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奥芬正在着急赶路。时间是多多坎达市上午，地点是行人较多的街道，奥芬正在飞奔。黑发黑目，穿着也是黑色，就是这样一位黑色调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胸前吊着一个银制的龙形吊坠。</p>
<p>（糟糕了……）</p>
<p>他一边暗暗地抱怨，一边抬头查看太阳的位置好确认时间。</p>
<p>（很可能赶不上了……）</p>
<p>道路并没有非常曲折——即便如此也是不能做半步的停留。</p>
<p>这里是多多坎达有名的『城区街道』——以学生宿舍以及居民为主要客源的商店鳞次栉比，既不高端也不混杂的地区，当然也有别于纯粹的商业街或居住区。</p>
<p>这时——</p>
<p>“请收我为徒吧！”</p>
<p>这突然的喊声，使街道上的人一时间都停下了脚步。</p>
<p>说话的人是一个半边头发染成蓝色的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神情很活泼，个头也不小。</p>
<p>在一栋大型建筑的入口，他正和一位大块头的男人不停地说着什么。</p>
<p>“…………”</p>
<p>奥芬有些在意，不由停下脚步。他比较在意的并不是那位少年，而是少年想进入的那栋建筑——</p>
<p>然而少年再怎么拼命想要进去，无奈对手是个大壮汉。年龄大约三十左右，剃着光头，光看外表就比较吓人。他的胸口戴着一枚徽章，上面写了『接待』两个字。</p>
<p>“老师目前不在家。”</p>
<p>壮汉带着笑容，但是在他的太阳穴上已经能看见突冒的青筋。</p>
<p>少年并不为所动：“请不要说谎骗人！”</p>
<p>少年右手猛烈地击打门柱说：“我看见了！之前我就一直在道路的阴影里看着这栋建筑！刚刚有个大叔拉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可疑女人偷偷从后门口进去了！那肯定是马格米登·米勒老师！”</p>
<p>“他们搞不好就要分手啦，所以在他们把话谈完之前就当他不在家吧，蠢货！”</p>
<p>少年迎头遭到气势汹汹地一顿痛骂，被赶了出去。故事就这样开始了——</p>
<p>“呃啊啊啊啊！”</p>
<p>少年被一脚踹到了大街上，他爬起来，看向这栋建筑。负责接待的魔术士威严地挡在门口，一块招牌挂在玄关墙上——『魔术士米勒教室』。这里是希望成为魔术士的人进行住宿学习的道场一类的地方。</p>
<p>“别让我再看到你，蠢货！”</p>
<p>剃发的壮汉凶狠地喊道——他似乎是这里魔术士的弟子——随后走进教室。倒在路上的少年冲着他的背影喊叫：</p>
<p>“我不会认输的！”</p>
<p>奥芬没有太在意，只管往前走。像这样想做魔术士弟子却被拒绝的情况并不稀奇（当然也不常见）——不过这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p>
<p>（别管这些了——快点走吧）</p>
<p>奥芬一边嘟囔一边很快地从倒在地上的少年身边穿过。这时——</p>
<p>他当场跌了个狗吃屎。</p>
<p>奥芬把和地面进行了亲密接触的脸慢慢抬起来。顾不上摸摸撞疼的鼻子，扭过头往后一看，只见刚才的少年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脚脖子。</p>
<p>“…………”</p>
<p>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后，蓝发少年像看到熟人了一样，用一脸真挚的表情看着自己。他腰都不抬，直接以坐在马路上的姿势说：</p>
<p>“听我说几句吧，过路的黑衣人！”</p>
<p>“…………”</p>
<p>奥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几个女学生模样的过路人看见这情况，止不住偷偷地笑。</p>
<p>少年咚咚地敲打着地面说：“你看到刚才的了吗？我只想好好地谈话，对方却使用暴力。是可忍孰不可忍啊！”</p>
<p>“……我说你这小子——”</p>
<p>奥芬强压怒火正准备说什么。</p>
<p>少年根本不听他的，自顾自地继续说：</p>
<p>“暴力！悲剧就如同是冲突中迸出的火花！有时即使是小小的一簇火花，亦会造成大火，酿成严重的伤痛！”</p>
<p>“你听我说——”</p>
<p>“啊啊，人类追求的是爱，为何得到的总是暴力！面对这矛盾，我——”</p>
<p>“你再不放开手小心我——”</p>
<p>就在奥芬说话的当口，街道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p>
