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一章于狮子之旗下

Ⅰ

王都非斯雷蒂西亚城

降落在阳台上的小鸟们，就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那般互相啄着对方的嘴。生机勃勃的树木间，松鼠将尾巴缠在树枝上灵巧地悬挂着，桃仙的种子将嘴巴塞得满满的。

时值正午，带着嫩叶香气的风温柔地飘进了大会议室之中。

而在室内，指挥各个军团的将军们正围着置于房间中央的长桌。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以召集人科尼利厄斯·维姆·格宁鲁元帅为首，此处聚集着第一军副总司令官兰伯特·冯·加尔西亚大将、第二军统帅布拉德·英菲尔德中将、第六军统帅萨拉·瑟恩·里维尔中将、第七军统帅保罗·冯·巴鲁茨大将和以旁听身份出席的纳恩哈特·布拉什准将合计六人。

敬过礼后，大家各自入座。

布拉德环望着长桌抛出了话头。

「与开战时相比，这里也变冷清了啊……」

第三军所属兰斯·史密斯上将。

第四军所属林斯·巴尔特上将。

第五军所属贝尔玛·维姆·海涅斯上将。

在开战前曾聚首一处的三位将军，如今早已魂归冥土。根据纳恩哈特听到的传闻，林斯上将与兰斯上将是布拉德从士官学校时代起就认识的好友。纳恩哈特自己，也在亚尔什米茨会战中失去了莫逆之交佛罗伦斯大将。

正因如此，布拉德的话语显得更加沉重了。

「是啊。留下我这种老东西苟延残喘，年轻人反而先走一步……这就是战争啊，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玩意。」

保罗叹了一口长气，大会议室中的气氛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率先打破沉默的果然还是布拉德。

「保罗阁下还年轻得很呢，硬朗得完全看不出您已经年过六十了。」

「哈……你这拍马屁的水平从士官学校时期开始至今似乎完全没有长进啊。」

保罗冷冷地瞥了一眼，布拉德就像个挨训的小孩那般缩起了脖子。

尽管如今同为统帅一军的将领，但在王立士官学校时两人曾是教官与学生的关系。两人留下的许多轶事至今仍在流传，纳恩哈特上学时也经常有所耳闻。

「哈哈哈！在保罗的面前『闪光的布拉德』也抬不起头啊。」

兰伯特发出了豪爽的笑声，而布拉德对这个奇怪异名感到难为情的样子则让他笑得越发开心。

「话说回来科尼利厄斯元帅阁下，今天召集我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总不会是在战争尚未结束的情况下来叙旧的吧？」

萨拉强行改变话题的一言让科尼利厄斯神色微妙地点起了头。

「紧急召集各位不为别的，先说结论吧——我正在考虑新设一个第八军，因此想着给你们打个招呼。」

——新设第八军。

不仅是纳恩哈特，大家脸上都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第三、第四、第五军都已覆灭的当下，创立新军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让他们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不容乐观的状况下特意召集大家。

科尼利厄斯是统领整个王国军的元帅，之前阿尔冯斯也正式将统帅权转交给了他。这其中包含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予科尼利厄斯随意调动军队的权力。即使是对各位将军们，他的决定也断无事先通知的必要。

「这是件必须与我们说明清楚的事情吗？」

保罗以代表的形式向科尼利厄斯发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特别是保罗，这件事与你有着直接关系。」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了保罗身上。被直接点名的保罗，他的视线游移了一会，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双眼。

「难道说，是要让奥莉薇娅少校担任第八军的总司令吗？！」

「你的洞察力果然惊人。」

与面带微笑的科尼利厄斯相对，兰伯特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让奥莉薇娅少校担任第八军的总司令？这实在是不太合适吧？」

丝毫不管被茶水弄湿的军服，兰伯特目瞪口呆地大叫了起来。原本他就是个大嗓门，再这么一叫，坐在他旁边的萨拉皱起眉头拉开椅子也是无奈之举。

「奥莉薇娅少校担任第八军总司令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科尼利厄斯在面前的红茶中加入少许砂糖，用汤匙静静地搅拌着。动与静——布拉德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对比鲜明的两人。

「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吧。确实她的武艺超群，这一点我也愿意承认。但是统领小部队和统领一军完全是两码事，这一点元帅阁下应该也很清楚吧？再说她如今才十……十……」

「十六岁。」

保罗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对对，正如保罗所言，她才只有十六岁吧？即使回顾王国的历史，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十六岁的总司令这种先例，对此我坚决反对。」

言及于此，兰伯特垂下了视线。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军服湿了，从怀中拿出手帕胡乱擦拭了一番。

「——嗯，兰伯特的意见我明白了，其他人呢？无需顾虑，我想听听你们的真心话。」

科尼利厄斯环视着桌上的成员。

率先开口的是萨拉。

「我赞成科尼利厄斯元帅阁下的提案。确实她才年仅十六岁，或许是显得太过年轻——但比起虚有其表的我来说，我相信她一定能更好地调动军队，在援救第六军时所展现出的高超手段便是证明。」

