屋顶，并借速度型的高速及造成这高速的脚力，以屋顶边缘为跳台跃入空中。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刃更大喝一声，斩下布伦希尔德。

「——真是死缠烂打。」

却被胡桃轻松回避。一阵强风吹过，让胡桃迅速上升了。

……可恶！

这段时间，刃更多次尝试攻击，但她都能像这样闪过。

野中胡桃和澪一样是魔力型，战斗方式也都以魔法为主；不过澪是纯粹使用自身魔力咏唱魔法的上位魔法士，而胡桃是转借精灵之力来发动魔法的精灵魔术师。只要和精灵取得联系，以魔力交换使役权或缔结契约，使用魔法时就不必消耗自己的魔力。

真是麻烦的对手——可是这次，刃更从胡桃的战斗方式中窥见了胜机。封入守护神兽之力的「白虎」就在附近，会受制于「白虎」的风属性。因为就算想和其他属性的精灵联系，也会遭到「白虎」的影响。而且，这结界还是借由「白虎」和澪的魔力共同张设的，和高志同一阵线的胡挑在这结界内应该用不了风属性以外的魔法。从开战到现在，胡桃用的全都是风魔法，操灵术的护手甲上镶的主元素也是风。

那么，她很可能也因为「白虎」的干预而难以对西方攻击。

——可是，她所操纵的风就没有这种限制。

变化自如的风，无论刃更如何占守西方，也能轻松绕到其他方位加以攻击。刃更就是不断设法躲避着这种攻击，找寻反击的契机。

「唔……！」

刃更以一次跳跃避开攻击后踩在高层大楼墙面上，并就此一口气垂直向上奔去，接连不断的冲击跟在他一步后轰碎大楼的白墙。那是胡桃的疾风魔法。只见冲击一次又一次地逼近向上逃窜的刃更——

「————？」

注意着背后的刃更前方——上方，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挟卷周遭空气直扑而来。刃更立刻蹬腿一跃，跳向马路另一边的大楼墙面，他躲开的「东西」紧接着冲撞地面。

在空中听着剧烈轰声的刃更，将布伦希尔德打横刺入墙面，右手抓着剑柄轻巧地向上一翻，踩在宽阔的剑身上。

「刚那是……」

刃更低头望去，高扬的沙尘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直径约三公尺的洞，大概是胡桃射出了某种高速的压缩气团吧。

「……你还是很会躲嘛。」

转头一看，十公尺远处——胡桃也飘在相同高度的空中。

——因此，刃更立刻采取行动。

是跳跃。以布伦希尔德为施力点，跳向胡桃。见到刃更丢下武器——

「怎样……是狗急跳墙，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胡桃不屑地伸直了手，放出风魔法。就在刃更背后的布伦希尔德消失——再度具现于刃更手上的时候。

胡桃的表情因这意外的假动作转为惊愕，接着刃更的剑刃击散了她放出的疾风魔法，直接冲到她面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扫出横一字的斩击。然而，剑却在接触胡桃身体前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弹开了。

那是胡桃紧急设下的魔法护壁。若是过去——五年前的胡桃，刃更应能轻易斩开她的护壁；如今能够挡下，就表示她的实力变强了吧。现在，刃更正亲身体验到她这五年来的成长。因斩击被弹开而停滞在空中的刃更，突然感到周遭空气以眼前的胡桃为中心急速膨胀。下个瞬间——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刃更被乱流般的剧烈冲击整个吹开，硬生生撞破背后的大楼墙面，冲翻大量办公桌椅，但刃更还是没停下；带着冲击撞破好几面墙后，又撞上巨大的金属置物柜，将内容物全都震个满地。

「呃啊……唔……啊……！」

呈大字形塞在置物柜里的刃更，将肺里的氧气连同血沫一起吐出。全身遭受的冲击使他难以呼吸，视线也因剧痛而歪曲，这时——

「——这就是你瞧不起人，老是把人当小孩子看的代价。」

将刃更一路吹到这里后——胡桃循冲击波轰开的残迹缓缓接近，与刃更隔了点距离站定。

「你……一直都是用反面在打嘛，该不会是到了这时候，还想用不造成重伤的方式打倒我们，好宣示你的力量，让『村落』改变对成濑澪的想法吗？」

对胡桃辛辣的质问：

「……不、不行吗……！」

刃更呻吟似的这么说，并扶着置物柜边缘慢慢起身。

「我和老爸都决定要保护澪和万理亚了……要保护这两个只因为是前任魔王的女儿、继承了他的力量就要被追杀的女孩。可是——」

为了保护她们，迅在电话里要刃更放手一搏；保健室老师长谷川也给了刃更忠告，要拉出不能退让的底线，只要守住这条线就好。问题是——

「可是，认为重要的事不只一个不行吗……？想尽量不和你们这些——小时候的朋友相残，寻找不必纷争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行吗？赌在机会渺茫的可能性上不行吗！」

刃更明白，自己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但他还是不愿退让。

在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事物中——底线之内，包含了澪和万理亚。

可是，在他绝不想失去而拉出的绝对防线之内——

不仅是澪和万理亚，还包括了柚希、胡桃和高志等人。

无论如何放手一搏，刃更也不想放开这条线。不过——

「可以呀，你爱怎样就怎样嘛。你想在失去一切以后，喊着那些理想等死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天真后悔到想死了。」

胡桃开始在伸向刃更的掌中汇集旋风，接着——

「因为等你下次睁开眼睛——成濑澪就不在这世上了。」

话一说完，胡桃就向刃更释出风弹。

胡桃放出的，是压缩至极限的风弹。

直径约一公尺。这次将会命中刃更的身躯，完全轰断他的意识。

——原该是这样的。可是——

「咦……」

胡桃愕然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自己释放的风魔法，竟当着她的面消失了。

毫无痕迹。

该不会……

定睛一看，正前方的刃更是挥出布伦希尔德的姿势。「无次元的执行」——想起这刃更再也使不出的招式时，刃更已逼到胡桃眼前。

为抵挡他的斩击，胡桃急忙想张开护壁，却无法如愿。

……怎么会……？

不只是风魔法，连精灵的联系都消灭了吗？

发现这一点时，布伦希尔德的剑身已迫在眉睫——

「————！」

立刻向后跳开也躲避不及。

让胡桃知道自己遭受横斩的不是剧痛，而是向后飞去的感觉。

第一个撞上的，是面巨大的玻璃窗，那根本抵挡不住受到强大冲击的胡桃的身体。于是在尖锐的破碎声中，胡桃飞出建筑物外。和精灵失去联系的她，无法使用魔法。

必然的坠落就此开始。斩击造成的冲击使身体动弹不得，由背部落下的胡桃只能望着夜空。自己是从四楼摔出，从脚落地就算了，以这样的姿势撞击地面基本上是没救——死定了。

……姊姊……！

刹那间，胡桃想起姊姊柚希。总是伴着姊姊的她，知道姊姊抱的是怎样的感情；可是对于让柚希如此煎熬的刃更——将柚希这五年来为他拼命锻炼的心意无情践踏的刃更，自己实在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死了，柚希也会感到悲伤吗？然后——会想要报仇吗？

