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12话谎言

平静的鼾声，在房间里回响著。

可能因为已经是深夜，悠艾儿马上就酣然入睡了。

她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在夜晚里，就应该要好好睡觉。

我小心翼翼不弄醒悠艾儿，从棉被里钻了出来。

接著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地打开房门。

「主人，您要去哪里？」

在这瞬间，有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是我钻出棉被时，吵醒了她吗？

不过，这下就有点麻烦了。

我可不能带悠艾儿过去。

总之，先敷衍她吧。

「啊、啊啊……我要去厕所啦。」

「主人，请您也带我走。」

……跟我一起去厕所，是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我想拒绝她。

「一、一起去厕所实在有点……悠艾儿，你先待在房间里吧。」

然而，悠艾儿绕到我和门之间，直直地注视我的眼睛。

「主人，如果您要到这座公馆的外面去，请您也带我走。」

接著她从正面定睛而视地看著我，以清楚明白的口气如此说道。

「唔……！悠、悠艾儿！？」

……看来被悠艾儿知道我的想法了。

这么说来，仔细一看就发现悠艾儿并不显得睡眼惺忪。

……她一直醒著吗？

可、可是，我确实有听到她发出鼾声。

难不成，她是在装睡？

呃、呃，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悠艾儿确定我在说谎……

「主人，我到了最近，开始明白您向我说过许多谎言。」

「嗯嗯嗯！？」

接著从悠艾儿的口中说出了冲击性的发言。

最、最近是从何时开始的啊？

哪个谎言被识破了？

我、我现在在悠艾儿心目中的形象，到底变得如何？

——悠艾儿发觉到我至今为止说过的谎言。

我本来想一个人挺身而出去打倒邪神，但这个念头在一瞬间从脑袋里消失了。

我至今为止在悠艾儿心目中构筑出来的形象有危险了。

如果悠艾儿向我说「我最讨厌爱说谎又好色的主人了」，会怎么样？

……不妙。

不行。

我无法承受。

可是，如果谎言真的被揭穿了，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悠艾儿喜欢的是无欲、正直又非常温柔的理想主人。

悠艾儿所看的不过是我以谎言包装的表面。

「……悠、悠艾儿……呃，很抱歉，我这个主人并没有你想像的伟大。」

就算敷衍，八成也没有意义吧。

至今为止我能骗过悠艾儿，是因为她没有怀疑我。

何况我讲过的全是事后冷静思考，立刻能够识破的粗糙谎言。

我是有想过总有一天会被发觉，而这一天似乎终于到了。

哎，在这短暂的期间里，没被发觉就算是奇迹了。

接著……悠艾儿若得知我的本性，一定会看不起我。

我无法正面直视悠艾儿的眼睛。

「不，我的主人，是个伟大的主人。」

然而，耳里却响起了悠艾儿澄澈的声音。

我惊讶地看向悠艾儿的脸。

于是悠艾儿直视著我的眼睛，继续说道：

「至今为止，有好多我觉得奇怪的事，非常、非常地多……不过，我之前一定是下意识地相信主人不会说谎。」

非常非常地多啊。

举例来说，像是什么？

我隐瞒被爱丽丝赶出治疗院的理由？

我揉了露露卡的胸部而帮她杀价的事？

还是我隐瞒自己会使用鉴定技能的事？

不对，或许是那时找藉口说要去厕所，结果却溜进选美大会会场的事。

说真的，我能想得到的就有好几件。

「但是，我发觉了……发觉主人您其实、其实比起任何事物，都还要喜爱胸部大的女人。」

「真、真希望你别发觉这件事呢。」

……也是，因为最近常常和爱丽丝与露露卡待在一起嘛。

像是在浴场里，我想我真的是死盯著她们看。

反过来说，悠艾儿不可能发现不到吧。

「……我这么一想后，就隐约能够明白主人平时都在想什么，以及想要做什么。」

平时都在想什么哦。

那就是咪咪了。

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在看著咪咪，平时都在想著要如何才能揉到别人的咪咪。

这样不行。

悠艾儿虽然说我是个伟大的主人，但这样怎么算得上是伟大啊。

「悠、悠艾儿……我的确，是这样的人……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解除你奴隶的身分。现在法兰或其他人可能还会以高薪请你当随扈呢……」

这样子，是不可能被悠艾儿喜欢的。

如果悠艾儿讨厌我，便应该尊重她的意志。

何况我至今为止一直让悠艾儿以奴隶的身分待在身旁，就只是因为她对于此事似乎没有感到不满罢了。

金钱上的问题现在也解决了，已没有任何强迫悠艾儿待在我身边的必要。

……虽然会觉得遗憾就是了。

「我并不讨厌主人，我不可能会讨厌主人……因为当我察觉到主人的谎言时，我非常、非常地高兴。」

——然而，悠艾儿说出的话却与我想像中的不同。

悠艾儿说完后，对我投以微笑。

「主人的确是对我说了谎，可是……我认为主人对我说的谎，全都是为了不让我悲伤，为了不让我哭泣，为了不伤害到我的温柔谎言。」

「唔……！」

——温柔的谎言。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会对悠艾儿说谎，当然也是为了不让她悲伤。

