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雪之少女与弒杀亚瑟之王第六章过去与未来

——从结论来说。

抵抗是完全无用的。

的确，真神凛太朗是梅林的转世，是拥有许多人远比不上的强韧能力之强大「个体」。

然而，面对巨大的深渊，他等同于微不足道的草芥。

深渊——人之意识的最深层，与人类的集合潜意识相通。

这代表他必须凭一人之力对抗全体人类。

理所当然地，在趋近于无限的深渊之前，凛太朗是完全无能为力。

潜藏于黑暗深处、光是想象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形怪物用它们的尖牙利爪，将无力抵抗的凛太朗身体撕碎分尸。他的血肉被争相抢食，他的骨头遭到啃咬，连骨髓都被吸干。他的身体四散各地，落入无数无限的异形怪物的胃袋。

在这个世界里，凛太朗此人的存在已经连一根头发都不剩了。

（我是……什么……？）

只剩下——失去肉体的意识，朦胧地漂浮于虚空之中。

（为什么……我在这里……？）

然而，连那最后一点意识也逐渐溶解消失于这片黑暗的海洋。

（好想睡……好疲惫……好累……）

——逐渐消失。

真神凛太朗这个存在——渐渐消失了。

凛太朗冷静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自己……心中想着：

（我应该……有一件该做的事……我应该有一个非回去不可的归处……）

对他而言，那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应该下过决心，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危险，他也会克服困难回到那里。

可是他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一点也想不起来。

正当他隐隐约约即将想起时，自己的存在却继续变得稀薄，缓缓溶入黑暗之中。

眼前不时闪过一个画面。

某个人的，如小麦田的艳丽金发与太阳般的笑容若隐若现……那到底是谁呢……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最后——睡意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

自己的存在越来越稀薄。

就这样……渐渐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那个金发的某人正露出哀伤的表情看着自己……连这都也无所谓了。

……好想睡，想睡得不得了。

凛太朗不再抵抗。

于是他放松精神，将自己交给了溶解自身存在的巨大黑暗——

——就在这时。

『凛太朗！』

位于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传来一道坚定凛然的声音——

——凛太朗理应已不存在的手碰触到某个东西。

「！」

那是——

————

——与崔斯坦卿交战的那雪。

——与莫德雷德卿交战的菲莉希亚和高文卿。

他们正在努力奋战。

即使与敌人的战力有着绝望性的差距，他们仍然没有气馁、没有放弃，拼命地战斗。

然而——就算如此，敌人还是太过强大了——

「呼……！呼……！」

那雪在雪原上奔驰——不断奔驰。

她死命地跑，同时在雪原上留下红色的血迹。已不见那雪兔般灵巧轻快的动作。

「呜——『冰精汇集——』」

正当她纵身一跳，转身朝后方伸出左手的瞬间——

如雷射般直贯而来的箭矢在那雪的右大腿与左肩上炸开。

火光四射。

「呃啊——！」

那雪纤细的身躯被炸飞，开出了华丽的血之花。

如果她没有立刻召唤薄冰护住中箭部位，她的手脚可能已被炸碎了。

「咳咳……啊……！」

那雪在地上弹跳滚动了几圈，痛苦地伏在地上。

而箭雨却仍然无情地全方位从头上朝她倾注而下——

她已经无路可逃。

不过，就在倾盆而下的无数箭矢碰到那雪的瞬间。

啪！

她的身影碎裂成细小的冰屑。

妖精魔法「冰月之镜」。

「——好、好险啊……！」

那雪捂着染血的肩膀与腿，本体出现在另一个地点。她回头望向崔斯坦卿。

然而——崔斯坦卿却不见了。

「咦——！」

「那招我已经看过了喔。」

有个语气轻松、仿佛在打招呼的声音从那雪的背后传来。

「呜——！」

那雪感到一股令全身血液冻结的恶寒与焦躁，她急忙在手中生出冰剑，转身一砍——

「——抱歉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崔斯坦卿也随意地挥剑。

尚未完成的冰剑就这么被崔斯坦卿的剑劈碎了。

崔斯坦卿的剑斜向劈过立刻抽身的那雪胸口。

「啊呜————！」

美丽残酷的血花再次溅起，那雪痛苦地发出惨叫。

伤口不深，还不到致命的程度——然而仍是重伤。

「冬、『冬日暴风啊』——！」

那雪连忙往后一退，同时释放出超低温的冻气。

空气结冻，卷起一道闪亮的气旋。

如果崔斯坦卿是普通人，这股寒气瞬间就会使他血液冻结而死。

然而对于身上带着压倒性密度「星气光」作为防御的崔斯坦卿而言，这股寒气顶多让他的皮肤表面结一层薄冰而已。

崔斯坦卿不惧也不怕，他踏进疯狂吹袭的冰寒旋风之中，使出神速追赶那雪——

「——这下就结束了。」

他轻松追上了那雪，迅速挥出两剑。

转眼间，那雪右手的肌腱遭到砍断，左膝也被划伤。

「——啊——」

那雪全身丧失力气，一边打滚一边以血染红了雪原。

最后她终于停止打滚，躺在地上面朝天空。

「……呼……呼……呼……咳……」

她至今不断使用各种手段挡下崔斯坦卿的攻击——但已经走到尽头了。

魔力已经枯竭，疲劳与伤势也累积到了极限。

那雪不只站不起身，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此刻，胜负已分。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获胜。

那雪如冰精般惹人怜爱的美丽身影，如今已是遍体鳞伤，令人不忍卒睹。

「太好啦！！！！！！！！怎么样，认输了吧，臭婊子！」

看到那雪那幅可怜的样子，仁开心地大喊。

「怎么样，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力量！你这种货色如果想反抗我，就是会有这种下场！明白了吗！」

「…………咳……」

那雪浑身发抖，呕出了鲜血。

她已经没有说出只字片语的力气。

「好了……那边差不多也该分出胜负了……」

仁仰头一望。

啪。某个东西从天空摔到雪原上。

是高文卿。他全身上下被带着赤红「星气光」的短剑刺穿，澈底失去了意识。他还没消失已经算是奇迹了。

接着，莫德雷德卿轻巧地落在他的身旁。

「……啊……呜……」

她的右手拖着浑身瘫软的菲莉希亚。虽然菲莉希亚还勉强维持着意识，然而她也全身是血插满了短剑，已是气若游丝。

莫德雷德卿左手垂握着一把白剑。

菲莉希亚流出的血液自行飘了起来，被吸入了白剑……那股红色的光辉似乎又变强了一点。

「……打得漂亮，哥哥。此生的你称得上是真正的骑士。」

莫德雷德卿低头望着身负比菲莉希亚严重数倍重伤的高文卿，低语了一句。

「……呜……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菲莉希亚此刻只能流下悔恨的泪水，痛苦地呻吟。

「咦、奇怪……？零华？感、感觉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别在意。」

莫德雷德卿那身上飘着浓密赤红「星气光」的模样让仁打了个冷颤，不过莫德雷德只是轻轻带过。

「先别管我。我们约好了，这家伙由我来收拾，可以吧？」

莫德雷德拉起瘫软的菲莉希亚身体。

并且将白剑靠在她的脖子上——

「这个嘛……」

就在此时。

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交互看了看菲莉希亚与那雪的脸。

「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虽然是蠢婊子，脸倒是长得很不错呢……」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仿佛在思考什么……

「好，还是算了！别杀她！我要饲养这两个家伙，当成我的奴隶！」

露出下流笑脸的仁提出了十分惊人的想法。

「……！」

「…………！」

听到仁这么说，那雪与菲莉希亚双双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开、开什么……玩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菲莉希亚努力挤出的拒绝被澈底无视了。