可是……

胡桃闭上眼睛。她还是不希望柚希和刃更交手。

柚希是为了刃更而锻炼的，而且是那么地努力。

既然都是为了他，又怎么能让姊姊和他打呢。希望这种事永远不要发生——

「——咦？」

突然被人用力抱住的感觉，让胡桃讶异地睁开眼睛。一见到他——

「你、你怎么……！」「不要乱动！」「——！」

被口气强硬地一喝，原想挣扎的胡桃反射性地停下。

刃更就这么抱着胡桃纵向翻身——然后着地。

「————！」

刃更身上也有伤，而且在抱着胡桃的状态下，难以消除坠落的冲击，恐怕刃更的双腿因此受到了相当的损伤。然而，胡桃却几乎没感到落地的震撼，因为刃更以更强的力道抱紧了她。这时——

「！……看来是没事了……」

抱着胡桃的刃更安心地吐口气。在这五年中他那经过变声而低沉的声音，和成长得仿佛能裹覆整个胡桃的壮硕身体包围着她。

啊……

如此紧密的拥抱，使胡桃在他臂弯里无力地说：

「…………放、放开我。」「嗯？喔，好……抱歉。」

刃更这才放开胡桃，并且慌张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这让胡桃不解地低头看看自己，发现右腹侧衣服破了个大洞，露出大片肌肤，而且是从下胸一直裂到接近胸部尖端——

「讨、讨厌……——！」

急忙遮掩胸部而造成的全身剧痛，使胡桃一时喘不过气、双腿发软，刃更跟着轻轻搂起她的腰扶住。

「你没事吧？呃，有也是我下的手……抱歉。」

「……笨、笨蛋……怎么还担心自己的敌人啊，就是这样才说你瞧不起人——！」

这一叫又引起了急遽的疼痛，恐怕是断了两、三根肋骨吧。就算剑是反握，以肉身承受刃更的斩击——用的还是剑身厚重的布伦希尔德，只受这点伤已算是幸运了吧。说不定，刃更也在最后一瞬间收回了点力道。

而且……

假如——刃更没有出手搭救，自己早就头部着地而死了。

胡桃以腹侧痛得渗出点泪水的眼睛抬望刃更。

屈膝蹲下、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刃更，眼睛还是和当年玩在一起时一样——

这样啊……

即使过了五年的岁月，很多事都已经面目全非；但是对东城刃更而言，还是将自己当妹妹看待。并不是当成小孩，纯粹是看作家人一般重视——会有这样的感觉，表示——

……其实我也一样……

即使有多么难以原谅、即使「村落」的命令不可违抗。

东城刃更过去对自己而言是个怎样的人，野中胡桃并没有志记。

——小时候，跟在刃更身边一直看着他的，并不是只有柚希一个。

自己也是跟在他们身边，看着刃更的背影和他的侧脸长大的。

见到胡桃抿着唇默默看来——

「能这样瞪人，应该没问题吧……」

刃更缓缓站起。

「……对不起喔。我很想陪你到可以走动为止，可是——」

这么说之后，刃更回望车站方向的视线在一点停住，胡桃跟着看去——

「姊姊……」

马路另一端，柚希踏着缓慢步伐走来。

原以为——她会担心胡桃和刃更的战况。

所以才会放下成濑澪来到这里。然而——

……姊姊？

略俯着脸的柚希抬起头，看向这里，表情平静得难以看出情绪。

但胡桃仍从她这样的脸上看出一种情绪，跟着吓了一跳。

并急忙抬望身边的刃更。

「…………柚希。」

刃更也发现了同样的事吧。喃喃地这么说的他。没有具现出布伦希尔德，仿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愿与她交手。

「……………………」

柚希却是停下脚步，一语不发地将灵刀「咲耶」唤来手上——下个瞬间，从稍远距离由斜下斩起。见到柚希出手，刃更稍稍蹲下。速度型的防御手段基本上就是回避，而蹲下是预备动作。可是——

「不行……——刃更，快挡！」

胡桃立刻大叫，但已经太迟。

「——？」

来自右下的冲击逮中了刃更。冲击的瞬间响起的，是异于斩击的沉重殴打声。下颚遭受打击而引起脑震荡的刃更身子一垮，倒向地面。胡桃赶紧抱住他，不顾因此引起的全身剧痛。

「……姊姊，为什么……？」

你不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刃更战斗吗？对于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不到其他方法。」

柚希来到胡桃眼前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扭开瓶盖拿到刃更鼻前。飘然的香气，表示那是勇者一族长年用来使对象深眠的迷香。失去意识的刃更，自然直接吸入了它。

