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前往森林王国之旅

面对厚重的橡木门，柯蒂娜一脸沉郁地敲了敲。

这里是她任职的魔法学院理事长室门口。也就是说，她要来找既是她同事又是她盟友的麦斯威尔。

「我来了，麦斯威尔。」

「喔，是柯蒂娜啊，进来吧。」

从容而又沉稳的说话声自室内响起。这个足以让听者感到畏惧的威严之声，柯蒂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径自开门走入室内。

她一脸懒洋洋，浑身散发出这几年她特有的无所谓气息。这也是俗称的死鱼眼吧。

自从雷德逝世后，她简直就像对自己完全失去了兴趣般虚度时光。

家里维持在勉强能住的程度，没有好好打扫。对穿着也颇懒散，一点也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外表有何关心。

这副模样让她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氛，使她在这间魔法学院陷入半孤立的状态。

唯一交情好的，大概就只有那位同样不在意自己外表的保健室医生吧。

「所以说？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话还真直接啊。起码先聊几句开场白吧。」

「我跟你的交情还需要那套……」

柯蒂娜一脸厌烦的态度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道。就连麦斯威尔，也对柯蒂娜目前的状况感到很不快。

正因如此，从莱尔传来的一个消息才会被麦斯威尔视为拉她一把的妙招。

「柯蒂娜，你有兴趣照顾一个孩子吗？」

「我？你疯了吗？」

「我头脑清醒得很。此外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是莱尔跟玛莉亚的女儿。」

「那两个人的？」

这时柯蒂娜回想起从前伙伴的脸孔。

莱尔和玛莉亚这两人是小队解散的主因，但同时也是她的好友。

虽说他们离队也可算是雷德死亡的远因，可是跟加德尔斯不同，很不可思议地柯蒂娜并不怎么怨恨他们。

「麦斯威尔，你应该也明白我的情况吧……让我这种死气沉沉的人照顾孩子到底是何居心。」

「正因你死气沉沉，我才试着如此提议。暂时忘了『那个男人』的事，跟小朋友尽情嬉闹或许能切换一下心情。」

「别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我搞不好会放着那小鬼不管把她害死喔？」

「为了避免这种事，还有一名女仆跟着孩子。我记得她叫……菲妮亚的样子。」

「菲妮亚……？」

这名字柯蒂娜有印象。那是跟她一样曾待在雷德死亡现场的小孩名字。

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不过柯蒂娜不能否认这让她有一种宿命感。

莱尔跟玛莉亚的女儿，加上雷德死亡时在现场、可说是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少女，又跟女仆的名字一样。这两人来自己身边……？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完全上了你的当呢。」

「哈，多少有那个意思。怎么样，你不想试试看吗？」

「好吧。等到时候，我接受就是了。」

既然是好友玛莉亚的女儿，那就等于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过着这种无所谓又自甘堕落的生活，虽然没资格代替母亲之职，但自己向来受到麦斯威尔许多照顾，趁这个机会还他人情应该也不错吧。

「既然这样，就得先从你的性格开始矫正了。可不能让玛莉亚的女儿传染到你的死气沉沉啊。」

「咦？等一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麦斯威尔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种表情，简直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少年般畅快写意。

至此柯蒂娜才领悟到，自己完全陷入了麦斯威尔为她所安排的生活改善计划。

插图break

又过了两年的岁月。

我满七岁了，为了顺利进入劳姆的魔法学院就读，我的学习重点都放在魔法上，每天过着修行的日子。

头发又盛大地变长了，直达腰间。这让我有点郁闷，不过剪头发的事被玛莉亚跟菲妮亚强硬反对，所以我无能为力。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锻炼身体。肌力、耐力好像怎样都练不起来，只有爆发力变强这点我能切身感受到。

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的这个时期，我跟蜜雪儿在森林中屏息潜伏。

我腰际插着这两年烦恼许久后才选中的弯刀。这是我放弃双手剑后以锋利为优先的结果。在我后方待命的蜜雪儿则背了略大的狩猎弓并身穿皮甲。附带一提，因为我身体不够壮，连皮甲都穿不动。

