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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四章 史上首度的悲剧

作者:牧野圭祐 字数:7268 更新:2024-02-22 23:18:53

<p>靛蓝之瞳 Очи индиго</p>

<p>「载人太空飞行发生了死亡事故。」</p>

<p>这个消息震撼了全世界,各地都发出讯息哀悼米海尔的死。</p>

<p>共和国受到令人头昏的冲击。飞行中国营通讯社(塔基社)持续报导「一切顺利」,但在事故发生的五小时后,突然发出死亡的快报。「共和国的技术非常出色,不可能发生事故」几乎是如此被洗脑的国民,脑袋被人拿铁锤重击,终于大梦初醒。</p>

<p>而政府采取的方针是将太阳能电池的故障和飞行中的奋斗全部隐瞒,官方发表只提出直接连结到死亡的坠落原因。</p>

<p>『调查降落伞为何打不开的结果,发现不是系统故障,而是人为失误。无人机实验中因高温造成机体开洞,反省后仔细进行隔热涂装,却使主伞的收纳容器内发生聚合,妨碍到射出。备用降落伞不幸地跟用来减速的阻力伞缠在一起,与机体分离。结果导致返回舱无法减速,以时速一百五十公里撞击地面。本来该减缓着地冲击的反向喷射火箭爆炸。过氧化氢容器破损引发火灾。』</p>

<p>可是,世上会严加检视重大事故。</p>

<p>秘密主义的隐瞒体制本来就受到国内外高度怀疑。不好的臆测和传闻满天飞。疑虑也波及到过去的实绩,甚至有人怀疑起列夫等人的伟业。</p>

<p>为了平息风波,中央委员会向列夫发出「我们会召开这次事故的记者会。由你来发言,消除众人疑惑」的指示。</p>

<p>虽为挚友的死感到心痛,但列夫也无法拒绝上面的要求。他在事故发生的两天后被迫出来面对外界。</p>

<p>他在堡垒区域的会场向各国的媒体记者说明情况。</p>

<p>当然是假的说明。</p>

<p>「──这次的飞行一切都照预定成功。重返大气层后降落伞缠在一起,太空船猛烈撞击地面……真的是不幸的事故。」</p>

<p>暧昧不明的虚假说明,或许会让疑心病重的人误解成「其实是米海尔操作降落伞失误,而你们在袒护英雄?」</p>

<p>列夫绝对想避免这种事,所以他强调米海尔的操控技术。</p>

<p>「米海尔•雅辛同志在没有任何失误下,完美地驾驭了新型太空船。他是优秀的太空人,在所有的领域都是我们之中的第一名。」</p>

<p>这是原本预定在婚宴上用来介绍他的致词文。并不是为了在这种悲伤的场面发表才想的。</p>

<p>「降落伞的事故没有人可以预防,是坏运和不幸同时上门的结果。」</p>

<p>他慎重地选择用词,避免责怪设计局的技术人员。虽然确实是人为失误,但将不可能的时程表强加在他们身上,还在太空基地的最终确认中给出发射许可的是委员会。</p>

<p>还有也得保护仍在住院的柯罗文的名誉。如果他在现场指挥,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p>

<p>「设计主任开发的新型太空船『罗基纳』无庸置疑是未来的载具。」</p>

<p>越说越感到愤愤不平。</p>

<p>在开发前线的人们没有半个人有错。他们为了祖国拚命努力。</p>

<p>事故的原因是竞赛导致的焦虑,高层引发的人祸。</p>

<p>其实降落伞故障的不只是Ⅰ号。事故后的调查中发觉Ⅱ号也有同样的缺陷。换句话说,如果二号有发射升空,就算能顺利完成婚礼,最后会两架一起坠毁。</p>

<p>有比这个更适合不幸中的大幸这句话的例子吗?</p>

<p>一切的元凶是最高指导者格吉耶夫。米海尔在他的愚蠢计划下的成为被害者,死后追赠两枚最高等勋章,并追晋两阶成为少将。还在故乡竖立巨大铜像。</p>

<p>米海尔根本不想要这些东西。</p>

<p>要是能在记者会上全盘托出,那会有多畅快!</p>

<p>可是──</p>

<p>「……完毕,报告结束。」</p>

<p>列夫只说出用来收拾残局的模范解答。</p>

<p>接着记者开始提问。关于与罗莎的结婚和在太空中交换戒指等问题,是以「考虑到新娘的精神状况不接受发问」回避掉。限制提问是政府平常就会做的对应,但实际上列夫很担心罗莎。</p>

