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第一谱

☗ 乱发

「嗯?下雪了吗……」

我双手接住从天而降的一片雪花。

捧在手心的雪花很快就融化了。

「……应该是泡完温泉之后吧。」

冬天的寒气对燥热的身体很舒服。

海浪的声音就在附近。

但是，黑暗对面的大海，以及被称为日本三景的绝景，现在都看不到了。

从远处的浴场进入本馆。因为是深夜，所以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吱……吱……吱……。

爬上吱吱作响的楼梯，来到二楼。

深夜旧旅馆的一个房间。

我把现在几乎看不到的汽缸锁的钥匙插进银色的圆形把手，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

有一个裸体女性。

「咦?」

我惊愕不已，又被她的美貌吓得瘫软在地，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

听到那个声音，女性…………供御饭万智回过头来。

「八一君?你回来了吗?」

「对、对不起万智!对了、对了，你还在洗澡吗……!!」

「呵呵，我也是刚刚才回来，所以头发和皮肤都还很湿，而且带子还稍微解开了一点……」

她熟练地重新系好浴衣的带子。

作为京都出身的旧华族千金的万智，就连穿在身上的旅馆里朴素的浴衣也比在头衔战上穿的华丽和服更显娇艳。

「对了，你觉得怎么样?这个裸体? 我本打算把每个部位都弄得很漂亮。」

「这、这我知道了!因为很漂亮!所以、哈、快点穿吧……!」

「嗯，已经可以看这边了吗?」

确实穿着浴衣……但是，和刚才的裸体重叠在一起，让人无法直视……。

「那么…………继续、吧？」

万智酱这么说着，像猫一样趴在地上，向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的我靠近过来。

「还、还要继续吗！？不先休息一下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行啊，别让我着急啊」

虽然万智酱的语气仿佛是在央求，听起来却让人无法拒绝。

「想想我们两个人是为了什么才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是为了能够好好集中精神才这么做的吧？是为了制作我和八一的，两人的爱和努力的结晶吧。」

「话、话是这么说…………存量还是有上限的……」

「八一君啊，你不是说了你积攒了很多的吗？」

确实是这么说了。

但那是因为……不这么说的话，万智酱不会对我放手的。

我一边坐在榻榻米上屁股慢慢往后移，一边尝试微弱地抵抗道。

「昨、昨天已经被万智酱榨取了这么多，马上就要被榨干了啊……！」

「不行。还远远不够呢。」

万智酱不满意地摇着头。

然后指着房间中央的笔记本电脑说。

「要出版八一君的处女作，页数还不够，完全不行。」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明白!」我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抱头痛哭。「能像文豪那样继续租旅馆的房间写作，而且还有像万智这样的美女编辑在身边支持，真是太感谢了! ?但是也因为这样的压力而萎靡不振……!」

「连处女作都没写完的童贞作家哪有什么消沉的资格，只是缺乏毅力罢了。」

这是毫无意义的正论。

顺便说一下，刚才说的积压和被榨干的都是指创意。如果让我想象了魅魔一样的东西，那我很抱歉。

「那么、老师？坐在电脑前继续写作吧?今晚不让你睡哦?」

「……别说今天晚上了，自从来到这里，你一次都没让我好好睡过啊……」

「呵呵呵❤」

浮现出伏见稻荷的狐狸般的妖娆笑容，美丽的编辑在我耳边低语。

来吧。我们两人一起改变世界吧…………用这本书，改变世界。

一切都变了。

本应互相接受对方想法的师姐兼恋人，从我面前和将棋界消失了。

留在身边悉心培养的弟子，移籍关东去了。

然后，我……

我和一直近距离关注我的青梅竹马、女流棋士，同时也是观战记者和编辑的女性，就这样两个人在旅馆里埋头写书。

作为处女作的棋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疲劳和睡意而朦胧……。

因为营养饮料喝多了而指尖颤抖，心跳不停……。

手指放在电脑键盘上，我的意识不知不觉飞回了过去。

在二弟子夜叉神天衣来迎接我的那个除夕之夜——

☖ 挑选新居和新衣服

「…………我的话，不行吗?」

下雪的除夕。

天衣深夜十二点闯进我的房间，说要代替爱和我一起生活。

面对破碎不堪、孤身一人的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一直在外面观察我的情况吧。回握的那只小手已经变得冰凉。

这种冰冷反而点亮了我的心的热与光。

「可是…………可以吗?」

我一边拼命忍住快要哭出来的感觉，一边问二弟子。

「像你这样的大小姐，竟然……和我这样的人——在又破又窄的公寓住在一起……」

我一边问，一边期待着天衣会这么说。

「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怀里的小灰姑娘晃动着沾满细雪的睫毛看着我。

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

「啊?你让我住在这么脏兮兮的商店街，像狗窝一样的房间里?你在说我吗?你是认真的吗？」

「啊?」

几秒钟前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但是，不就是这样的流程吗?咦?

平时高傲的夜叉神天衣大小姐把我撞飞，用脚踩着地板。

「说起来最近的车站就是JR和地铁！不可能啊！要住的话就是阪急沿线。这个绝对不能让步。」

「哦、哦……」

看到关西本地人的阪急信仰，我哑口无言。听说兵库县的人民尤其热衷于这个……。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把这栋破公寓砸了。」

天衣向身后的女人——池田晶示意后，一份文件摆在我面前。

「这是产权证。也就是说，这栋房子是我夜叉神集团的。我要按照开发计划拆除，你现在马上搬出去。」

「这，这么霸道!」

你真的买下这栋公寓了吗??

因为太寂寞而忽略了……拆掉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这种事怎么可能被认可呢!

「我知道啊! ?有《租地租地法》，应该不能突然说出来!」

「嗯，不仅会下象棋、玩幼女，还懂房地产……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你也不能说别人吧。

把权利书塞进西装胸前的口袋，晶把手伸进怀里。

「对了，九头龙老师，你知道我最擅长的工作是什么吗?」

「你、你是要收地吗?」

NO !NO !NO!