可是，若要说到为何撒谎，应该都是基于自我本位的理由才是，像是隐瞒我的缺点，或是在不让悠艾儿知道的情况下去做我想做的事。

「主人治好了我的脸，请我吃了美味的料理，让我睡在松松软软的床上，还非常温柔地对待我……我想，我是擅自将自己的理想硬是套用在主人身上了。可是，主人却没有破坏我的理想，为了只不过是一介奴隶的我，一直在当著一位温柔又伟大的主人。」

悠艾儿似乎是这么解释的。

饰演著悠艾儿的理想——讲起来是很好听，但我只不过是乐于在悠艾儿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或许也有一些那样的要素就是了。

「主人可能不是个完美的人，但即使如此，主人无论何时，无论何时都在为我著想。只要看到我快要哭出来，您一定会抚摸著我的头安慰我……我最喜欢这样的主人。不但有勇气，也很帅气，又很温柔。我爱著，这样的主人。」

……不过，悠艾儿似乎不在意我的缺点。

我的确是常常在想著悠艾儿的事。

我不想失去悠艾儿的尊敬，不想让她悲伤，每一次做出不符悠艾儿的主人立场之事时，总是设法敷衍过去。

而当我采取合乎悠艾儿的理想主人的行动时，就会扭曲自己平时的行动原理……这样的事也发生了好几次。

「我绝对不希望主人遭遇到危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待在主人的身边。」

……悠艾儿看来是在感谢著我，但我其实也是一样。

既然我会为了悠艾儿而采取符合理想主人的行动，那么要是悠艾儿不在，我就无法采取那样的行动了。

如果悠艾儿不在，我就无法修复与爱丽丝之间的关系。

如果悠艾儿不在，我说不定就不会以区域疗愈术拯救城镇。

若是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奉承为圣人。

如果悠艾儿不在，我现在可能就在这一带当个小混混吧。

「我是主人的勇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主人……所以，请您也带我走。」

接著，悠艾儿再度如此说道。

……重新想过后，就很明白了。

对我而言，悠艾儿似乎真的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悠艾儿说想一直与我在一起，而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所以，我要这么回答：

「我知道了。既然悠艾儿会保护我，和邪神战斗时也能放心了……一起走吧，悠艾儿。」

「唔……好、好的！我身为主人的勇者，一定会保护主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会保护好主人！」

悠艾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看来她真的很高兴能与我同行，感觉都要蹦蹦跳跳了，非常可爱。

「不愧是悠艾儿，真是可靠。」

我直接伸手去抚摸她的头。

以单手——左手抱住悠艾儿的头，不停抚摸。

「欸嘿嘿……」

悠艾儿轻轻发出笑声，不晓得她是因为获准同行而高兴，还是被摸头而高兴。

——于是，悠艾儿没有察觉到我的「谎言」，开心地用头磨蹭著我。

悠艾儿虽然说她察觉到我说谎，但照这样子来看，她大概没有全部发觉。

她应该只是发觉我说过的几个谎，而且发觉到的还不到一半吧。

哎，我想她长大成人后，自然会发现就是了。

毕竟我讲过的全是事后冷静思考，就立刻能明白的粗糙谎言。

——我就这样以左手抱著悠艾儿，并将右手伸入道具箱。

我取出的，是催眠药。

就是向阿丝忒儿要到的，她说几乎没有副作用的即效性催眠药。

接著，我把这个药从悠艾儿头上撒下去，并立刻只对自己施展解毒术。

感觉很方便，我才硬是要了过来……结果这个药真的很方便耶。

这样一来，即使面对动作敏捷并擅于察知气息的悠艾儿，也能完全封住她的行动。

没想到我最先用上催眠药的对象，居然是悠艾儿。

「唔……！？」

悠艾儿大概因为闻到异样的气味而有所察觉，她注视著我，以及我手上的小瓶子。

她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也只有一瞬间。

悠艾儿的身体立刻失去力气，就这样倒在我身上。

「我、我……要……保……主……」

悠艾儿在抵抗著睡意的同时，想要向我传达某种讯息。

不过，这就不是能以意志力解决的状况了。

……悠艾儿就这样慢慢闭上双眼，开始发出平静的鼾声。

「抱歉啊，悠艾儿…………我也爱你。」

不过，当然不是恋爱的爱。

哎呀，就是家人的爱啦。

我姑且试著捏捏悠艾儿的脸颊，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她这次真的睡著了。

我把睡著的悠艾儿轻轻抬到床上去。

——悠艾儿说过「正因为是我最喜欢的主人，才不希望让您遭遇到危险」，但我也是一样。

正因为是如此仰慕著我的悠艾儿，才绝对不能让她遭遇到危险。

我一定会成功实行这个作战。

等归来之后，我就尽心地陪伴悠艾儿吧。

我下了这样的决心，从房间里踏出一步。

第五卷 第12话 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