她这讽刺自己是个花瓶的话语让众人露出了苦笑。虽然事实上她的能力确实有所不足，但至少在场的全员并无意去指责代表王族站上最前线的第四王女。

另外，纳恩哈特也确实听说了佩吉塔堡攻防的始末。只身一人潜入敌阵，甚至还捕获将领为自己领路——这是只有奥莉薇娅才能实行的战术。萨拉的后半句话中并无嘲讽之意，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如此认为的。

「嗯，萨拉中将赞成……布拉德中将又如何呢？」

「我和公主殿下的意见一致。她的单兵武力如今早已不必再行赘述，而作为战略家身份的小姑娘——奥莉薇娅少校也非常优秀。如果没有她的及时援军，我如今也无法坐在这里了吧。」

布拉德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哎呀，能和闪光的布拉德意见一致是我的光荣。」

「我说公主殿下啊……」

萨拉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挠起了头的布拉德。兰伯特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公主殿下在佩吉塔堡的战斗中受了奥莉薇娅少校的恩情，但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还有布拉德你也是。」

「受她之恩的确是事实，但我并没有将其混为一谈。这是考量到她至今为止建立起的赫赫战功，我自己做出的判断。」

「或许是你年老昏庸了呢。」

再次被萨拉投以笑容的布拉德，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表情。在那之后，布拉德与兰伯特互相以「压倒性的经验不足」「经验可以借由才能来弥补」为论点持续着针锋相对的争论。

最后，又开始挠头的布拉德如此向兰伯特作结。

「我姑且也是统帅第二军的将领。我只不过是目睹了小姑娘在中央战线上的行动，判断她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位而已。虽说最近打了几次胜仗，但我军现在仍是如履薄冰，在这种状况下哪还有考虑年龄啊先例啊这种事情的余裕呢？以上便是本人的愚见。」

「咕……」

抱起手臂的兰伯特露出了十分苦涩的表情。

（如履薄冰……正如布拉德中将所言啊。只要走错一步，我们就会束手无策地沉入冰冷的水底，再也无法浮上来了吧）

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第二、第七军的伤亡也十分惨重。而第一军在与天阳骑士团的决战中暴露出来的相对战力低下的问题，亦不能乐观看待。一言以蔽之，如今的王国军正处于满身疮痍的状态。考虑到今后想必会变得愈发激烈的战斗，兰伯特也不禁沉默了下去。

而这也就代表他对布拉德的意见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

纳恩哈特也与萨拉、布拉德他们意见相同，至少年龄和先例这种问题无法成为反对的理由。何况以一介部队的指挥官而言，她所建立的战功未免太过辉煌了。如此下去的话，军队的平衡也会变得奇怪起来。

「那么元帅阁下，军阶的问题打算如何解决呢？谁都不会接受统领一军的司令只是区区一介少校吧？事关这一点可就和前例无关了。」

若是要做一军的统帅，军阶最低也得是准将。兰伯特的发言也是理所当然的，总司令官是一位少校这种事，传出去想必会成为他人的笑柄吧。

大家都关注着科尼利厄斯的下一句话。而被注目的本人则在轻啜一口红茶之后，悠悠地开了口。

「这点我当然知道。事关军阶的问题，预定于这几天进行论功行赏。考虑到她至今建立起来的战功，打算任命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为少将。」

布拉德不禁感叹了一声，萨拉则露出满意的表情予以赞成。

而望着天花板的兰伯特，则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就升任少将吗……少将的话的确就没有问题了。但是正如元帅阁下所知，身居此处的纳恩哈特也是准将哦？」

一边说着，兰伯特朝纳恩哈特看了一眼。明白他是要自己开口，纳恩哈特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要我在这里发言说实话挺让人为难的……）

所谓军队，除去少数例外之后，大体上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获取战功的话，军阶自然也会提升。原本是部下的人变成上司这种事，在如今这世道并不罕见。

「兰伯特阁下，我听说开国之父尤里乌斯·法涅斯特是一位崇尚武力至上的人。若是尤里乌斯王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赞成吧。当然，我也对此没有意见。」

纳恩哈特举出了初代国王为例，明确表明他不想再展开这个话题了。

「——话虽如此，奥莉薇娅少校从军还尚不满两年吧？如果是实绩、人望都无可挑剔的纳恩哈特的话，我也会举手赞成了。」

然而事情并未朝着纳恩哈特的希望发展，兰伯特露骨地举荐了纳恩哈特。真希望他能适可而止啊——纳恩哈特在心里如此想道。

「兰伯特阁下，既然本人表示没有意见那不就没问题了吗？何况谈到实绩的话，我可不知道第二个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积累起如此战功的人物。」