<p>“不会吧……！？”</p>
<p>奥芬慌忙朝对面望去。欢呼是从另一个相邻的街区传来的，在一家较大的商店前人头攒动，挤满了学生、主妇一类的人。</p>
<p>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商店店员振臂高呼道：</p>
<p>“大家好！又到了每月一次的大甩卖时间了！大家耳熟能详的肉肉鸡商店的超低价罐头大甩卖！”</p>
<p>“啊啊啊啊啊啊！”</p>
<p>奥芬双手颤抖着惨叫起来。这声惨叫当然对面是听不到的，就算听到了也于事无补。</p>
<p>店员的兴奋劲儿达到高潮：</p>
<p>“虽然数量有限，但今天这场低价的庆典，就让我们在‘名留青史的低价’的宗旨下，来一场啊啊啊啊啊啊啊！”</p>
<p>还没说完就发出了惨叫，店员已经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挤进店铺里去了。</p>
<p>看着这一切，奥芬双手筛子一样抖个不停，痛苦地说：</p>
<p>“还是……没有……赶上……”</p>
<p>说着他的拳头无力地敲打在地面上。</p>
<p>他背后的少年依然处在忘我的状态中：</p>
<p>“但我是不会屈服的！直到将世上所有的不公正铲除殆尽的那一天为止！所以——”</p>
<p>“…………”</p>
<p>奥芬的目光回到少年身上。</p>
<p>“……先警告你，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还手。”</p>
<p>金田一把手中剩下的牌全部扔在桌上。</p>
<p>“…………哈？”</p>
<p>少年疑惑了一声。奥芬握紧拳头叫喊：</p>
<p>“就是不要继续惹我生气的意思！”</p>
<p>伴随商店店员的惨叫，被奥芬一脚踹飞到大街那头儿的少年的惨叫也是不遑多让——</p>
<p>“……我叫斯烈。”</p>
<p>“哦”</p>
<p>奥芬回应了一句。大甩卖去迟了，他好不容易也才只抢到一个桃子罐头。</p>
<p>地点换成了奥芬常去的一间民宿的一楼食堂。柜台里，一位白胡须的男人正在擦着杯子。奥芬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里。</p>
<p>不知从哪飞进来的一只大蛾子在空中飞着。</p>
<p>“那你干嘛要妨碍我的『月度食材抢夺大作战』？”</p>
<p>“呃，那个……我刚才的话你有在听吗？”</p>
<p>斯烈的疑问没得到任何回应。奥芬将桃子罐头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p>
<p>“为了执行这项周密的作战，我可是要花三天做准备。”</p>
<p>“你明明一开始就快赶不及了不是吗？”</p>
<p>不是斯烈在说，说话的另有其人——</p>
<p>桌子边还坐着另一个衣冠整齐的黑发女生。她身穿套服，看上去清洁干练。奥芬斜着眼对她说：</p>
<p>“柯姬，还不都是因为你在出发时捣乱……”</p>
<p>“不能这样说吧？”柯姬发出抗议声，她的本名叫君士坦斯。边说边伸长手想去够桌上的桃子罐头，“你不是答应了要来帮我干活的吗，结果就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p>
<p>“蹩脚的理由！？”奥芬反问道，顺势将桃子罐头转移到她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了这场甩卖下了多少赌注——”</p>
<p>“哼哼！平常说我无能说得那么凶，你自己还不是连出去买个东西都买不成。我就跟你说说上次的我有多么勇猛善战吧！在关店大甩卖前，欧巴桑堆得跟山一样高，我抓住一个扔一个，抓住一个扔一个——”</p>
<p>眼看两个人要开始掐架，这时桌子被磅得一声敲响，斯烈大叫道：“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p><p>“…………？”</p>
<p>正被掐住脖子的奥芬茫然地转头看着少年。斯烈摇着蓝色的头发说：</p>
<p>“不管怎样暴力都是不对的！在这世上暴力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p>
<p>“不，这个嘛……”</p>
<p>“这不能叫暴力吧……”奥芬对斯烈发表自己的看法。</p>
<p>“不用再狡辩了！”斯烈握紧拳头说，“世上的邪恶，归根究底都是暴力！我要——”</p>
<p>“……喂。”君士坦斯不悦地插嘴，“你小子，干嘛那么卖力啊？”</p>
<p>“我……有那么卖力吗？”</p>
<p>“超卖力。”</p>
<p>“感觉像要生小孩了一样。”</p>
