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4章在横扫战场的风中

1

这里，是个弥漫静谧的场所。

这建立于维尔达城后方的山丘上——直接削掘巨大岩层而成的宽广空间，是魔王威尔贝特的灵庙。

——现在，野中柚希造访了这伟大魔王灵魂的长眠之处。

当然，她不是独自一人——柚希是随行而来的。

身旁是和她一样，随行来到这里的胡桃。

而柚希眼前还有另外一人。在威尔贝特的巨大墓碑前，有个坚定地抬头仰望的少女——澪。

「——————」

来到这里，算算已经有三十分钟，澪始终伫立不语。不过——

——她想待多久，就让她待多久吧。

这是澪第一次到生父墓前致意。柚希对澪至今的经历和现况也有充分了解，知道她心中充满各种念头和复杂的感情。

所以——即使无法得到回应，她心里也有很多话想对威尔贝特说吧。身旁的胡桃也明白这点，毫不埋怨地和柚希一起等待。不久——

「…………谢谢，可以了。」

澪这么说之后，背对威尔贝特的墓碑回到柚希和胡桃身边。

「……舒服一点了吗？」

柚希的问题让澪微微苦笑。

「不知道耶。我本来就没见过他，这又只是他的墓。就算跟我说里面的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没什么感觉……很薄情吧？」

「不会呀，我觉得这样很正常。」

两手背在脑后的胡桃，仰望着威尔贝特的墓碑说：

「来看从没见过的父亲的墓还能哭得唏哩哗啦才不自然吧，像演出来的。」

「…………嗯，也对。」

谢谢——这么说的澪，脸上苦笑更深了。她或许是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吧——但她的表情却十分地寂寥。

「………………」「？怎样啦，柚希？」

柚希的直视，让澪不明就里地问，表情已恢复成柚希跟胡桃所知的她，所以柚希回声：「没事」。

……就算只是逞强也无所谓。

对于澪这部分，柚希直率地感到钦佩。柚希几个一出生就理所当然地受勇者一族的教育、知道自己的使命；但澪的起点完全不一样，她过去过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当自己是个普通少女。

可是有一天，双亲忽然遭人杀害——并知道自己不是人类，而是魔王的女儿。然而这位名叫成濑澪的少女，基本上并不为此向人泣诉或抱怨；即使烦恼、痛苦、迷惘从没少过——但她依然一路前进；即使现在来到魔界面对自己的身世，这点也没有改变。

「对了……来到这边，有让你比较清楚该怎么做吗？」

「……没有。我想了很多，不过还是没有结论。」

澪摇摇头说。

——澪一旦下定决心，一定会引发一连串的状况，没有反悔的余地。

因此——即使来到魔界已经三天，她依然无法决定。这影响的不只是澪，她身边的刃更和柚希几个都会受到波及，更将牵连整体魔界的未来，会犹豫也是难免。而且——

……澪会犹豫，都是因为那个男的……

野中柚希脑里浮现的，是稳健派现任首领拉姆萨斯。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克劳斯每天都会露脸和澪说说话，拉姆萨斯这三天来却固执地拒绝与澪会面。

不和双方都沟通过，是不可能做出适当判断的。事实上——澪在前往魔界前，就对柚希几个明说自己没有成为新魔王的意思。所以就现实而言，选项只剩下依拉姆萨斯的要求，将力量交给稳健派，或是就这么返回原来的世界两个。而既然拉姆萨斯拒绝与澪对话，那么答案应该很明显了。

……可是。

澪这么犹豫，是担心一旦拒绝稳健派的要求，自己可能会落入很危险的处境吧。澪能从现任魔王派的威胁中存活到现在，是万理亚的功劳——也就是拜稳健派所赐。即使好不容易打倒了佐基尔，现任魔王派也依然健在，哪时遭到袭击都不奇怪。

在这样的状况下，假如决定拒绝稳健派双方的要求，自己会瞬时孤立无援。因为勇者一族将澪视为魔族，将现任魔王派要对她不利当作魔族内斗，只会隔岸观火。

……再说。

倘若与稳健派交恶，就会让万理亚面临两难。尽管万理亚自己说过若有万一，她愿意离开稳健派，和澪一起行动；可是，万理亚发现雪菈平安无事，知道自己真的摆脱佐基尔的胁迫后的神情——流下的眼泪，澪都看在眼里，应该不会答应她那么做、要她放开与家人的感情吧。曾失去家人——在邂逅刃更前无法走出痛苦的澪，绝不会希望万理亚遭受同样折磨。另外——

……来到魔界前，刃更一直很担心洁丝特。

然而，现在不需要这么为她担心了。因为洁丝特已经在自己来到魔界那晚，就在雪菈的提议下和刃更缔结主从契约，如今立场和柚希或澪相当。若说柚希对曾是敌人的洁丝特与刃更结下主从契约有无怨言，那当然是有——

……可是。

在大家来到魔界前，刃更曾表示假如有必要，可能会带洁丝特一起回去；所以得知他们结下主从契约时，柚希几个的心情也没有多大波澜——除唯一不满的胡桃外。

……不过。

刃更接受了欺骗他的澪，还原谅了一度协助佐基尔的万理亚，这样的人会决定接受洁丝特也是可以预期的。澪和万理亚的立场都曾与洁丝特类似，自然没立场说话。

至于柚希——则是因为自己如此重视、期望守护的刃更是这么善良的人，才会为他吸引。现在，洁丝特应也为刃更心醉，考虑到未来需要，能得到洁丝特这样战力高强的伙伴也颇令人安心。

毕竟——后来听说，刃更和洁丝特会结下主从契约，是因为刃更差点与拉姆萨斯陷入一触即发的状况，而这也造成了他现在的缺席。与稳健派首领拉姆萨斯对立，使刃更部分行动遭受限制，不准进入这座威尔贝特的灵庙，只好和洁丝特跟万理亚留在维尔达城里。话说回来，尽管是因为起过冲突，曾是勇者一族的刃更禁止踏入灵庙，仍是勇者一族的柚希和胡桃却能得到允许，真不明白判断依据究竟为何。不追究——反正自己也不是完全自由，露绮亚和克劳斯各派了一名侍女候在灵庙外，负责监视她们。但即使如此——

「那个叫拉姆萨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返回室外的阴暗通道上，走在柚希和澪面前的胡桃嘟哝着说。

「如果那个叫克劳斯的老爷爷现在是想拖时间，还不难理解……」

「…………嗯。」「………………」

澪对胡桃的话点点头，柚希则以沉默表示认同。企图使澪成为新魔王的克劳斯阵营，才会想让澪尽可能久留魔界，加深她对稳健派——威尔贝特和维尔达及其居民的感情，进而从中获利；想从澪身上抽出威尔贝特力量的拉姆萨斯，应该会希望速战速决才对。

……那个男的到底是……？

从旁人角度来看，这个对拉姆萨斯不利的局面，完全是他咎由自取。难道他真的是别有用心或另有谋算，只是没人看得出来？

「————————」

就在柚希怀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不快，和澪跟胡桃在通道上走向出口时。

灵庙地面，伴随摇撼大气的低响上下震动起来。

「——地震？」

相对于错愕地左右张望的澪，柚希当机立断地大喊：

「快跑！——到外面去！」

胡桃和澪立即跟随拔腿就跑的柚希奔向出口。

——这座灵庙是建立在直接从岩层削凿而成的，类似洞窟的空间之中。

由于是伟大君王的灵庙，为防止不肖之徒的破坏等不测，内部设有禁用各种魔法的结界，墓碑周边当然也经过能抵抗各种天灾的设计，但通道就不一定安全了。倘若顶部坍塌，被砖石堵住出口，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多半无法自力逃脱——因此，柚希三人一口气冲过灵庙的通道。

即使震动已在半途停下，但不知是否会有余震或震得更激烈，所以为了确保安全并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尽快离开灵庙。

「——看到出口了！」

户外光线跟着胡桃的叫喊出现在视线前端——紧接着，柚希三人逃离了灵庙。首先做的，是确认现况。

「——你们两个，没事吧！」

澪放声问道。对象不是柚希和胡桃，而是跟随她们的侍女。在外等待她们回来的两位侍女所幸平安无事，不过——『……………………』

她们对澪的关心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伫立不动，从山丘遥望维尔达市区。因此下一刻，顺侍女们视线望去的柚希等人也看见了同样的画面。

「那是——……」

维尔达城外墙遭到破坏，敌人攻进了市区。

然而——若只是遭到敌人入侵，侍女们不会傻在这里，至少该进灵庙通知发生紧急状况，协助澪避难才对。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她们连这种事都忘了呢？答案就在柚希等人视线彼端的画面中。即使这座山丘和市区间隔了一座维尔达城的距离，她们依然能以肉眼看见「敌人」的入侵。

「……那是什么啊——」

身旁的胡桃茫然低语。难以置信的状况，正在她眼前发生。

三个身高至少二十公尺的巨人，攻进了维尔达。

2

有个人，正冷静地观望维尔达城周边市区大为混乱的模样。

那站在三具巨大英灵其中之一肩上，低头看着民众尖叫着仓皇奔逃的，是自愿带头攻打维尔达城的加尔多。

……真了不起。

加尔多暗自赞许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英灵调整完备的路卡。那年纪轻轻的孩子从英灵的修复到设定加尔多为新主人全都一手包办，甚至整备到能够投入实战的程度。即使遗迹中还挖出了其他更强力的英灵，不过力量愈强也就愈难控制，而且没时间为这次作战重定契约，不过，这样应已十分足够。

「——可恶的怪物！」

一群看似市区卫兵的人为争取民众避难的时间，一齐向英灵发动攻击。地面上张开许多魔法阵——往加尔多和英灵射出无数光茅，可是——

「……——打烂他们。」【【【——————】】】

对加尔多发出的命令，英灵们立刻做出反应。他们高举右拳，向地面上的卫兵们直捣而下，弹开所有飞来的光矛——下个瞬间，该处爆出落雷般的轰声和冲击。地面有如遭到爆破般溅散，霎时漫天飞沙。紧接着——英灵们收回搥下的拳、沙尘散尽后，底下露出的是冲击轰出的陷坑，以及前几秒还是卫兵的大量血肉。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民众——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更严重的恐慌，开始没命地逃窜。

当加尔多默默注视这一切时——

「哎呀呀……真是厉害啊。」

近处建筑物屋顶上传来一点也不紧张的声音。加尔多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名年轻的高阶魔族。那是命令雷欧哈特动用英灵进攻维尔达的枢机院，派来检视成果的监察。