纳恩哈特轻轻点头表达了对萨拉帮忙援护的谢意，萨拉则眨了眨眼睛予以回应。她的举止有些不像王族，但也正因如此仰慕她的士兵非常之多。

「恕我冒昧，王女殿下可能并不明白男人有男人的矜持这一点，更何况是纳恩哈特这样的武人。」

「男人的矜持吗……？」

正如兰伯特所言，萨拉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

「没错，正是男人的矜持。」

将胸膛挺得更加笔直的兰伯特显得非常自豪。而身为当事人的纳恩哈特，则在心里想着『原来我还有这种矜持啊』。

兰伯特似乎注意到了连他本人都没能察觉到的男人的矜持。虽说他是一位值得感激、充满慈爱的好上司，但在他说出更加奇怪的话前必须予以制止才行。

纳恩哈特咳嗽了几声，坐直了身体。

「能让猛将兰伯特阁下说到这个份上，下官感到十分惶恐。但考虑一下对帝国军而言我和奥莉薇娅少校哪一方更具威胁的话，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出答案了吧——我的能力尚还不足。」

毫无疑问，如今死神奥莉薇娅之名已经让帝国军胆战心寒了。现在的王国军所需要的绝非身为凡人的自己，而是倚仗压倒性的武力逐渐成为英雄的奥莉薇娅。

「……嘛，如果纳恩哈特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行……」

兰伯特不甘不愿地扭过了脸。看来刚刚的回答并不让他满意，他的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沉默地聆听着的科尼利厄斯，把视线转向了将双手撑于身前一言不发的保罗。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保罗你的意见呢？」

大家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了保罗身上。

「……老实说，我是持反对态度的。」

保罗的反应在纳恩哈特看来，也是非常自然的。与一旁「果然保罗很明事理」满足地点着头的兰伯特不同，正因为纳恩哈特知道保罗对待奥莉薇娅的态度，才能明白他不愿轻易放手的原因。

科尼利厄斯捋着胡子嘟哝着。

「嗯，保罗也反对吗……」

「为了避免误会我事先声明一下，我反对并不是出于兰伯特所述的理由。」

兰伯特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射穿了保罗。若是普通人的话仅凭这目光便能让他停嘴了，但保罗并不以为意。

「我单纯只是在忧心第七军的战力下降罢了，如今奥莉薇娅少校和她率领的独立骑兵连队对第七军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也无可厚非。」

科尼利厄斯点了点头。

「若是再说些任性话，我是很想将她置于身边的。毕竟她就像我真正的孙女那般可爱啊。」

说完之后，保罗有些窝囊地垂下了眼角。看到他这样的态度，布拉德不禁睁圆了双眼。越是熟悉保罗的人所受到的冲击就会越大吧，毕竟从此刻的保罗身上完全看不到那个被别国以『鬼神』之名畏惧着的身影。

「布拉德中将，怎么了吗……？」

身为王族的萨拉自然不会知晓保罗与布拉德之间的关系，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兰伯特的反应则令人感到意外，他叹息着摇起了头。

另一方面，科尼利厄斯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保罗。虽说他的吃惊也显而易见，但也绝没有布拉德那么明显。

纳恩哈特心想，似乎保罗与布拉德的关系比表面上还要更深的样子。

「那个保罗教官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我是做了什么噩梦吗？这说不定能把冥府里的拉斯和林斯吓活……」

保罗用冰冷的视线看向了布拉德。

「……原来如此，通过刚刚的发言我已经完全明白你对我的看法了，看来之后得抽时间和你推心置腹一番啊。」

「只，只有这个还请饶了我吧。」

布拉德再次像乌龟那样缩起了脖子，保罗冷哼了一声。

在那之后，虽然兰伯特一直臭着张脸，但在夕阳将室内完全染红之时，终于做出了将奥莉薇娅任命为第八军初代总司令的正式决定。

同时，也定下了一个作战。

「——那么，以此吹响对帝国军的反击号角吧。」

伴随着科尼利厄斯的宣言，全员起身敬礼。

作战名——晓之连狮子。

下达给第八军的第一个任务——帝都奥斯滕德侵攻作战。

Ⅱ

雷蒂西亚的军事会议召开三天之后。

此时的奥莉薇娅——总结一下的话，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孩子们一起玩到太阳下山。不过还请放心，这并不代表她荒废了军务。

在她查明了巴雷特斯托姆家绝代的理由、打算返回第七军现据点的维萨姆城时，科尼利厄斯下令让她暂时留在王都。

在民众们的节日狂欢气氛逐渐平息、柔和的阳光倾泻而下的春日——

「再来一次！」

奥莉薇娅那元气十足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已经够了吧？！反正奥莉薇娅姐姐还是会用那什么『迅足术』吧？我不是一直在说那样太狡猾了嘛！」