<p>从事故发生之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政府在瑟格朗多为她准备的饭店房间内。伊琳娜都跟在身边看着她,但也叹气说「她完全都不吃饭」。</p>

<p>那一天,在克雷米亚控制试验所跟米海尔的通讯中断后,列夫和罗莎飞奔到瑟格朗多,见到从坠毁现场搬运过来的米海尔遗体。</p>

<p>罗莎看到连骨头都炭化,看不出头跟四肢到底在哪里的黑色块状物后,发出泣不成声的恸哭,当场昏倒。</p>

<p>在罗莎心情平复下来前不想去打扰她,但明天要举行米海尔的丧礼,政府有要求她参加。</p>

<p>她很坚强地告诉伊琳娜「我要出席」。</p>

<p>☽ ☽ ☽</p>

<p>自天空滴落的泪水淋湿大地,路上开满黑色的伞。</p>

<p>米海尔的国葬在由暗灰色的雨云覆盖的瑟格朗多堡垒区域举行。</p>

<p>超过二十个团体送上花圈。中央委员会、阁僚会议、空军及全体太空人,各自的立场虽不同,但都为米海尔的死亡哀悼。</p>

<p>从大礼堂天花板垂下的挽幛下方,放在舞台上的棺木以鲜红色康乃馨装饰得很美丽。想跟悲剧的国家英雄告别的人们聚集至此地,世界各国的媒体记者用相机拍下他们悲叹的模样。</p>

<p>军乐队奏起送葬曲,开始要埋葬米海尔。</p>

<p>运送棺材的队列要前进到共和国联邦最高规格的墓地──「大广场的城墙」。</p>

<p>穿着礼服的军人们扛着花圈,列夫和伊琳娜举着巨大的遗照,队伍缓慢地往前走。遗照中的米海尔静静地微笑着。</p>

<p>两人的后方是炮塔上放着棺材的战车。引导战车的是罗莎。虽然脸颊有些凹陷,瞳孔并没有失去光彩,毅然地在行进。看到那种身影,列夫松了一口气。</p>

<p>送葬队伍不久后来到许多人们在等待的大广场。</p>

<p>花圈和遗照靠着城墙立起,棺材在陵墓前放下。</p>

<p>站到大广场上的列夫心中涌出复杂的乡愁。</p>

<p>这里是和米海尔在竞争太空人位置时,将铜币抛向天空、支付前往太空的车资,还有被琉德米拉测试太空人资质的场所。</p>

<p>从那之后过了五年半。</p>

<p>两人上到了太空,然后一人成为星星。</p>

<p>列夫看向陵墓上半部的讲台。</p>

<p>国家的高层正在过去列夫对着二十万人演讲的地方列队。站在中央的格吉耶夫表情毫无活力。像一尊蜡像般直立,就只是俯视着棺材。就算列夫再怎么注视也进不到他的眼中。</p>