「哎呀，我其实一直想做一次这种事呢。该怎么说呢，这也算是强大王者的特权吧……」

就在这时。

仁赫然惊觉。莫德雷德卿、崔斯坦卿，以及迪拿丹卿都以足以咒杀他人的愤怒眼神瞪视着自己。

「干、干什么！你们有什么意见？我可是王喔？王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们不过是侍奉我的家臣，那是什么眼神？」

「是的，您说的没错，仁大人。」

这时，有个女人笑嘻嘻地肯定仁的话。那就是摩根。

「艾、艾莲！啊！我事先声明，这不是出轨喔！我只是想玩一玩罢了……」

「是的，我明白，仁大人。真正的王者总是坐拥成群的妻妾……他们天性如此。这点小事不会动摇我对仁大人的忠诚心。」

「就、就是说嘛！嗯，你能理解就好！哈哈哈！」

「是的，身为败战者的她们两人已经是仁大人的所有物……我就在她们身上刻下『隶属刻印』吧……呵呵呵……」

摩根笑了，她对仁露出无比畅快的笑容——然而仁没有注意到，那是利用规则漏洞陷害人类的恶魔脸上才会出现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是这样啊！好了！崔斯坦卿！将那两个女人带回去！绑住她们！顺便把藏在这里的瑠奈也搜出来！我要让那家伙成为我的人、对那个嚣张的女人澈底调教一番！你还站在那边做什么？我知道喔，你们『骑士』无法违抗『王』的『君王命令』！你们『骑士』就是这样的存在！我全部都知道喔！」

「…………！」

崔斯坦卿带着苦涩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倒卧在雪中的那雪。

「……凛……太朗……同学……对不起……」

那雪只能懊悔地低声嗫嚅……

「……拜托……杀了……我……」

菲莉希亚则是以蚊子般的细小声音向莫德雷德卿祈求。

「与其让……那种卑劣之人……玩弄我的身体……不如……」

莫德雷德卿眯起眼睛注视着向她哀求的菲莉希亚……

「我原本就如此打算……我不会让你的死白费。」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举起白剑对准菲莉希亚的胸部——

——就在这个时候。

「——！」

「什么……！」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与压迫感突然支配了整个中庭。

「这股魔气是……！」

下个瞬间，黑色闪电骤然大作，布满了整片天空，甚至如大张血口的蛇轰向莫德雷德卿与崔斯坦卿。

莫德雷德卿立刻抛开菲莉希亚往后退开。崔斯坦卿也拉开与那雪的距离，勉强躲过黑色闪电的噬咬而幸免于难。

接着——在战场的正中央。

充满压倒性存在感与黑色「星气光」的魔人从天而降。

此人乃是——

「……喂，你们还活着吗？」

「凛太朗……？」

「凛太朗同学……！」

——真神凛太朗。

他已经施展魔人化。黑色「星气光」所编织而成的战衣随风起舞。

闪耀于黑暗中的金色眼瞳正绽放着凶恶的光辉。

另外——他的胸口挂着一个山楂木制的凯尔特十字架——

「……我迟到了呢。」

「！」

当众人回过神来时。凛太朗已经已经一手抱起那雪，同时移动到倒卧在地的菲莉希亚与高文卿身边。

那是连崔斯坦卿、莫德雷德卿也来不及看清的超高速移动。

「凛、凛太朗……？」

「抱歉……因为我拖太久，害你们变得这么凄惨。」

菲莉希亚愣愣地眨了眨眼，抬头看着凛太朗。

感觉……凛太朗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那股狂暴的「星气光」没有改变——但仍然和过去有些不同。

仿佛除去了某种心魔……甚至还带有一点飒爽的气质。

更别说谁也无法想象凛太朗竟然会用这种口气向别人道歉。

「太好了……你回来了……真的是……太好了……」

被凛太朗抱在怀里的那雪注视着凛太朗的脸，流下了滚滚泪珠。

「欢迎回来……凛太朗同学……」

听到那雪这么说，凛太朗也马上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我马上解决掉，你等一下。」

凛太朗轻柔地让那雪躺到地上后，拔出双剑走向仁与他的部下。

「……哈、哈哈哈……什么嘛，那个痞子原来在啊……！」

仁像只疯狗似的对凛太朗放声大吼。

「你现在才出现想干什么？你还没搞懂我的力量有多强吗？」

无视。

凛太朗一句话也不说，默默走向仁。

只要带着王者之剑的剑鞘就能受到绝对安全的保护……仁忘了这点，被凛太朗的恐怖模样吓得退后一步，又一步。

「混、混账……！你们在做什么！崔斯坦卿！月读零华！动手啊！你们是我的家臣吧？快点收拾掉那个痞子！」

仁一声令下。

「……遵命。」

「哼！我本来就有此打算……！」

崔斯坦卿与莫德雷德卿挡在凛太朗的面前。

「看起来你没有逃走呢，我放心喽，真神凛太朗……不，梅林！」

「…………」

「我心中一直想着一定要亲手葬送你呢！准备等死吧！」

做出开战宣言后，莫德雷德卿展开压倒性的「星气光」。

「……很呛嘛，小瘪三。别废话了……放马过来吧。」

凛太朗潇洒地回答，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事先声明……现在的我可是非常不爽喔。看到我的伙伴们被打得这么惨，我真的是超不爽喔。别以为可以轻易了事，你们这群杂碎。」

「嘴巴很厉害嘛！你就尝尝看……我的『继承王血之银』的力量吧——！」

就在那个刹那。

莫德雷德卿与崔斯坦卿——出手了。

「——好快！」

菲莉希亚瞪大眼睛喊道。

他们的速度——简直是超音速喷射机。

两名骑士制造出震波，同时笔直地冲向凛太朗。

「呼——」

不过凛太朗只是看着他们，平静地吐出一口气。

「瑠奈，我——」

接着，他轻轻握紧胸口的山楂木凯尔特十字架，闭上了眼——

————

『——凛太朗！』

逐渐溶解于深海深渊之中的凛太朗意识突然浮出表面。

理应失去的手传来摸到某个东西的触感，意识也变得有些清晰。

虽然现在已经想不太起来那是谁……连声音主人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不知为何，那却是他想再次听到的怀念声音。

『——快醒醒，凛太朗！张开眼睛！』

（……好吵啊……）

『——你听的到吧？你是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点给我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你是我的家臣吧？』

（……我说过了……好吵啊……你的声音尖得让我的脑袋受不了……）

『——你不想回来吗？你想一直待在这个孤独的地方吗？』

（……怎么可能……总之你别管我了，好烦……）

『——别岔开话题，回答我！你想怎么做？』

（…………）

这个纠缠不休的神秘声音让凛太朗沉默了一段时间。

不知为何，他脑中隐约浮现自己被一位脸上挂着如太阳般耀眼笑容的金发少女耍得团团转的时光，以及聚集在那位少女身边，有点可爱的人们。

凛太朗入神地望着浮现于黑暗之中的那些景象……最后低声说道：

（……我好想回去……）

咚一声。凛太朗的心中似乎落下了某个东西。

（对啊……我想回去……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是他正确认清事实的那一刻。

感觉——有股强烈的失落感。那是一种覆水难收的绝望。

对啊，我已经回不去了。只能就这么消失。

唉，为什么我这么笨。

我一直寻找、被拒绝、追求、被否定、自暴自弃、使人失望。

逞强、让人傻眼、装腔作势、遭到舍弃、伤害他人、被断绝关系——

扭曲、扭曲、不断扭曲……我不需要别人，有自己就够了，除了我以外的家伙全都是玩具……一直坚持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张声势。