浅茶色的头发上绑着大大的红色丝带，轻轻地敲着奥莉薇娅肚子的女孩子名叫帕蒂·莎莉文。她是奥莉薇娅她们下榻的『灰鸦亭』的店主夫妇赤木与安涅的独生女。

「啊哈哈，抱歉啦，不知不觉就用上了~」

帕蒂紧紧地盯着挠着脸颊的奥莉薇娅。

「呣——难道说，奥莉薇娅姐姐是那种不服输的类型？」

「唔，我觉得应该不是吧。」

一边说着，奥莉薇娅回想起了那仅仅一次的、在军棋中差点输给阿什顿的时候。当阿什顿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之时，突然头晕目眩起来的奥莉薇娅啪地一声倒在了棋盘上。

当然，棋盘被完全破坏了。她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阿什顿脸上那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的神情。当她亲切地向阿什顿教导『确信胜券在握的时候其实是最危险的时候』的道理之时，他以恶鬼般的表情扔来了棋子。

「既然如此，这种时候就该让小孩子赢才对吧。」

「为什么非得让小孩子赢？」

若是战争的话，为了让对方疏忽大意，有时候会故意诈败。然而此时在进行的只是捉迷藏而已，奥莉薇娅不明白为何要将胜利拱手让出。

在她歪头思考的时候，帕蒂得意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是成为成熟的好女人的条件哦。」

「成熟的好女人？」

「没错。既然奥莉薇娅姐姐也是一位出色的淑女，那就请牢牢记住。」

帕蒂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教导着奥莉薇娅。即使被她称作出色的淑女，奥莉薇娅也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能哈哈笑着蒙混过去。就在此时，帕蒂的玩伴格里芬·诺亚突然从草丛中露出了脸。

「啊，找到格里芬啦！」

奥莉薇娅颇有气势地指了过去。

「才不是被找到的呢，是我自己出来的。」

「为什么要自己出来呀？」

以脖子上缠着的绿色围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格里芬，呆呆地叹了口气。

「因为等了半天，也看不出奥莉薇娅姐姐有想要来找人的意思——所以说，奥莉薇娅姐姐又用那什么『迅足术』了吗？」

「就是如此，格里芬也来好好说一说奥莉薇娅姐姐。」

在帕蒂的催促下，格里芬站到了奥莉薇娅身前。奥莉薇娅那目不转睛的视线让格里芬的脸逐渐红了起来，他轻轻开口。

「下，下次要注意啊。」

「嗯，明白了！」

「喂格里芬！为什么总是、总是、总是在奥莉薇娅姐姐面前脸红啊！」

帕蒂一边跺脚一边逼近格里芬，而格里芬则扭过头去试图装傻。

在奥莉薇娅看来，格里芬的脸明显是变红了。不知为何，每当奥莉薇娅盯着他的时候，格里芬的脸总是会像煮熟的章鱼那样整个变红起来。而且不仅是格里芬，阿什顿还有其他男性也都是这样。

一开始，奥莉薇娅怀疑他们是不是患上了『赤膵病』——这是一种通过虫子传播的传染病。发病后首先脸会频繁变红，然后会发高烧，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危及生命，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

奥莉薇娅也曾经强迫过一脸不情愿的阿什顿喝下自己调配的药汤，但他的脸还是会变红。也有试着让其他男性喝过，结果也并没有起效。虽说没有起效，但他们也都没有出现发高烧的症状，因此奥莉薇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顺便一提，身为女性的爱丽丝不知为何也经常脸红。埃伯因对此表示『姐姐那是连医生也治不好的特殊疾病，奥莉薇娅少校无须在意』，不知为何还被低头道了歉因此排除在外。

「呣，格里芬将来要成为帕蒂的新郎的！因为已经决定要继承『灰鸦亭』了嘛！绝对绝对绝对！不许花心！」

「知，知道了啦。」

被气势汹汹的帕蒂吓到的格里芬用蚊子般的音量小声回答之后，偷偷看了奥莉薇娅一眼。待奥莉薇娅露出微笑之后，他的脸就变得更红了。而这被帕蒂看见之后，又揪住这点开始发难。

那副样子和与赤木吵架的安涅别无二致，根本就是安涅的翻版。

「少校，你在这里啊……」

自广场拐角处现身的克劳迪娅找到奥莉薇娅之后松了一口气，一边习惯性地将那头金发向后拢一边加快了脚步。

「来得正巧，克劳迪娅也来一起捉迷藏——嗯？怎么了吗格里芬？」

回过神来，直到刚才还在被帕蒂逼问的格里芬不知何时来到了奥莉薇娅的背后，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居然能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来到身后，这隐形术和Z有得一拼啊——奥莉薇娅如此感叹着。若是多加训练，说不定会变成一位厉害的剑士。