<p>阁员们注重形式的致哀结束了。</p>

<p>列夫等人扛起棺材,走到摆着花圈的城墙墓园。历史上留名的伟人和英雄们沉眠之地,出现打进墙壁的全新铁板。</p>

<p>那是刻着米海尔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的铁板。</p>

<p>离别的时刻。</p>

<p>打开棺材,拿出装着骨灰的瓮。</p>

<p>重量轻到夸张。</p>

<p>列夫和伊琳娜小心地拿着瓮,放进城墙的内侧。罗莎用寂寞的眼神注视着遗照。</p>

<p>聚集到大广场的人们大声发出送葬的喝采。</p>

<p>纳骨结束,列夫和伊琳娜站到罗莎身旁。</p>

<p>嘴唇微微颤抖的罗莎从怀里拿出结婚戒指。接着用稳定的步伐走向米海尔的遗照。</p>

<p>周围的人行最敬礼。</p>

<p>罗莎把戒指放到米海尔的遗照前,之后温柔地亲吻遗照。</p>

<p>自天空降下的冰冷雨水将她淋湿。</p>

<p>身后的发梢滴下两滴、三滴水,漫长的接吻结束后,罗莎将身体移开,和遗照深情对望。泪水不断从眼中溢出的她双膝跪地。手掌和膝盖撑在污浊的积水里,身体颤抖着。从紧咬的牙齿间隙中传出啜泣声。泪水滴落在手背上。</p>

<p>伊琳娜冲上去,摸着罗莎的背安慰站不起来的她。伊琳娜的眼睛充血变成鲜红色。</p>

<p>列夫受到沉重的罪恶感折磨。就算来硬的也该逼米海尔婉拒。他就不用死。虽然自己会牺牲。但事情也许不会变成那样。</p>

<p>唯一一件确定的事情。</p>

<p>就是让米海尔坐上太空船时,就注定了会死亡。</p>

<p>为什么。</p>

<p>做出完美操控的米海尔为什么非死不可。</p>

<p>我们的奋斗到底算什么……!</p>

<p>为什么要让他坐上去!</p>

<p>咬牙忍耐着不确定是悲伤还是愤怒的激情,列夫在自己也没察觉下,溢出大颗的泪水。</p>

<p>全身湿透的罗莎紧抱着伊琳娜,断断续续地恸哭。</p>

<p>这么过分地对待她的人到底在那里。列夫紧紧握拳,寻找该憎恨的那群人。</p>

<p>在陵墓上撑着伞往下看的格吉耶夫和随侍在侧的干部琉德米拉。送货员如冷血机器般的脸。没有人落下任何一滴泪。</p>

<p>明明看起来就在附近,与用枪杆</p><p>和权力进行统治的人们之间,却隔着令人绝望的距离。站在原地、没吭半声的列夫,紧咬嘴唇到会出血的地步。</p>

<p>深沉又激烈的悼念从天空落下,冰冷地包覆住太空人们。</p>

<p>☽ ☽ ☽</p>

<p>国葬结束后列夫等人回到莱卡44,按照共和国的传统举办追思会。这个仪式有着追思故人的功用,但保密行政区莱卡44不允许外人进入,故跟米海尔的故乡分别在两地举办仪式。</p>

<p>以太空公民住宅的交谊厅为会场,招待太空开发的相关人士。罗莎因为精神面非常疲惫,不是能出席的状态,由伊琳娜陪着在自宅休养。</p>

<p>列夫和谢苗站在入口,训练中心的女性职员将装饰面包分发给吊唁人士。娜塔莉亚的后辈送货员也有前来参加。罗基纳的报告书那件事似乎让她非常后悔,表示「对米海尔先生见死不救」。娜塔莉亚完全没有错,但尊敬的太空人发生事故使她心痛。一个人的死亡就产生动摇无法胜任送货员,但列夫觉得有血有泪的她是同志。</p>

<p>追思也有准备米海尔的座位。</p>

<p>杯子里倒满蒸馏酒,用一片黑麦面包代替盖子放上去,上面再堆一小撮盐巴。将这些东西放到遗照旁,从死亡后到满四十天为止就这样放着。第四十天是故人前往死者世界的日子,那一天大家再齐聚做最后的告别。</p>