「吸了这个以后，没半天是醒不过来的……」

柚希轻抚刃更的脸颊，稍稍露出放心的表情，紧接着——

「胡桃……刃更就拜托你了。」

「姊姊你想做什么……？难道——」

柚希没有回答。她默默地站起，默默地离去。

面对车站的方向——前往另一个战场。

5

万理亚清醒时最先见到的，是担心地看望她的澪。

「……澪大人？」

她跟着发现，自己被澪双手抱起，并问：

「对喔……我是被那个男的打晕的。」

万理亚想起自己是在战斗途中，近距离挨了「白虎」的冲击波。

看看周围，附近景物和之前待的楼层类似但不同，恐怕是被轰到五楼来了。看来自己昏倒的时间并不长。

「那个男的呢……？」

「我暂时把他处理掉了……都是你制造的机会。能站吗？」

万理亚点头后，和澪一起来到附近地面开出的宽约两公尺的洞。

往下一看，原为战场的四楼淹满了水，恐怕下方楼层也都是这种状态。

——这是万理亚和澪的计划。万理亚以近身战争取时间，好让澪集中意识，将大楼所有水管或储水槽内的水都用来进行攻击魔法，并趁万理亚和高志拉开距离的机会放出所有的水。

「这样子短时间内应该——」

澪说完身子忽地一晃，一脚直接跪地。

「澪大人，请解除魔法，否则再这样下去……！」

这大楼并不是密闭空间，要将水留在大楼里，只能依靠魔法；长时间操控如此大量的水，自然也得消耗大量的魔力。

「可是……我一定要撑到刃更来才行……！」

澪表情痛苦地这么说——就在这时候。

淹满底下四楼的水面上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这是……」

万理亚讶异地杏眼圆睁，紧接着四楼产生空气遭弹开似的剧烈震动。

向横扩散的冲击轰开了四楼的墙壁和窗口。澪的魔力只能堵住小缝，这下根本抵挡不了，水流滚滚涌出大楼之外。

「————！」

接着，万理亚和澪都抽了口气。

水流得差不多之后，她们看见高志安然站在仍到处是水的四楼地板上。

别说身体，就连衣物也是干的，想必是以「白虎」之力在周围设下了风之障壁。刚刚的冲击，应该就是向四周释放力量所造成的。

「难道是这样吗……这栋大楼是在结界中心点的西方，那么只要将自己视为西方，就能为了防御使用守护之力？」

「……看来你还有点脑袋嘛。」

高志对表情纠结的万理亚淡然回答。

……这下子，情况真的变得有点糟耶。

万理亚明白情势一口气倒向敌方后：

「我们走吧，澪大人……得赶快离开这里，找地方藏起来争取时间——」

「——没用的。无论躲到哪里，『白虎』都找得到敌人。」

高志接着说：

「而且看起来，你们一直在想办法不让我占到西方嘛——真是天真。」

「什么意思……？」

澪疑惑地问。

「白虎等四神，在中国是以空中的星宿所构成，不过平安京的四神纯粹是出于风水地形——以土地为根基。就这样说来——对于守护西方大地的白虎而言，最需要警戒的是来自东方的侵略没错。」

高志如此解释并将白虎指向澪两人后，枪头突然放出光芒，且逐渐凝缩于枪的最尖端，大气为之鸣动。

「可是你们也知道吧，四神之中相对于白虎的，是守护东方的青龙。龙能翱翔天际，掌管水气，当然包括了从天降雨，保护平安京免于旱灾之苦。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白虎也能用相反的力量守护平安京呢？那就是能够制衡水灾——驱散雨云的力量。」

「该不会——」

对于愕然低语的万理亚——

「你们没算到吧。这家伙不是只能对东方的敌人发挥力量——对上方也行。」

别说逃了，就连叫的时间也没有。紧接着——

「咬碎她们——『白虎』！」

早濑高志这么喊的瞬间，扫尽万物的闪光爆发了。

获得解放的「白虎」的咆哮，乘贯天之势直冲而上。

随之产生的，是一阵剧烈的冲击。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待轰声和震动停息后。

侵占高志视线的白光总算散去。

「白虎」释放的全力化为扫尽万物的巨大冲击波，将大楼五楼以上全部轰飞。高志独自站在瓦砾遍布的四楼，缓缓放下「白虎」枪尖。结束了，这下自己的任务终告完成。才刚这么想——

「————」

「白虎」突然感测到敌人的存在，放出光芒。

尽管觉得奇怪，高志还是朝光芒的指向走去。

最后，他站到已经不存在的窗前——楼层的最边缘，向大楼外望去，看见两名少女背对着他往西奔逃。途中，她们像是感到高志的视线而回头一瞥，是成濑澪和那个梦魔。

虽不知她们是用了什么手段，但看情况，她们确实是躲过了「白虎」的那一击。

——然而，高志并不担心。

他是速度型，一下子就能追上。在建筑物之中等诸多限制的空间内可能施展不开，可是在室外的开放空间，能够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尽情战斗。

所以高志跳出大楼，从四楼高度悄然落地后就以最高速往澪和万理亚疾奔而去。见到距离转瞬间就大幅缩短——

「可恶……！」

澪焦急地施放爆炎魔法牵制，但高志全以「白虎」斩裂，他正欲一口气缩短距离时——

「————！」

却被从旁袭来的冲击波逼着向后闪避。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语带气恼的问题，是对阻止他的少女——手持灵刀「咲耶」的少女所问的。

「竟然出手攻击我，来帮助成濑澪脱逃……你是疯了吗，柚希？」

见柚希一语不发，高志将「白虎」指向她说：

「无论有什么理由，帮助魔族的你就不再是我们的一份子——只是背叛者、是敌人。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至此，柚希才总算开了口。低沉、缓慢，但十分清楚。

「………………你想怎样就怎样。」

听见柚希如此低语——

「难道……连你也忘记五年前的悲剧了？」

高志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表示气恼已转变为明确的愤怒。在他的瞪视下，柚希回答：

「…………我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得了。那种悲剧，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那你——」

「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重蹈五年前的覆辙，只能在一边看着，什么也改变不了。所以这次，我要保护我重视的人，还有他想保护的人。」

柚希接着说：

「因为那是我变强的目标，我这五年都是为了这目标而活。要是我无法保护刃更——那我当勇者还有什么意义？」

表明她绝不动摇的决心。

对高志以灵刀「咲耶」相向的柚希，再也不是他的战友。因此——

「简直愚蠢……！」

高志唾骂似的一喊，同时动身而出——为了打倒阻挡去路的敌人。

背后柚希和高志的对战，使澪和万理亚停下步伐。

在她们两人眼前发生的，是勇者一族的内哄。

——可是，成濑澪并不意外。因为她明白野中柚希这名少女心里想着什么——不，应该说想着谁，所以无法置之不理。即使柚希真正要保护的并不是她们，澪也能深切地理解她的感受。

「那个笨蛋——」「——别急啊，澪大人！」

万理亚急忙制止想折返的澪。

「那个男人的目标是您，要是您现在回去，反而是帮了他啊！」

「可是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丢下野中不管啊！」

对于仿佛要将心中情绪一并呐喊而出的澪——

「请冷静，您忘了我们是为什么争取时间吗？这次，我们两个是不能打倒他们的，还有——那个野中柚希也是。」

「我……！」

当然，澪没有忘记。如果澪和万理亚赢得了这场战斗，只会让勇者一族将她们视为更重大的威胁。为避免这种结果，必须让刃更逼退高志等人，向勇者一族证明澪是他能够约束的，不是必须消灭的威胁。