「那么，那么…………合法拆迁……是吗?」

NO !NO !NO !

「啊?那……是什么?」

「做诱饵。」

「饵?」

「她说她很擅长做鱼饵。」

这不是要把我扔到海里的意思吗 !!

「烤好后用粉碎器粉碎，再喂给动物吃，就不会留下证据了。以前是喂猪吃，但这样粪便里会留下人类的DNA。所以才决定撒到海里，让鱼来吃。」

「如果被鱼吃掉了的话，也许就能在去东京的途中和失踪的空银子重逢了。在餐桌上。」

天衣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

我不想告诉那样的你!

「开玩笑的啦，九头龙先生。当然，我是要介绍新房子。看了之后再回答也不迟吧?」

新……房子?

「不愧是在『关西想住的街道排行榜』上连续好几年都是第一名的地方，离大阪和神户都很近，很适合居住。」

天亮后，我们三人前往车站附近的大厦。

阪急西宫北口站。通称「西北」。

好像是某个轻小说原作动画【注：凉宫春日的忧郁】的圣地。我很郁闷。这里的房租绝对很贵啊……。

「采光很好，视野也不错。房间布局……虽然有点小，不过这样也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天衣大小姐站在宽敞得足以开展头衔战的超高层大厦客厅里，睥睨着西宫市街，心满意足地说道。

不不不，这里并不狭窄。「这么多房间，有什么用?」有这么多房间。九头龙八一的惊愕……。

我的膝盖以下都在嘎嘎地颤抖。不是因为是高层。而是因为预期的高价而瑟瑟发抖。

「这个、允许我问下……这栋公寓要多少钱?」

「嗯?四亿左右?」

「不会吧——」

「成为职业选手之后赚了一亿左右吧?龙王和帝位的奖金加起来有七千万日元左右，再防卫五年就能还清。不够的部分我公司给你贷款。」

「放心吧，九头龙先生。贷款的审查很宽松，因为这个房子是我们公司的。」

晶用完全不放心的笑容说。

这、这群家伙……说是一起住，其实只是想把超贵的公寓卖给我吧!?

「…………天衣，方便一下吗?」

「怎么了八一?」

「你愿意和我一起住，我很高兴。不过，我住在那间公寓里是有原因的，确实又老又窄，但那地方就在附近——」

「是因为有小学吧?」

「不是的!!因为有将棋会馆!!」

确实爱上的小学很近，因为很近所以也担任了将棋的教学课程什么的!

「那是什么? 研究会现在也以在网络上举办为主流，而且研究本身就是软件，住在将棋会馆附近的好处什么的也已经消失了。棋士室不也是空荡荡的。」

「唔……」

「从西宫北口到梅田，坐电车只要十四分钟。不能说很远。而且，关西将棋会馆也一直在那里——」

「小姐，那件事……」

「嗯……总之!」

天衣刚想说些什么，被晶劝谏后又缩回了话头。

「你现在是将棋界最赚钱的人，如果你住在破公寓里，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只吃冷冻食品的话，整个将棋界都会被看得很低！你要有作为第一人的责任感，要有责任感！」

「是的……」

不仅公寓被买下来了，还被小学生教训，是将棋界的第一人。很痛苦。

「房间就在这里。晶，在我们回去之前，让我们住在这里。」

「我知道了。」

对于我已经没有决定权这件事，我什么也不说了。回想起来，以前的房子也是师姐决定的。

比起这个——

「回去之前……你是说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要去的地方很多。」

天衣大小姐的黑色长发像翅膀一样翻飞着，她转过身来，用手指弹了弹我身上的外套说。

「首先得想办法把这件没品位的衣服处理掉啊。」

接下来我和天衣去的是位于神户市内的一家老字号服装店。

「这里是爷爷……爷爷一直帮我做西装的店。神户的西装是日本历史最悠久的。」

看样子天衣打算对我的衣食住行全部都进行批判。完全否定嘛。你真的喜欢我吗?这不是约会商业法吧?

「这件衣服……是我成为职业棋士的时候，师姐给我买的。虽然是便宜货，但却是很重要的衣服。」

「我没说让你扔掉。」

天衣大方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

「我是说你不要再在我面前穿了。」

「这不是同样的事情吗！」

「喂，八一。」

天衣嗖的一声……然后钻进我的怀里。

「啊!?」

突然被那样对待，让我心跳加速。奇袭之吻的感觉苏醒了……。

但天衣并没有碰我的领带，而是拍了拍我西装的肩膀和袖子，平静地说。

「你是不是长高了?尺码不合适啊?」

「是、是吗?嗯……确实，这件衣服是我十五岁时买的，可能当时正处于成长期……」

「对吧?反正有重新做的必要，做新衣服不就行了吗?」

「…………。」

最后，我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听从天衣的建议，如果西装的等级提高了，其他的也必须配合，所以备齐了各种单品。

衬衫。大衣。手套。围巾。鞋。皮带。还有包。

合计金额约两百万日元。我是在随便买。但是一想到买了四亿的公寓之后，就觉得便宜，真是不可思议!