「这英灵的完成度还真高啊。看样子，我是用不着出场了。」

「当然……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借用你的力量。」

「那可真是失敬啦。话说加尔多阁下——我等前不久向维尔达城发出通牒，叫他们把威尔贝特的女儿交出来，而周边势力也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明白我们是师出有名吧——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些平民呢？」

「……你是什么意思，涅布拉？」

被叫出名字的监察，向质问他为何这么问的加尔多浅浅一笑，说：

「通牒是用扩音魔法下的，她在这里的事，城里的人都听见了。不满于新任首领拉姆萨斯作风的人本来就不少，大家又知道他隐瞒了伟大的前任魔王的独生女来到城里这样的大事——现在，城里还因为那个女孩遭受攻击。民众对他的不满，一定开始转变为愤怒了吧。」

所以——涅布拉继续说：

「现在应该再加把劲——虐杀这些平民。如此一来，稳健派就会从内部自动崩溃。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平白放过呢？」

「………………听好了，涅布拉。」

「是的，有何吩咐呢，加尔多殿下？」

涅布拉嬉皮笑脸地回答低声喊来的加尔多。

「枢机院给你的命令，应该是观察英灵的战况吧，少在那里说些有的没的。假如你敢做些多余的事——小心你也会变成肉屑。」

「………………我知道了。你是威尔贝特继承者中最右翼的人选，我还没有傻到会与你为敌呢。除非事态严重，否则我基本上还是会坚守监察使命，在一边见习你的战斗方式的。」

「………………」

加尔多对戏嘻地耸肩的涅布拉没多表示意见，只说：

「在对方交出威尔贝特的女儿之前，我们分三路推进。别理会那些平民，雷欧哈特不喜欢无谓的杀生。不过——胆敢碍事的，一律格杀勿论。」

【【【——————】】】

接到加尔多的命令后，英灵们眼中发出沉光。

站在英灵肩上的加尔多直视着前方说道：

「破坏目标，维尔达城——开始进攻！」

3

成濑澪在山丘上，看着巨人们同时展开行动。

即使分为三路，也能从行进路线明显看出他们的目标是维尔达城。

「糟糕了——这怎么行！」

当澪等人发现敌方的企图而焦急地想返回维尔达城时——

「——澪大人！您还好吗！」

有个人气喘吁吁地冲上山来——是侍女诺耶。

跑到澪面前的她放心地吐了一大口气后说：

「……太好了。各位有没有受伤？」

「我们没事。诺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诺耶严肃地回答不明就里的澪说：

「现任魔王派攻过来了。他们不知道从哪弄来您在这里的消息……就说您继承了威尔贝特陛下的力量，是造成新纷争的危险因子，要用这次攻击斩断未来的祸根什么的。」

总之——

「如果希望他们停手撤兵——就要把您交出去。」

「什么嘛，简直岂有此理……那是在说稳健派有力量就是威胁，他们有力量就不危险的意思吗？」

胡桃不平地说。

「从很早以前，他们就到处寻找澪大人，想占据陛下的力量了。为了加强对魔界的掌控力，他们随时都很可能做出不计形象的事——露绮亚大人这么说过。」

听了诺耶的解释——

「——情况我大致知道了，可是那些巨人又是什么东西？」

柚希表情凝重地问。尽管能推测敌人的心思，但推测再多，答案也只有对方才知道；所以现在该优先做的，是处理眼前明确的危机。

「虽然无法确定——不过克劳斯大人说，那多半是旧时代的英灵。」

「也就是敌人嘛……好啊，看我杀他们一百次，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澪「哼」了一声后问：

「刃更他们呢，应该都在城里吧？」

「因为发生紧急状况，就请他们到市区帮忙了——刃更先生和洁丝特一组、玛莉亚和露绮亚大人一组，去抵挡敌人进攻。」

既然稳健派和现任魔王派处于战争时期，就随时都可能遭到攻击。因此，澪等人已事先决定出事时该如何行动——假如平民遭到战斗波及，所有人都要应战。于是——

「刃更先生要我转告柚希小姐和胡桃小姐，请两位抵挡从西方过来的巨人。」

「知道了——胡桃。」

「——没问题。」

听了诺耶传话，两人毫不犹豫地动身。当柚希开口时，胡桃已经咏唱完飞行魔法——两人在下一刻就飞上了空中。

「等、等一下——要去也带我一起去嘛！」

但是，朝两人背影大喊的澪却被诺耶拉手制止。

「不可以。澪大人您要留在这里，直到战斗结束为止！」

「放开我！……为什么要拉我，是克劳斯先生的命令吗！」

即使被澪狠狠一瞪，诺耶也直视着她的眼说：

「没错——可是露绮亚大人和刃更先生也赞成克劳斯大人。」

「不会吧……为什么？」

澪错愕地问。

「假如澪大人这时候露面，就会让敌人攻击的名目成真。要逼现任魔王派对这场暴行负起责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要让他们攻击的理由本身站不住脚啊！」

「可是……为了这种事造假，稳健派还有正义可言吗？」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可是现在不能感情用事——政治就是这么回事啊，澪大人。化解对手打出的牌再藉此反将一军，是政治的铁则啊。」

「可是……要我只是躲在一边看，我实在——」

「我明白您的心情！不过，澪大人当时应该人在威尔贝特陛下的灵庙里所以没听见，敌人用扩音魔法告诉维尔达所有人为什么要攻击，还要求大家把您交出去，弄的人心惶惶，很多人抓着帮忙引导民众到城堡避难的士兵逼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

「如果您在这种情况下现身，民众的愤怒很可能就会转到您一个身上；就算成功抵挡了这次攻击，拉姆萨斯大人和克劳斯大人也会失去民心，造成人民对政治彻底失望，甚至可能会引起暴动。如果您现在无法克制自己，就会完全中了敌人的圈套啊！」

「我——」

听了诺耶悲痛的请诉，澪不禁茫然呆立——就在这时，摇撼大地的轰隆声和冲击再度爆发。

「——！」

发自背后的冲击使诺耶忍不住缩成一团，接着——

「天啊……」

目击这瞬间的成濑澪挤出声音似的呢喃。穿过中央大道的英灵要在地上挖条坑般大脚一踢，将阻挡其去路的无数士兵轰进空中。

那些飞上天的士兵，已经看不出半点原形。肉体迸裂的士兵们，残骸有如红色的烟火，在维尔达市区空中飞散——随后，踢击产生的冲击波，将腿扫轨迹延长线上的建筑物瞬间扫平。

4

遭到英灵踢出的冲击波，轰中了一群人。

那是市区的卫兵。他们企图由侧面攻击英灵，尝试沿平行于英灵行进路线的邻道接近，却遭到前一支攻击队伍的池鱼之殃而溃散。现在——

「……唔……啊唔……可、恶——……！」

连同屋舍一起被轰飞的卫兵中，有个人仍有呼吸。那是想在咖啡厅后头的小巷非礼洁丝特却被刃更修理了一顿的那个古伦。

即使头和肩膀等部位血流如注，古伦仍站起身，看看四周惨况。

附近的街坊，已被破坏得不忍卒睹。

同队卫兵中——除古伦外没有一个人幸存。

「……什么跟什么啊……」

古伦来到维尔达，是在威尔贝特死后——稳健派大规模征兵那时。原本是打算投靠势力刚开始发展的现任魔王派，选择这里，是认为即使是在大战中没有显赫战绩的自己，也一定能在失去威尔贝特而兵力严重流失的稳健派中讨得公职。

果不其然，古伦被录用为市区的卫兵。不过，古伦是为了混口饭吃才不得已选择稳健派，本身对这个城市和自己的工作没有多少感情或归属感——至少，他过去是这么想的。然而，无论在这城市的生活多么枯燥，时间一天一天过，自然会习惯到某些店吃喝，与同袍的交情也日益深厚。这是古伦在选择成为稳健派士兵的不得已中，仍能在这座城市得到的事物。

然而这一切——加今，已从古伦眼前消失殆尽。凶手是现任魔王派的巨大英灵。

「！————」

嘎吱咬牙的古伦，发动设在职配轻甲背面的飞行魔法直接升空，双眼锁定在邻道走向维尔达城的英灵。英灵肩上，有个看似操纵者的高阶魔族。破坏了那么多房舍、杀了那么多士兵，他们却若无其事地不停向前迈进。因此——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伦将激情化为呐喊，就此对英灵施放攻击魔法。右手射出的电球在向周围放电的同时直线穿过空中，带着剧烈爆裂声命中英灵侧头。

「哈啊……哈啊……知道厉害了吧……——？」

那是古伦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原以为至少能稍微泄个恨，英灵却仿佛在嘲笑这种想法，行进速度丝毫未减。连脚步也拖不了——相较于为这事实茫然失措的古伦，英灵头也不回地向后横扫右拳，将附近建筑的巨大烟囱连根轰飞。

「————啊。」

听见轰声时，巨大的烟囱碎块已经逼到古伦眼前。

连闭眼都来不及，烟囱就要撞上等死的古伦——但就在那之前，一道魔法阵要保护他似的在面前张开，烟囱一撞上魔法阵就霎时分解成石块、碎沙，散落地面。变化之快，让古伦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

「那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快点撤退，这里交给我们。」

上方传来沉静的话声。古伦连忙抬头一看——

「……！你不是……？」

那是个熟悉的女子。不会错，尽管在街上见到时穿的是侍女服，她仍无疑是古伦试图轻薄的对象——洁丝特。不过，洁丝特一眼也没看古伦，视线定在其他东西上。那是单手握持巨大魔剑，在英灵行进道路旁的建筑物上疾速奔窜的少年。

「那个人——」

古伦见过那名少年，他绝不会忘记那个狠狠羞辱过自己的人。

可是——在恼怒之前，古伦先感到的情绪，是惊讶。

他在英灵为迎击而挥下拳的前一瞬跳开。在建筑物轰隆崩毁、屋瓦漫天飞散之中——落在英灵手臂上的少年一口气冲上肩膀，斩向高阶魔族。是一记直线下劈。

「………………」

而高阶魔族只是右手一挥，张开护壁抵挡少年的斩击，然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少年带着充满气劲的嘶吼，乘冲刺的速度强行斩下魔剑。剑刃当场将护壁劈成两半，直逼高阶魔族。