「可是，野中会跑来这里不就表示刃更他……！」

澪的声音变得悲伤。担心胡桃和刃更的柚希，一定旁观了整场战斗。

现在她独自出现，表示她已经不再需要担心了。

——当然，澪知道刃更没死。缔结主从契约后，主人一旦有了万一，属下会立刻知情，而且只要集中意识，就能感测刃更的位置。

无疑地，刃更还活着。虽不知是输是赢，但至少现在的刃更并不是能和高志对战的状态。见到表情不禁苦涩的澪——

「您坚强一点啊，澪大人！怎么能在这时候放弃呢！」

万理亚的口气忽然变得强硬，使澪吓得身子颤了一跳。

「您不是承诺了吗？不是发过誓，绝对要赢得这场战斗吗？主从契约会让彼此信赖的你们变强，那身为属下的您怎么能不相信刃更哥呢？」

「……可是！」

「状况的确是很艰难，可是刃更哥一定还没放弃。既然他还不能过来，您何不自己去接他呢？帮助主人是属下的义务——帮助家人、重要的哥哥也是身为妹妹的义务啊！」

接着，万理亚望着仍在交战的柚希和高志说：

「请您快去吧——现在一定还来得及。」

「先、先等一下……那你自己呢？难道——」

对忍不住抽口气的澪——

「我也去帮忙，多争取一点时间，等您带刃更哥回来。」

万理亚这么说道，并带着笑容回过头说：

「这就是我身为您的属下的义务——对，就只有这个部分，我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6

即使不太情愿，野中胡桃还是将自己的腿借给昏迷不醒的刃更枕着。

「真是的，我为什么要这样……」

侧坐在柏油路上的胡桃念念有词。

会让刃更枕着她的腿，是由于柚希的请求。

再说……

之前的战斗中，胡桃被她敌视的刃更救了一命。

她并没有靠这一枕就还清人情的意思，不过刃更总归是个堂堂正正，不耍卑鄙手段的对手，又是救命恩人，实在不忍心把他丢在路边就走。

——可是，胡桃这个状态，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

柚希刚赶往车站一带不久，那边就传来惊人的轰声和冲击。

不会错，那是「白虎」施放全力一击所造成的。无论澪她们是如何挨过那一击，也不会是柚希和高志的对手。

既然这场战斗应该再过不久就要结束，自己留在这里迎接凯旋归来的柚希和高志就行了。而且，在这个所能有限的状况下——

「…………………………」

野中胡桃朝枕在她大腿上的刃更睡脸端详起来。

一周前和他再见面时，彼此间有段距离，而且刚才双方都处在激烈的战斗中，所以胡桃到这时候才能够仔细看清刃更这张睽违五年的脸。

……真的成熟多了呢。

胡桃认识的刃更，是还在「村落」里——稚气未脱的十岁模样。

五年之后，刃更那第二性征发育当中的十五岁身体，正要开始转变为成熟的男性；可是，他的神貌和过去并无多大改变。

这五年来，朝夕与共的姊姊柚希和高志等儿时玩伴的改变，感觉反而还比较大。人的变化和成长都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而成，对于每天相处的人而言，应该是较难感觉变化才对。

而柚希——是自己这一群中变化最大的。她收起笑容、抑制感情，为了变强而没日没夜地苦心修练的样子，深深烙在胡桃心里。原来个性文静、比谁都还害怕战斗的柚希，不断以令人担心的严苛条件逼迫自己成长，最后终于正式获选为灵刀「咲耶」的持有者。看在与她分别五年的刃更眼里，恐怕会觉得判若两人吧。

假如变化的程度和心伤大小、深度呈正比，那么比起整个人都变了的柚希，看起来只有身体成熟的刃更实在缺乏变化。

相对于仍留在悲剧发生的「村落」承受痛苦的柚希和自己等人，刃更这悲剧的帮凶却是在遥远的地方逍遥，所以才会傻到去保护前任魔王的女儿——简直不可原谅。就在胡桃这么想时——

「呃，奇怪……怎么了？」

刃更的表情忽然痛苦地扭曲，让她慌了起来。尽管柚希那一击足以便他昏倒，可是自己和他战斗时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内脏或脑都有受伤的可能。

「……唔……呃……！……啊……！」

在不知如何是好的胡桃眼前，刃更不只是表情，甚至身体也开始轻轻颤动。

「——————」

接着发出的细微呻吟，让胡桃吓了一跳。

因为她听清楚了。即使断断续续，他说的的确是——

——大家，对不起。

那并不是为无法赶到澪和万理亚身边道歉，因为她们只是两个人。那么，刃更口中的「大家」指的会是谁呢？只剩下一种可能。

察觉答案的瞬间——胡桃才猛然惊觉。

「难道——」

胡桃总算是明白了，刃更没有改变，并不是对那场悲剧毫无感觉。其实是就算他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恐怕东城刃更的时间，还停留在五年前发生悲剧的那一天。

「不会吧……」

野中胡桃一时语塞。还以为受苦的只有自己这些「村落」里的人，而且自己还算好的，能得到受到同样伤害的朋友们相互扶持、打气。

——但刃更不同，他被逐出「村落」，只和迅两人在这片陌生土地上展开新生活。

可是五年前那时候，迅并不在「村落」里；即使刃更身边有迅能排解他的痛苦、以父亲的角色扶持他，却没有人能分担他的感受。而且他和胡桃等人不同，不只是亲眼见到「村落」的玩伴或友人丧命，还因为自己的能力失控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心灵上的创伤肯定比胡桃等人还要巨大。当时的刃更年仅十岁，尽管是个将来备受瞩目的天才，终究还是个孩子；就算他可能承受得住，也不是能让他独自承受的。

这五年来，胡桃身边总是有朋友陪伴她度过伤心、痛苦的时候，一起慢慢变得坚强；但于此同时，刃更却只是努力不让后悔压垮自己，在他乡忍受孤独，连改变自己也办不到。

他究竟受了多少折磨、多少痛苦、诅咒了自己多少次呢？

刃更表情扭曲地将手伸向虚空，仿佛象征着他的痛苦。

胡桃跟着紧握那只手，并忍受着急涌而上的哽咽——

「刃更哥哥……」

情不自禁地对刃更用了过去的称呼。

对比谁都还强、还要温柔，当亲哥哥一样仰慕的他。这时——

「——刃更！」

有个少女气喘吁吁地跑来。是成濑澪。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胡桃忍不住吓了一跳。原以为会出现的一定是柚希或高志，吓得她连忙备战。

「我现在才不想跟你这个小妹妹打咧！」

来到胡桃眼前的澪用言语发泄情绪似的说。

「不、不想和我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敌人说的话吗？」

「笨蛋！要是我想打，早就远远送你一发魔法了啦！」

听澪说得有理，胡桃一时语塞。

「呃……那、那你是来……」

「当然是因为情况紧急啊！」

澪对不明就里的胡桃急躁地大叫，接着——

「刃更！快起来啦，刃更！喂！」

开始粗鲁地摇晃枕在胡桃腿上的刃更。

之后，野中胡桃听见了难以置信的话。

「要是不快点赶回去就糟了——野中和那个姓早濑的打起来了啦！」

成濑澪见到胡桃因她说的话露出错愕表情。

「怎么会……姊姊跟高志？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这家伙啊！」

这次，澪的回答总算是堵住了胡桃的嘴，不过现在不是理会她的时候。

「刃更，快醒醒啊！野中和万理亚都在对付早濑，再拖下去她们两个会很危险啊！而且我和万理亚又不能打赢他……你不是说如果不想再让这种战斗发生，就一定要由你来打倒『白虎』吗！」