「啊?真帅啊。师傅，我重新爱上你了。」

「是、是吗?全身漆黑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如果把搭配全部交给天衣的话，就变成了极端的时尚。有种步梦会说「这才是我的竞争对手!」一般的欣喜若狂的感觉。

只是……黑色出乎意料地适应了我荒芜的内心。

无法唤起幸福时光记忆的新衣服，意外地温暖地包裹着我……当然是因为工匠的手艺好吧。

天衣一边像评估价值那样在我周围转了一圈，一边说道。

「八一你……不是被称为『西之魔王』吗?」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可是，我想这么叫。」

「…………。」

关东的年轻人好像都这么叫我，实际上二冢未来四段也叫过我，所以我知道。

作为胜负师，让对方害怕是事实……有让我感到舒服的部分。

但是在故乡的星空下，银子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不喜欢，因为我觉得根本不适合八一。」

我也不会选择这个名字。我不愿承认它适合我。

但是夜叉神天衣露出笑容，用甜美的声音低声说。

「魔王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

我吓了一跳，天衣把嘴唇凑到我耳边，继续低语。

「我也是呢?比起天使，我更喜欢恶魔。比起白色的衣服，我更喜欢黑色的衣服。比起王子……我更想被坏男人进攻。」

比任何人都了解更深一层的悲伤的十一岁少女，妖娆地低语着。

用仿佛要溶化般的愉快的声音。

「那就堂堂正正地当魔王吧。要让所有隔着棋盘的对手都陷入漆黑的绝望……对吧?」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天衣并不是来救我的。恰恰相反。

黑衣少女，或许是从黑暗深处降临的小恶魔。

向着更深处的黑暗……为了引诱我进入将棋这世上最深的黑暗——

就这样，我逛了好几家店，回到新家时，晶小姐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在玄关迎接我。

「欢迎回来，大小姐。」

说着低下头的晶小姐…………穿着女仆装。

「您要吃饭吗?要洗澡吗?还是……下·将·棋·呢？」

「啊?晶小姐，那是什么? cosplay ?」

我吓了一跳，天衣叹了口气说道。

「她说做家务的时候想穿那个，我劝她不要穿……」

「家务?晶小姐?」

「我不可能做家务吧?再说，就算是师傅，和萝莉控两个人住在一起也太危险了。晶也要住在家里工作。」

「就是这样!九头龙老师，请多关照了!!」

晶小姐像香港电影里的棒术大师一样，一边旋转着静电拖把【注：花王公司专利打造的一款可以换纸拖把，适合懒人替换一次性纸的拖布】，摆好姿势，一边说。

突然开始的三人共同生活。我好像连寂寞的时间都没有。

「啊,请多关照……!呃，虽然晶小姐住在这里完全没关系,不过能不能不要再说我们两人住在一起会很危险之类的话? !刚才也说了我为了住在小学附近而选择了公寓之类的没有根据的事情，不管怎么寂寞也至于堕落到向小学生出手………………吧……」

就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智能手机开始响起铃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发信人，我的热情迅速下降。

天衣冷眼问道。

「电话?新年伊始是从哪儿打来的?」

「……………………小学。」

「晶，报警。」

「好的!」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到了六年级

那天，我去了弟子曾经上过的小学。当然不是非法侵入。因为被邀请了。

「好久不见，…………钟阪老师。」

「自从商店街的夏日祭典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九头龙老师。」

已经半年多了。真快啊。

我没想到还会和这个人见面。

钟阪操老师是爱和她的好友水越澪的导师。因为五年级和六年级没有换班，所以下一学年也应该担任班主任。

但是澪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而转学到海外。而爱已经不在大阪了。

「所以，有什么事呢?说实话，我和老师之间的联系已经消失了，而且我也搬离了这条商店街，所以也不再教将棋了……」

「我和小爱同学第一次谈转学的事，是在王将战之前。」

「呃…………?」

突然这么一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王将战……是小澪转学之前参加的比赛吧?诶?从那个时候开始，爱就打算去东京了……」

「不，一开始是我劝她转学的。」

老师淡淡地说。我不知道的过去。

「在能自动升学的一贯制私立学校里，想要有才能的孩子的有很多。因为少子化的缘故，能作为特等生马上就接受的学校大阪和东京都多不胜数。这样的学校的话，学将棋也很容易吧？」

「……是啊，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学、初中都是入读公立学校的我，为了兼顾奖励会而吃了不少苦，所以我很理解读私立学校比较好。

实际上，看到我辛苦样子的师姐，从初中开始就是私立学校的学生。

「如果让我作为公立且负责义务教育期间的教师来说的话，我还是无法在这里发挥小爱的才能。那时我不认同和九头龙老师同居，所以我劝她转校。」

「爱的想法呢?」

「她断然拒绝了我。她说在九头龙老师身边，是成长才能的唯一也是最棒的修行。」

「呜…………!!爱……」

我心头一热。

我戴着眼镜，不让人察觉我眼角的泪水，钟阪老师继续说。

这次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因为有小澪这个伙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被打破的时候……我想再一次跟小爱同学说转学的事。但是……」

「这次是爱找老师商量的吧?说想转学去东京。」

「嗯。」

胸口像被钉子扎了一样疼痛。

「当时虽然被阻止了……不过，趁帝位之战九头龙老师不在家的时候，小爱同学和父母一起在东京的学校里转了一圈。」

「这样啊……」

爱晋级女流名迹联赛的时候，为了对局去了好几次东京。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应该已经去学校参观了吧。

我见到了爱，也见到了她妈妈。

然而，我却没有注意到两人做了那样的事。

回想当时……在帝位决定战中，在其他的棋战中也取得了胜利，不可否认对局过多。这是他棋士生涯中最忙碌的时期。

——可是，那又怎样?

胸口隐隐作痛。

——弟子为将来的出路而烦恼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只专注于自己的恋爱和将棋。

——师傅失格了……!