明明我终于……找到能接受我这种人渣的人……终于找到了栖身之地。

为什么我却轻易放手了呢？

为什么我没有从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守住呢？

为什么，直到自己沉入这种绝望的深渊之前都没有发现到这点呢？

为什么，无论是在传说时代，或是这个现代，我都没有牢牢抓住机会呢？

后悔源源不绝、永无止尽。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混账……）唉，如果我的肉体仍然存在……现在的我一定会像小孩子一样难堪地嚎啕大哭吧。

然而——

『——没事的。」

那个人温柔地对我说。

『凛太朗……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你一定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为什么……？）

『因为我们约定好了。』

（……约定？）

我没有印象。想不起来了。

『……你会英姿焕发地赶到成为世界第一之王的我身边吧？你会待在我的身边吧？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遵守约定的人。』

（……咦？你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的王吗……？）

『还没喔。但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所以契约已经生效了。违约得判死刑喔。』

那个人恬不知耻地厚着脸皮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

明明处在这个状况下，我却不禁笑出来。不过我也只能笑了。

（死刑啊……我才不要咧……）

『……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回来吧，动作快。』

是啊，没错。

我一定得回去，非得回到那家伙身边不可。

现在不是泡在这片黑暗之中下沉溶解的时候了。

我非得回去不可——不对，我想回去。

（我要——回去！回到那家伙的身边——回到瑠奈的身边——！）

我终于抓住了至今深藏在雾里的那个人的名字——喊了出来。

同时，我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手中冒出的某个东西的触感——

就在这个瞬间。

手中之物绽放出压倒性的眩目光芒。

「——呜！」

那道光辉璀璨夺目、宛如太阳，毫不留情地澈底驱除了此地的黑暗。

如今这里不再是黑暗支配的深渊里的深海。

而是倾注而下的刺眼阳光与明亮鲜艳的海蓝色所支配的光之海——

「……！」

原本被啃食殆尽沦为海中残渣而消失的我的身体，恢复了原状。

手中握着山楂木所制的凯尔特十字架。

——正是瑠奈所送的那个坠饰。

「怎、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艾斯就在眼前。

被打亮四周的眩目光芒照出形体的他，看起来十分痛苦。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那个坠饰！该死，是那个臭女人啊啊啊啊！她到底打算妨碍我到什么地步——！」

如今已不必多说什么了。

我高举双剑，笔直地朝艾斯猛冲而去。

「少啰嗦——从我的体内……！消失吧————————————————————！」

「————！」

被光芒照出形体而变弱的艾斯不可能胜过我的剑。

——击中了。

我全心全力挥出的一剑——以无比理想的方式击中了艾斯。

「真是的……咳……好过分啊……伙伴……」

胸口被我的剑深深刺入的艾斯，在我的面前凄厉地笑了。

「呜呕……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好吧……我就先消失一段时间……暂时把主导权交给你吧……」

说完。

艾斯将金色眼球抛给了我。

我接住眼球后，它就缓缓沉入了我的手中……最后在掌心与手背上形成一个眼睛状的诡异纹路。

「但是，给我记好喽……你只能一时性地强行压制我……」

「…………」

「你一定会杀死亚瑟。无论你对那家伙抱持什么样的友情、或是什么样的爱情……都没有用……这一定会发生。你一定会杀了她，我可以在此预言！我们的命运注定是如此……剧本就是这样写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光是想象一下，我就很期待你到时候的那张蠢脸，梅林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逐渐化为黑雾消失的艾斯留下了这个诅咒。

但是——我毅然决然地对艾斯宣言：

「如果你说那是我的命运……那我就摧毁那种命运。」

「……这样啊。」

接着，不知道为什么。

艾斯稍微收起那疯狂凶恶的表情，说道：

「……那就……努力加油吧……我很期待喔……呵呵呵……」

于是，艾斯完全消失了。

天降之光越来越强烈——

世界逐渐白炽化，变成了一片雪白，我的意识也随之迅速上浮——

「——！」

凛太朗突然清醒了。

他身处之前那个保健室里。

全身摊开成大字，躺在通往体内异界出入口的魔法阵上。

手中则是握着瑠奈所送的山楂木凯尔特十字架。

「我……回来了……吗……？」

他突然感觉身上有股重量，视线朝那个方向望去。

「呼……呼……」

是瑠奈。她正依偎在凛太朗身上呼呼大睡。

她的手中……拿着与凛太朗一样的山楂木凯尔特十字架。

「……嗯？这是……？」

然而那个十字架看起来很旧，不是最近做好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十几年以前亲手做了这个十字架。

瑠奈珍惜地握着它，安稳地睡着。

——呵！这可是由我亲手制作，代表友情与牵绊的护符喔，凛太朗！就算持有者分隔两地，只要有这个坠饰在，就必定能与对方再次相遇……以王赠送给家臣的礼物来说，这可是最顶级的荣誉喔，开不开心呀？

「……我欠你一份人情呢。」

凛太朗抱起瑠奈，轻轻地让她躺在床上。

「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吾王。我会保护好——你和你的伙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凛太朗的身影有如朝雾般从房间里消失了——

然后——

————

「真是的，你们啊——」

凛太朗他——

「好弱！弱爆啦——————————————————！」

——轻松写意地挥出双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就发出了两道震动大气的巨大冲击声。

挨了这一击的崔斯坦卿与莫德雷德卿夸张地飞了出去。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又弹起好几次，最后才撞上校舍的墙壁。

「真是的，你们弱这成这样反而会害我笑出来耶。」

「呜啊，怎么可能……！怎么会——！不该是这样啊……！」

莫德雷德推开崩塌的水泥块，更进一步解放「继承王血之银」的力量，让她浑身充满了殷红的「星气光」——

「我已经获得亚瑟王的力量……！你这种货色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啊？你说什么？看招！」

如瞬间移动般追上莫德雷德卿的凛太朗一把揪起莫德雷德卿的领口——然后腾空跃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接着，凛太朗以仿佛打排球的杀球动作将莫德雷德卿直直往地面狠砸。

「呜啊——！」

大爆炸。地面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莫德雷德卿的身体凄惨地在碎裂隆起的大地上翻滚弹跳——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凛太朗沿着地面水平飞向莫德雷德卿，一脚使出凌空射门。莫德雷德卿就像颗球一样被踢得老远——

这发射门声势浩大地命中仁背后的校舍西馆中央。

西馆校舍顿时裂成两半，有如遭到爆破拆除般倒塌。

「怎、怎么回事……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脸色铁青的仁只能呆愣地看着全身充满黑色「星气光」的怪物恣意逞威。

「好厉害……」

而趴在地上的菲莉希亚也望着这场战斗低声说着。

「我第一次看到那种强大的力量……远超过以前的凛太朗……」

接着，菲莉希亚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

「可、可是……好奇怪……我是怎么了……？」

老实说，过去的菲莉希亚对凛太朗的魔人之力一直感到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惧，让她充满了不安。

于其说是因为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比较像是因为其性质偏向邪恶，她本能地感觉到那是一种人类不可碰触的异常扭曲力量。

然而——

「那股力量明明更胜以往……可是为什么呢？现在的凛太朗却一点也不会让人畏惧……反倒像……」

凛太朗有什么地方变了吗？明明他的情绪是如此狂暴，出手是如此凶狠。

菲莉希亚望着眼前这副令她难以相信的光景，出神地思考这个疑问的答案。

「好了，下一个是——」

莫德雷德卿已经被埋在崩塌的校舍建筑之中。

凛太朗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过头去——

几乎布满整个天空的无数的箭矢此时袭向了凛太朗。

是崔斯坦卿的「箭无虚发之弓」。

「什么箭无虚发啊，打不到啦，混账——————————————！」

凛太朗在刹那间挥舞双剑、挥舞、挥舞、挥舞——

迅速回转的剑身弹开、击落、砍退进逼而来的箭矢。

无数的乱窜流星消逝在夜空中。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算如此，崔斯坦卿也没有停止射击。