可是无论怎么喊怎么摇，刃更就是不睁开眼。

「没、没用的啦……姊姊用了迷香，大概要半天才会醒……」

胡桃悲痛地说。

「……怎、怎么会这样……！」

澪大致了解情况后，表情变得甚为凝重。

……再这样下去……！

自己到现在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假如万理亚和柚希打得赢就算了，问题是输了的时候。那个姓早濑的男人特别执着于勇者的使命，被他认定为敌人的对象，想必是格杀勿论。

所以，万理亚和柚希的战败等同死亡。一旦刃更事后发现出事之际自己只是躺着——即使保住了性命，仍为五年前的悲剧夜夜恶梦的心，一定会彻底崩溃。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别说是让刃更伤心了，更不能让万理亚或柚希死去。万理亚说过，就算刃更来不了，他也一定还没放弃。仿佛是想证明这句话似的——

「呃……唔……！」

刃更的表情突然痛苦地扭曲。即使在梦中，他也一定仍在战斗——

「…………梦？」

澪忽然惊觉。假如在作梦，表示他身在快速动眼期的浅眠当中。刚才胡桃说「还要半天才会醒」，所以柚希用的迷香应该会让人陷入深眠才对——

……难道是药效减弱了？

有几种可能。不久前还为战斗奔走的脑，应该还处于兴奋状态；而且澪和刃更在战前因为信赖关系的加深受到主从契约认可，使彼此成功强化，自愈和代谢能力都有所提升，对迷药的抵抗力也可能更高了。如此一来——

「……野中用的药是你们族里调配的吧？那还有疗伤剂之类能加速代谢，把体内药物逼出去的药剂吗？」

澪想起之前曾用柚希提供的药剂治疗刃更，并如此询问后——

「的、的确是有那种药，可是我自己没带……因为那会让身体和精神都专注于治疗上。像我这种魔力型用了，在药效持续的期间，施法会不听使唤。」

但即使胡桃摇了头，澪还是没有放弃。

「那你有没有解毒剂那类的？为了防止会破坏专注力而无法使用法术的毒或麻痹——甚至强制沉睡、催眠之类的药，你们应该都会准备吧？」

7

尽管柚希是主动挑战高志——这场战斗对她而言还是相当艰困。

战斗位置是结界西侧。澪和万理亚为了防止「白虎」使出全力而逃来这里，这判断基本上是没错，但高志仍能将自己视作西方，让使用守护之力的「白虎」进行自动防御。

柚希不时由中距离扫出空气之刃，或上前接近连续出剑。可是——

「——没用的。」

那全都被以「白虎」为中心所释放的风之障壁，以及「白虎」本身挡下。

而且，高志趁隙回击的攻势全都相当凌厉。

「——！」

每每逼得柚希只能全力回避。

但高志的速度更胜于柚希的动作，刺出刁钻的一枪。

「没那么简单！」

万理亚从侧面突袭高志，而高志只是以「白虎」的自动防御，就轻松抵挡这难以正面接应的死角攻击。柚希和万理亚一直持续着这样的配合，以一挡二的高志却能和她们不相上下，甚至仍有余裕。现在——

「怎么啦……动作变慢啰。」

高志的指摘使柚希表情纠结。

——这样的表情，并不只是因为战况不利。

也不是因为身上哪里受了伤，问题在于她的心。

为了刃更和他想守护的事物而战——这的确是自己的决定。

——可是，无论下了如何的决心，也无法忘却一开始都会有的犹豫。

眼前的高志，是同胞、是朋友——也是一起从那场悲剧生存下来的伙伴。

这五年来，高志为了增强实力而牺牲了多少东西，野中柚希都着在眼里。

不想再无能为力地眼看着悲剧发生——大家都是抱着这个信念变强的。

因此柚希的行为，是种对伙伴们的背叛；即使事后愿意负起责任，也会对家人造成不小的困扰。当然，柚希知道战斗中不该分心想这种事，现在必须专注在战斗上。

可是……

的确，东城刃更是野中柚希极为重视的人——但不只是他一个。

家人、朋友都一样重要，这样的想法是无法泯灭的。

而且……

刃更为保护澪，选择与柚希等人战斗；比起柚希等人，他选择了澪。

柚希明白，这是出于无奈的选择。刃更也是那场悲剧的受害者，他却被逐出「村落」，而柚希等人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没错。不是刃更背叛了自己——是自己背叛了刃更。

所以柚希能够体谅刃更选择澪的心情。

不过……

野中柚希不禁陷入思考，即使明知不该如此。思考悲剧至今自己所过的这五年——对他所累积几乎溃堤的种种思绪，究竟该往哪里宣泄。

——然而，这些思绪对眼前的战斗只不过是种阻碍。

犹豫所产生的短暂思考空白成为致命的破绽，高志的斩击将架持「咲耶」的柚希一举轰退，整个背撞上路边的轿车。

「——结束了。」

发现大事不妙时，「白虎」的枪尖已经逼来。

躲不掉了。一发现自己避不开死亡——野中柚希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但她还没放弃这场战斗。假如在这里输了，可能造成刃更丧命。