我自责得垂头丧气的时候，钟阪老师却出乎意料地坦白道。

「说实话…………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在六年级的班里负责小爱同学了。」

「老师……?」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知道那种才能该怎么对待。我能为那个孩子做些什么呢？比大人还经历了很多认真的比赛……那孩子一个人来到大阪，每天都在刻苦修行。像我这样出生以来一直在老家悠闲生活的人能教她什么呢？」

钟阪老师双手掩面，吐露心声。

「被那双大眼睛盯着……感觉自己的不成熟被看穿了，很害怕。所以……所以……!!」

——啊……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叫来了。

这是忏悔。而且这个人想要责备他。自己的罪过。

「钟阪老师!」

所以我大声地说。把手放在膝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您这么为我的弟子着想!」

「诶……?」

「……我是个差劲的师傅。我以为我是最了解爱的人，但是实际上我不了解那个孩子。我是从那个孩子的成长中移开目光的。明明我必须从更正面的接受爱的心情……」

我……我知道爱对我怀有超越师生之爱的感情。

但觉得这会对自己带来不便，于是就移开了视线。我想把这种感情理解为不知不觉间就会自然消失的、只有在孩子的时候才会产生的热病般的感情。

所以下次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要正面面对那种心情。

「可是钟阪老师看到了爱的才能和成长，为爱指明了道路，对吧?有老师做班主任真是太好了!」

「啊……!九头龙……老师…………!」

「请告诉我，你选择的新学校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所不错的学校。是我推荐过的最好的学校。」

然后钟阪老师郑重地拿出资料，告诉我爱的转校地点。

我一边诅咒着连让周围的人都怀有罪恶意识的自己的不成熟，一边问道。

「在这所学校……爱还好吗?」

「其实，我收到了小爱的来信。一开始，爱写了封为自己没有向班上的同学打招呼就转校而道歉的信。还有一封在东京也很有精神地学习将棋的信。带有爱自创的诘将棋游戏的信。」

「真可爱啊。」

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钟阪先生却一脸严肃地继续说。

「小爱同学确实很好，只是……」

「只是?」

「最近收到的那封信的地址，和最初寄来的那封信的地址相比……东京的『雏鹤』的地址变了，变成了完全没有头绪的地址。我很在意这一点。」

「什么? !」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那么——

「那么………………爱现在到底在哪里?」

☖ 少彦名神

离开小学后，我直奔淀屋桥。

虽然是官厅街广阔的大阪最大的商务区，但目标是别的地方。

「道修町……是这里吗?有几年没见了?」

穿过御堂筋沿岸巨大的楼群，朝东面的北滨方向走去。

这条街以前都是药材批发店，现在也挤满了制药公司和医疗相关的老建筑。

离御堂筋越远，令人怀念的光景就越多。

我站在目标的建筑物前，喃喃道。

「这里……是吧?我只在祭典的时候来过，所以气氛看起来很不一样……」

「少彦名神社」。

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悄悄建着的那个神社，是我应该去过很多次，充满回忆的地方。

「……进去的话，这里意外的宽敞啊。」

不过作为神社还是太小了。

正因为周围有经营中药的店铺，所以院内有中式风格。一般的神社都是绘马和神签，但神木的周围却挂着很多被认为驱除疾病的黄布。

我要找的人就蹲在神木的根部。浑身充满能量石……。

「师傅。」

清泷钢介九段蹲在那里，也不看我，只是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听说最近经常在淀屋桥见到师傅。所以我就认为你在这里。你一定……在这里祈祷吧。」

大阪的祭典从一月十日在今宫今美惠比寿举行的「十日戎祭」开始，十一月在少彦名神社举行的神农祭结束。所以神农祭被称为「拦城祭」。

这就是一年的循环。

我和银子还小的时候……在银子获得女王头衔之前，清泷一门的四个人经常在十一月去参拜。

希望体弱多病的银子健康。

我幻想着在令人怀念的神社内，并肩祭拜的两个小棋手的蛋，对师傅说。

「还和以前一样，在这里祈祷师姐的健康，是这样吧?」

「…………。」

师傅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中的小玩具上。

象征节日的黄色纸老虎。

「还有，师姐每年都缠着我要新的。」

只有体弱多病的师姐买了，还总是拿出来炫耀，我真的很羡慕。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的是个小鬼。

——明明是我有再多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总之坐好说话吧，不要坐在地上，要坐在椅子上。」

我把师傅抱起来。

没有酒气。好像只是单纯地失去了气力。

「话说回来，如果只有老虎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根本不需要能量石吧。为什么这么……好的，一点也不好。」

我拉着像很久以前的辣妹【注：指街上穿着奇装异服，浓妆艳抹的女中学生】一样手上戴着jarajara和能量石的手镯的师傅，坐在小长椅上。

不要在寺庙和神社里卖能量石啊!利用脆弱的心灵，这是违背神佛之道的!?

「八一…………你恨我吗?你是来把我倒逐师门的吗?看到我这个可怜的样子，你会瞧不起我吗?会骂我吗?」

「…………。」

「你这么做，我心里也痛快……」

师傅像钟阪先生一样呻吟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

对师傅发火也是事实。

如果没有师傅对我和银子颁布的恋爱禁止令，我一定会有更不同的未来，我无数次这么想。

但是，每次结果都是…………我责备自己。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笨蛋。」

师傅就像燃烧殆尽的拳击手一样蹲在长椅上，开始喃喃自语。

「我没有天赋……」

「所以你才想让我成为月光会长的弟子吧?」

「……我不知想过多少次，但愿我也能像月光先生那样锋利。」

是在名人战中曾与他对弈过的师兄。

清泷钢介道出了自己与永世名人的差距。

「我的将棋, 是一种紧咬棋盘，黏黏糊糊的棋风。直到对方筋疲力尽失去斗志为止……说起来还不错，但实际上对方只是厌倦了和我战斗而已。这样一来，集中力就出了差错。我就靠着这一点赢得了比赛。有一半以上都是这样胜利的方法啊」

「怎么会……」

「有才能的棋士，反而会刺激对方的干劲。和有才能的人下棋，感觉自己也变得更强了……」

师傅的语气虽然柔弱，却有一种不让别人插嘴的魄力。

我也不是听不懂。我和名人下棋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是……为什么要如此贬低自己?