「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是奥莉薇娅姐姐的熟人吗？」

格里芬似乎很感兴趣，隔着袖子偷偷观察着克劳迪娅。而当克劳迪娅看向他的时候，就会藏到奥莉薇娅的背后去。他的举止和帕蒂向他介绍奥莉薇娅时一模一样。

「对哦，格里芬还是第一次见吧。这位是我的伙伴兼朋友克劳迪娅。」

奥莉薇娅押着格里芬的背将他推到了克劳迪娅面前，而最初有些犹豫不决的格里芬他——

「初，初次见面。我叫格里芬·诺亚，今年五岁。」

腼腆地张开小小的手指打了个招呼。克劳迪娅的脸上浮现出了奥莉薇娅从未见过的，有如蓬松绒毛一般的笑容。

「明明还这么小却能好好地打招呼，很了不起哦。我是克劳迪娅·荣格。」

「诶，诶嘿嘿……克劳迪娅姐姐也要一起玩捉迷藏吗？」

格里芬有些难为情地邀请着克劳迪娅。克劳迪娅蹲下身来，直视着格里芬的眼睛。

「对不起啊，接下来有军务——有工作要和奥莉薇娅姐姐一起去趟城堡，所以玩不了呢。」

「这样啊……」

对着明显沮丧起来的格里芬，克劳迪娅脸上挂起了有些为难的笑容，温柔地揉了揉他的金发。

「下次还能再邀请我吗？」

「嗯，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邀请你。」

格里芬的头点的就像路边摊上卖的那种摇头娃娃。而在他身后注视着这副光景的帕蒂，露出了难以想象是五岁小孩的可怕表情，揪着格里芬的衣领把他拖到广场的角落里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奥莉薇娅，不禁回想起了曾在绘本《无止境的厨师》里见过的恐怖小鬼。希望格里芬不会被扔进大锅里咕嘟咕嘟地煮啊——她如此担心着。

微笑着挥别眼中满是求救信号的格里芬，奥莉薇娅将视线转向了同样一脸担心地看着格里芬的克劳迪娅。

「来联络了？」

「啊，是的。科尼利厄斯元帅阁下似乎有话想直接向少校传达。」

「还真是让我等了够久啊，克劳迪娅知道是什么事吗？」

「虽然还没有告知，不过八九不离十是升职相关吧。」

克劳迪娅笑得十分灿烂，看来她似乎很喜欢升职。奥莉薇娅决定在她发表多余的长篇大论之前离开广场。

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去的奥莉薇娅眼中映出的，是格里芬那因为跪地正坐而显得愈发娇小的身影。

Ⅲ

雷蒂西亚城科尼利厄斯元帅办公室

「抱歉啊，让你们两位滞留了这么长的时间。」

「哪里的话，您言重了。」

第一次进入科尼利厄斯办公室的克劳迪娅，于心中悄悄感叹了一声。房间内的摆设与元帅的称号相符，都是些一级品。除了日常用品之外，还整齐地装饰着盾牌铠甲等武具。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挂于左边墙上的一把宝剑。那比寻常刀剑稍短一些的剑身上，释放着青白色的冰冷光芒。而那看似黄金材质的剑柄上，则刻着雷姆利亚皇国的象征——双头之蛇。

（这就是那把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剑雷姆利亚吗，真是了不起）

科尼利厄斯的声音把凝望着宝剑出神的克劳迪娅拉回了现实中。

「那么感兴趣的话，之后可以随意观赏。总之先坐下来吧？」

克劳迪娅转头看去，发现科尼利厄斯与奥莉薇娅都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自己这失礼的举动不由得让她红透了脸。

「下，下官失礼了！」

克劳迪娅急忙低头致歉，匆匆忙忙地在奥莉薇娅身边坐下。一边调整坐姿一边看向奥莉薇娅，结果发现她的魔爪早已伸向了桌上的点心，克劳迪娅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少校！你怎么擅自开吃了啊！」

「诶？我没有擅自啊，是科尼利厄斯阁下说可以吃的。」

在应付克劳迪娅的同时，奥莉薇娅的手也没有闲着。吧唧吧唧地品尝着点心的奥莉薇娅，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元帅阁下，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克劳迪娅以几乎撞到桌子的气势低下了头。就算是得到了许可，也绝不该有如此放肆的吃法。这里并非可以放松身心的场所，而是元帅的办公室。如果被奥托知道的话，这可就无法轻易了事了。

才刚止住的冷汗再次从背上冒了出来。

「克劳迪娅中尉，抬起头来。」

「是！」

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后，映入克劳迪娅眼中的是一脸笑容的科尼利厄斯。看来元帅大人并没有特别气愤，克劳迪娅不禁松了口气。仔细看去，科尼利厄斯那看向正毫不客气地吃着点心的奥莉薇娅的眼中，满是望向可爱孙辈般的温柔目光。