<p>听完两人的话，斯烈情绪低落了下来。</p>
<p>“我知道了……”他重新坐进椅子里，松开拳头，咳嗽一声说：“呃……也就是说，坏事本身没有错，本质上人是不会干坏事的——”</p>
<p>“你稍微使点劲……没事的。”</p>
<p>“没有人是骨子里崇尚暴力的！听好了，诚实地面对自己，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内心，就不会去做伤害他人的事了！”</p>
<p>“是这样没错……”</p>
<p>“结果你……到底想表达什么？”</p>
<p>听了奥芬的话，斯烈像是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一样，双目放光——</p>
<p>“也就是说！”少年左手一挥，毫无意义地摆了一个造型，干脆地说：“为了修正世上的错误，必须要得到力量，所以我才想要当魔术士！”</p>
<p>奥芬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说道：“道理是不错……不过你这完全就是恐怖分子才会讲的话啊。”</p>
<p>“你说什么！”斯烈的样子变得非常可怕，“我不会滥用暴力的——也就是说，我要成为一个范本。我要做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但是丝毫不以利己目的而使用的人！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就能改变社会！”</p>
<p>“你耳朵不疼吗？”君士坦斯指着奥芬问。</p>
<p>“吵死人了。”奥芬说，他又对少年说道：“也就是说，你想做一个有深度的、内敛的、漂泊于世的正义使者，是吧？”</p>
<p>“这、这样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那么老师，从今天开始有劳了。”</p>
<p>“…………”</p>
<p>“…………”</p>
<p>奥芬和君士坦斯同时沉默了下来……他们看着在天花板附近慢慢摇晃的飞蛾，思索了一会儿——接着突然说：</p>
<p>“刚才这个，简直是神展开不是吗？”</p>
<p>“我觉得是挺不自然的。”</p>
<p>“不要再说啦。快，快开始今天的课程吧老师——”</p>
<p>“够了没有啊啊啊！”奥芬一脚把椅子踹飞，双手支在桌上说，“为什么我非要收你做徒弟不可！”</p>
<p>“还说为什么！经过这场命运的相遇的师徒，彼此吸引又彼此相斥，最终萌生出热血的友情共同对抗邪恶，多么美好呀——”</p>
<p>“哪里的邪恶，哪里的！”</p>
<p>“邪恶哪里都找得到啊！况且！”斯烈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他手指着奥芬的胸口处说，“这个吊坠的纹章，是〈牙之塔〉的吧？如果你是〈塔〉里出身的魔术士的话，根本就不用找那种外面的三流魔术士。直接找你拜师更省事嘛。”</p>
<p>“更省事是什么意思，你这小屁孩……”</p>
<p>奥芬没说完，君士坦斯站起来，把手放在自己胸前，静静地对斯烈说：“你小看他了。”</p>
<p>“呜…………”</p>
<p>斯烈像是被她的样子吓到，收回了举起的手指。君士坦斯的神情产生了不错的效果。</p>
<p>酒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飞蛾振翅的声音……</p>
<p>“正是如此，”奥芬说，“把我养大的〈牙之塔〉确实称得上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但是那里的训练都伴随着死亡风险——”</p>
<p>但是君士坦斯话锋一转，说的却是：</p>
<p>“无论你的理想多么伟大，和这种猪屎一搅马上就臭掉了哦。”</p>
<p>“你给我等一下！”</p>
<p>奥芬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打算制止，她却死命抵抗着说：</p>
<p>“不要有‘自己不会有事的’这种侥幸心理！越是这么想，下场越是悲惨哦！能活下去的人都是处事谨慎的人——千万不能和这盆猪屎瞎掺和哟！”</p>
<p>“……说不定你，有做教育型妈妈的潜质……”奥芬话里透着半分无奈。</p>
<p>“是这样吗……”斯烈像是搞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也就是说，无法确定我是否有潜质，对吗？”</p>
<p>“没人这样说吧——不过也有这层原因。”奥芬挠挠头说，“魔术的潜质是无法通过后天进行养成的，是纯粹的血统遗传，所以不行的人一辈子都不行。”</p>