「棋士对才能很敏感。大家都看不起我这种只会坚持的人……我深切地理解这一点，因为我也是棋士……」

「可是!这不就是关西将棋吗?」

我不得不否认。

我、银子、镜洲和桂香……因为听起来，就连关西伙伴们的将棋都被贬低了。

「土里土气顽强的关西将棋！我和师姐都憧憬着老师下的将棋，裤子右膝盖上起了皱纹。关东那稀里糊涂的棋风真是让人受不了！那种像早投一样早早放弃，像美德一样的将棋——」

「如果能早投的话，那该多好啊」

「诶?」

「早一点投子就好了，早一点投子就好了。就因为没能那样，所以很痛苦……很痛苦…………银子啊……银子啊………！」

男人双手掩面，失声痛哭。

这个只靠努力和毅力战斗的男人，否定了这一切。无论多么艰难的局面都不放弃的钢铁男人……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即使不去模仿，但也总是很像师傅，…………真的，是个没有才能的徒弟……」

「师傅!」

回过神来，我也哭了。

因为我完全理解了师傅为什么如此责备自己。

比谁都喜欢师傅的将棋……正因为一直看着师傅下将棋的样子，银子的棋风在一门中最像师傅。

能够拥有相同棋风的弟子，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即使我也一直被天衣说着那样惹人讨厌的话，但我还是紧紧抓住了那个孩子的手，因为天衣和我很像。棋风也是。境遇也是……。

弟子继承了连真正的孩子都无法继承的东西。自己的将棋生下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爱。

师傅怎么也割舍不掉这样的银子。

如果想做的话应该能做到。让她放弃下将棋。

如果师傅放弃的话，那孩子绝对不可能继续下将棋。因为谁也不想抚养那样体弱多病的孩子。本来职业棋士就已经为自己的事情竭尽全力了。带着那么费事的孩子当徒弟，真是太麻烦了。

是的。真是麻烦。

面对这么麻烦的孩子……师傅毫不吝啬地倾注了爱、时间和劳力。

认领回家。

手把手地教将棋。

发烧了，就寸步不离地照顾。

在奖励会的例会上，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在将棋会馆等候。

然后……即使在分离了的今天，也会像这样去神社供奉祈祷。一边责怪着只能祈祷的自己……。

能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病弱少女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清泷钢介之外还有谁吗?

除了我们的师傅…………还会有其他人吗?

「……我不会的，倒逐师门什么的。」

我擦了擦眼泪，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有看不起你，也没有骂你。我来这里，本来就是想从师傅那里得到建议的。」

「建议……什么?」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只告诉我一件事。」

现在的师傅已经丧失了自信，就算问他，他也不会回答什么值得参考的意见吧。

但是。

有一件事一定要问清楚。

「爱，在东京的什么地方?」

师傅落在地上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我一直以为爱在东京的『雏鹤』和父母住在一起。但其实不是。我问过哥哥，他甚至都不知道爱转到关东去了。」

「……不用担心，小爱已经交给我在关东最信赖的棋手了。」

师傅果然知道爱的行踪!

我压抑着冲动，等待着师傅的下一句话。

「准确地说……对方提出的请求，小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答应的，我同意了。」

「师傅在关东最信赖的棋手?」

那个人邀请她改变所属关东地区吗?

能想到的人很少。

「你说的是释迦堂老师吗?」

「不是，是职业棋士。」

「那是步梦?」

「……」

师傅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然后说出了一个棋士的名字。我也很熟悉的顶级职业棋士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尖叫起来。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糟了。

只有……只有那个人是…………!

绝对，太过分了!!

☗ 向东

「鹿路庭珠代老师，接下来是一分钟将棋。」

听到这无情的宣告，我挺直腰杆屏住呼吸，用手掌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精神。

「好的!!」

尖声喊叫，压在棋盘上。

形势危急。时间也用完了。

「……而且对方还是头衔的持有者!」

在读秒的过程中，我开始了顽抗突击。这是一场绕过防御的近战。一旦攻破对敌玉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对方似乎对这个时机的反击感到意外，慎重地读了一遍棋之后，便开始进行反击。

我立刻下出了下一手。以我的这一手追上对方一手的速度。

「啐……!!超无聊的时间啊……」

被称为「进攻的大天使」的对手勃然大怒。

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如果被剥了牙的话当然会变成这样。

而且是我用不计时的下子挑衅的。没有退路了吧?燎。

「在互相攻击的时候，我还想和对方对抗呢……杀了你!」

「这里!」

啪!!对方用爆竹般的棋驹声威吓我，我一边轻松对抗，一边继续不计时地下。

速度计算?不可能。在互相读的时候不是能赢的对手。

——这就是指运吧。

我觉得靠运气就能赢。所以在彼此绝对读不懂的地方一决胜负。闭上眼睛一决胜负。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最近很幸运啊!

如果今天能赢下这场将棋，就是正式比赛的第一次十连胜。只相信自己的气势，以第一感觉高速下出一手。

——错了!弄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脑子里只是一味地默念着。

而且，月夜见阪燎的确实犯下错误了。

「切…………到此为止。」

说着，对方把棋子撒在棋盘上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差点做出胜利的姿势。当然不会那样做。就是这么高兴。

多少年没赢过头衔持有者了?糟糕，这不是第一次吗?

而且这样…………我离「终点」又近了一步。

头衔是棋士人生的终点。

「真稀奇啊，燎酱竟然着陆失败。」

「……你下得很好。」

我还不至于正面相信这样的台词。燎今天没能专心下将棋，这是隔着棋盘的我最清楚的。理由嘛，我也知道。

女流棋士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讨厌我的人和最讨厌我的人。

坐在棋盘对面的人是最讨厌我的人。虽然不想散发出这样的气息，却丝毫不掩饰「别缠着我」的气场。

算了，也没什么!