他不但使出在与那雪对战时没出现的惊人连续速射，更提高了射速，将凛太朗埋入大量箭矢形成的箭雨之中。

「我说过了——打不到就是打不到啦啊—————————————！」

凛太朗朝地面一蹬，冲了出去。

他狂速急驰，每一步都铲起了地面。

他在奔跑时还不断打落直冲而来的箭矢。

一支就具有足以炸毁装甲车威力的箭丝毫无法拖住他的脚步。

凛太朗与崔斯坦卿的距离在一瞬间就拉近了数十公尺——

「看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剑两斩。碎裂声。

崔斯坦卿的「箭无虚发之弓」被砍成了碎片。

「怎、怎么可能——……」

「哎呀？这个幻想武具还真脆弱呢！」

凛太朗猛踹一脚，狠狠地将崔斯坦卿踢飞。

接着他以狂速追了上去，大吼着：

「你们啊——不过是群垃圾杂碎……！竟然还敢一直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啊……！」

「呜啊啊啊啊啊——！」

「那几个家伙竟然被这种人打得惨兮兮……啊——不爽啦！啊啊啊——！不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超级不爽啦！」

他继续沿着地面水平飞过去追击崔斯坦卿——

「我最不爽的是……！我竟然没办法从你们这群杂碎手中保护那几个家伙，这让我气到不行啊啊啊啊——！」

凛太朗顺势猛挥出剑，欲取崔斯坦卿项上人头——

而崔斯坦卿立刻恢复姿势，拔剑应战。

震撼的冲击。凛太朗的剑与崔斯坦卿的剑在极近的距离架住彼此。

「呜啊啊啊啊啊——！」

这阵冲击力穿过了崔斯坦卿的身体，将他震得人仰马翻，口吐鲜血——

「你号称臂力圆桌第一是吧？」

凛太朗双剑如紫电般往回一斩——

「我劝你该丢掉那个称号啦————————————！」

斩击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砍向崔斯坦卿。

有如暴风般的剑舞，又像死亡金属摇滚鼓手的疯狂击鼓。

崔斯坦卿虽然举剑勉强架开那些攻击——

「呜喔喔！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颓势已现，逐渐屈居下风。

每接下一击，惊人的剑气冲击波就传遍崔斯坦卿的全身，使他的骨头嘎吱作响，身体像滑稽的悬丝人偶般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凛太朗继续无情、猛烈、澈底、固执地挥剑、猛击、挑砍、收剑、回击、重劈、横扫、勾住敌人武器、再甩开——

「结束了，去死吧————————————————————————！」

他将左手的剑——如闪光般刺出。

啪！血花飞溅，铠甲碎裂。肉体被刺穿的沉闷声响响起。

凛太朗的剑贯穿了崔斯坦卿的胸口。

这招刺击的威力之大，剑甚至离开了凛太朗的手，插在崔斯坦卿的胸前带着他如火箭般飞出去——

「呜啊——！」

最后他就像昆虫标本一样被钉在东馆校舍的四楼外墙。

「咳……这、这就是……梅林……吗……？」

无法动弹的崔斯坦卿口吐鲜血，低头望着以凶狠眼神看向自己的凛太朗。

他的眼中燃烧着骇人的强烈激情，而其身上的「星气光」也如火山般爆发。

不过，那股「星气光」却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到传说时代时具有的不祥与邪恶气息——

他胸中燃烧的纯粹是看到伙伴受重伤而产生的义愤。

那股发自内心的火焰纯粹是守护他人的决心，以及发誓不让伙伴再次受伤的意志。

这反而属于为了他所珍惜之人而显露的正道怒火。

那副模样与邪恶两字无缘——甚至可说是耀眼夺目、英姿焕发。

「……咳……太惨了……」

崔斯坦卿吐着血讪笑道：

「由恶人所召唤的我……怎么可能战胜这种对象呢……哈哈哈……」

于是。

「……唉，感觉……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过去被誉为圆桌最强骑士之一的崔斯坦卿——

就这么简单地化为魔力之雾，逐渐消逝。

「哼……如果呼唤你的是个更正经的主人，我们或许还能稍微再交手一阵子吧。」

凛太朗背对渐渐消失的崔斯坦卿如此自言自语。

——一片寂静。

现场被寂静所支配，刚才战斗的喧嚣仿佛不曾存在。

「接下来呢……」

凛太朗呼出一口气，回过了头。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眼前所见的是浑身发抖，一步步后退的仁。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输了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斯坦卿和月读零华真是没有用的家伙啊——！」

接着，仁哀求似的转头望向身旁。

「艾、艾莲！怎么办？救、救救我——」

然而，刚才还在那边的艾莲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莲……？你、你在哪……？」

仁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而言之，虽然我想在开始『重头戏』之前先解决你……」

凛太朗露出感到麻烦的不悦表情瞪着仁。

「不过你有那个作弊剑鞘呢……呿，没办法对你怎么样。」

「对、对啊！」

于是，仁就像获得天启一样，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挂在腰际之物。

那是——一口剑鞘。

「我、我有『坚守不死之钢』嘛！就算你这种作弊的痞子再怎么虚张声势，也碰不到我半根寒毛啦！蠢蛋！」

就在此时。

「嗯……？」

凛太朗突然察觉某件事。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仁自傲的剑鞘。

菲莉希亚与那雪也似乎注意到了，歪着头看向剑鞘。

「咦……？那个剑鞘……」

接着——

「……噗！」

凛太朗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有、有什么好笑！」

「不、没事……我只是渐渐看出那个黑魔女的真实身份啦！」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这招和『那个时候』的手法完全一模一样嘛！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凛太朗疯狂大笑的时候。

索德瑞克滨海公园靠海岸的悬崖边站着一位黑衣女子。

……是摩根。

「……『亚瑟，我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原谅杀了我所爱之人的你。尝尝我的愤怒吧。无论遭遇什么不幸，我也绝对不会把这个剑鞘交给你』。」

摩根琅琅吟咏约翰·席普所着的《圆桌终局与亚瑟》的其中一段章节，将某个棒状物体抛入海中。

哗啦！

棒状物体落入水中后……就像被水溶解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摩根将从弟弟亚瑟手中以赝品掉包夺来的魔法剑鞘投入湖泊深处。以黄金与宝石装饰的沉重剑鞘没入水中，再也不见天日。亚瑟王永远失去了魔法剑鞘』。」

吟咏至此，摩根不禁吃吃地笑了出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摩根不断笑着，毫不掩饰地暴露其恶女本色。

「他做得很好，让梅林的力量透过与崔斯坦卿的战斗更上一层楼！虽然我原本希望他能再撑久一点……不过呢，反正我一开始就对那种垃圾般的处男不抱期望啦。」

然后她扬起黑色斗篷，转身离去。

「我的夙愿越来越接近成功阶段了……只要梅林继续顺利取回力量……嘻嘻……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

摩根留下这句话。

她走进了黑暗，融入夜色之中……

「你被一个非常坏的女人骗了啊……真可怜！」

凛太朗笑嘻嘻地拍了拍仁的肩膀。

「『只要你随身携带这柄剑，就没有人能从你手中夺走它』……反过来说，当你放开这柄剑的时候就没有那回事了。哎呀，美人计还真是恐怖呢～」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话说回来，仁同学。你说过一件很有趣的事吧？狠狠打伤我的伙伴之后还想把她们变成奴隶？哈哈哈！这就值得痛揍你一顿啦！」