「——————」

防御失败的高阶魔族被迫进行回避，向后跳跃，从英灵肩上退入空中。少年也从英灵肩上跃起，追着魔族冲上空中。

「那是……」

少年并没有使用飞行魔法。遭英灵破坏的建筑物改变了形状，成为升入空中的踏台。

那是来自古伦正上方的洁丝特的魔法。

「我再说一次——快点撤退。」

洁丝特到最后仍没看古伦任何一眼，留下这话就奋力振翅飞向英灵——少年对高阶魔族、洁丝特对英灵的战斗就此开始。

在古伦绝对碰不到的位置。

加尔多看着那名人类少年，踩蹬土系魔法创造的踏台迅速逼近。

……洁丝特干的吗。

在他的下方，方才加尔多乘坐的英灵正开始跟有翼的女魔族交战。

加尔多知道枢机院议员佐基尔手下，有个名叫洁丝特的亲信。

虽知道她擅长使用土系魔法，但没实际见过她的战法。竟能与英灵交战的同时支援同伴，果然有两下子。听说，她在佐基尔死后投靠了稳健派——看她战斗的样子，失去主人对她似乎毫无影响。加尔多命令英灵解决洁丝特后——

【——————】

英灵将洁丝特明确地锁定为敌人，展开了真正的战斗。

……接下来。

加尔多的注意力回到朝他奔来的人类少年上。在对方将距离缩短至战斗距离前，加尔多在自身周围展开重重魔法阵列——下个瞬间，同时向少年射出无数火球。

「！————」

少年对直扑而来的火球阵立刻反应，右手反握魔剑，连续挥扫洁丝特创造的踏台。反持的巨大剑身以不同于斩切的搥打破坏岩制踏台，细小的碎石成为干扰片——

嘶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击中加尔多的火球而引起爆炸——同时造成大规模连锁诱爆。紧接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冲破团团爆烟突袭而来。对他凌空扭身击出的劈斩，加尔多朝右臂送入魔力迎击。

下一刻，少年的魔剑砍上加尔多的手臂——

喀铿————————————————！

在维尔达上空激出尖锐的敲击声，两人就此当空对峙。

「……你是东城刃更吧。」

加尔多的话使刃更表情略微绷紧。

「报告上说，威尔贝特的女儿有迅•东城的儿子在保护。」

「………………」

少年没有回答，但那明显是默认。

据闻，他是属于速度型。能够在高速之中瞬时确切地判断状况，并以最精简的方式进行回避和防御，并毫不迟滞地发动攻势——

……原来如此，功夫确实不错。

拉斯的报告中，提过他勉强与佐基尔过了几招——但看这样的反应速度，就算不至于平分秋色，至少也能好好打上一场。与佐基尔交战至今没有多少时日，表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获得了如此的成长。可是——

「……你太大意了。」

加尔多对眼前的刃更说：

「就算把威尔贝特的女儿藏起来，你现在傻傻出面，就等于在说她也在维尔达啊。」

「是吗？我出现在这里，不代表澪一定也在这里吧？你的话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完全是臆测罢了。听说你们攻打这座城市，是因为澪躲在这里——」

眼前的少年终于开口，带着浅浅的笑容说：

「——不过你们该不会只是因为迅•东城的儿子在这里，就认定威尔贝特的女儿也在这里才进攻的吧？如果这么可笑的理由传了出去，可是会笑掉其他势力的大牙啊。」

听完刃更的话，加尔多淡然回答：

「等我解决了你和你的同伙后把她找出来，进攻这里的正当性，要多少有多少。」

「相反的——只要在这里打倒你和那些英灵，别说是澪，你们就连我的存在也证明不了，你们进攻的正当性也会跟着瓦解了。」

「——你以为你办得到吗？」

「这可难说啊……」

刃更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如果我非打倒你不可，我也只好豁出去了——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刃更眼神坚定地直视加尔多说道，其中没有绝对能战胜加尔多的自满，只有无论如何都得赢的决心。因此——

「——好吧，我就跟你打一场，东城刃更。」

加尔多说道：

「可是——如果你是真的想打倒我，不是应该找其他同伴来帮忙吗？底下虽然有洁丝特在挡，不过英灵还有两具。如果动作慢了，小心维尔达城就这么没啰？」

刃更哈哈笑了两声，回答：

「谢谢你的忠告——这种事不需要你说。」

这时，加尔多听见远处传来轰声。

侧眼一看，由东侧路线行进的英灵侧头遭到横击，正踏步稳住重心。

看来除刃更和洁丝特外，还有其他人已与英灵交战。

英灵周围有两道人影快速窜动——看清人影后，加尔多两眼一眯。

「那是——那对梦魔姊妹吗？」

5

挡下由东侧路线行进的英灵的，是露绮亚和玛莉亚姊妹档。

「虽然女人喜欢高大的男性，不过大过头可是会有反效果喔——小木偶♪」

对于在英灵颊上击出强劲一拳，撼动了其巨大身躯而笑嘻嘻的妹妹——

「战斗中废话少说，玛莉亚——」

也换上战斗服的露绮亚冷静地说。她站在街灯顶端，面前就是具有压倒性巨大身躯的英灵。

「而且，该打的不是脸颊，而是这里。」

露绮亚接着挥出的，是右手上的鞭子。刹那间，一道响亮的爆裂声「砰！」地炸响，来自斜下方的冲击扫过了英灵的下颚。与万理亚的拳击方向相对的边扫，将失去平衡的巨大英灵打回直立。

「这里更容易摇晃对手的脑部。不过身为肉搏格斗士的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基础的事呢……」

露绮亚悲叹地说：

「再者，现在是防卫战。尽管首要目标是打倒敌人，你的行动也必须考虑到如何将周遭被害降到最小。其他人做不到就算了，怎么可以连我们也不尽力用心保护自己的故乡呢？」

知道露绮亚的用意是防止英灵压坏城市后——

「啊！对不起，露绮亚姊姊大人。那我就——」

玛莉亚连忙道歉，并踩踏邻近墙面跳向英灵。但是——

【………………】

英灵看出她的企图，要打下玛莉亚似的挥出左臂。

「嗡轰！」地震响空气的巨手飞快一振，迎击试图接近的玛莉亚。

……糟糕！

露绮亚下意识地想挥鞭帮助玛莉亚。因为玛莉亚在空中没有立足点——而她所熟知的妹妹，不可能躲开那样的攻击。然而——

「——喔！」

玛莉亚却不慌不忙地向横转身，随惯性扫出的尾巴打在逼来的英灵手臂上——并以此为支点，从下钻过英灵挥开的手，只有风压吹乱了头发，人平安无事。

「——————」

当露绮亚讶异于玛莉亚的快速反应时，原本企图直接攻击下颚却被迫向下回避的玛莉亚仍未放弃目标，抓上英灵的左锁骨猛力一拉强行纵翻，向上腾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提劲一吼，从正下方全力踢击英灵的下颚。砰！低沉的撞击声中，下颚遭受攻击的巨大英灵仰起身，向后倒去——

「这样怎么样啊，姊姊大人！可以吗！」

回头看来的玛莉亚，带着露绮亚所熟悉的表情。尽管如此，见到妹妹只是稍微离开一段时间，就有如此确实的成长——

……她变强了很多嘛。

一定是和刃更跟澪经过了不少激斗吧。即使露绮亚已从报告中得知这样的事实，实际目睹玛莉亚的成长，还是为她感到骄傲——以及些许的惆怅。可爱的妹妹，或许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不过——

「那只是改变倒地方向，还是一样会破坏城里的建设啊！」

露绮亚对探寻她反应的万理亚叹声：「真是个傻孩子。」随后跳离街灯，落在一旁的建筑物顶端，并绕到英灵侧面再次出鞭。爆裂声中，改打在后脑勺的鞭击使英灵向前站直。

「听好了，玛莉亚——像这种巨大的敌人，要尽量在不让他倒下的情况下打倒他。」

「呃，这是不要打他但又要打倒他的意思吗，姊姊大人……真的可能吗？」

「不是。以前在我研究人类时读过的人类书籍中，记载了很适合用来对付这类敌人的方法。」

还记得——

「大概是打右脸时，连左脸也要一起打的感觉。也就是说——只要两次一组地攻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有右就要有左，有上就要有下；同理，从后方攻击后，再从前方攻击就行了。」

「原、原来如此。可是那句话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了。话说回来，能从那一节看出这种战法……真不愧是姊姊大人呢。」

「那当然。我刚读到那句话时，还以为是斩草要除根的意思呢。完全没想到人类的书籍会记载对付巨大敌人的有效战法。」

露绮亚感怀地说，并直视朝人在屋顶上的她回头看来的英灵——

「虽然分头攻击也无所谓，不过既然是我们两个——你就好好配合我吧，玛莉亚。」

「——是！」

与颔首回应的玛莉亚合力对英灵展开真正的攻势。

露绮亚的鞭击，玛莉亚的拳脚。

梦魔姊妹完全成对的攻击，掀起冲击的风暴袭卷英灵的巨大躯体。

沉重的殴打声和尖锐的爆裂声，有如敲着一大一小的鼓交互合鸣——逐渐敲出一段节奏。步调契合的姊妹对英灵的攻击化为即兴演奏，两种攻击声交织成节拍畅快的旋律。

【————————】

露绮亚和玛莉亚的连击，完全不给英灵防御的时间，更别说回避或反击。

然而似乎是玩过了头，脚踏英灵肩部跃起的玛莉亚——

「啊哈哈哈！————看招！」

朝英灵右颊送出一记回身旋踢，击出特别沉的重低音。

吃了这威力超群的一击，英灵的巨大躯体以露绮亚的一般鞭击无法抵消的速度向左翻倒。因此——

「嗯……不好了。」

露绮亚立刻对玛莉亚无视于她的脱序演出做出反应，将挥鞭目标由英灵改为玛莉亚。那不是攻击，只是将玛丽亚扫出回身旋踢的右脚踝部，瞬时以鞭尾紧紧缠住，下个瞬间——

「咦……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丽亚发出凄厉的惨叫。露绮亚强行挥下右手，甩动缠住玛莉亚脚踝的鞭子，要她为自己的得意忘形负责般整个人当链球直接砸上英灵左颊。

在以「啪铛！」形容也过于夸张的撞击声中，逐渐倒下的巨大英灵又恢复直立。玛莉亚的身体，在英灵左颊上清楚习下了一个「大」字印。

「呜呜……露绮亚姊姊大人，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谁教你不配合我乱来，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就在露绮亚冷冷回答泪眼汪汪地埋怨的玛莉亚时。

市区的另一头产生了新的动静。

【——————】

从西侧往维尔达城行进的英灵，受到来自正上方的攻击而跪下双膝。

随后——天上有个影子朝英灵急速下降。

「……她们也赶上了吗。」

露绮亚不停对眼前的英灵挥鞭之余说道。

不会错——那是，赶赴这战场的另一对姊妹。

野中柚希和野中胡桃这对勇者姊妹。

6

野中柚希从「咲耶」放出的冲击波，成功阻挡了巨大英灵的行进。

但也仅是如此。英灵很快就重新站起，朝空中的她们仰望而来。这样的事实——

……富士的护佑果然到不了这里。

让柚希表情沉痛。灵刀「咲耶」是诞生于凝众了富土山灵峰之力的神木之中，因此在人界时，离富士愈近就愈能发挥其原来的力量——可是，柚希刚放出的冲击波，威力远不及应有水准。