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因此，柚希仓促之间，看向高志背后的万理亚。

……拜托你了。

并以眼神告诉她，趁自己的身体遭「白虎」贯穿时打倒高志。

告诉她，这是帮助刃更——以及帮助万理亚的主人澪的唯一方法。

如此一来，勇者方只胜下肋骨骨折无力再战的胡桃。即使个性好强的胡桃可能会不顾伤势，知道高志杀了柚希后，也一定会战意全失吧。

再者，这次斯波只负责监督，被「村落」禁止与刃更等人交战。

换言之——只要万理亚打倒杀了柚希的高志，这场决斗就结束了。

「——————」

柚希轻轻闭上双眼，最后悄悄地带着笑容，念出她心上人的名字。

——刃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即使你现在心里有了别人……我还是比谁都更喜欢你。

所以请别忘了我——就在柚希留下如此遗言之际——

——尖锐的金属声同时迸响。

「…………咦？」

野中柚希见到了。当着她眼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认的东西出现了。

那是她从小就一直注视着的——野中柚希最重要的人的背影。

实在难以置信。自己明明给他吸了不少迷香。

而且他又在战斗中负了伤，应该会睡上大半天才对——可是他还是来了。

那道背影，没有舍弃连柚希自己也舍弃的性命，挡下了高志的「白虎」。

和五年前那场悲剧发生的当下，为拯救柚希的性命而战一样。

现在的东城刃更，来到了她的面前。

8

刃更以布伦希尔德挡下「白虎」刺击后，眼前的高志是这么说的：

「你来了吗——」

那不是疑问，只是对事实的确认。所以刃更「对」地点点头，反问：

「高志……你真的想杀了柚希吗？」

「那可是柚希自找的。」

高志回答：

「如果只是不想打就算了，她还反过来帮助成濑澪这个消灭对象。既然她忘了自己的使命，与魔族同流合污，那我把她当敌人一样消灭也是应该的。」

「……你们可是朋友啊。」

「那又怎么样。我们勇者一族，生来就是要保护这个世界——这个使命，大过于任何私情。这一点，你和柚希都应该很清楚。」

刃更以沉默回答语气淡然的高志，并想：

……啊啊，就是这个吗……

刃更终于体会了迅五年前的心情，这的确很让人难以接受。勇者的使命——为了这么几个字，竟非得舍弃自己重视的事物吗？五年前就算了，现在的刃更实在办不到。因此——

「……我懂了。别说了。」

如此低语的同时，刃更有了动作。既然说服不了，只好诉诸武力。

刃更忽然卸力，使「白虎」向旁错开，紧接着沉身出剑横扫。

高志向后跳开躲开了这一斩，刃更又立刻将身体一口气切换至高速状态，向他追去。为了保护重视的事物。

——但现实并不会因为一个期望或一个想法就化为助力。

起初还僵持不下的战况，逐渐倒向高志。

「白虎」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另外，柚希迷香的效果仍多少残留于刃更的体内，行动算不上自如；相反地，高志的体能却在这五年间，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不只是威力，就连速度型的最大武器——速度，也完全在刃更之上。逼得刃更困于守势，同时痛感高志是抱着多大的决心努力锻炼过来的。

……可恶！

身体好重，布伦希尔德也是。但即使不齿于自己的迟缓，刃更还是没懈于战斗，因为现在的他有希望保护的人，有不能退让的事物。

那就是过去保护了他的父亲迅，以及成为新家人的澪和万理亚。

——而现在，有个勇者为了保护和澪她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他，宁愿舍弃性命。

五年前，刃更能够救她一命，几乎可说是运气好。

毕竟自己还放弃了对自身意识的控制，导致「无次元的执行」的失控。

可是她不一样。这五年来的成长让她简直变了个人，而且是凭自己的意志，为保护刃更和他想保护的事物而战。

不只是今天或日前和泷川那一战，相信这五年来，她一直在战斗。

这次，东城刃更无论如何都要以自身意志保护这样的她——那个名叫野中柚希的少女。

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她在刃更心目中，一直都是个无可替代的女孩。

「————！」

于是，刃更做了必须做的事。

既然不听使唤的身体无法顺利战斗，也只好这么做了。

东城刃更跟着笃定心意，放弃了一件事。

自己惯用的战斗型态。

——就快能打倒那个刃更了。

正当即将到手的胜利使高志的心跳略微加快时——

眼前刃更的动作忽然起了变化。

……怎么了？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无谓的动作也增加了，起初还以为他只是体力开始下降。

但事实却不是那样。渐渐地，高志的挥空多了，眼睛也时常跟不上刃更的动作。

——人的身体，可以透过减少无谓动作来加快行为速度。将这样的理念深植于身心并彻底执行，是速度型修练入门的第一道关卡；唯有将精神集中至极限，将无谓思绪及动作都能排除到最低限度的人，才能到达刃更和高志等人所处的风之领域。

因此，速度型之间的战斗，是以猜测对手动作为主。因为愈是尽可能地简略、最好最快的动作就愈是单纯，可能性也愈少。

可是——现在的刃更却明显地进行着与这理念相悖的行动。

「可恶……开什么玩笑！」

高志顺着怒意连续突刺，却一下也没擦到边。

实在不敢相信。和他离别后的这五年岁月，高志每一天都用来精进自己，对刃更而言却应该是退步的空窗期。当然，处于发育期的他体格是有所成长，但五年时间可不短——一旦殆忽锻炼，即使肉体强壮了，体能还是会下降，足够让天才堕为凡人。

然而——现在的刃更却无疑地比五年前更快。

……这么一来。

一想到可能的答案，高志不禁一阵错愕。从遭到「村落」放逐到遇见成濑澪的这五年间，刃更应该不曾将布伦希尔德具现化过。

那是因为失去勇者资格的刃更，失去了拿起剑的理由——战斗的理由。不过——

……难道你……

尽管刃更动作杂乱，却仍与自己有来有往，这是虚度光阴的人所办不到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东城刃更的锻炼从未停过。即使不召出剑，心灵因过去的悲剧、自己犯下的罪孽而几乎破碎——刃更也和自己一样，这五年来不停地战斗。然而——

「——那又怎么样！」

高志将「白虎」朝刃更一斩而下。

或许刃更真的是从未疏于锻炼，但他决定保护成濑澪——威胁这世界安危的前任魔王的女儿，依然是铁一般的事实。

那是刃更经过那场悲剧、经过这五年的岁月后所做的结论。

既然如此，早濑高志自然是不会放过他。

就算刃更、迅和柚希都舍弃了身为勇者一族的使命，自己也要贯彻到底。

那就是自己的——从那场悲剧幸存的早濑高志的，为自己立定的目标。

——可是，这段时间内，刃更的速度还是不断加快。

自己每一次攻击，就换来刃更三次反击、五次连击、八次斩击。

夺去对手的攻击权——那就是刃更这个神速剑士的最高境界。

对于刃更的神速攻击，「白虎」开始产生自己的反应。

「呃……！」

半强制发动的自动防御，真的将「攻击」这个选项从高志手上夺走。

不久，刃更的速度快得连自动防御也跟不上，让「白虎」张开了风之障壁。

那是「白虎」认为高志的意识和肉体，处理不了刃更的攻击而下的判断吧。

这表示，对于「保护高志」而言，高志本身的存在是种阻碍——

「！——怎么可能！」

高志当然无法认同。

于是恼火的他扬起「白虎」，打算破坏障壁。

因为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无法攻击。

如此出于一时气愤的动作——等同于高志将自己、将「白虎」必须守护的西方主动暴露在危险中的行为。西方的守护神，就要用在使西方面临危险的行为上——这样的矛盾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高志很快就亲身体验了。