「奥莉薇娅少校，这点心好吃吗？」

「嗯，超好吃！」

「请使用敬语！」

即使是在快要胃穿孔的状况下，克劳迪娅依然尽职地提醒奥莉薇娅注意措辞。

「——咳，非常美味。」

奥莉薇娅丝毫不体谅自己的心情，带着满足的笑容啪嗒啪嗒地晃动着双脚——克劳迪娅此时真的很想直接从这个房间里逃走。

「很好吃吗？我想也是呢，毕竟我家那位老婆子是个做点心的名人啊。我把奥莉薇娅少校的事情告诉她之后，一大清早就起床做了很多点心。既然得到了这样的评价，老婆子她也一定会很高兴吧。好了克劳迪娅中尉，你也不用客气，尝一尝吧。」

科尼利厄斯笑着拿出了纯银的大盘子。望着再次装得满满的烤点心，克劳迪娅也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没想到是那位大人亲手制作的啊……）

说起科尼利厄斯的夫人萨布丽娜·维姆·格宁鲁，乃是长期君临社交界、充满威严与气度、拥有『女帝』之名的女杰。

有过这样的美谈。

光阴历九六〇年。面对瞄准科尼利厄斯与部下们离开领地的空隙企图谋反的加尔贝拉，萨布丽娜威风凛凛地穿上铠甲与仅剩些许的守备兵们共同出击，趁着夜色突袭了疏忽大意的加尔贝拉本阵。萨布丽娜自己也是奋勇杀敌，最后漂亮地讨伐了加尔贝拉。

在听闻叛乱消息匆忙赶回的科尼利厄斯面前，萨布丽娜用染上鲜血的微笑如此叙述——

『在领地作乱的不逞鼠辈已经失败了。』

正因如此，虽说现在已经退出了社交界，萨布丽娜依然拥有着相当的影响力。甚至连以勇猛驰名的兰伯特，在她面前也一反常态的老实。

明明是由此等人物亲手制作的点心，而克劳迪娅却一口都未品尝的事情要是传到母亲伊丽莎白耳中，说不定她会当场晕过去吧。

（没办法，把这想成是军务的一环吧）

如此说服自己的克劳迪娅，战战兢兢地拿起了一块点心。一放进嘴里，温淡的甜味便扩散了开来。

（要说美味倒也的确美味……）

然而克劳迪娅一心只想将其尽快咽下，全无仔细品尝的余地。为了脱离这近似拷问的状态，她挺直脊背切入了正题。

「元帅阁下，关于今天的召见……」

「嗯？——啊啊，说的也是。瞧瞧我，怎么把最重要的正事给忘了，真是上了年纪啊。」

一边说着，科尼利厄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了奥莉薇娅。奥莉薇娅扫了一眼之后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把它递给了克劳迪娅。

向两人打了招呼之后，克劳迪娅确认起了纸上的内容。上面记载着新设第八军、任命奥莉薇娅为初代总司令、还有升任奥莉薇娅为少将的事项。

（这……远远超出我的预想，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如果克劳迪娅的记忆没有出错，应该从未有过年龄不满二十的少将吧。再加上还要统领一整个集团军，那就更不可能了。

即使是身为王族的第六军的萨拉中将，也是在二十岁的时候才被任命为少将的。可以说，奥莉薇娅又完成了一件与英雄相称的伟业。

在兴奋不已的克劳迪娅开口之前，科尼利厄斯率先发话了。

「详细情况之后会再行联络，内容的话正如所见。对这决定，两位有何异议吗？」

被这么一问，眼神飘忽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的奥莉薇娅那漆黑的瞳孔中闪起了光芒。

「少将比上校厉害吧？」

「嗯？虽然不太明白你想问什么，不过的确如此。」

奥莉薇娅抿嘴一笑，向科尼利厄斯表示自己明白了。克劳迪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奥莉薇娅对出人头地毫无兴趣。正因如此，察觉到奥莉薇娅欣然接受原因的克劳迪娅，不禁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嗯嗯。那么于此刻，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升任为少将，同时授予你第八军初代总司令的职位。」

「是！奥莉薇娅少将，于此刻接任第八军初代总司令！」

奥莉薇娅麻利地从沙发上站起，堂堂正正地敬了个礼。美中不足的是，军服上的点心残渣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科尼利厄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克劳迪娅。

「至于克劳迪娅中校，继续以副官的身份辅佐奥莉薇娅少将即可。」

「是！……元帅阁下，恕下官失礼。」

「什么事？」

「下官是……中校吗？」

怀疑自己耳朵出错的克劳迪娅不由得询问起了科尼利厄斯。先排除奥莉薇娅这个特例，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为了提振士气，会给予有战功者比平时更高的升职，关于这一点她也理解。但即使考虑到这点，一口气三级跳也是十分罕见的。至少在克劳迪娅的记忆中，同期的校官里不存在这样的人——准确地说，还得看之后利泽的升职情况如何。

科尼利厄斯苦笑着看向一脸困惑的克劳迪娅。

「对区区中校感到不满吗？」

「绝，绝无此事！下官今后也会作为奥莉薇娅少将的副官尽心尽力！」

怎么可能会感到不满呢，父母知道之后一定会十分开心吧。克劳迪娅挺直脊背，敬了个最为郑重的礼。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是！」