来到魔界这个与人界不同次元的地方，影响果然很大。在佐基尔构筑于特殊空间中又设了结界的藏身处虽也有同样倾向——但与现在相比，那里还能发挥足够的战力。

……可是。

怨言于事无补，柚希也丝毫没这个意思。平常在人界时，魔族万理亚和继承威尔贝特血统的澪也背负着同样的劣势。

——既然她们能一路奋战至今，现在就是自己该拿出实力的时候了。

毕竟最后决定跟来魔界的不是别人，是柚希自己。无论是为了刃更、为了澪——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拖累任何人。所以——

「胡桃——照原定计划行动。」

「可是姊姊……现在的『咲耶』不是——」

即使使用飞行魔法、抱着柚希浮在空中的胡桃担心地说，柚希仍轻轻摇头。

「不需要担心，我有我的工作要做——你也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

「…………」

「——胡桃。」

在柚希以训斥口吻这么说乏后，胡桃采取了一个行动——张开魔法阵。

「开始啰，姊姊……」「嗯——拜托了。」

柚希一点头，胡桃就发动疾风魔法击出气团。

击出的，是柚希周围的空气。于是下个瞬间——

「——————」

野中柚希连同气团，以超高速向下弹射出去。如字面般化为疾风的她与巨大英灵擦身而过的同时，挥扫「咲耶」从头部一口气向下斩去，强烈的手感随之而来。因此——

「——————！」

柚希顿时面色凝重。「咲耶」剑柄传来的手感太过强烈，表示刀刃被直接弹开，没有砍进目标。那是藉由胡桃魔法的威力，以高速大幅加重力道的斩击——然而还是斩不开英灵的身体。

于是柚希在着地后立刻向横跳开，着地的位置随即罩上一片黑影——并「嘶轰轰轰！」地在冲击中爆散。英灵的左脚跺碎了地面。柚希勉强及时避开了这一脚——

「唔……！」

架势却忽然在空中瓦解。英灵的巨足猛力踏碎地面而产生的强劲气流——吹开了人在空中的柚希。

【——————】

英灵跺下的左脚不仅是攻击，还带动下一个动作，以左脚为轴心扫出右踢。英灵巨大的脚背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逼来，无暇闪避。

柚希即刻用「咲耶」画出五芒星。在冲撞前一瞬完成的护壁，让她免于被这一踢直接命中，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仍被炮弹似的踢进空中，尖声哀号。英灵的踢腿，将柚希连同护壁整个弹了出去。

……糟糕，照这种速度……！

在有如被卷入乱流的状态下，野中柚希霎时焦急起来。

尽管能躲过被英灵直接踢烂的下场，但若以这种速度撞上石墙，柚希的肉体还是一样会撞得不剩半点人形——当场惨死。

……拜托要赶上！

柚希拚命挤出力气挥动「咲耶」，在背后张开魔法阵。

即使不够完全也无妨，能以骨折或内脏受损的程度了事就够了。可是——

「！————？」

背后的冲击比想像中来得更快，使柚希下意识地准备领死，不过很快就改变了想法。柚希背后撞上的不是建筑物的墙面——

「…………水？」

即使在水中，柚希的自呓依然发出声响。内含氧气、能让人在里头呼吸的水团成为软垫，接住了被踢飞的柚希。

能以魔法救她的，自然是——

「胡桃——……」

柚希在稍远处建筑物顶端找到了胡桃的身影。对于投来担忧目光的妹妹——

「————对不起，拖累你了。」

柚希咬唇道歉。原定的作战计划——是以无法发挥「咲耶」实力的柚希当诱饵，让得到露绮亚所给的黑色元素、能够控制魔界精灵的胡桃趁隙使用强力魔法消灭英灵。

而且这是柚希自己提议、拜托胡桃同意的作战；然而柚希却连诱饵都当不好，害胡桃为了救她而中断咏唱攻击魔法。

胡桃和使用自身魔力的澪不同，是向精灵借用力量发动魔法的精灵魔术师。请求不熟悉的魔界精灵帮助原本就不容易了，现在还被迫重头开始。

「………………！」

真是可耻。柚希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近似愤怒的情绪，并离开胡桃铺下的水垫。浏海滴着水珠的她再次仰望远处的英灵，将握持「咲耶」的右手用力绞紧——下一刻，野中柚希猛一蹬足全力疾奔。

「——姊！」

柚希只对哀号似的大叫的胡桃稍稍看了一眼。

相信我——以沉默的眼神告诉她，这次自己一定会做好诱饵的工作。那并不是无所本的逞强，柚希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

——在魔界无法获得富士护佑的「咲耶」，力量确实减弱不少。

然而——柚希本身的力量并不会因此减弱。

与刃更重逢，缔结主从契约而获得的力量。

如此一路累积的力量——绝不会背叛柚希。

没有任何一点点是天上掉下来，不劳而获的。

所以相信自己、相信这力量的柚希毅然前行。对此——

【——————】

英灵猛力扫出右里拳，但与柚希仍有一大段距离。

即使英灵极为高大，手臂也完全无法触及，不过英灵这一击仍对柚希造成了威胁。英灵的里拳扫开了其轨道上的所有建筑——产生混同大量土石与冲击的海啸。可是——

「——————」

对于这有如土石流的食人巨浪，她的反应相当单纯。那是，野中柚希已经做过几万遍的动作。

她垂直扬起「咲耶」，再依相同轨道垂直劈下——就是这么简单。

俐落的刀法，产生带风刃现象的强烈气劲，直冲向前。

刀气迅速接触逼至柚希眼前的砂石海啸——「沙！」地发出清脆的切割声。沙浪顿时左右分断，流过柚希两侧。

——没有借用灵刀「咲耶」的力量，完全是出自野中柚希的精纯刀法。

那是柚希这个战法以技巧为重的全能型剑士，回归自身能力定位所施展的美技。现在——野中柚希眼前开了一条确实的道路。

于是她动身出击。压低身形蹬踏地面，带来的爆发力瞬时使柚希升至极速，一口气缩短与英灵的间距。

【………………】

见状，英灵扭肩似的扬起向后挥扫的右拳高高搥下；柚希向左跳步，在英灵的拳撞击地面之前跃起并凌空扭身，趁擦过英灵右拳时斩出「咲耶」，切断英灵腕部肌腱。英灵失去握力的拳虽仍能撞击地面扬起土沙，但破坏的冲击已经大幅削弱——柚希再顺高冲的气流飞升并以刀背迅速横击，破坏了英灵的右肘。

【——————】

英灵不禁痛苦惨叫，但柚希没有理会——

「——还没结束呢。」

在虚空留下如此呓语就穿过英灵胁下绕到背后——奔向另一侧的同时放出交叉成X字的二连斩。那切断英灵双腿的阿基里斯腱，使失去支撑的巨大躯体向后倾倒，轰隆一声一屁股跌坐下来。

右手遭到破坏，双腿的阿基里斯腱也被切断，本能使英灵下意识地以唯一没有负伤的左手撑起身体尝试站立。野中柚希预料到了这点，朝英灵左手——腕部肌腱横扫「咲耶」，将其一刀两断。

当柚希完成、甚至超过诱饵所该争取的时间，完全封阻了英灵的动作时。

「——姊姊，再来交给我。」

胡桃带着沉静话声，出现在瘫坐着的英灵眼前。精灵术护手的主槽位，镶的是露绮亚给予的黑色元素，手掌前张开了散发勇者一族的绿和稳健派的蓝两种光芒——立体交错型的魔法阵。

【………………】

英灵仿佛是本能性地感到生命危险，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张开大口要咬死眼前的胡桃。就在这时候——

「——想都别想。」

柚希扫出「咲耶」，从侧面直往向英灵下颚砸去。刻意收刀入鞘，是为了造成钝击伤害。时机、位置、力道全都恰到好处的冲击，正好足以松开英灵的下颚关节。

【——————】

错愕得睁大眼睛的英灵，毫无防备地完全暴露他的口腔——

「狂舞吧——魔界炎精灵！」

胡桃如此宣告的同时，大量的漆黑火焰灌入那闭不上的大口——将英灵的头从内侧烧个精光。

7

东侧路线的万理亚和露绮亚，西侧路线的柚希和胡桃。

在她们抵挡英灵、各自战况趋于优势时。

中央路线的刃更和洁丝特陷入了苦战。

因为其余路线都是两人合力对付一个英灵，刃更和洁丝特却必须分别和操控英灵的高阶魔族和英灵分别单独战斗。

——可是状况就是如此艰难，多想也没用。

对于与万理亚搭档的露绮亚而言，这里离主人所在的维尔达城太远，难以驰援；柚希得不到「咲耶」的护佑，而胡桃虽然有露绮亚所给的黑色元素，但仍不惯于操纵魔界精灵，不该让她们对付这样的强敌。另外，英灵具有惊人的恢复力，就算肉体受到损伤，稍过不久就能复原；考虑到英灵体型巨大，无法以捆绑等方式限制行动，期待她们赶来帮手等同空想。

而现在——在不能让澪上战场的状况下，刃更是最适合对付这强敌的人选。将战斗舞台移到形状复杂、类似剧院的巨型建筑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刃更在石铺地面，朝高阶魔族疾奔。

「——————」

高阶魔族布展无数魔法阵射出火球，招呼刃更的突击。由于全是散发高热的燃烧体，为避免延烧或烫伤，闪躲距离不能留得太短，逼使刃更以较大的侧步回避不停袭来的火球。

难以闪躲的，就直接用布伦希尔德斩掉。可是——

「唔……！」

喀铿！随着坚硬声响窜过剑柄传入手中的感触，使刃更眉头一皱。好重——不是单纯的火球，里头多半还包藏某种岩石或矿物；无法斩断，能勉强弹开就不错了。若太常用剑挡弹这种东西，手很快就会麻得出不了力。除使用「无次元的执行」外，刃更通常都是单手握持布伦希尔德，但对上这个高阶魔族，却被逼着几乎全程都双手持剑。像布伦希尔德这般较为巨型的剑，一旦改变握持方式，身体动作当然也会大幅改变。对刃更这样需要仔细调节每个动作的速度型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影响。

……能用「无次元的执行」就好了！

即使无法完全消除，也至少能打消火球的火焰，或是在不会对手造成负担的情况下击碎岩石部分。可是现在，刃更即使明知会使自己背负劣势，却仍刻意不用「无次元的执行」。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击败佐基尔后，泷川给了刃更一个忠告。