<p>“关于这一点，尽管放心。”少年敬了一个非常做作的礼，说，“我做过潜质检查。虽然我现在是孑然一身，不过父母都是魔术士。”</p>
<p>“那……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吧。”</p>
<p>“啊，当然我会付学费的。”</p>
<p>“……你刚才说你是孑然一身吧，那谁给你付学费啊？我先说好，魔术士的训练费可不便宜——”</p>
<p>“不用担心！”斯烈拍着胸脯说，“好在我长得俊俏，很多女人都会给我钱的！”</p>
<p>“…………”</p>
<p>“……………………”</p>
<p>奥芬歪歪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p>
<p>“刚才好像……”</p>
<p>“我似乎也听到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君士坦斯也撇了撇头。</p>
<p>“怎么了吗？”斯烈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保持一脸笑容。</p>
<p>“…………”</p>
<p>奥芬抱起胳膊观察他。斯烈一脸活泼地笑着看着自己——加上天真无邪的眼神，不过总感觉得那里不对劲。</p>
<p>“总之，先做一点测试吧——我可是很忙的，没有闲功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魔术士也不是我的全部。”</p>
<p>“这些我都明白！那接下来做什么？”</p>
<p>奥芬被他的积极劲儿鼓弄着，不由地随口说：</p>
<p>“那……那么先来做体力测试，到外面去。”</p>
<p>“是！啊啊，看来我即将为了诚实的人生迈出第一步啦！”</p>
<p>斯烈忘我地大喊着，左手一挥将一只近处的蛾子拍落在地，接着又踩了一脚。蛾子啪得一下被踩得稀烂，死在地板上。</p>
<p>“那么，快点开始吧！”</p>
<p>斯烈飞快地奔了出去。</p>
<p>“…………”</p>
<p>奥芬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蛾子，慢慢地说：“好像，我又看见奇怪的东西了……？”</p>
<p>“我也有点感觉不自然……”</p>
<p>不过当时的他们并没有特别在意，紧跟在斯烈后面就出去了。</p>
<p>“好。看我从那里跑——回……”</p>
<p>一声大喊后，声音渐渐变小——斯烈已经跑远，紧接着瞬间就跑了回来。</p>
<p>斯烈跑过好几米后一个急刹车，回过身来。街道的石板路上留下了少年鞋子的摩擦痕迹。</p>
<p>“怎么样！？”</p>
<p>“呃……你快得简直不现实。”</p>
<p>听奥芬说完，斯烈摆了一个胜利造型说：</p>
<p>“当然了！我没有一次放跑过猎物！”</p>
<p>“……唉？”</p>
<p>君士坦斯愣了一下。她拿出一条毛巾样的东西递给正在喘气的少年。斯烈接过毛巾，自顾自地说：</p>
<p>“啊，跑步从以前就是我的强项。我对体力总是很有自信——优秀的人必须要有优秀的身体。这是去世的父亲的口头禅。”</p>
<p>“……令尊的死因是？”</p>
<p>“心脏不全。”</p>
<p>“优秀的身体是吗……”奥芬自言自语，“总之，对体力的自信看来是真的。”</p>
<p>“接下来做什么！？”</p><p>斯烈一边擦汗一边问。奥芬稍微想了一下说：</p>
<p>“先回旅店。”</p>
<p>“……现在要做什么料理？”</p>
<p>借了旅店老板的厨房，斯烈拿着菜刀问道。奥芬说：</p>
<p>“随便。”</p>
<p>“…………”</p>
<p>“因为如果按照普通的做法进行考试，很有可能你事先就准好了答案。所以要做的就是出其不意，做一些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以此来看结果如何。”</p>
<p>“……但为什么是做饭？”</p>
<p>“没啥特别原因，只是觉得肚子饿了而已。并不是因为没赶上罐头大甩卖在怄气哦。”</p>
<p>“真别扭……”君士坦斯说。</p>
<p>“那好吧。”</p>
<p>斯烈将鱼从冷柜里拿出来，整个放在料理台上。</p>
<p>保存在地下室的冷冻鱼不至于硬如磐石，不过表面还是附着一层霜，相当的冰冷——斯烈竖起菜刀，在鱼鳃的位置用力一切。</p>
<p>卡擦一下，菜刀的刀刃一歪，从鱼的侧边滑落，只贴着表面切下一片鱼鳞。</p>
<p>“挺困难的啊。”斯烈说。</p>
<p>他不放弃地继续拿起菜刀，这次打算像锯子一样用刀刃斩断鱼头。</p>
<p>身后的奥芬建议说：“虽然我也太在行，不过你那样有点危险啊。”</p>
<p>“用刨刀比较好吧？”君士坦斯说。</p>