又闲聊了一会之后，两人离开了房间。科尼利厄斯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右上方的抽屉，取出了一封带着淡淡香水味的考究书信。

（那么，这件事又该怎么办呢……）

位于德佩德利加大陆西边的小国。

科尼利厄斯的意识集中在了这封由神国梅希亚送来的信件上。

Ⅳ

离开科尼利厄斯的办公室后，两人一起走在中庭的走廊上。突然，克劳迪娅的脚步声停下了。

「怎么了？」

奥莉薇娅回头看去，发现克劳迪娅的表情比起平时还要更加认真。

「阁下，我就先行告退了。」

「诶？已经中午了啊，一起去食堂吃饭嘛。」

奥莉薇娅从怀中取出银色怀表亮给克劳迪娅看，时针正指向正上方。虽然刚刚吃了不少点心，但点心不可与饭混为一谈。如果不好好吃饭的话，肚子里的乐队可就要骚动起来了。

「非常抱歉。虽然我也很想和阁下一起，但伴随着第八军的设立，还有太多准备工作要做。说句实话，吃午饭这件事很浪费时间。」

克劳迪娅的话让奥莉薇娅歪起了脑袋，她怎么也不认为新设第八军这件事能比吃饭更加重要。不仅书上写着饿肚子不能打仗，奥莉薇娅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在她生出如此感想之时，视线来回看向领口上崭新的少将阶级章与奥莉薇娅脸庞的克劳迪娅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好可怕。

奥莉薇娅直率地如此想道。

「是，是吗。那我就一个人去食堂吧。」

判断此地不宜久留的奥莉薇娅决定先行撤退。克劳迪娅表情严肃地敬了个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她的背比平时挺得更直。

「是！还请慢用午餐。那么阁下，下官就此告退。」

「嗯，嗯。那就待会见。」

奥莉薇娅僵硬地挥手送别了克劳迪娅。克劳迪娅嘴里嘟哝着「要好好忙一番了」，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面带敬畏目送克劳迪娅离开之后，奥莉薇娅也诚实地朝着高级士官专用食堂前进。因为来过好几次了，所以并没有迷路。

（嗯……话说回来，总觉得她好像一直在莫名强调阁下二字呢。克劳迪娅一直都是用军阶来称呼我的，倒也没有那么重的违和感就是了……阁下吗……是不是稍微摆摆架子比较好啊？保罗大将和科尼利厄斯阁下虽然很和蔼，但其他人都挺装模作样的……）

注意到自己映于窗户上的身影，奥莉薇娅抱起双手试着摆出了仁王立的姿势。虽然她对服装并不上心，但也认为藏青色的军服与自己还算相称，和银发搭配起来应该也不违和吧。

然而很遗憾的是，看上去一点威严都没有。面露难色的奥莉薇娅试着摆出各种姿势，但都觉得差点意思。

（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说起来，至今为止我对装模作样都是一窍不通……但还是想挑战个一次！）

一边胡思乱想着，奥莉薇娅再次迈出脚步。就在此时，在她对面出现了一位踏着仿佛精确计算过的步距、一脸正经的人——是奥莉薇娅的老熟人奥托。

（啊哈！少将的官阶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这也是女神希特蕾西亚的旨意吧！）

开心地弹了弹领口镶着的黄金阶级章，奥莉薇娅做作地咳嗽了起来。为了装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她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注意到奥莉薇娅的奥托迅速地靠近墙边敬礼。

（哇！哇哇！奥托副官先向我敬礼了！这可是大事件啊！）

奥莉薇娅在惊讶之余，拼命地忍住了笑意。看来自己升官的事情已经传到奥托耳中了。

「哎呀哎呀！奥托副官，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乘着这股兴头，奥莉薇娅特地使用了非常装逼的措辞。她的参考对象是在格拉西亚堡碰见的叛徒多米尼克，理由是她觉得在至今遇到过的人中他是最会装逼的。

而奥托依旧面不改色。

「是的，好久不见了，奥莉薇娅少将阁下。」

居然还是敬语。

「噗！」

「……下官说了什么值得一笑的话吗？」

奥托惊讶地看向了还是没能忍住的奥莉薇娅。虽然最近也习惯了些，但实则十分讨厌的敬语——然而此刻在奥莉薇娅听来，不知为何它就像小鸟的啼叫一般悦耳。

「不，别在意。说起来还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看起来过得不错嘛。」

更加得意忘形起来的奥莉薇娅，试着拍了拍奥托的肩膀。正常情况下，肯定会被痛骂一顿吧。如果手边有桌子的话，就会把桌子敲得震天响吧。毕竟奥托是个最喜欢敲桌子的人嘛。

奥托看了看自己的右肩，但并没有特地说什么。

「是的，都是托您的福，感谢您的关心。奥莉薇娅少将阁下也很精神的样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回来，我听说在部下变成上司的情况下，原上司的表情都不会很好看呢——奥莉薇娅看着奥托面无表情的脸如此想道。