于是他提升「星气光」的强度……传到仁的身上。

「你、你……在做什么……？」

「别怕别怕！我只是在用『星气光』强化你的身体罢了！」

「啊？」

感到一头雾水的仁装腔作势地大吼：

「为、为什么？这有什么意义啊？」

「因为你很废不是吗？被我轻轻打一下就会死了吧？老实说，我很想宰了你。但是如果在没有必要杀生的情况下杀人，我家那个天真不懂事的王就会很啰嗦呢。」

凛太朗恶狠狠地笑着，强化了仁的身体。

「呜哇啊……」

察觉凛太朗用意的菲莉希亚不禁退避三舍。

「啊、啊哈哈……凛太朗同学……那个……别教训得太过分喔……」

那雪也露出苦笑流下冷汗。

「啊？你们该不会是笨蛋吧？我不是说过手上有『坚守不死之钢』吗？你们该不会是连日语都听不懂的笨蛋吧？」

虽然仁口沫横飞地叫嚣。

「是这样吗？总之呢——」

凛太朗开开心心地握紧拳头——

「你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啦——！！！！！！！！！！！！！！！！！！！！！！！」

——挥出灌注了所有灵魂，犹如升天之龙的上钩拳。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仁就像被打上天空的烟火，高高飞上了天。

他的身体边飞边旋转着，最后就像某星座的圣斗士一样摔落至中庭角落的地面。

由于其落地的冲击太过巨大，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洞……

「恶……喔……呜……」

于是，仁翻起白眼，整个人澈底昏了过去。

他的样子十分凄惨。五官完全变形。全身骨头碎得一塌糊涂，只能勉强保住一条小命。四肢更是变得歪七扭八。不管是前面的洞或后面的洞都流出各种脏东西。整个人宛如置身地狱。

预计要六个月才能痊愈。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痛快地死去或许还比较好。

「啊～心情畅快多了～哈哈哈～」

而下手的凛太朗则是露出一张清爽舒坦的笑脸。

「……唉……本来以为他有什么改变，到头来凛太朗还是凛太朗呢。」

菲莉希亚半眯着眼，傻眼地说着。

「啊、啊哈哈……」

有点尴尬的那雪只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了，难吃到极点的前菜已经尝够了。该来面对主菜啦……」

然后凛太朗转过身这么说：

「接下来……事情还没结束吧，莫德雷德？」

他面对倒塌的西校舍。

凛太朗朝化为瓦砾堆的建筑说道。

「我们也该认真打一场喽？对我们而言，应该有很多话想对彼此说吧……？」

语毕，瓦砾堆就如同呼应这句话般炸开，猛烈冲出一股赤红的「星气光」。

殷红的极光将夜空染成了鲜红色——

「——当然啦！」

被轰散的瓦砾朝四面八方飞去，某个人从里面站起身

——莫德雷德卿。

「梅林……！梅林！梅梅梅梅梅林！我不可能会输给你！不可能输给自私自利，心术不正的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嘿！如果有话想对我说，就拿你的剑发言吧！」

凛太朗啐了一口，撂下狠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举起白剑发出狂嚎。

转眼间，殷红「星气光」的量与密度以指数增长的程度暴增。

殷红的极光以击穿天空之势咆哮，刮起狂乱的暴风。

「『继承王血之银』！给我更多——更多的力量！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莫德雷德卿的「继承王血之银」发出凶恶的殷红光芒，它至今吸取的血赐予了莫德雷德卿更强大、超越极限的力量。

「——！她的力量又更强了？」

菲莉希亚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超乎她理解能力的战斗。

「凛太朗同学……」

那雪以祈祷般的眼神注视凛太朗……

「……来到重头戏了，莫德雷德卿。」

迪拿丹卿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继续在一旁看着莫德雷德卿。

「那股力量……你被埋在瓦砾堆底下时用剑吸取自己的血液到极限了吧……我说得没错吧？毕竟你也是继承亚瑟之血的人啊，莫德雷德。」

凛太朗任由殷红「星气光」产生的强风拍打自己的身体，冷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莫德雷德卿。

「不过那简直是自杀行为喔，就像吞食自己的血肉以捱过饥饿——」

「梅梅梅梅梅林林林林林林——！」

轰！莫德雷德突破了音障，神速贴近凛太朗。

铿！莫德雷德卿高举着剑往下一挥，凛太朗则是将双剑摆成十字挡住这击。

这阵冲击卷起了暴风，大地遭到削掘，鸣响不已。

莫德雷德卿的赤红「星气光」与凛太朗的黑色「星气光」交错冲突，化为赤与黑的闪电翻滚轰扫，破坏的暴风逐渐扩大——

「——不相上下？都到这个地步，她竟然还能追上凛太朗的力量？」

「凛太朗同学——！」

无视菲莉希亚与那雪两人。

莫德雷德卿与凛太朗继续以异常强大的力量互斗。

两人隔着剑，以极近的距离互相瞪视。

「梅林，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把父亲——！把亚瑟给拱上王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听到莫德雷德卿有如口吐鲜血般的怨恨、憎恶、愤怒的嚎叫。

凛太朗愣了一下。

「亚瑟——父亲不是块当王的料子！你应该很清楚吧？当你消失之后，罗格瑞斯王国、不列颠就走入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凛太朗随即露出苦涩的表情，沉默不语。

是的。凛太朗——梅林知道这件事，他太清楚了。

亚瑟王绝非今日故事中完美无缺的正义骑士王。

的确，他让战友们团结一心，打倒许多敌人，完成各式各样的冒险，守护了人民——是一位建立无数丰功伟业的英雄。

那些丰功伟业、那些功绩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

然而——

不知是因为疲于与敌国永无止尽的战争。

或是为了守护那个过于庞大的国家而必须扛在肩上的沉重责任。

又或是过度以光荣与荣耀自豪而产生的傲慢。

亚瑟王越来越不对劲。这个变化既缓慢，又不显眼。

就像凯尔特的大英雄芬恩·麦库尔谋杀了迪尔姆德·奥迪那，导致他失去费奥那骑士团的支持与向心力那样。

无论是哪位英雄，有如日中天的光荣时刻，就必定有夕阳西下的一天。

而亚瑟王也不例外——

「父亲……亚瑟他举行许多次没有意义的马上枪术竞技＜Tournament＞！办了许多场没有意义的大型宴会！导致国库越来越窘迫！国家渐渐得对人民课重税以负担这些帐款——！」

莫德雷德卿持剑狠狠朝凛太朗猛击、斩击。

凛太朗默默地挡住攻势，架开每道攻击。

「不只如此！我的诞生也是一样！我可是父亲与他姐姐的孩子喔？我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出身！而且他为了保护自己，竟然杀死所有与我同一天出生的小孩！这是理当守护人民的王该做的事吗！」

「…………！」

莫德雷德持剑朝凛太朗横向一砍、斜向回劈。

凛太朗默默地挡住攻势、打落每道攻击。

「他甚至为了恢复逐渐颓圮的国力，想出一个起死回生之策——圣杯探索！他开始寻求那个号称能为国家带来无限财富之杯——就算我提出不该依赖那种东西的谏言，他也不听劝！」

莫德雷德卿激烈地反击、反击、反击。凛太朗随着她挥出的超强冲击波，架开攻击、架开攻击、架开攻击——

「在那场漫无止境的探索之旅中，许许多多的骑士再也无法活着归国！王国的实力越来越衰弱！因为国力减弱，敌国再次蠢蠢欲动，妖魔也开始肆虐，好不容易建立起一时的和平，最后全数却化为泡影！国家变得越来越纷乱！」

「…………！」

「你曾经大声宣言过吧！说『哦，莫德雷德，叛徒骑士啊！』，『你是毁灭罗格瑞斯王国的元凶』！真的是这样吗？是吗！」

「～～～～～～！」

莫德雷德卿握住剑猛力一推，强行拉开距离，接着高高举起剑——

乱击、乱击、乱击。

莫德雷德卿的激昂乱击打得凛太朗招架不住——

而凛太朗只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我——只是想拯救国家啊！」

那柄剑带着的激情与重量，正可谓是莫德雷德卿灵魂的真实写照。

「就算被谤为叛徒！就算遭陷污名！我仍然想拯救那个濒临崩溃的国家——以及人民啊！我想救他们啊！我想……拯救那个与只因为是前一个时代的英雄，就受到无条件拥戴的王一起沉沦灭亡的国家……我的故乡……！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莫德雷德卿才会发起叛乱。