<p>吊唁人士集合后,由眼窝凹陷的维克托中将简短地带头干杯。</p>

<p>「为了让灵魂能够安息。」</p>

<p>众人对着米海尔的座位举杯,将蒸馏酒一饮而尽。之后享用加入葡萄干的粥、薄面团、加入淀粉的果汁,畅谈与故人的回忆。</p>

<p>太空人们不管是一期生还是二期生都大喝特喝。看来大家都想借此赶走悲伤和恐惧。列夫也跟他们一起喝个不停。</p>

<p>米海尔的座位放着遗书来代替本人。罗莎表示希望把不会公开的遗书放在追思会的会场上。</p>

<p>遗书上用强而有力又工整的文字记述着对罗莎的爱、对同伴的感谢以及对死亡的觉悟。</p>

<p>『死亡迟早会平等造访所有人。我并不畏惧死亡。我诞生在母亲般的大地,由大地的恩泽养大,我的死会对祖国征服太空有所贡献吧。』</p>

<p>顾虑到审查的文章不知道有几成是他的真心话。</p>

<p>可是。</p>

<p>『在最后能完成身为太空人的自己才能办的事情,那我就心满意足了。』</p>

<p>读到最后一行时,列夫的脑海中响起米海尔对他说过的话。</p>

<p>──你不是祖国的英雄,而是这颗行星自豪的英雄。所以你不可以为了这个国家抛弃生命。</p>

<p>柯罗文也说过同样的话。激励列夫说太空人是武器,战斗吧,继续飞翔吧。</p>

<p>不过列夫并不认为自己是优秀的人。不是能回应最棒的太空人和天才科学家的期待的那种人。</p>

<p>挚友的死和柯罗文的缺席形成巨大的悲伤,让列夫的心中开了大洞。</p>

<p>追思会的晚上,辗转难眠的列夫拿着装蒸馏酒的玻璃杯来到太空公民住宅顶楼。</p>

<p>冷风从脖子旁吹过。不久就是霜精(马洛斯)从北方来访,连呼气都会结冻的季节。</p>

<p>列夫把手肘靠在铁栏杆上,喝下杯中的酒。</p>

<p>灯光熄灭的街道充满寂静,只听得见树叶的摩擦声。</p>

<p>自米海尔的事故以来,太空开发处于停止状态。新型太空船抱着诸多问题,要检查也得花上庞大时间,计划不知何时才会继续启动。</p>

<p>望向天空,孤月在蓝黑色的尽头发出白色光芒。</p>

<p>月亮在遥远的彼端。</p>

<p>现在只能抬头仰望。</p>

<p>「──啊,找到你了!」</p>

<p>背后传来声音让列夫转过头去,穿着军用外套的伊琳娜朝他走来。</p>

<p>「我就想说你会在这。因为你不在房间里。」</p>

<p>「有什么事吗?」</p>

<p>「报告。罗莎她睡了。也有吃稀饭,追思结束她心情或许比较平复一点了吧。」</p>

<p>「那太好了……谢谢妳陪着她。一直跟在身边很辛苦吧。」</p>

<p>「没事的。我也只能做到这种事。」</p>

<p>伊琳娜走到列夫的身旁,靠在栏杆上。</p>

<p>「月亮好美呢。」</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488/134883/135049.jpg" class="imagecontent"></p>

<p>「嗯……相对地地上看起来很污秽。」</p>

<p>蒸馏酒中出现月亮摇曳的倒影。</p>

<p>「我变得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以月亮为目标。互相竞争会让人受伤的话,从无聊的竞赛弃权或许比较好。全是谎言又毫无胜算,为了祖国的战斗这种东西……」</p>

<p>伊琳娜担心地对忍不住吐露出痛苦的列夫眨眼。</p>

<p>「列夫……」</p>

<p>「我们的……不,联合王国的同志一定会帮忙达成人类的梦想。」</p>

<p>他想起夜空另一头的伯特和凯伊,还有太空人亚伦。</p>

<p>就算共和国发生悲剧,联合王国的载人太空飞行计划也没有要延期或变更的迹象。</p>

<p>联合王国会继续使用充沛的预算顺利推行计划,不久的将来,会将国旗插在月面上吧。</p>

<p>这么想的不只是列夫。开发现场的所有人也有这种感觉。认为共和国政府会想尽各种理由拖延太空开发,逐步终结太空政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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