如果你的棋步乱了，难道我不会很高兴吗?

「哇~ ~不过真的感觉，这是九死一生一生的将棋啊~ ~ ~ ~ ~燎酱，这是第二次失败了吧?难得燎酱会双败啊!不过我也在第一场比赛中输给万智酱的时候，也觉得今年会不行，但从那时起我在联赛四连胜的情况下受到了挑战……」

考虑到今后的事情，我本想更加煽动她的舌头，却在中途失去了气势。

因为我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

不仅如此，她连我的脸都没看，那视线更靠后……在看别的对局。

在那里——

「……这……样…………这样…………。」

她的背影在与她对弈的女流棋士中显得格外娇小，微微地前后晃动着。

雏鹤女流初段。

在这次进入女流名迹联赛的十个人中是最年轻的。而且现在，在排名和胜率上都排在最后一名。应该是开幕三连败了吧。

「在意吗？那个小鬼。」

「…………。」

「开幕战就被燎击溃了!还不是燎酱的对手吗?就连我都轻松获胜了。」

「……不过……」

大天使好像不想再和小杂鱼一般的我说话似的，把棋局打乱了。

「没有感想战。」

背后传来「输了」的声音和小学生的「谢谢」的声音。

「啊……你好，鹿路庭老师。」

对局结束后，在千驮谷老师车站偶然和那个小学生在站台上相遇。

「嗯，辛苦了。」

小学生向我鞠躬，仿佛要发出可爱的声音，我轻轻举起一只手回应。然后立刻移开视线。

并不是很熟。

我和她的师妹是有渊源的。只是我单方面意识到而已。

这家伙的师傅也欠我一个人情。

多亏了我刚好和尽尽在帝位战的第一局中出演了大盘解说，所以才帮忙跑到升了四段的白雪姬那里?希望你能感恩戴德。

不过，我和这个雏鹤爱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对局过。在女流名迹联赛的第二轮比赛中，我就对上了，那场将棋是我的完胜。轻松轻松地赢了。

下将棋的时候也感觉心不在焉，感想战也只是表面上的。所以印象很淡薄。

接着下一局又输了，开局三连败。早早就在挑战权争夺战中掉队了。

「……嘛，这也没办法嘛……」

清泷一门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从天堂倒向地狱……。

《浪速的白雪姬》空银子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

达成史上最年少两冠的「西之魔王」九头龙八一。

「神户的灰姑娘」夜叉神天衣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女流棋士，并完成了头衔挑战。

还有史上最年轻进入女流名迹联赛的雏鹤爱。

超乎常规的快速进攻在日本掀起了空前的将棋热潮。空银子不上电视，取而代之的是关东的职业棋士和女流棋士在电视和广播上频频出现。这已经是将棋泡沫了。

「那真是太糟糕了。特别是在女流棋界，真是热闹非凡啊。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回想起狂欢的时候，我轻轻地双手合十。是高潮!

不管怎么说，全日本的女性都憧憬着空银子，一起开始下将棋。女流棋士身价暴涨。「再增加一些女流棋战吧!」「但是棋士的数量不够!」「那就增加研修会吧!」的感觉，咚咚咚咚。几乎没有一天电视上不出现女流棋士。

直到那一天。

《白雪姬失踪》

空银子失踪的闹剧在社会上被这样称呼，连日来在综艺节目和网络上十分热闹。将棋界只把它单纯地叫做「银子打击」。

女流棋界很容易就崩溃了。

岂止是无法维持现状。完全崩溃了。连维持6个冠军头衔都陷入了困境。

空银子本该参加头衔战的女王战和女流玉座战停止进行。有传闻说赞助商提出了违反合同的申请，别说退出了，连联盟都被要求赔偿损失。其他的女流头衔也大同小异。

以月光圣市会长为首的理事会成员们正在为寻找新的赞助商而奔走。我的师傅是理事之一，但是最近真的联系不上。

这个时候应该成为「支柱」的女流头衔保持者的各位，要说的话，虽然释迦堂老师很努力，但是燎酱却处于脱壳状态，万智酱在关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至于祭神雷，奇行就更厉害了。据说四人中有三个人没用。结束了呢。

于是所有的仇恨都指向了清泷一门。

特别是关东的棋士，因为在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将棋界变得乱七八糟，非常愤怒。

然后，一般情况下，愤怒都是针对弱者的。

「西之魔王」和「神户的灰姑娘」太强了没法出手，所以被选为目标的是……雏鹤爱。

背地里说坏话啦，无视啦之类的。虽然没有暴力，但在将棋会馆里，女子学校里也会出现一些纯粹的作弄人的活动。现在进行时。

说实话，我觉得小学生在那种氛围下怎么能下将棋。

在揭幕战上输给燎酱是实力使然吧。

但是输给我的不可能是实力。因为我没有实力。赢了的时候，其他女流棋士对我说「谢谢!」「真不愧是珠代酱你啊!」之类的话。我只能笑着回答「嗯。」。

超好笑。

所以，要是被将棋界的人看到我和这家伙友好地聊天可就糟了。千驮谷站可是扔石头就能砸到将棋相关人士的地方。而且现在是在女流名迹联赛中争夺挑战权的竞争对手。

「也找不到和睦相处的理由……」

上了驶进月台的电车。小学生也上了稍远的另一节车厢。

从那里开始，电车摇晃了一会儿，我下了车准备换乘，顺着人流走在站台上……

一个走在前面的小背影映入眼帘。

「等等。」

身体在思考之前动了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跑过去，对着那个背影说道。

「什么事?」

小学生一脸茫然地回头看我。

「你有没有换错车?要从品川站才能坐去新大阪的新干线……」

「不，这样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

我移开视线，径直走到小学生面前。不进入视野的话就不用在意了!