<p>“不、不用了，这样子应该没问题……我觉得很燃。”</p>
<p>“…………？”奥芬挑起眉稍，“不要一味凭感觉啊。你把手指切下来我是不会吃的。”</p>
<p>“那个很好吃的啊……”</p>
<p>“……哈？”</p>
<p>“不，没什么。不过，很难搞啊……真奇怪——怪了！可恶！”</p>
<p>斯烈的语气突然加重，“搞什么鬼！这样切个屁啊！我明明很会用菜刀的嘛！可恶，都是冷冻不好，生的才好——而且要刚死的那种！”</p>
<p>“咿呀呀呀呀！”</p>
<p>“我知道了！——总之你先把菜刀放好，不要乱挥！”</p>
<p>斯烈已经不管那条鱼了，只顾拿着菜刀拼命挥舞乱叫。奥芬正面一个嘴巴子上去——少年顺势栽倒在地，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板上。</p>
<p>斯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说：“奇怪？我刚才说了什么话么？”</p>
<p>“这是我想问的……”</p>
<p>“我还以为死定了。”</p>
<p>“不，不好意思！因为有点触及到了我的尊严问题……”</p>
<p>“你又不是厨师，哪里来的尊严问题……”奥芬问，他伸手把君士坦斯从地上拉起来。</p>
<p>独自站起来的斯烈捂着被打痛的鼻子，小声地说：</p>
<p>“因为……砍东西失败这种事，除了那个跑得很快的玛丽格尔，这还是第一次……”</p>
<p>“等一下，有点不对劲了！”奥芬打断斯烈的话，“从刚才开始你就净说一些不和谐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p>“什么怎么回事……你说什么？”斯烈不明所以。</p>
<p>奥芬把君士坦斯挡在身后，警惕地靠近他，说：“我改变主意了——也测验一下一般常识吧。”</p>
<p>“嗯，不管是什么测试尽管来。”</p>
<p>“回答我的问题！你之前有被人说过『你很危险』之类的吗！？”</p>
<p>“是……有时会有。不过那都属于语言暴力，这种对本人的片面理解造成的中伤行为简直——”</p>
<p>“够了别说了！下一个，说说你比较尊敬的人！”</p>
<p>“之前不幸被抓住的头骨收集者……我还把相关的新闻做成了剪报。”</p>
<p>“能……能说一下你的兴趣吗！？”</p>
<p>“把毛线球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感觉很不错。因为没有惨叫，不会影响到周围的居民……”</p>
<p>“天啊啊啊啊啊！”</p>
<p>奥芬抱住脑袋哀号起来：“在和猪屎扯上关系以前，就已经是猪屎了！”</p>
<p>“……应该说人上有人，还是人下有人呢。”君士坦斯把手堵在嘴上，感触良多地说。</p>
<p>斯烈慌忙说：“等一下！这搞得好像我是不健全社会人士一样——”</p>
<p>“不是你还有谁是啊！”</p>
<p>“说的真过分！确实，个人在阐述理想时，可能会得不到听者的认同！但是，只要学会倾听，那么就会实现真正的进步——”</p>
<p>“不要在自我宣传上装成大好青年！”</p>
<p>“就是为了实现它，才拜你为师的不是吗！”</p>
<p>“我现在严正拒绝，混蛋！”</p>
<p>奥芬一记飞腿踢在斯烈脸上。</p>
<p>这时——</p>
<p>“给－我－来－人！”</p>
<p>伴随怒吼的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奥芬不由得和君士坦斯对看了一眼。斯烈也站起来，说：</p>
<p>“刚才的那个是……”</p>
<p>“是从店里传来的！”</p>
<p>三人慌忙跑出了厨房。</p>
<p>“把那小子给我交出来！”</p>
<p>一个长发、瘦削的中年男子高叫着踢翻脚边的椅子。他身后一名剃发的壮汉也叫道：</p>
<p>“我知道那小子就在这里！”</p>
<p>“——你们是谁啊！？”</p>
<p>奥芬从厨房飞奔出来，一见那两个人，不由得愣了。长发的那个姑且不论，后面的那个壮汉之前见过——就是今天早上在那个马格米登魔术士教室前，把斯烈赶走的接待。</p>
<p>“……你们认识？”</p>
<p>柜台里的旅店主人悠闲地擦着杯子，随意地问了一句。奥芬摇摇头说：</p>
<p>“不认识。不过真抱歉，他们好像是来找我的——”</p>
<p>“不是来找你，我们是来找那个小鬼的！”</p>
<p>长发男歪着头狠狠地放话：</p>
<p>“那小鬼是跟着你跑走的，所以就推测可能会来这里！你可是很有名啊！高利贷魔术士！”</p>
<p>“岂、岂有此理——”斯烈双手握拳，直直地站着，“邪恶终于出现了！老师，幸好我们之间已经结成了炽热的友情！让我们齐心合力说服他们吧！”</p>