那就是此后与现任魔王派交战时，必须极力避免使用那个招式。「无次元的执行」是一旦斩断对方的天元，就能使其完全消失、送到零次元彼端的异能，在五花八门的魔法和特殊能力中也显得非常异质。从不同角度来看，威胁性甚至比澪所继承的威尔贝特的力量还高。像过去，佐基尔的目标就不只是澪，也曾对「无次元的执行」极感兴趣，试图占为已有。

因此，倘若刃更大剌剌地使出那种特别的力量，可能会增加澪未来的危险。不过起初，刃更是情愿让自己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只要是为了保护澪和大家，东城刃更会毫不踌躇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就算要弄脏自己的手，使用残酷手段、做出卑鄙行为也在所不惜，想做得面面俱到简直狗屁。

……不过问题是——

就像执着于澪的佐基尔挟持人质利用了万理亚一样——敌人只要知道刃更拥有特异能力，就可能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这是刃更最不愿见到的事。如果让澪她们因为自己而蒙受危险，甚至成为人质——一想到这种事，东城刃更就打从心底发寒。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愿使用「无次元的执行」。

这让刃更迫使自己纯以速度和剑法与对方一较高下。

小心穿过对手放出的棘手火球，设法让对方进入攻击范围后——

「——喝啊！」

刃更随即斩出布伦希尔德。双手持剑的攻击，威力自然比平时高上不少——却完全起不了作用。对方没有躲开，这一剑确实斩中目标。

只是，那完全没有造成伤害——高阶魔族的肉体太强韧了。

……可恶！

不管布伦希尔德砍了几次，也只是敲出尖锐的硬响。不仅砍不进去，就连一点伤痕也制造不了。

——对方的攻击全都是火焰魔法，恐怕是魔力型。

魔力型基本上因为专精于使用魔法，体能大多不怎么高，不过他却拥有如此顽强的肉体。大概就像佐基尔不只剑术精湛，在魔法上也有相当造诣一样，这高阶魔族不只是擅用魔法，还拥有力量幸层级的坚实肉体。

过去——与佐基尔交战时，刃更始终被压着打。不仅是刃更，澪和柚希都几乎不是对手。所以战后，刃更几个将大半课后或假日时间都用在修行上，毕竟现任魔王派的高阶魔族并不只佐基尔一个——当然，他们也没忘记利用加深主从关系来加强战斗力，但也不能只是这么做；为了将来着想，提升基础战斗力是绝对必要的。在这过程中，坂崎藉运动会作乱时，尽管胡桃曾成为他的人质，刃更也因疏忽而遭受重伤；不过在那之前，因为彼此误会而与橘起冲突的前哨战中，刃更相当有效地压制了混有吸血鬼血统的橘。

那无疑是修行的成果之一。而运动会过后——刃更也依然持续修行至今，程度无疑比过去更高，然而刃更现在的剑还是毫无作用。不是他弱，是对手实力是压倒性地强，而且——

……绝对在佐基尔之上……！

虽然曾被佐基尔释放的压迫感和剑法压制，只要攻击命中，至少还能造成损伤，也就是有打倒他的机会：可是眼前的敌人完全不怕刃更的攻击，这下简直无计可施。这时——

「……真是不知死活。」「————！」

高阶魔族如此叹息的瞬间，刃更反射性地向右跳开，一颗火球随后紧挨着腹侧错身而过，微微烧焦了制服。是由于攻击迟不奏效，给了对方做这种偷袭的机会吧。这次是好运闪过，继续处在这贴身距离中十分危险。

「——你以为我会说退就退吗！」

不过，刃更依然大胆留在对方眼前。若因为无法制造伤害就贸然拉开距离，只会被逼得愈来愈无处可躲，最后终点仍是死路一条。所以刃更没有退开，而是改为思考该如何伤害对手，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持续攻击，直到能给予对方伤害——就像柚希过去斩开泷川的护壁那样。刃更沉低腰腿，以神速连斩再展攻势。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布伦希尔德曳出抽丝般的无数剑光，接连不断地斩在高阶魔族身上。响起的，全是剑刃互击似的声音，但刃更仍未放慢攻击。只见承受着连斩的高阶魔族逮到刹那间的空隙，发动魔法——

「————！」

刃更向横短距跳开，在屋顶地面滑行着地，再度斩向高阶魔族，将斩击串成连击。他所做的，就只是攻击高速位移。那是顿步及蹬步交织而成的，攻击与回避的并行。

既然敌人能弹开自己的所有攻击。

自己只要闪开敌人所有攻击就行。

这时，高阶魔族仿佛察觉了刃更的打算——

「——无聊的战术。」

不屑地这么说之后，使出了新的攻击。不再施放火球——直接在自己脚边升起火柱。

有如一道巨大的火墙，将高阶魔族整个围里头。

「…………！」

刃更急忙向后跳开，戒备着对方动静等待火焰减退。

——使用这样的魔法，恐怕是为了拉开距离。

目的不是攻击，而是防御——那么只要火势稍一减弱，就要立刻再次出击。抱着这种想法等待机会的刃更——

「这是——……」

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方向。火柱不仅没有减弱，反而一再扩张。很快地——剧烈燃烧的冲天火柱，化成了「某种生物」的形象。那是——

「炎龙吗……！」

巨大的炎龙在刃更眼前迅速成形，惊人的热度让隔了一定距离的刃更浏海也烧焦蜷曲。一旦他放出这种火焰构成的怪物，维尔达必定会转眼就化为一片火海。

「可恶——非用不可了吗！」

刃更立刻架起布伦希尔德，准备使用「无次元的执行」。这时——

『——————』

炎龙带着尖啸飞上空中，并猛然急速下坠。

「咦…………？」

最后当着刃更的面吞噬了那高大的高阶魔族，卷起极为粗大的火柱。

自灭？——刃更刹那间如此怀疑，但奇怪的是，剧院建筑完全没有因此着火。

「——我不想再陪你那些骗小孩的动作浪费时间。」

卷成漩涡的火焰中传出低沉话声——随后，高阶魔族的巨大身躯缠着火焰轰然而现。他身上多了一对巨大的翅膀和尾巴，额上伸出两支角，双臂变得非常粗壮——且红得像火，模样有如火炎魔神一般。

……这表示。

东城刃更明白了这个高阶魔族为何会突然变样。不是炎龙吞噬了他——而是他吸收了炎龙。眼前这将足以烧尽整个维尔达的火焰吸入体内的高阶魔族，全身散发着可怕的热气和压迫感，同时——

「我上啰——」

短短地这么说——脑里才刚接到这样的讯息，那巨大身躯已逼到刃更眼前。

「什————？」

难以置信的速度。身形如此高大，速度却比速度型的刃更还要快。面对力量强大的敌人时，就连下意识的短暂疑惑都会构成致命破绽。糟糕——当刃更咒骂自己的反应时，高阶魔族那仿佛能燃烧周围空气的右臂已经扫来，无法完全躲开。

下一刻，冲击激发的是伴随轰声的破碎和爆炎。

——但是，高阶魔族的右拳击中的不是刃更。

千钧一发之际，刃更脚边周围——屋顶的石地突然隆起石柱，向上顶开了刃更。见到脚下代替自己破碎燃烧的石柱——

「——洁丝特？」

东城刃更立刻明白是谁救了自己，呼喊她的名字。转头一看，洁丝特仍在不远处与巨大的英灵交战，可是——

『——————』

她仍和刃更短短地交会眼神。洁丝特自己也在苦战当中，还临时为帮助刃更使用魔法。刃更在心中向洁丝特道谢，准备跳离根部碎裂而倾倒的石柱——

「————？」

刃更忽然错愕地抽了口气。高阶魔族那具有超高温的巨腕所破坏的石柱，从根部开始剧烈燃烧，火舌要吞噬刃更似的直扑而来。

刃更急忙向后跳开，石柱也在这同时完全消失在火焰之中。随后，勉强跳进空中的东城刃更听见——

「——结束了。」

正后方传来的声音，告诉刃更自己的动作已被敌人看穿，占了先机——还来不及回头，令人不敢相信的冲击已砸在刃更背上。

刃更受到的，不只是沉重的殴击。就像高阶魔族所打碎的石柱烧了起来一样，捱了超高温拳击的刃更霎时全身浴火——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如陨石一般带着惨叫和烧灼他全身的火焰高速坠落。

转眼间撞穿屋顶，轰隆一声砸在剧院地上。冲击将设在厅里的座椅大量轰飞，在空中散成碎片四处散落。

「——————」

东城刃更仰躺在裸露的剧院地面，见到高阶魔族穿过他从屋顶撞穿到厅院的孔穴，向他落下。

粗壮的右臂上——缠着刚才的炎龙。

8

「……——刃更主人！」

听见刃更惨叫的洁丝特，下意识地望向剧院。

如此看见的，是自己的主人遭高阶魔族击中，全身着火坠落的身影。

「————！」

洁丝特反射性地发动土系魔法。由于已经来不及像之前那样，在屋顶上升起石柱破坏他的攻击，便将意识集中于剧院内部——改变地面性质，尽可能减轻刃更坠地的冲击。

原以为仓促发动的魔法能即时赶上——但事与愿违，遭高阶魔族痛殴的刃更下坠速度实在太快，刹那间，应是刃更撞上剧院地面的冲击和轰声已传到人在远处的洁丝特身边。

「啊……啊……！刃更主人————！」

洁丝特哀号似的大喊，直往刃更飞去。

但她做不到。巨大英灵绕到她眼前，仿佛故意阻挡她的去路。

——与这英灵交战到现在，洁丝特一直占不了上风。

尽管必须独力对抗柚希和胡桃、万理亚和露绮亚两人合作才好不容易打倒的对手，本来就比较吃亏，但真正棘手的，是刃更对付的高阶魔族——加尔多。下指令控制英灵的加尔多，就在看得见洁丝特的位置与刃更交战，因此她眼前的这具英灵和只收到「排除眼前敌人，攻击维尔达城」这大略命令的其他两具不同，战术命令一再即时更新，紧咬着洁丝特不放。但无论这强敌如何难以独力对付——先前的苦战，已完全不存在于现在的洁丝特脑里，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在她眼中，加尔多正跟着刃更落入剧院之中。

自己最重要的主人——刃更面临了危机。

「…………少碍事……退下……！」

洁丝特低着头，挤出颤抖的声音说。

【——————】

而眼前英灵的反应，是默默挥下他巨大的拳头。

下个瞬间——带动巨大质量的拳击轰出了震撼大地的冲击与轰声，可是——

【………………】

英灵微微歪起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拳不仅没破坏大地，就连打烂洁丝特也没有。英灵的拳根本没碰到她，在那之前就被她张开的魔法阵挡下。