奥莉薇娅自己倒是完全不在乎什么上下之分，只要能减少敬语的使用那就万事大吉。嘛，虽说接受晋升的理由也并不全是如此啦。

虽然奥莉薇娅看不出奥托的本心，但至少他的态度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不快，简直就像是奥莉薇娅打从一开始便是他的上司一般。『铁假面』的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嗯，我一直都很有精神——不对，我一直都非常有精神。话说回来夫人与孩子都还健康吗？我记得是——住在王都吧？」

「……是，正如您所说是王都的住民，托您的福如今身体都很健康。」

如此说着的奥托稍稍皱起了眉头，一定是觉得有些奇怪吧。虽然奥莉薇娅这么问了，但也并不是因为她对奥托的家室感兴趣。不如说，哪有会对名字长相都不知道的人感兴趣的道理。她只是在模仿以前偶然听到的一位达官贵人谈论家庭的话而已，仅此而已。

「嗯嗯，那就再好不过了。奥托副官也很久没和家人团聚了，想必非常高兴吧？嗯？」

「……嘛，的确如此。」

奥莉薇娅夸张地点了点头。

「理所当然啊，我也想快点和Z再会呢。那么，今后也要认真做好军务啊。」

正当嘎哈哈笑着的奥莉薇娅打算离去之时，「少将阁下，可否暂且留步？」——仿佛能让血液冻结一般的声音叫住了她。奥莉薇娅像生锈的齿轮那样，嘎吱嘎吱地扭过了头。

「什，什么事？」

少将比上校厉害，少将比上校厉害——她拼命地在心中默念着。

「……阶级章歪了。还有军服也有些凌乱，服装的凌乱会带动内心的混乱。身为将领，必须要成为士兵们的榜样。更何况阁下是统领一整个集团军的司令，那就更该如此了。还请不要忘记这点。」

奥托朝奥莉薇娅的领口伸手，迅速地摆正了阶级章。

「非常感谢。」

奥莉薇娅的敬语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捂住嘴的时候，已经晚了。奥托的表情变得险峻起来，非常严肃地盯住了奥莉薇娅。

「……这可不行，上级不能对下属使用敬语。」

「非常抱歉。」

又用了敬语，而且还很有礼貌地低下了头。

明明是一直很讨厌的敬语，如今却是脱口而出。这难道是奥托对我下的什么诅咒吗？奥莉薇娅在心中呻吟着——

「哎呀？下官话音刚落，阁下怎么又说出敬语了呢？这可实在是让人困扰。少将阁下必须摆出更加坚决的态度才行，不然可无法对下属下达指示。」

奥托毫不留情，真的是毫不留情地开始了说教。在那之后，「严于律己非常重要」「要比以前更加重视部下」没完没了的说教不断持续着。这样一来和至今为止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区别，升上少将的意义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说着说着，奥托甚至提起了保持房间整洁的问题。不不不和这没关系吧——奥莉薇娅很想大声反驳，但一想到必将会迎来的残酷反击，她也只得悻悻作罢。

（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奥托的嘴似乎是忘记该如何合上了。虽然奥莉薇娅会对碰巧经过走廊的士官们投以求救的目光，但他们除了敬礼之外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非要说的话，还有投来混杂着怜悯与同情的目光。

（为什么没人来帮我？要是阿什顿在的话……不行，阿什顿也不擅长应付奥托副官。克劳迪娅，克劳迪娅一定会救我的……）

果然即使强拉硬拽也该把克劳迪娅拖到食堂去的——奥莉薇娅如此后悔着，到刚才为止的愉快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了。

然而这也算是自己作的孽，并没有向任何人抱怨的资格……人果然还是不该去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奥莉薇娅发自内心地如此想着。

「所以说——」

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奥托的视线从奥莉薇娅身上移开了。而发出声音的人，正慌慌张张地捡拾着散落在走廊上的一捆文件。

（虽然不认识你是谁但是帮大忙了！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

趁着奥托的嘴短暂停下的间隙，奥莉薇娅立刻传达了自己的谢意。如果再听下去的话，感觉整个脑子都会糊成一团。

「……十分感谢您愿意聆听下官的进言。虽说晚了些，衷心祝贺您晋升少将、以及就任第八军的总司令官。」

「嗯，嗯。那就再见了。」

奥托对着语无伦次的奥莉薇娅苦笑了一声，再次敬了个礼。想要尽快逃离现场的奥莉薇娅一边还礼一边匆匆迈出脚步，从她背后传来了「在走廊上请小心慢走！」的声音。

奥莉薇娅使出吃奶的力气逃跑了。

第四卷 第一章 于狮子之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