「白虎」砍中障壁的瞬间迸发了剧烈冲击，将高志整个人轰飞。

刃更也被就在眼前产生的冲击向后弹开，在安然落地后——

「高志……！」

紧接着就想赶去救助高志，却办不到。

因为有个白色巨兽雄踞于视线之前，而东城刃更知道它的名字。

那是守护西方的神兽——白虎。

「——刃更！」

这时赶来的，是让刃更脱离睡眠，使他能及时解救柚希的澪。

当时澪本身体力消耗不少，胡桃又受了伤；在帮助柚希刻不容缓的状况下，刃更把胡桃交给澪照顾，就一个人用最高速度赶过来了。大概是除了等待之外什么也不能做，让她受不了了吧。

再往澪背后一看，胡桃也跟来了。接着——

「澪大人！您没事吗！」

旁观刃更与高志交战的万理亚也凑了过来，四个人一起看向白虎。

对于那巨大身躯释放的惊人压迫感——

「！……那、那是什么？那也是那个姓早濑的弄出来的吗？」

「不是……那不是高志自己的意思，多半是『白虎』失控了。」

那是封在枪中的白虎之力遭到释放，而显化出原来的面貌吧。

「……没攻过来耶。」

万理亚带点疑问地这么说。

「因为白虎是守护兽呀。在认定我们有敌意之前，应该不会攻击吧。」

「敌意……？」

「就是，只要我们不要有攻击行为、不要随意接近，大概就没事了……」

双方间距，恐怕只与灵枪原来的攻击范围相当。

「真糟糕……这个结界是用白虎的力量构成的，说不定结界已经因此产生了缝隙。」

一旦白虎跑出结界——后果真教人不敢想像。这里是车站前的广场，结界外到处都是人。原本普通人是看不见这些关乎异能的事象，但白虎已经是脱离其持有者高志操纵的失控状态；假如被普通人看见，免不了造成群众恐慌。若白虎因这骚动而将周围人类视为敌人，造成无谓牺牲就糟了。

「如果破坏那支灵枪，那头老虎会跟着消失吗？」

听澪这么问，胡桃慌张地回答：

「你在说什么啊！那支灵枪是封入了神兽的概念才成为『白虎』的，要是破坏掉了，就真的会把它的力量完全解放出来了啦！」

看情况，只能想办法打倒它了。这时，万理亚问道：

「请问……刃更哥的『那一招』处理得掉吗？」

刃更也明白万理亚的意思，可是——

「不行。『无次元的执行』是只能用来反击的招式。」

之前虽用过那招解救过力量失控的澪，但仅只是为了反击她解放的力量才发动的，不适用于这次情况。

「也就是只能正面打倒它啰……很好，看我杀它一百次。」

万理亚急忙拉住了说完就要上前的澪。

「不要乱来呀，澪大人！那头老虎恐怕能张开很坚固的障壁，您现在这个状态能用的魔法，根本伤不了它一根寒毛，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说什么傻话，那还有什么其他——」

对于这么回嘴的澪——

「——不，还是有办法。」

刃更语气确切地说。

「可是……你不是说不能用『无次元的执行』吗？」

「是啊，所以是其他办法。只要能顺利，应该行得通。」

不过——

「这个办法需要冲到那头老虎胸前，所以至少得先打破它的障壁——」

刃更这么说之后——

「——这个工作就交给我吧。」

一道沉静的声音毛遂自荐。那是在这结界之中的最后一人。

为保护刃更而战的美丽女勇者——野中柚希。

9

听见柚希自愿击破白虎的风之障壁——

「姊姊……？」

胡桃错愕地叫出声来，但对于妹妹的阻止——

「——————」

柚希只是回她一个柔柔的微笑，接着转向刃更。

「让我来吧，刃更……我应该办得到。由我——和这把『咲耶』的话。」

说完，柚希就在手中唤出自己的灵刀。

「……我想，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事实一如万理亚所言，凭澪是办不到的，受到白虎干扰的精灵魔术师胡桃也是。