坐上换乘的电车后，用智能手机搜索联盟主页的最新信息。

果然有。

《雏鹤爱女流初段关东所属变更》

……嗯，这对年轻的女流棋士是常有的事。因为升学或父母的工作关系而改变所属。

把长头发剪掉，做个形象的改变，也是有的吧?

而且我认为迅速离开衰落的一门也是明智的选择。

「嗯嗯，我明白，我明白。我们只能这样聪明地周旋。毕竟是女流棋士嘛。」

我在心里对主页上的照片中那个笑得像要蹦出来似的、头发还很长的小学生说。

又可爱又年轻，虽然现在不起眼，但应该有将棋的才能吧?你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别的师傅!如果能得到关东有实力的一门的支持，早日不再被欺负就好了。那样的话和我也能好好相处了吧?

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下了电车。

然后出了车站，沿着黄昏的道路往家走。

这里是东京屈指可数的学生街，有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治安也还行。

我家住在上大学附近的公寓里。

正好住在那里的一位职业棋士借了两间房，一间作为自己的家，另一间作为研究用，所以感觉像是住进了研究用的房间。

阳光充足的一室一厅，我觉得是相当不错的房子。不过也不是我借的(笑)。

「将棋也赢了，中途买点好吃的回去吧?」

偶尔也得讨好一下房东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

叩、叩、叩。

咚，咚，咚。

嗯。

其实我听见了。从下车开始就一直如此。熟悉的脚步声……。

「………………。」

回头一看，小学生在那里。

「喂!」

「什么事?」

「你在跟着我吗?」

「不是的，我也住在这边。」

「…………这样啊。」

小学生?大学生住的地方?我们大学的附属小学完全在别的地方，你没弄错吧?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我都无视她，走回公寓。

叩、叩、叩。

咚，咚，咚。

脚步声和刚才一样，一直跟在我身后。就像妖怪一样。

然后在我住的公寓前停了下来。

「别开玩笑了，小学生！你不是说住在这里吗？」

「是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不会吧……在女流名迹联赛上输了，为了泄愤，你打算锁定我的家进行夜袭吧!?」

就在我们争论的时候——

「啊!欢迎回来。」

自动上锁的大门打开，房东出现了。爽快地寒暄着。

「尽尽!」

「山刀伐老师!」

与此同时，我对房东——山刀伐尽八段展开了控诉。

「你听我说，尽尽!这家伙从将棋会馆一直跟着我，而且还说了住在这个公寓里令人恶心的话——」

「没错啊?」

「哎?」

「那个研究室从今天开始由小爱住，珠代你能搬出去吗?」

……………………哈?

☖ 畚箕

「接下来我也要去东京!!」

穿过清泷家的大门，我对着室内大声宣布。

然后脱掉带回来的老师穿着的鞋，牵着他的手引导到和室。而且能量石也退货了。

「新年快乐，八一君。你好像好起来了，我就放心了。」

桂香从厨房探出头来，一脸笑容地拜年。

「哎呀，你回来了，爸爸，你很爽快吧?」

当她这样描述与乱七八糟的力量石决裂的父亲时，她说:「马上就要吃晚饭了。」然后又回到了厨房。

我当然生气了。

「不是『哎呀』桂香!爱、你……你是知道爱要住在山刀伐家才送走他的? !」

「嗯。」

被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我!?早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让爱去东京的!!」

「冷静下来，八一。准确地说，是让爱住在山刀伐老师的研究室隔壁——」

「更不好了，那绝对是〇房间吧!!」

有「双刀使」之称的山刀伐尽八段召集年轻的职业棋士、奖励会员和大学将棋部成员(全部都是男的)，为了研究而把那些家伙吃掉，这样的传闻在将棋界谁都知道。即使是无赖也没关系。我真的很担心被邀请参加研究会的步梦的贞操。

即使对方不对爱出手，让心灵美丽的小学生住在如此糜烂的环境里，也太荒谬了!

「职业棋士让小学女生住在自己的公寓里绝对是奇怪的!绝对是不可原谅的!!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八一君，你注意到了吗?你正朝着天空吐口水呢。」

「我没有企图，所以安全!!」

不管世人怎么议论，上帝都知道我不是萝莉控!

「我只是收了一个小学女生做徒弟，和她的其它小学女生朋友一起在家里过夜开研究会，和其中一个女生约定『我要娶她为妻』!哪里有什么企图? !」

「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非法的……」

「总之，我现在马上就去东京!我必须把爱救出来!!」

「我不是叫你冷静点嘛!!」

不知为何，桂香小姐拿着一个四方形的铁畚箕似的东西，朝我的头猛敲。好痛啊!

「山刀伐老师是A级棋士啊!他是地方出身，吃了不少苦。就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收留了小爱。他甚至说要代替我在关东的师傅!」

「要代替师傅吗?」

我嗤之以鼻。

「哈哈!别说什么大话了，他从来没收过徒弟吧!我可不想让他轻率地说自己是师傅!!」

「是啊，他不是轻浮的心情。这才是关乎他人生的选择。」

「啊……!!」

她这么明确地说，我动摇了。

「山刀伐老师现在是什么状况，八一君也知道吧?这是一场关乎人生的大较量。可是老师还是按照约定为小爱准备了房间。八一君能做到吗?」

「啊…………。」

我无法反驳。

如果和山刀伐处于同样的状况……我做不到那种程度吧。

这不是假设。实际上我做不到……在那个时候，总是放任爱不管，让她受伤……。

桂香继续进攻。

「这本来就是你能干涉的事情啊?你明明可以强行阻止，却没有这么做。」

「………………。」

确实……我没有挽留爱。

最后两人下的将棋变成千日手的时候，没有选择重新开始对局……我明明拥有选择两个人重新开始对局的权利，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够了，结束吧。」

然后我自己主动地背向了爱。

没有资格当师傅的不是山刀伐，而是我。我知道。这种事不用桂香说我也知道……! !