才会与亚瑟王作对。

就算她的做法会招来正反两极的意见——就算她绝对无法获得赞扬，结果也没有如她意，甚至徒留无法抹灭的污名给后世。

就算如此，莫德雷德卿仍然以她的方式，为了人民与国家着想而起身行动。

然而即使亚瑟王声势江河日下，他仍旧是伟大的英雄王。

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忤逆这位王。

众人甚至乐于顺从王命，对王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如此，更需要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更需要有人与他作对。

这个国家需要一股新时代之风，必须汰换那淤塞的陈腐空气。

所以，莫德雷德才会决定担下这个责任，仅此而已——

「…………！」

不断承受莫德雷德卿攻击的凛太朗脑中浮现出一个苦涩的景象。

那是远在传说时代，当他受到某位湖中贵妇所欺骗、遭到封印，只能当一名旁观者时的事——

——啊，梅林……我不行了……我撑不下去了……

——每个人都把我视为王……谁也没有真正看着我……

——我累了……我没有你不行……啊啊……

——好想见你……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啊……梅林……

——为什么……我会成为王呢……？

——好友孤独一人在卡美洛的王座上低头悲伤叹气的身影。

——凛太朗突然想起来了。

「梅林，你是预言家！你一定早就看出亚瑟身为王的极限！」

「是啊，我看出来了。」

「但你还是让亚瑟当上王！」

「是啊，没错。我帮助他登基为王。」

「『去吧，少年，年轻的吾王。在这个庆祝救世主降生的节日里，再一次拔起插于石台之中的剑吧』，梅林如此说道。」

「『在那边的海克托卿，您可知晓？那位少年正是全不列颠的正统之王，也是生来注定成为统治世界王者之人』。」

「『各位诸侯，各位骑士，仔细看好了。此刻，于圣诞之夜诞生的耶稣基督将会展现奇迹，昭示谁才是这个王国的正统之王』。」

「……！梅林！我现在再问你一次！」

莫德雷德一声大吼驱散了凛太朗的感伤情绪，同时奋力挥出一剑。

「你……为什么要让父亲……要让亚瑟成为王？为什么要带亚瑟到那柄王选之剑＜王者之剑＞的前面？究竟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冲击音响彻千里。

剑刃与剑刃猛烈地紧咬彼此。

爆发出的耀眼火花瞬间驱逐了四周的黑暗。

「啊……我让那家伙……让亚瑟成为王的原因是——」

在这个瞬间，凛太朗回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让亚瑟以人类救世主身份诞生的是那群湖中贵妇。

不过，受到湖中贵妇所托，负责指引亚瑟、帮助亚瑟登基为王的人——是梅林。他本来能以亚瑟不是那块料子，无法担任重任的理由回绝。

那么，为什么他会接受这个请托呢——

「……因为似乎很有趣啊。」

凛太朗这句听不出话中感情的回答，让莫德雷德卿既愤怒又傻眼地瞪大了眼睛。

「老实说，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好玩。只要和那家伙在一起就不会无聊……因为我有这样的预感，所以才会帮助他成为王……仅此而已。没有什么深刻的想法。」

「原来这样啊……！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听到凛太朗这句话，莫德雷德卿浑身涌出了强烈的愤怒。

殷红「星气光」的强度与亮度也随之逐渐提升。

「那么——我真的无法原谅你！你……你毁了整个王国啊，梅林————！」

莫德雷德卿白剑一挥，大气随之扭曲。

以双剑挡下这一击的凛太朗被击退了十几公尺。

凛太朗的两脚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痕。

「是啊……或许的确如此。」

凛太朗维持举着剑的姿势低语着。

「是的……过去，我一直想将王国灭亡的原因、圆桌崩溃的原因推给别人……是啊……我也是原因之一呢……」

「你到现在才发现吗！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给我以死谢罪！你的过错就由我来帮你清算！」

莫德雷德卿增强剑上的「星气光」——

「『我将取代亚瑟，成为新的王，拯救这个世界』！所以，梅林——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凛太朗劈下一剑。

这是她在这个最后关头使出的最强最猛的一击。

那是连空间都会被斩断的一击，是灌注了她的信念、发自于灵魂的一击。

即使强如梅林也挡不住躲不掉——莫德雷德卿最完美的一击。

然而——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卷起强烈暴风。周遭地面被强风刮上了天。

「抱歉——」

——凛太朗简简单单地以左手剑挡住这一击。

「我没有打算去死。」

接着，凛太朗隔着交错的剑冷冷瞪着莫德雷德卿。

「什么——！」

「还有，让我讲句话。『亚瑟不适合当王』……你怎么这样说啊。亚瑟那家伙……是真正的王者喔。」

他突然破颜一笑，露出一副爽朗得令人吃惊的笑容。

也不管双方正在厮杀之中，他就像在夸耀自己引以为傲的朋友。

「我一开始的确有一半是抱着好玩的想法帮助他成为王。但是……我仍然认为那个时代除了那家伙以外没有其他人能当上王喔。」

「…………」

「你想想，还有谁办到那些事？击败十一位王统一不列颠，脱离强大的罗马帝国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战胜并支配他们，击退有如战斗民族般的萨克逊人的入侵，扫荡嚣张跋扈的强大妖魔……这些功绩，其他有谁办到了？你办到了吗？」

「那、那是……！」

「不过呢……那家伙确实不是可以只靠自己就称王的人……他需要伙伴的支持，才能成为王。所以——」

凛太朗直直地望着莫德雷德卿，说道：

「所以——就这层意义来说，责任在我身上。亚瑟之所以不再配得上王位，沦为堕落的英雄……原因就在于我没有陪伴亚瑟到最后一刻……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

凛太朗这种出乎意料的表白与态度让莫德雷德卿哑然失声。

「……所以呢。这次我一定会一直待在那家伙……瑠奈的身边直到最后。我会见证瑠奈的王道直到最后一刻。我将负责铺设她的王道。

哈哈，我终于察觉到了……原来和她在一起是如此愉快。原来我想待在她的身边……我想让她成为王。

真好笑，要等到她差点被夺走，差点死去，我才察觉到这点。所以，我往后都会为了她挥剑战斗……虽然呢，我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利用她，拿她当消遣……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却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胡说八道！问题都出在你身上！只要你还存在，瑠奈……你所拥戴的王必定会走上与亚瑟相同的道路！」

「吵死了！世上哪有人不会走错路做错事！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伙伴啊！」

「————！」

莫德雷德卿被语气强烈的凛太朗驳得哑口无言。

「我提醒你，王或英雄都不是什么神明喔！他们是人类！无论多么强大，仍旧是人类！他们会疲累，也会犯错！所以才需要有人在一旁扶持！亚瑟的疯狂，是包含我在内，那个时代所有簇拥他的人该负的责任！是这样吧！我有说错吗？」

「～～～～！」

那句话——对莫德雷德卿的心造成了深深的痛楚。

在那个时代——每个人都奉亚瑟为伟大的国王。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应该作为侍奉伟大国王的骑士，发誓效忠，献上自己的剑。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应该作为伟大国王统治之下的子民，高声赞美王的名字。

然而……他们眼中看见的究竟是「王」，还是「亚瑟」呢？

大家不都是随心所欲地不断将身为王的沉重责任强加在亚瑟身上吗？

他们不都是将「亚瑟乃是伟大国王」当成免罪符，不断做出那些行为吗？

（如果要是有任何一个人……没有将父亲当成王，而是当成亚瑟看待……他就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吧？就能避免那场覆灭吧？）