力量型的万理亚可能性还比较大，可是肉搏格斗士的战法是以近身战为主，和那头战力不明的白虎单独战斗太过危险。因以上种种理由——

「刃更，拜托你……请相信我。」

柚希字字坚定地这么说后，诚挚地凝视刃更的双眼。

她相信刃更——所以，也希望刃更能相信她。

「………………我懂了。」

接着，刃更终于点了头，表示他对柚希的信任。

「谢谢你……」

于是柚希对刃更笑了笑就直接奔向白虎。

「——————」

同时白虎的眼瞳盯住柚希，巨大躯体跟着释出可怕的压迫感。

但柚希并不害怕，有的只是——令她颤抖的喜悦。

得到了刃更的信任，能为刃更而战，让柚希终于感到自己的锻炼没有白费。这下子，五年来的艰苦岁月都有了确实的意义。

野中柚希锻炼自己——一定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东城刃更。

所以，这次没有和高志交战时的犹豫。

与白虎相隔约十公尺距离对峙的柚希——

「拜托你了——『咲耶』。」

如此呢喃的同时，高举手中的灵刀极速挥下。

这瞬间，刃更等人只见一道震荡大气的冲击轰然而出。

冲击直接打上白虎的风之障壁，激出剧烈轰声。这般惊人的破坏力——

「不、不会吧……那是怎样？野中有那么厉害吗？」

「真是的，怎么现在还在说这种话？」

胡桃愤愤地对错愕的澪这么说后，看着发现一击不足以破坏白虎障壁而接连出击的柚希解释道：

「姊姊能单独扛下监视前任魔王女儿的重责大任，实力当然很坚强啊。」

「呃，可是……」

万理亚也显得不敢相信。这时白虎已将柚希认定为敌人，准备攻击，却被柚希连续击出的冲击波压制得毫无反击机会。

「她明显地比之前在公园打的时候强很多耶？」

「那当然。姊姊的『咲耶』是从凝聚富土山灵力的神樱木中取出的，在可能破坏自然的地方怎么使得出真正的力量呢？」

所以，在不会危害四周的结界中，就能发挥「咲耶」的真本事。

或许——之前一次击晕刃更的攻击，也是其中之一吧。

……原来如此。柚希跃动的背影，使刃更感到相当可靠。

——不过，更多的感动就留到事后吧。刃更沉腰踏定，集中意识。

要使出的，是一周前——遭遇魔族巨汉瓦尔加袭击时未能使出的攻击。为此，刃更正专注地估测斩裂敌人最佳最短的路径，以及自己需要的速度。当两者皆已确定时——

柚希的攻击也终于破坏了白虎的风之障壁。

「————————」

于是东城刃更将自己全身所有力量转变为速度，果决动身。

破坏风之障壁的柚希，见到白虎做出无视于她攻势的行动。

它弓起身子，再如离弦的箭般冲向柚希放出的冲击波。

那是名为攻击的防御。白虎将冲击波接连撞碎——

「————」

并往柚希直扑而去。

令人不禁仰首的庞然巨兽，正渴望以其利牙扯碎敌人。

——但它的牙却碰不到柚希。

因为在那之前，有阵风从背后窜过柚希身旁。

当柚希看清风中的背影时——

守护西方的神兽•白虎，其庞大躯体已从中纵断。

10

打倒显化的白虎、回收灵枪后，刃更等人来到了高志身边。

高志虽近距离遭受了「白虎」失控时造成的冲击，但并无大碍，很快就清醒了。

或许是见到敌我都围在身边，让高志明白自己战败了吧。

「…………杀了我。」

他咬着唇，挤出声音似的说。

「一旦『村落』决定要打倒你们，完成它就是我的使命；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永远追杀你们。」

刃更对高志摇了摇头。

「我怎么下得了手呢……不可能的。」

「——你害怕和勇者一族为敌吗？」

「不是的，因为我不想杀你……我们可是一起玩大的耶。」

对于刃更尝试说服的语气，高志似乎相当不屑地说：

「一起玩大就不想杀……？说什么屁话！你知道五年前那时候被你消除的那些人，有多少是跟我们一起玩大的吗！」

「我……」

这话让刃更不禁垂下了头。

「……怎么了？也用你最拿手的那个诅咒的招式把我消除看看啊？对忘记那场悲剧，甘愿成为魔王女儿走狗的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就在高志作势攻击刃更时，某人先对高志有所动作。

那是和所有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刃更和高志对话的少女——澪。

她默默走进两人之间，对高志冷不防就是一大巴掌。

「——你干什么！」

面对错愕立刻转为激愤的高志——

「怎样，要打就来呀！看我杀你一百次！」

澪毫不惧怕地回骂：

「忘记以前的事？开什么玩笑啊？不知道刃更现在还为那件事受了多少痛苦、作了多少恶梦，也敢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你们忘不了的事，你凭什么认为他忘得了啊！你以为伤心难过的就只有你们吗！」

「你说什么……」

「澪、澪大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也不要这么激动啊！」

「放开我！这种笨蛋就是要用力打一顿才会醒啦！」

澪说着又向高志逼了过去，万理亚好不容易把她拉回来。

在高志将视线从她们转回来后，刃更说道：

「高志……不管你还想追杀澪、追杀我们多少次，我都一定会阻止你。这是现在的我——与勇者一族无关的东城刃更所选的道路。」

唯有这一点，无论如何也绝不退让。

「可是，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我会一辈子背负你过去和现在的憎恨，继续活下去。」

就是这样。刃更心想。那是绝对不能忘，也绝对忘不了的事。

可是自己并不是背弃「过去」，而是将它牢牢背起，望着「未来」活在「当下」；尽管偶尔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但仍会向前迈进。因为再怎么说——

「就算是『无次元的执行』——也消除不了我的过去。」

「……………………」

当高志听了刃更的话而咬着唇低下头时——

「——好啦，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吧？」

背后忽然传来语气爽朗的一句话。回头一看，是斯波恭一。

「奇怪……你是怎么进来结界的？」

胡桃错愕地这么问后，斯波耸耸肩——

「构成这结界一半的『白虎』失控以后显化为实体，释放了大半力量，结界的阻隔力也跟着减弱大半，所以要进来并不难呀。」

并笑着说：

「那么——既然看样子已经分出胜负了，你们三个话说完就快点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成濑澪可是长老们认定的消灭对象，任务要到消灭了她才算结束，村里不是这样才准我带『白虎』——」

「关于这个决定呀，其实已经撤销了，现在要我们快点回去。这是『村落』里的长老下的正式决定。」

「——那是真的吗，斯波？」

斯波跟着对忍不住反问的刃更「嗯」地点头。

「因为高志让『白虎』失控，帮他收烂摊的却是你们嘛，毕竟要是结界毁了，造成普通人受害就糟了。再说，会把成濑澪视为消灭对象，是由于发现她身上继承自威尔贝特的力量有苏醒的征兆，可是她并没有对周围造成什么危害。」

所以——

「若在明显缺乏正当性的状况下强行消灭成濑澪，必定会产生『秽瘴』；再考虑到她体内的力量非常庞大，后果也会同样地严重。弄不好，会让我们或『村落』结下契约的精灵诸神，停止施予我们护佑或恩惠呢。长老们大概是认为损益不成比例吧。」

「胡说八道……这种事怎么……！」

听了斯波的说明，高志仍一副无法接受似的这么说——周遭的气氛，也在同一时间紧绷起来，每个人都屏住了气息。

「你没听见吗，高志？我说已经结束了。我才不管你想发脾气还是感伤，乖乖听从『村落』的命令就对了。你把我排出结界之外的事，我是不会和你计较，但你若想再继续出丑——我就把你连同那种无聊的念头一起捏碎喔？」

「……………………」

这话使高志不甘地纠结表情，接着穿过刃更等人之间，站到斯波身边。斯波这才放松了表情，紧绷着气氛也随之化解。

「来，胡桃、柚希，你们也过来吧——回去了。」

然后，胡桃和柚希也接连往斯波走去。

「等、等一下，斯波。柚希她——」

就在刃更想追上去留人时，斯波身上迸射出令人抽气的压迫感。

「——你可别乱来啊，刃更。这次，我很想维持我监督者的角色。」

并微微睁大眼睛，面带冷笑地说道。

「……你以为我会怕吗……！」

但刃更还是没停下。即使明知与斯波为敌会有怎样的下场。

因为，他就是不希望柚希离去。可是——

「刃更……不要……」

摇头的不是别人，就是柚希。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原本也是打算决战过后就回『村落』。我必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能给胡桃和爸爸他们多添麻烦。」

「就是这么回事。要是柚希不回去，不只会毁掉好不容易成功收的尾，还会让事情更为恶化。小心一时的感情用事，把大家都拖进不幸之中喔？」

「——————」

刃更忿恨地闭起了嘴，柚希对他轻轻微笑说：

「谢谢你，刃更。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可是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这就是，相隔五年重逢的东城刃更和野中柚希离别时的对话。

刃更等人只能默默望着柚希的背影随斯波离去，什么也不能做。

第二卷 第4章 注视无法抹灭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