<p>“给我等一下！刚才那句吓到我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成友情了，什么时候！？”</p>
<p>“我们刚才不是因为意见不合大动干戈了吗！按套路来看，我们应该已经缔结了真正的友谊，作为挚友互相理解了才对……”</p>
<p>“我们确实意见对立，也动了干戈，但我不记得和你结成了友情！”</p>
<p>“真无情啊，老师！”</p>
<p>“别叫我老师！”</p>
<p>“都吵个屁啊啊啊啊啊！”长发男大声喊叫，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继续说，“不准无视我们！”</p>
<p>“……那些家伙，别看他们长成那样，但一个个都是寂寞党也说不定呢，老师。”</p>
<p>“都说了不要叫我……”</p>
<p>就在这时——酒吧内突然响起一句清亮的嗓音：</p>
<p>“到此为止了！”</p>
<p>大家一看，说话的是君士坦斯。难得看见她举起派遣警察官的证明，面向正在逞凶的两个人发命：</p>
<p>“我是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你们作为非法闯入的现行犯！依情况还会加上恐吓的罪名！如果愿意老实一点，那么酌情量刑的余地也不是没有！”</p>
<p>“……我说，柯姬……”奥芬说</p>
<p>她回了一句：“干什么？我现在很忙好不好……”</p>
<p>“你为什么要藏在吧台后面说话……？”奥芬斜着眼问。</p>
<p>君士坦斯只把一只胳膊举过吧台，剩下的整个身子都缩在台子下面。</p>
<p>在一段窒息般的沉默之后，君士坦斯回答：</p>
<p>“因为那些人，看起来好恐怖嘛。”</p>
<p>“……总之先别管她了吧。”</p>
<p>奥芬冲着长发男和壮汉说。他们似乎也达成了共识，没有过多吐槽什么。</p><p>但是斯烈开始叫了：</p>
<p>“就是这样！老师的背后就由我来保护！”</p>
<p>“如果你来保护的话，我反倒要回过头来警惕着你才行。”</p>
<p>“又说这种话……”</p>
<p>“说多少遍了不准无视我们！”长发男再次叫道。</p>
<p>奥芬烦躁起来，瞪着他们说：你到底想说什么？”</p>
<p>“吵死人了。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出现得太莫名其妙。”</p>
<p>“我是来找这个小鬼算账的！”长发男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斯烈说，“估计这小子是想发泄早上的怨气，往后院扔了一个麻袋！发出阵阵恶臭，打开一看，袋子里被这小子放进一只死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p>
<p>奥芬半闭着眼盯着斯烈：“你做了这种事？手脚挺快的嘛。”</p>
<p>“确实是我做的……但这是误会！”斯烈挥了一下右手，“装在袋子里的并不是死狗！只是绒毛玩具！”</p>
<p>“搞……搞什么，只是玩具啊。”</p>
<p>长发男长叹道——看样子是松了一口气。</p>
<p>斯烈接着说：</p>
<p>“另外，说到那个绒毛玩具里都塞了什么东西嘛……”</p>
<p>“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p>
<p>奥芬捂住耳朵尖叫起来。长发男和壮汉也感觉气氛有些异常，腰都捋不直了。</p>
<p>“总——总而言之！就因为这个害得我们被老师狠狠熊了一顿！这顿账必须要有个说法！找魔术士干架算你小子倒霉！”</p>
<p>“哼！只会用暴力来解决事情的愚蠢之徒！看我用语言来说服你们，让你们回心转意！”斯烈说了这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往前一步，挥手说，“比如说曾经少年时的回忆！”</p>
<p>“哦……嗯。”长发男迫于他的气势，不由得应了一声。</p>
<p>斯烈用清亮的嗓音说道：“回想起来吧！那个曾经拥有清澈直率的目光的自己！只要用发自内心的目光看待世界，会发现无数的美！一旦内心存在胆怯，才会使用带刺的、伤人的语言来保护自己，不是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曾几何时，我们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p>
<p>“比如什么时候呢？”壮汉插了一句。</p>
<p>斯烈语气不变地说：“比如往青蛙的屁眼里插吸管——”</p>
<p>“给我住嘴啊啊啊！”</p>
<p>奥芬一脚从后面踹翻他。斯烈跳起来说：</p>