接着——洁丝特终于抬起头，平时冷静的脸庞上激情毕露。

放声咆哮。

「给我……退下————————！」

洁丝特吼叫的同时——周围瓦砾一齐与其呼应，瞬时聚合成更大过英灵的巨型魔像，眼中宿含意识的光芒——

《——————》

将祈愿般交握的双手朝眼前挥下。这一击，将英灵的头直接陷进了他的身躯——并要将他直接搥烂般直轰地面。瘫痪了英灵后，洁丝特让魔像保持垂下的姿势压住英灵——

「刃更主人……！」

并迫不及待地赶往刃更身边，途中再也没有阻碍——她原想直接破坏剧院墙壁，冲进去迎战加尔多，然而——

「——真伤脑筋，可别坏了我的好事啊。」

身旁忽然出现声音，同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立即采取防御的洁丝特，冷不防遭到来自背后的偷袭。

无情吞没了洁丝特的惊人冲击，毫无窒碍地扫过整条街道。

9

「………………」

加尔多在剧院中默默降落。

目的只有一个——收拾眼前的敌人。

——仰躺的刃更手上看不见魔剑，多半是受了使他无法维持武器的伤吧。就算如此，加尔多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不过，这总归是葬送一个年轻人的未来——

「……可别怪我啊。」

加尔多向倒地不起的刃更如此低声宣告后——为了尽量减少刃更的痛苦，以及胆敢与他赌命相搏的对手表示敬意，加尔多举起了缠绕炎龙的右手。

——那是曾身为首席魔王候选人的加尔多最强的攻击。

不仅能将刃更打成碎末，还具有将这座剧场及周围一带整个从灵子层级焚烧殆尽也游刃有余的威力。

……这样。

应也能同时收拾掉在附近战斗的洁丝特。这样，会赔上与她交战的英灵，而其他两具也几乎被敌人瘫痪了；尽管对不起好不容易才解除封印重定契约的路卡，不过这也表示这些英灵也只有这种水准而已。研究所中还有发掘自遗迹的更强大的英灵，只是这次赶不及投入战场；所以与其勉强保全英灵而浪费时间，不如加尔多自己将剩余的敌人完全歼灭、达成目的要来得有效率。因此——

「——安心地去吧，战神之子！」

以这话为刃更的黄泉路送行的同时，加尔多挥下右臂——

「——————」

就在这时，刃更的右手忽然晃了一下——当加尔多发觉时，刃更已扬起了到肩部都覆上装甲的手，手上握着重新具现化的那把魔剑。究竟是怎么了——对那明明发生在眼前却几乎无法认知的现象，加尔多搥下他烈火熊熊的右拳之余，感到短暂的疑问。

——刹那间，发生了一件迟来的事。

那是一道刺耳的金属声。当加尔多听见那清脆通透的响声时——

一条白线割过他的右肩——将右臂从根截断。

……我的手……被斩断了？

没有痛楚，也没有被刀斩中的感觉。所以加尔多无视于在空中飞转的右臂，先分析自己遭遇了什么。

定睛一看，刃更的魔剑——剑身周围的空气摇动不定。

不、不是空气。摇动的，是魔剑周围的空间。

而刚才的刺耳声响是——这两个事象凑在一起，能导出什么答案？

……「拔刀术」吗？

但拔刀术通常是利用出鞘时的摩擦力使出的招式，刃更的魔剑连鞘都没有；再者——一般的拔刀术不可能斩断加尔多的手。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答案的提示，就是魔剑周围摇动的空间。武器的具现化，是从异空间或次元裂缝等其他次元取出武器的行为，刃更恐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说穿了——就是在具现出魔剑的同时进行超高速斩击，利用次元交界以更强于拔刀术的效果弹出魔剑，使剑速达到超音速的领域。

斩断加尔多右臂的，是堪称「次元斩」的终极拔刀术。这时——

「——————」

在加尔多为推测状况尔产生的些微停顿中。

眼前的刃更仿佛是抓准了这一刻，瞬时跳起并解除魔剑的具现化——而下一刻，他已经扎稳马步。

与刚才的仰躺不同，这次是状况完备的拔刀术准备动作。

刃更要使出的，是将加尔多的躯体上下分断的横斩。

充满冰冷色彩的眼瞳，与方才判若两人。

可是——刃更的终极拔刀术并没能发动。

「什么——……？」

大气忽一震荡的同时，一团闪光包围了加尔多和刃更。

下个瞬间——两人所在的剧院完全炸散。

10

将剧院连同刃更和加尔多一起轰炸的冲击消散后。

周围美丽的街道已经变成满地残砖破瓦。

「哎呀呀，好像有点太用力了……」

有个人笑着俯视这样的景象。

那是领了枢机院的命令，随同加尔多进攻维尔达的涅布拉。

——现在，涅布拉视野相当高阔，但不是因为浮在空中。

他人在比加尔多操纵的更大上了一圈的巨大英灵肩上。

那是路卡来不及处理、力量更强大的高阶英灵——但被枢机院瞒着雷欧哈特等人完成了调整，并重定契约。涅布拉监察这次进攻的任务，纯粹只是个幌子，枢机院还给了他另外的指令；其中之一，就是趁进攻维尔达时暗杀加尔多。

——近来，雷欧哈特的向心力极速攀升。

雷欧哈特虽是枢机院拱为新魔王的傀儡，吸引过多民众或士兵支持也不是件好事。尽管傀儡本来就是愈华丽的愈引人注意，不过不肯听话也是枉然。因此枢机院安派了这场攻击，好削弱雷欧哈特的力量。刻意不打数量战，派出刚挖掘出来的英灵，是因为枢机院知道雷欧哈特一定会派出属下上前线指挥。雷欧哈特信赖的属下并不多——所以只要趁乱解决指挥官，就能有效削减雷欧哈特的力量。

于是，当枢机院得到加尔多担任作战指挥官的消息时，简直乐翻了。

让雷欧哈特能够保持积极且提高向心力的原因之一，就是加尔多这个有力的魔王候选人加入其阵营、担任宰相般角色的缘故。对雷欧哈特而言，加尔多在实质或精神上各层面，都是非常宝贵的战力。因此——

「只要没了你这样的帮手——雷欧哈特陛下就会稍微安分一点吧。」

这么说的涅布拉眼前，是升上与他相同高度的加尔多。

「……涅布拉，你竟敢……！」

「哎呀，果然生气了。也是，不生气才怪呢……」

对于加尔多满面暴怒的瞪视，涅布拉以笑容回答。

现在的加尔多，已没有平时那压倒性的气场和存在感。因为他扎实地受到涅布拉操纵的高阶英灵偷袭，全身伤痕累累——而且还失去了堪称其力量象征的右臂。

「不过这也是你自作自受。就算他是迅•东城的儿子，但也只是个人类少年，你却着了他的道……所以我放心不下，不小心就插手了。你是不是太安于辅佐雷欧哈特陛下的工作，变得太过温润啦，加尔多阁下？」

听了涅布拉嘲笑性的言语——

「…………我应该说过。」

加尔多说道：

「假如你敢做些多余的事——我会把你变成肉屑。」

话一出口，加尔多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是啊。可是我应该也说过——」

涅布拉对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加尔多毫不在乎地说：

「——除非事态严重。」

霎时间——摆出攻击架势的加尔多再度消失，但那不是他的意思。刹那后的轰声和冲击，仿佛要证实这点般爆发。高阶英灵挥出的右拳，直接砸在加尔多体侧上。

加尔多应声弹飞，扫过大量维尔达的房舍——整整毁了三条街才停下。待冲击掀起的沙尘落定后——

「……嗯，想不到这么不堪一击。」

解决了加尔多的涅布拉耸耸肩说。

「再来，就去执行下一个任务吧……——喔？」

这时，他发现其他敌人的存在。

也许是加尔多被打倒，使得他操控的英灵停止动作了吧。抵挡三具英灵的人中，除拉姆萨斯的副官露绮亚和洁丝特外的三人全都朝这里聚来。见到她们眼中的怒火——

「……啊，差点忘了，我连你们的同伴也撂倒了。」

涅布拉喜孜孜地笑着说：

「没问题——在收拾剩下的目标前，我就先陪你们玩玩吧。」

11

意识在深沉黑暗中漂浮的洁丝特，感到有东西搔弄她的脸颊。

起初以为是风，不过——

……不对。

洁丝特闭着眼，感到抚过自己脸颊的感触具有意识。

颊上的感触——正拚命催促她清醒。于是——

「……！……唔……」

眼睛才张开一条缝，就让她全身刺痛，苦闷地呻吟。

但她仍然睁开了双眼，朦胧视呀中最先看清的，是一张动物的可爱脸庞。以用小小的舌头担心地舔着洁丝特脸颊的野兽是——

「你……是那时候的……？」

洁丝特很快就发觉，它是日前与刃更等人上街时，在咖啡厅后巷遇见的独角兽幼崽。今天加尔多使用英灵进攻维尔达，使市区受到相当严重的损害，幸好它保住了一条小命。

当洁丝特的思绪慢慢恢复正常——

「……————刃更主人！」

才终于想起自己原先要做些什么，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叫唤着心爱主人的名字坐起身。同时，还听见人声。

但那不是言语——是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莉亚？」

洁丝特错愕地仰望声音来向，结果看到玛莉亚被不同于过去三具的巨大英灵远远踢飞的身影。

她娇小的躯体像皮球似的撞击地面而弹起，轰隆一声撞进附近的瓦砾堆。

「………………」

目睹这一幕的洁丝特不禁一愣。这英灵的力量和敏捷都不是自己之前对付的所能比拟，且操纵如此真正的怪物的不是加尔多，是另一个高阶魔族。

「那是——……」

洁丝特在玛莉亚撞上的瓦砾堆附近发现两名少女，各自倒趴在不同位置——是柚希和胡桃。她们是在洁丝特昏厥时和那具英灵交战了吧。四周被破坏殆尽的凄惨光景，诉说了她们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

尽管担心玛莉亚和柚希她们的状况，但洁丝特有件事非先做不可。

那就是搜寻主人刃更的位置。只要刃更活着，主从契约就不会消失——所以她祈祷着刃更平安，闭上双眼感应他的位置。接着——

……我感觉得到……您没事吧，刃更主人……！

确实感到刃更的波动让洁丝特激动得猛然睁眼，差点忍不声大叫，但她拚命压下冲动忍住声音。因为刃更的波动就在附近，只是肉眼看不见，恐怕是被瓦砾堆挡住或埋在砂石底下吧。虽然很想立刻救助他——