莫德雷德卿突然察觉到。

回想起来，自己可曾以孩子对父亲的方式对待亚瑟？可曾不带成见地与王相处？可曾尝试理解父亲？可曾……试着发掘亚瑟在那场屠杀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烦恼？

（如果，亚瑟原本就有作为一名真正王者的能力……如果，有人理解他，在心灵层面支持他。如果能因为这样而避免一切的灭亡悲剧……那么我……我所做的那些事……！）

那种想法——我不承认，我不能承认。

万一承认了——我就再也无法振作起来了。

当莫德雷德卿因强烈的焦躁情绪而咬紧牙关时。

凛太朗平静地说道：

「喂，莫德雷德……你希望拯救世界吧？你希望让世界免于即将到来的人理崩坏＜Catastrophe＞所害吧？你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担心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那、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收起剑呢？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面对凛太朗这句仿佛明白什么的话。

「鬼才会信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就像耍脾气的小孩般一口回绝。

「梅林！你肯定什么都没有变！你肯定打算像对待亚瑟一样，将瑠奈当成玩具，澈底玩坏她！人类不可能如此轻易改变！你肯定就像传说时代的你一样，是个以欺骗他人为乐的邪魔歪道！」

「莫德雷德……！」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以退却——！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话！」

于是。

「……那么好吧。放马过来，我们以剑对话吧，这是最容易让你理解的方式了。」

凛太朗平静又庄重地举起双剑重新摆出架势——

「梅林——————！」

莫德雷德卿发出咆哮，全力朝地面一蹬。

带着满溢而出的激动情绪，她举起「继承王血之银」冲了出去。

「我要——『成为王，清算过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吧！我要——『与那家伙一起共赴未来』！」

说完，凛太朗压低身体，准备迎战直冲而来的莫德雷德卿——

————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冲向凛太朗。

她宛如撕扯灵魂般发出咆哮，举剑冲上前。

双方距离十公尺。

在那延长至无限的刹那之间。

在那慢慢地、慢慢地……与凛太朗拉近距离的缓慢世界中。

莫德雷德卿胡思乱想着——

——

「嘎哈——！」

——在那个见者无不为之鼻酸的惨剧中。

月读零华吐着血回头望向我。

那张表情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愕与绝望。

这是当然的。

因为月读零华的背后被我刺了一剑。

我的剑——「继承王血之银」精准地贯穿了月读零华的心脏。

她死定了，那是无药可救的致命伤。

「骗、骗人……这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我可是……『王』！『骑士』……应该被规定，不可违逆『王』才对……！咳！」

「真遗憾呢，月读零华。你忘了我是谁吗？」

我扭转插在零华身上的剑，以宣布死刑的口气说道：

「我乃圆桌第二席莫德雷德。是背叛国王，杀害国王的叛徒骑士……我是例外啊。」

「……！」

「这场战争不能交给你这种人。我会代替你成为『王』。这次我将成为王，拯救这个世界。你的身体……我就收下来供我受肉之用吧。」

在生命即将燃烧殆尽之际，零华对我凄厉地笑了。

「好、没关系……就试试看吧，你这个伪善的大罪人……叛徒……咳！反正你也和我一样……啦……咳！」

「！」

「话说得……那么好听……到头来你仍然和我一样……只是个杀人凶手罢了……」

「不对！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是——」

然而，零华冷笑着打断我的辩解，留下这句话——

「我在地狱等你……莫德雷德……！」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冲向凛太朗。

她宛如撕扯灵魂般发出咆哮，举剑冲上前。

双方距离八公尺。

在那延长至无限的刹那之间。

莫德雷德卿——胡思乱想着。

（没错，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如果在此退却，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

「你问我要不要加入一位名叫片冈仁的『王』，当他的手下？」

「是的。」

提出这个提议后，那位黑魔女笑了。

「恕我斗胆一言，虽然您夺取了月读零华的肉体，受肉成为『王』……但是零华的『圆桌碎片』所召唤出的『骑士』是迪拿丹卿……如此一来要打赢这场仗似乎有些困难喔。」

「…………」

我瞥了身旁一眼。

在那里的是我的『骑士』……不知出于什么因缘而回应我召唤的迪拿丹卿，正摆出一副超然的态度望着我。

说到底，为什么迪拿丹卿会回应我的召唤呢？

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我明明是谋杀他的可恨敌人。

「正如我刚才所说，从仁身上夺取他的血绝非易事。然而只要和仁合作，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让您夺取仁的鲜血。」

「…………」

「我们的利害一致。是的，我希望您能照自己的想法杀光每一位『王』。仅此而已。」

「…………」

「您已经是罪孽深重之人。前世杀害君主，此生又杀害了王……事到如今，您没有必要对欺骗与背叛的行为感到犹豫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冲向凛太朗。

双方距离六公尺。

莫德雷德卿——胡思乱想着。

（如果在此退却，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

「你、你说你打算对亚瑟王发起叛乱，莫德雷德卿？」

「是的，没错。」

——传说时代。

在探索圣杯的旅途中，当我首次向迪拿丹卿表明自己对亚瑟怀有反意时。

连迪拿丹卿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没、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企图……！」

「迪拿丹卿，聪明如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国家迟早会完蛋。将国家的存亡赌在这场圣杯探索的那一刻就走错路了！什么可以获得无限财富的圣杯——那种东西都是骗人的！」

「可、可是……」

「看清楚现实吧！在这场没完没了的圣杯探索里，我们的圆桌骑士伙伴们正一个个死去啊！三天前是欧文卿！上周是梅里亚斯卿！下一个死的会是谁？我不想再失去伙伴了！」

「可、可是，王他……」

「不能再把这个国家交给亚瑟王了！迪拿丹卿！我向你这位从小就负责照顾我的监护人提出请求！助我一臂之力吧！」

「莫德雷德卿……」

「只要拥有你这位圆桌调停人的力量，我的派系将会更加稳如盘石……打倒亚瑟王的可能性也会获得飞跃性的提升！所以——」

「等一等，总之你先冷静下来，莫德雷德卿。让脑袋冷却一下。这件事除了我之外你没有对别人说吧？」

迪拿丹卿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我。

「你还年轻，我明白你的焦躁之处。王的确是变了……不再拥有过去那种力量与领导魅力……但是这个国家仍然需要亚瑟王……」

然后迪拿丹卿为了让我安心，对我笑了笑，将手摆在我的肩膀上。

「别担心啦，我不会把你的叛乱想法说出去。所以冷静一点，好吗？」

「…………」

「先别说这些，你很久没来我家了，要不要来坐坐？我弟弟布鲁诺很想见你喔，哈哈哈，毕竟你可是他的大恩人啊！」

「…………」

「好了，走吧。我俩难得一次喝个通宵吧。只要大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心情一定会很舒畅。哈哈哈！」

迪拿丹卿说着说着，将背转向我……

「是啊，你说得对……看起来我焦躁过头了。我会让脑袋冷静一下，别去想那些蠢事……机会难得，就让我们一起喝个痛快吧，迪拿丹卿。」

「这样才对嘛，哈哈。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恶心……不过和你在一起时……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多了一个女儿一样，我很开心……」