「……虽说是女流棋士，但爱还是个小学生啊。在东京远离父母生活……我很担心，也坐立难安……」

担心的不只是生活环境。

在东京的将棋会馆里，在一群素不相识的关东棋士和女流棋士中，我担心爱会不会被孤立。

我并不是在怀疑爱的实力和才能。

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既年轻又有才能实力有强大，所以才很担心。

「我也知道，八一君在担心什么。」

桂香脸上浮现出寂寞的表情，静静地说。

「我也是现役的女流棋士，关东的女流棋士们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小爱，我深有体会，甚至觉得自己很卑微……」

「呃……！桂香姐……」

年轻、可爱、充满将棋才能的小学女生。

就连身为亲人的桂香也无法摆脱嫉妒。

而且，正因为有师姐在旁边看着，我们比谁都清楚爱今后会面临怎样的困难。

「正因为如此，老师才会让我好好地跟他交流，我认为他具备了让小爱成为独当一面的女流棋士所必需的东西，所以才送她出去。」

「确实，如果是研究家山刀伐的话，作为爱的弱点的序盘就可以强化……」

「这也很重要啊。不过，我和山刀伐老师都认为，倒不如说…………和老师住在一起很有好处，如果能让他和爱两个人互相补充的话，一定会很好。」

「桂香?你在说什么……」

中途声音太小，没能听清。

「……没什么。我倒是很担心你……」

桂香小姐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

「八一君，你瘦了啊。好好吃饭了吗?小爱做好放着给你吃的菜也已经没有了吧?」

「…………没有食欲，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不过，这样不就能吃了吗?」

桂香小姐把四方形的铁畚箕举到面前。我条件反射般地叫道。

「啊!莫非……」

「对，是『畚箕锅』啊!」

在众多大阪名菜中，这道菜最能让人振奋。那就是畚箕锅。

「呜呜呜~ ~ ~ !!好热!身体好热……!!」

四方形的铁锅上堆成山的韭菜和豆芽!

滚滚翻滚的厚重烤内脏!

用蒜泥和烤鱼酱拌了甜辣的调料，用筷子豪爽地一下子夹起来!

「嗯嗯这个!这个预先添加的烤内脏很好吃啊!有种大阪味道的感觉!」

虽然是隆冬却不停的汗!充满力量!身体从心底发热……!

已经脱壳的师傅也汗流浃背地开心地吃着火锅。

「桂香，我再来一杯啤酒……」

「适可而止吧?好久没喝酒了。」

桂香一边劝告师傅，一边给他倒冰镇啤酒。因为我也想喝。

吃饱喝足。连什锦杂烩粥都吃完。

好久没吃饱了。

「嗯。好怀念啊…………这个味道，这个感觉……」

参加完神农祭回来的路上，四个人一起吃这口持久的火锅是家常做法。

四方形的锅，四个人的门。

我喜欢那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有把手的话筷子就伸不开了，所以银子总是坐在没有把手的地方。」

桂香看着没人坐的地方说道。

「因为在芝士烩饭里加入了调味汁，所以肉酱从畚箕的边缘溢出了呢！」

我也回忆起来。对着不在这里的某人。

在大阪的回忆渗入了畚箕火锅。

当我成为清泷家的弟子，聚集在清泷家的人数达到五人之后，不知为何就不再被使用了。

虽然砂锅也有适合大量烹饪的一面……但是对桂香来说，这道菜也一定是四个人特别的回忆吧。

「…………爸爸也变弱了呢。」

师傅握着装啤酒的杯子睡着了，桂香轻轻地给他盖上了毯子。

「八一君，今天你会住在这里吧?」

「……不，我要回去了。多谢款待。」

「是吗…………生气了?」

「没有，因为我有工作。」

我对着眼神落寞的桂香撒了谎。尽量用温柔的声音。

其实我现在在西宫和天衣一起生活……很难这么说。我害怕通过桂香小姐让师姐知道，而且……

「……即使说要去接爱，也已经回不去两个人住的那个房间了……」

走出师父家，我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一边吐出白气一边这样说道。

一个寒意袭人的夜晚。

我再怎么大闹，也无法对爱造成任何影响。

这个事实击垮了我。

在少彦名神社浑身都是力量石的师傅的心情让人痛感。

弟子离巢是多么寂寞啊……。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知道，我知道。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去确认啊，我也想知道。」

至少想知道。即使只是看看情况。

然后祈祷。希望你能变强。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祝你幸福。

「有谁呢?有谁……」

和我很熟，能亲眼确认爱的样子，而且……能掌握了银子的住处和动向的人。

「月光会长和秘书男鹿小姐，是被师傅堵嘴了吧，光是问就没用了吧？释迦堂老师也一样吧，步梦……暂且不说爱，师姐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吧。而且现在是能否升上A级的紧要关头，私下里很麻烦不想打扰……」

年末我确定晋级B级2组，之后就是消化比赛【注：指竞技类联赛中决出冠军或夺冠希望破灭后到联赛结束时的比赛】。

但是步梦所在的B级1组是被称为「鬼之家」的地狱。因为是循环赛，所以对局的次数也很多，而且那家伙对「名人」这个头衔的渴望，从以前开始就大不相同。因为一秒也不想停滞，所以在三段联赛第一期就脱颖而出了，排位赛也连续晋级到现在……。

脑海中的清单一个接一个被涂黑。

最后一个留下来的人对我微微一笑。

「…………只有那个人吗?」

我嘟囔着，从手机的记录中找出了那个名字。

最后的希望……不，从一开始，我就只有那个人。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害怕和那个人联系……如果唯一的胜负手没有命中，我只能认输了。

颤抖的手指敲打著文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心跳而颤抖的手指。

邮件的标题是这样的。

「研究会的邀请」

收件人是————————————供御饭万智。

第十五卷 第一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