<p>“这——这是干嘛！？”</p>
<p>“你讲的内容简直是一塌糊涂！”</p>
<p>“没有的事！我想说的是少年拥有一颗直率的心灵，他们会自然地流露出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矛盾心理！玩青蛙属于基本中的基本！”</p>
<p>“啊啊啊啊！这家伙，已经彻底没治了！太可怕了！”</p>
<p>“喂，你们！”长发男似乎已经忍受不住了，“从刚才就说了，不准无视我们——”</p>
<p>说到一半，长发男突然不动了。</p>
<p>接着啪嗒一声，他伏倒在地上，脖子的位置插着一根黑色的飞镖。</p>
<p>扔飞镖的是站在酒吧入口的君士坦斯——</p>
<p>“怎么搞的！？”</p>
<p>壮汉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急忙朝柜台的方向看去。柜台上方依然可以看见举着身份证明的胳膊，只不过不知何时那胳膊变得很粗，关节也很粗大。</p>
<p>出现的是拿着身份证明的旅店店主。</p>
<p>“看来我的手还是有点用处的嘛。”</p>
<p>店主笑了笑，拿起杯子，接着擦起来。</p>
<p>“谢谢大叔帮我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君士坦斯说着，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新飞镖，“抱歉晚了一点。从后门绕出去之后差点迷路。”</p>
<p>“不迷路的话那就不是你了。”奥芬抬起手说。</p>
<p>壮汉急了，头皮上鼓起一道粗粗的青筋。</p>
<p>“混蛋！是障眼法！”说着他举起右手——“一个警察少在那得意了。”</p>
<p>他把这句话用做了发动咒文，举起的手前方光线膨胀开来——</p>
<p>“看我退却，应鞭马舞！”奥芬大叫。</p>
<p>壮汉发动的魔术在一瞬间烟消雾散。君士坦斯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轻轻摆好姿势投出飞镖，正中壮汉的腋下。</p>
<p>“那我就把这些人押走了。”</p>
<p>背靠背绑在一起的两个人，在松弛剂的作用下处于麻痹状态。君士坦斯拖着这两人走到外面街道上，准备喊最近的警备所的警察来帮忙一起押送。</p>
<p>奥芬看着他们走出酒吧门口后，对斯烈说：</p>
<p>“看，就算是那种无能警察官，只要达成一定的信赖，也可以达成这样的配合。”</p>
<p>“……但是只凭你一个人解决那两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为什么非要她来协助……”</p>
<p>奥芬耸耸肩说：</p>
<p>“按道理，必须是她来逮捕这些人——我来制服这些人，只能算是普通的干架。不经过她的拘押，不能算是逮捕。”</p>
<p>“原来要这样……”</p>
<p>“依具体情况而定，有时也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余地……”</p>
<p>奥芬回过头，看着在柜台里擦杯子的旅店老板，“总之，这次真是累死我了。”</p>
<p>“奥芬先生……”斯烈跑到奥芬跟前说，“我太感动了！”</p>
<p>“……啥？”</p>
<p>“我因为厌恶暴力，导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杜绝它……”</p>
<p>“你都完全，没有自觉的吗……”</p>
<p>对奥芬这句别有意味的话，斯烈没有在意。</p>
<p>“我觉得你从根本上懂得如何去控制力量！竟然在没伤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制服了那群人！”</p>
<p>“是……是啊，你这么说确实没错。”</p>
<p>“请再次收我为徒吧！”</p>
<p>“这你就别想了。”</p>
<p>虽然奥芬矢口否决，但是少年视而不见，他握住双手置于胸前，闪着大大的星星眼：“谢谢老师！那么，作为友情的证明——”</p>
<p>斯烈快活地摆动双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来一场剁鸡头大会如何！？”</p>
<p>“谁会去做这种事啊啊啊！”</p>
<p>奥芬充满怒火——或者说充满恐怕的一记肘击正中斯烈的脑壳——</p>
<p>多多坎达市的午后——又回到了往日的和平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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