噗。肉体被刺穿的沉闷声。

……我举起剑，朝迪拿丹卿毫无防备的背后刺了下去。

「……咳……莫……莫德……雷德……卿……？」

嘴角流着鲜血的迪拿丹卿回过头来，表情呆滞地望着我。

「很遗憾……既然你知道我的计划，我就不能让你活下去。」

我以仿佛拒绝他的声音，平淡又冷酷地说道：

「……再见了，迪拿丹卿……再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德雷德卿冲向凛太朗。

双方距离四公尺。

莫德雷德卿——胡思乱想着。

（我又是为了什么——！）

——

「说得对！不能再把这个国家交给亚瑟王！」

「没错没错！莫德雷德卿才适合治理这个国家！」

「我们所有人都对莫德雷德卿宣誓效忠！」

「愿荣耀归于王国！」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命运决战的前夕。

我对集合于会议大厅的血气方刚骑士们如此宣布——

「我保证！当我成为王之后……一定会为这国家带来和平、荣耀与繁荣！我以这柄王剑……『继承王血之银』起誓！」

「莫德雷德卿，万岁！」

「真正的国王，万岁！」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方距离三公尺。

（为了什么——！）

——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哪里做错了……！」

那里是——剑栏之丘。

尸体、尸体、尸体。整个烧成灰烬的荒野之中，放眼望去全是骑士的尸体。

——那里是地狱、坟场、终结之地。

「可恶……莫德雷德卿……跟随你这种家伙……是错误的……呕……」

「……要不是你……怀有无谓的野心……！啊……！」

「呜……你这种人……不配……当……王……」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打算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承受着所有倒卧在地、气若游丝的伙伴们的怨恨，不断对他们道歉。

同时独自在地狱中彷徨徘徊——

「对不起……！对不起！可恶……可恶……可恶……！亚瑟王！亚瑟王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寻找亚瑟的踪影——

双方距离两公尺。

（我是——！我是——！）

「……你来了，莫德雷德卿……」

「亚————瑟——————！」

我举起剑冲上了剑栏之丘。

目标是——山丘上那个终于让我找到的可恨亚瑟王。

「——！」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我终于注意到了。

静静站在山丘上的亚瑟王……正在哭泣。

无关敌我。

他只是为所有死在这片毁灭景象中的生命哀伤、悲叹。

他——哭了。

看到王的那副模样……

「……父、父亲……」

我猛然察觉自己犯了某种决定性的错误。

啊啊，这个时候，我确实也曾这么想过。

『没有其他方法吗？只有这种结局吗？』

『真的只有这种结局吗——？』

然而，我却无法停下奔上山丘的脚步。

「亚瑟……！亚————瑟——————！」

啊啊，可恶，可恶！

为什么我的眼中流出了泪水，想停也停不下来呢？为什么，为什么？

眼中景物变得模糊。

我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明明在心中发过誓。

再说了，我哪有什么资格流泪呢？

然而，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会哭得如此没出息呢？

那是悔恨吗？是后悔吗？还是——

「没关系的，莫德雷德卿……结束这一切吧……终结这一切吧……圆桌骑士的故事……将在此谢幕……这就是梦想的终点……」

亚瑟王拿起长枪，望着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举起剑，几近疯狂地冲上山丘、冲上山丘……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

双方距离——零。

奔跑于过去刹那间的意识回到了现在。

那近在眼前的孤独亚瑟王身影——变成了真神凛太朗。

「如果在此退却——……」

我带着不知为何流出的眼泪，一个劲地放声大吼：

「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心全力。将所有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我朝着真神凛太朗挥下最后一剑。

「……瑠奈，我会让你登基为王。」

相对之下，凛太朗则是气定神闲地摆出架势。

「所以……我绝对不会输。看着吧。」

突然间，挂在凛太朗胸口前的凯尔特十字架开始绽放淡淡的光芒。

——凛太朗举起双剑，准备从左右两边画出X字的轨迹。

刹那间，剧烈的冲击声。剑与剑之间的正面冲突。

熊熊火光直冲而上。

从剑上放出的无比眩目白光将四周染成了白色。

「～～～～！」

「…………」

白光逐渐增强。

眼前尽是一片白色，景物越来越白，白得看不见其他事物——

然后——

————

（……什么？我正在看着什么？）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置身于另一个场所。

（这里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

此刻，这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

骑士、诸侯、牧师、民众——各式各样的人不分身份齐聚于一堂。

我化为群众的一分子，待在人群中。

（……怎么了？等一下要进行什么活动？）

民众纷纷屏气凝神地望着摆在教堂内的某个物体。

众人视线汇聚之处——是一柄「插在石台上的剑」。

「拔出此剑者，乃是生而为全世界正统王者之人」……石头刻着这段金色的文字。

（那难道是王选之剑……！）

正当我愣在原地望着那柄剑时……

「等一下！亚瑟，你是认真的吗？姐姐我反对！」

有一群人走向了剑。

「现在还不算太迟！告诉大家是我拔起那把剑的！这样一来你就不必扛起身为王的沉重负担！我……不认为你适合当王！我不希望让你担负那种沉重的责任！所以——」

凯伊卿。

「别吵啦，笨女儿！你根本就无法胜任王的职务吧！要担心亚瑟可以，但是说话前先动一动脑子！」

凯伊卿的父亲，海克托卿。

「不过真让人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拔起那柄剑了……」

坎特伯里大主教。

「只要再拔一次剑给大家看，所有人都会认同亚瑟为王吧，呵呵呵。」

梅林。

以及——

「…………」

带着沉稳的表情，站在剑前的亚瑟。

（不，不对！他们——）

不是梅林与亚瑟。

而是真神凛太朗与瑠奈·阿尔托尔。

也就是说，这里是那两个人的异界吗？

自己透过相接的剑刃，窥探到真神凛太朗的内心吗？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和那个山楂木凯尔特十字架有什么关连吗？

「去吧，年轻的吾王。在这个庆祝救世主降生的节日里，再一次拔起插于石台之中的剑吧……你一旦拔剑，就再也不能回头喽。」

当凛太朗说完这句话。

瑠奈就轻轻走到剑的前面，握住了剑柄。

接着她闭上眼，询问凛太朗：

「呐……凛太朗。你会一直跟随我吗？你会待在我的身边吗？」

语毕。

凛太朗露出坚定的微笑如此回答：

「嗯，放心吧。我会陪伴你直到最后一刻，你的未来将由我来开创。」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只要有你在……我将无所不能。」

说完，瑠奈也开心地露出微笑。

她施加力气，毫不犹豫地拔起了剑，将剑高举过头。

接着，那柄剑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世界再次化为一片白炽——

————

——回过神时。

「咳——」

我置身于包覆全身的漂浮感中，仰望着天空。

我的身体飞上了高空。

朝底下看去，可以见到摆出挥剑姿势的凛太朗。

在与凛太朗最后一次的交锋之中落败的我，被打上了天空。

挂在凛太朗胸口的山楂木凯尔特十字架正绽放着淡淡光芒。

我不由得对那道光芒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敬之心。

然后——

劈啪……劈啪……

我手中的「继承王血之银」发出声响，裂开了。

（啊，对啊……我果然输了……）

事已至此，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点。

我不得不面对这项一直刻意忽视的事实。

（是啊，我知道……！我其实心知肚明！）

我就像是将淤积于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吼出无声的叫喊。

（我……在过去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而我不愿承认这些错误！所以我想要成为新的王，拯救世界……借此证明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既然如此，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就不意外了。

为了清算过去，沿袭旧习而想成为王——拘泥于过去的我＜莫德雷德＞。

决定与新王共同开拓未来——放眼未来的凛太朗＜梅林＞。

这不是古今东西都有的标准戏码吗？

对过去的妄执，与对未来的希望。

两者之间的胜负——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吗——

接着，「继承王血之银」就在我的面前断成两截，碎裂四散。

我的身体被重力影响——往下坠落——往下坠落——

皎洁的月亮仿佛正在鄙夷地望着我。

我只能无能为力地——任由意识逐渐远去——

第三卷 雪之少女与弒杀亚瑟之王 第六章 过去与未来

第三卷雪之少女与弒杀亚瑟之王第六章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