……一定要小心行动。

若这时不小心出声让那个高阶魔族发现，不只是自己，连刃更都有危险，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完全不是那种英灵的对手。所以洁丝特屏住呼吸，慢慢动作。

可是——高阶魔族的眼睛可尖得很。

「——哎呀，被我处理掉的老鼠还活着呀？」

早在洁丝特动身前，就发现她已恢复意识。

英灵跟着转向她，慢慢接近。

『————』

或许是感到危机逼近吧，在地上的小独角兽求救似的跳上洁丝特的右肩。洁丝特轻抱着那小小的身体，不知如何是好。既然被发现了，就必须尽快离开，将敌人引到不会伤及刃更的距离。

……可是。

只要有个闪失，对方多半会立刻出手攻击。现在的问题点，在于那具英灵超乎常规的威力和速度。那样强力的攻击，保证会将这一带——连同刃更一起夷为平地；可是继续留在这里，刃更还是一样危险，到底该怎么办——护主心切的洁丝特，陷入左右为难的处境。

……！再这样下去……！

她终究还是选了最有可能保全刃更的方法，展开行动。就在这时——

出现一道眩目的闪光。

「————！」

洁丝特以为英灵发动攻击，立即用土系魔法设下护壁——但事情并非如此。

英灵头部裹覆在爆炎之中——是英灵受到了攻击。

然而英灵毫无受损。当那深红色的火焰散去，英灵的头完好如初地出现在烟尘之中。尽管如此，某个人保护了洁丝特——以及刃更，是不争的事实。

……究竟是谁……？

洁丝特四处张望。那不是刃更、不是玛莉亚，也不是柚希或胡桃。

露绮亚吗？也不对，她是拉姆萨斯的副官，不会来到这里。

——那么，究竟是会是谁？

答案随风送进了洁丝特耳里。

「……——再嚣张也该适可而止吧。」

那是继承了伟大魔王之血统的少女的声音。

——她，更降落在洁丝特眼前。

洁丝特也目不转睛地——注视那降临战场的少女。

成濑澪。

「………………」

看着原本绝不能出现在战场上的澪的背影——

……她是忍无可忍了吧。

洁丝特并不惊讶，因为挡在他们前方的是澪。

那大概不是为了保护洁丝特吧，或许她也有那个意思，但是澪来到这里一定是为保护刃更。

和洁丝特一样——不，早在洁丝特之前与刃更缔结主从契约的澪，应该很清楚刃更就在附近。她是无法再忍气吞声，继续眼睁睁看着宝贵的事物和城镇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毁灭吧。

所以才会强行摆脱诺耶，赶来这里。这时——

「…………喔？」

同样毫发无伤的高阶魔族，在英灵肩上对澪深深鞠躬。

「这不是稳健派的公主吗……久仰久仰，真是荣幸之至啊。我名叫涅布拉，是枢机院议长贝尔费格大公的亲信。不得不在这么高的地方说话，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啊。」

「……只要我到你们那边去，你们就不会再攻击这里了吧？」

听了澪平静地这么问，涅布拉脸上浮出笑容。

「我们的确是下过通牒，要他们把您交出来，没想到您居然会主动现身呢。我们这次进攻，无疑夺去了稳健派大量兵卒的性命，更破坏了维尔达这历史悠久的城市，使多数居民无家可归。这些，全都是他们为了保护您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然而——

「说来惭愧，我实在不明白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以请您解释清楚，好让我长点知识——您这个将一时的冲动摆在前头、白费了所有牺牲的愚蠢，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对于涅布拉这等同挑衅的话——

「…………你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懂的。」

澪紧紧握拳回答。声音的颤抖——多半是来自恐惧，以及更强烈的愤怒和自责。在澪背后的洁丝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心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受挫，两眼一定狠狠瞪着涅布拉。随后——

「嗯，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威尔贝特留下的女儿啊。」

涅布拉笑了笑，但下个瞬间——他忽然眼神冰冷地说：

「……——杀。」

同时，涅布拉脚下的英灵有了动作。他一个箭步瞬时冲到她们眼前，直接以里拳的轨道扫出右拳。

「咦…………？」「————！」

意外的突发状况使澪呆立不动，洁丝特则是反射性地在自己和澪之前张开土石护壁，但她和澪同样惊讶。

——因为现任魔王派对澪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身上威尔贝特的力量。

如果杀了她，那力量可能就会直接和澪的性命一起消逝。因此洁丝特以为，就算要杀澪，也是抽出威尔贝特的力量后的事。

……到底是怎么了？

即使思绪混乱，洁丝特仍勉强维持专注。自己的护壁也许挡不下涅布拉操控的英灵这一击，但什么也不做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她用尽全力张设护壁——紧接着，轰声迸响。

在洁丝特和澪的背后。

「咦——……？」

洁丝特和澪错愕地转向后方。只见英灵的拳造成的冲击轰溃了那一带的地面，卷起满天的沙尘。

可是，虽看得懂眼前是什么景象，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愿承认这是事实。因为——刃更应该就在那一带。

恍惚之中，洁丝特仍下意识地使用了主从契约的辨位能力。很快地，她在眼前的飞沙走石中，发现了主人的波动。

「——————」

接下来的，是洁丝特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做出的动作。她迅速振翅飞翔——直线飞向刃更反应的所在之处。在高扬的大量沙尘阻碍下，看不见刃更的身影，洁丝特便使用土系魔法遏制——胡乱飞舞的沙尘一束束地涡卷起来，在远处地面落定。

终于清楚见到刃更的洁丝特伸出双手，在空中将自己的主人拥入怀里——

「…………刃更、主人……？」

并以颤抖的声音睁唤他，可是得不到回应。这是当然的，刃更对战加尔多时就受了不轻的伤，又在战斗途中遭到涅布拉操纵的英灵从旁偷袭，当时就已是急需治疗的状态了。

而涅布拉还要赶尽杀绝般，用英灵再补一击。

刃更是活着，但只是还没死而已。

这一击不是没有影响——刃更毫无反应。这时——

「——哎呀，真是对不起啊。我是不小心打偏的，只是完全没发现迅•东城的儿子刚好在那里，真是对不起啊。」

涅布拉虚情假意地赔罪，然后——

「……对了公主，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用深明事理的口气笑着说：

「到头来——白费了身边那么多人的牺牲还恬不知耻地跑来这里的您，究竟是想保护谁呢？」

这是足以将洁丝特的理性彻底湮灭不知多少遍的一句话。

我宰了你！洁丝特抱着一动也不动的刃更，准备爆发自己的感情。

——但是，她做不到。因为在洁丝特行动，甚至开口之前。

发生了那件事。

「——————————」

一阵深红的波动以澪为中心向外迸散。

使周围空间摇撼不定、大气剧烈鸣动的成濑澪——

「……————你竟敢……」

对眼前的涅布拉和巨大英灵，只短短这么说。

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汹涌的激情翻搅下几乎发疯。仍能以自己都讶异的冰冷语气说话，是因为她脑袋非常地冷静。

不仅如此——澪现在，体内的力量并没有失控。那股喷发自体内深处的力量激流，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下。

——但是，那不是在这一刻才碰巧能够办到的事。

控制父亲威尔贝特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力量——这是击败佐基尔后，澪给自己下的第一课题。因为从始至今，澪从未在战斗中提供有效帮助。

认识刃更后不久，在夜间的都立公园和泷川那场战斗，虽是为了避免刃更受自己的连累，结果孤军赴会的结果就是完全不是对手，还因为看见刃更受伤而使得继承自父亲的力量失控，最后还是因为刃更才得救。

在站前对抗柚希、胡桃等勇者一族的巷战中，自己根本无法抵挡使用灵枪「白虎」的早濑高志，最后战斗就这么在自己几乎无能为力的状况下结束了。

与佐基尔交战时，自己还落入对方手里，成了刃更几个的包袱。虽然当时成功战胜并制服了洁丝特，不过那也是有柚希帮忙才办得到。到目前为止，澪个人从来没有为同伴提供过任何贡献。

因此——为了不要再当大家的包袱，澪要求自己必须完全控制力量，而且也真的成功了。不仅是父亲威尔贝特的力量，消灭佐基尔右手的那股强大力量也在她控制之中。

……可是。

即使能够控制，澪也从来都不想用那些力量。除了它们会剧烈消耗体力，造成无法行动或直接丧失意识等弱点外，更重要的是，澪心中对于使用强大力量一直有所避讳。

——成濑澪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目睹养父母遭到残杀、知道自己其实是前任魔王的女儿。

那一天，完全推翻了成濑澪过去十五年来的人生。

尽管决定为养父母报仇、努力学习如何战斗而生存下来——但在名为复仇的情感背后，有件事一直折磨着她的心灵。

那就是——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

魔族。对普通人而言，那简直能以「怪物」代称。

可是在那天之前，澪过的完全是普通人的生活。

就像忽然被人指着鼻子说：「你不是人类！」自己的存在这么被完全否定。

刃更、柚希和胡桃虽也能使用异能，不过他们是勇者一族，再怎么说都是人类；澪和他们，从根本、根源上就完全不同。但即使不同，澪会认为也是魔族的万理亚是个怪物、对她不怀好感吗？从来也没有。

尽管如此，和刃更几个在一起时，心中某个角落总会闪过自己不属于他们的想法，每每都让她感到彼此之间有段绝不会消失的距离，使她备受煎熬。

当然，刃更几个把她当普通人看待、相处，其中刃更更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她。虽然曾被他赶出门，不过那是因为澪和万理亚欺骗了刃更和迅，与澪是魔王的女儿无关。

——刃更会知道，他的接纳对澪的心是多大的救赎吗？

正因为如此，澪说什么也不愿拖累刃更。只是，使用继承自父亲的力量，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类。

澪很害怕尝到这种自己和刃更是不同族类的感觉。因此，在运动会时也无法使用力量，和柚希一起遭到敌人偷袭。成濑澪很想当个人类，所以不愿使用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直到现在。

——已经无所谓了。

无论澪使用威尔贝特的力量再多次，刃更也一定不会改变。知道她的身分后依然接纳她、将她和万理亚——还有洁丝特当亲人般看待，赌命奋战至今等种种行动，都能证明这点。自己只需要，相信愿意接纳自己的仁慈主人——最心爱的刃更就行了。

……而且。

就算使用这强大力量会让自己渐渐远离刃更，也绝不许眼前的敌人为所欲为。

于是成濑澪说道：

「…………你问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吧？」

我就告诉你。

「我现在是东城刃更的妹妹，也是仆人……看见我重要的家人、主人受伤，让我气得快要发疯了。」

懂吗？

「你伤害了刃更、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现在我要你付出代价——我要杀你一百次。」

没错。

「管他什么前任魔王的女儿还是力量……想怎么看我都随便你们，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管都不想管。我原本是很乐意，把这种抢走我的一切的力量送给你们，不过很可惜……现在想都别想。我已经决定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我最重要的人的你，还有你背后那些狗杂碎。」

所以我奉劝你们。

「——最好不要太小看我成濑澪。」

话一说完，澪就解放了自己体内的力量。

下一刻——轰隆一声，压溃了眼前的敌人。

12

澪施放的威尔贝特的重力魔法，瞬间将涅布拉的英灵压成肉块。

接着——

「————————」

也许是代价吧，澪断线似的昏了过去。

可是——有个东西接住了当场倒下的澪。

是洁丝特施放的土系魔法。化为椅子形状接住澪的沙堆瞬时变成靠垫般的形状，让澪轻轻倒在地上。

然后，抱着刃更在她身旁落地的洁丝特——

「…………………………」

一语不发地注视眼前的光景。居然一击就能将那压倒性地强大的英灵压碎得不留原形。虽知道威尔贝特有最强魔王之称——

……但这威力真的很惊人。

而且就洁丝特所知，澪过去从来不曾主动使用威尔贝特的力量；所以日后只要经过训练，别说克服昏倒的缺点，就连发挥更巨大的力量都有可能。

若便用得当，这力量确实具有左右魔界未来的能力，不难理解为何稳健派和现任魔王派，都如此急切地想取得这力量。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虽打倒了涅布拉，但发动时产生的波动也一定被现任魔王派侦测到，这下是无法掩饰澪人在维尔达的事实了。

此后，稳健派与现任魔王派为争夺魔界霸权而引起的战争，将正式开始。

未来的被害或牺牲，不知会是今天的多少倍。然而——

「……谢谢你。」

洁丝特对失去意识的澪表示满心谢意。多亏了澪，敌人的威胁总算暂时退去。对许多人而言，使战争白热化或许是最坏的结果；但在洁丝特心中，主人刃更能够得救才是最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非得守住他的性命不可。

因此，躲过最糟的结果让洁丝特大大地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周围涌起了一股庞大的魔力。

「！——这是……！」

不知发生什么事而仓皇失措的洁丝特，很快就发现那些魔力是从何而生。

答案就在眼前。

化为巨大肉块的英灵中，有种惊人的魔力正在急速膨胀。

13

高阶英灵已被破坏到无法自我修复的程度。

——但涅布拉本身仍安然无恙。

被澪的重力魔法轰中之前，他就瞬时向后远远拉开距离，成功回避。

「一击就毁了那样的高阶英灵啊……的确是非常可怕的力量。」

涅布拉在远处塔型建筑物上说道：

「贝尔费格大人的命令果真没错，就让我在这里把你收拾掉吧。」

没错——涅布拉对澪下手并不是他自己专断独行。从一开始，涅布拉就接了两道命令；一是趁这次进攻暗杀加尔多，二是连同威尔贝特的力量一并消灭成濑澪。

——威尔贝特是历代最强的魔王，他的力量无论是落入稳健派还是雷欧哈特手里都一样棘手。过于强大的力量，很容易引起枢机院也无法掌控的问题——所以贝尔费格命令涅布拉，必须确实了结澪的性命。

「会沉睡在遗迹里的英灵，自然是用于防卫都市的类型，那么……当然也具备了在防卫目标被攻陷之类的恶劣情况下和敌人同归于尽的自爆功能。」

于是——

「旧时代魔王的亡灵啊——你就和你心爱的城市一起从这世上完全消失吧。」

涅布拉这么说完就诵起自爆魔法暗文，视线彼端那堆英灵化成的肉块也在这一刻发出眩目光芒，而他本身周围跟着出现全罩式的球形特殊护壁——为防止引爆者卷入魔力爆炸而张设的防爆力场。咏毕暗文的涅布拉嘴角一扬——

「——再见啦。」

并做完最后的告别后——高阶英灵的肉块猛一膨胀。

炸出刺眼闪光的业火，将维尔达的每一块砖瓦都燃烧殆尽。

——本该是如此的。

但爆炎和冲击全在扩散的那一瞬间——同时霎时消失。

「怎、怎么会……！」

目击难以置信的景象，使涅布拉大为惊愕。

——引爆暗文输入失败？不对，它确实爆炸了。自爆成功之后——因而产生的火焰和冲击都消失了，就连魔力的残迹也一点也不剩。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涅布拉急忙向本该发生爆炸的地点望去。在那里，他发现一个少年站在澪和洁丝特面面，似乎在保护她们。他双手握着一把巨大的魔剑，姿势停在挥了剑的状态下——早应无法动弹的东城刃更。紧接着——

『——————』

刃更冰冷的眼瞳完全逮住了人在远处的涅布拉，使他不禁抽口气后退。

「有意思……有个不错的故事能说给贝尔费格大人听了。」

但他仍笑着举起右手，天上随后降下巨太的黑影。对方似乎还藏了一手，不过由于贝尔费格的命令不容失败，涅布拉自己也留了杀手锏。

伴着轰声降临在维尔达市区中的，是与刚自爆的英灵同型的高阶英灵，而且一次三具；两具落在涅布拉背后，一具就落在维尔达城边。为了一口气完成使命，涅布拉决定同时攻击刃更几个和维尔达城。刃更可能使用怪异能力消除自爆，便直接以英灵近身肉搏，而送到维尔达城边的英灵就算不得已必须自爆，也能将拉姆萨斯等稳健派高层一并消灭。

「真是太可惜了——你们这下真的没戏唱啰。」

在涅布拉即将命令英灵歼灭维尔达时——

背后响起连续两道冲击声。

「什么——……？」

涅布拉急忙转身一看，见到的是比刚才更令人不敢相信的画面。

那般巨大的高阶英灵，两具都飞上空中——一路飞出了维尔达，接着远远响起应是他们撞击地面造成的沉重轰声。当人在塔上的涅布拉彷徨地随远方传来的地震摇晃时——

「搞屁啊，不要随便丢到有人的地方好不好——压到了怎么办？」

地上忽然传来缺乏紧张气息的喊声。低头一看，那两具高阶英灵原来的位置有个带着一名少年的人类，而涅布拉知道他的名字——那是当然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人称战神、受魔族畏惧的最强勇者的名字。

「迅•东城……！」

涅布拉憎恶地念出那男子的名字。他在对战雷欧哈特后下落不明，就连枢机院也查不到他的行踪——虽然不知是碰巧还是早有预谋，总之他是来到了这里，且帮助儿子脱离危机。

……那干脆……！

涅布拉无视于迅的存在，开始诵念自爆的魔法暗文；目标不是被迅击飞的那两具，是落在维尔达城边的最后一具。

既然有迅在，解决刃更或澪的机率就近乎于零，那么至少该设法消灭维尔达城里的拉姆萨斯等人。可是——在涅布拉几乎念完自爆暗文而转向维尔达城时，突然轰声大作，仅剩的高阶英灵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当场压垮。

「——重力魔法？」

澪还没清醒，那么究竟会是谁——思绪完全混乱了的涅布拉，清楚看见有个男子带着稳健派引以为傲的梦魔母女——雪菈及露绮亚，站在维尔达城屋顶上。那是和威尔贝特一样使用重力魔法也不奇怪的人物——稳健派的现任首领，威尔贝特的兄长。

「拉姆萨斯吗……！」

涅布拉的嘴才刚忿恨地吐出那个名字，却又立刻勾起笑容。

……蠢货。

即使压成肉块，只要念完暗文还是能让英灵自爆。于是涅布拉继续默念暗文——

「………………？」

但忽然间，他感到背后有人而转身——

「——————」

只见一名少年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得不仅能让涅布拉停止思考，还冻结了他的心。

是东城刃更。

「咦————……？」

下个瞬间，涅布拉发出滑稽的声音。

他的胸口——已经被刃更的巨大魔剑一口气完全贯穿。

刃更拔出布伦希尔德，涅布拉跟着瘫倒在塔顶地上。

即使胸口涌出大量鲜血，呼吸带着「咻——咻——」的杂音，不过——

「我……不想、死……」

涅布拉仍拚命挤出声音，向刃更求饶。

而刃更眼神依然冰冷地对这样的涅布拉说：

「只要你说出背后是谁在指使和他的目的，我是可以拜托稳健派救你一命……现任魔王雷欧哈特应该是想要澪的力量，可是你却攻击那个叫加尔多的魔族，还想杀了澪——」

说。

「——给你这种命令的到底是谁，是枢机院什么的那些高阶魔族吗？」

「！……我、这……」

「真的不想死的话，最好是早点说出来。看你的出血量，你也没多少气能说话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没了。」

刃更的话让涅布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唔。」

当他正要开口说话时——颈部浮现了散发红光的斑纹。那如项圈一般的纹样，东城刃更也很熟悉。

「这是……」

主从契约的诅咒。涅布拉打算泄漏主人的情资向刃更求饶，产生强烈的罪恶感而引发了诅咒。泷川曾说过，主从契约魔法也有防止属下被敌人逮去而泄漏机密的效用，而主从契约的诅咒，效果基本上是来自主人的魔力特性——但无论是何种特性，诅咒以最强效发动时都无疑会当场丧命。

刃更的情况较为特殊，与澪和柚希结契约时用的是万理亚的魔力，和洁丝特则是雪菈的魔力，所以诅咒效果都是催淫。

那么，涅布拉与其主人结的主从契约有怎样的魔力特性呢——答案很快就出现在刃更眼前。

「呃————……？」

才发出一声短短的呻吟，涅布拉的身体就发出「膨！」的闷响由内炸开。

刃更怕是自爆而迅速后退，部分曾经是涅布拉的碎块弹到他脚下，将塔顶染成一片腥红。随后——

「刃更主人，您还好吗！」「……嗯，我没事。」

稍点个头回答急忙飞来塔上的洁丝特后——

「…………………………」

东城刃更毫不避讳地，注视着结了主从契约的人可能面临的悲惨结果。最坏的情况——澪、柚希和洁丝特也许都会以差不了多少的方式殡命。让刃更重新感到事实的沉重——自己与她们结的主从契约是拿性命当赌注，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时——

「刃更主人……」

洁丝特轻轻倚上刃更的背，没再多说些什么。

就这么默默地依偎着刃更的背。那些，就是洁丝特对主人刃更的回答。于是刃更转身向后，紧搂住洁丝特的腰说：

「走吧……要快点回城里找人帮大家疗伤才行。」

接着，两人离开了塔上。

在他们背后的，是涅布拉的残骸和维尔达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凄惨模样，迄至昨日的和平已经荡然无存。

在那里，只剩下名为战争的残酷现实所留下的爪痕。

第五卷 第4章 在横扫战场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