至于我的视线前方，一种被称为突击猪的怪物正悠哉地享用大餐。这种怪物属于动物类的怪物，肉很适合食用。此外皮毛也能当防寒材料，牙齿亦为相当受欢迎的装饰品。

也就是说，它是一只全身都有利用价值的「好赚猎物」，不过我们要有能力打下来才行。

我转过身，对在那边待命的蜜雪儿使一个眼色。

这两年，我跟她培养了极佳的默契。光靠这样，我们就能确定彼此等下该怎么行动。

「朱之一，群青之一，山吹之三。给予弓箭释放之力吧——强化赋予。」

呼应我咏唱咒语，蜜雪儿的弓发出光芒——然后消失。

虽然光消失了，但这么一来她的弓威力也会大幅增加才是。朱代表强化的程度，群青代表对象的多寡，山吹则代表有效时间。因此我刚才咏唱的，就是以最低强度强化一人，维持三分钟的意思。此外，将颜色变深也会改变所使用的魔力强度。

如果是玛莉亚那种实力的人，不需咏唱就能发动这种魔法了，但现在的我还办不到。或者该说，我现在能发动的魔法只有这个。如果想咏唱朱之二、群青之二或山吹之四，魔力就会立刻烟消雾散。

但这样也有好处，同伴能听到我的咏唱，借此判断出魔法种类、范围，以及有效时间。

由于我是压低声音咏唱的，突击猪尚未察觉到我们。随后，尖锐的拉弓弦声发出，蜜雪儿施放搭在弓上的箭。

箭一直线飞行，深深刺入突击猪的颈部。若是以她原有的臂力，只能插入一半深度的位置而已。

「噗叽!?」

突然的剧痛让突击猪发出惨叫。紧接着它朝这边转过身，但这时蜜雪儿已经藏到树木后方了。

「妮可，交给你了！」

「看我的。」

我拔出弯刀，防备猪的突击。突击猪正如其名，最擅长以突击进攻。

反过来说，只要能让它的这招失效，就可以从容对付了。前世我常在冒险地区狩猎这种怪物当紧急存粮，但目前它算是我的强敌。

「噗呼喔喔喔喔！」

对伴随吼叫声猛冲过来的突击猪，我朝旁边一跨步躲过。位于后方的蜜雪儿已消失在树影之间，不必在意她。

在双方错身而过时，我的弯刀一闪。

当然，没力气的我无法制造有效的伤害，顶多就是划伤皮肤表面的程度罢了。不过这样也够了。当双方距离如此近时，它就无法使用擅长的突击。

此外突击猪不擅长原地转身，也就是说——

「噗叽!?」

没有放过突击猪停下脚步的瞬间，蜜雪儿的第二箭飞来。这一记也没有失准，再度插入了猪脖子。

突击猪的注意力立刻转向蜜雪儿，但我可不能让它如愿以偿，立刻用弯刀砍过去。

早知道要参加攻击，应该对自己也使用强化赋予才对，不过现在的我没有那种余力。

「喝呀啊啊啊！」

虽然我吼得很大声，不过刀刃还是砍不了多深，但至少将突击猪注意力拉回来的目的成功了。

如果是脑袋好的敌人，应该要完全无视我并锁定火力较强的蜜雪儿才对；但突击猪毕竟只是野兽，它的智力只会叫它优先攻击最后打自己的目标。

突击猪不易改变方向的一直线突击，其实非常容易闪躲。

抓准对手低头预备进攻的时机跳向旁边，并趁机斩它的大腿。猪会因腿部受伤而反射性地停下脚步，这时箭就会飞来。

之后只要重复这个步骤，就能打倒它了。

像这样的战斗持续三分钟，我们只凭两个人的力量就成功打下突击猪。

我把绳索绑在树枝上，吊起突击猪。由于以小孩的臂力想吊起几百公斤重的猪是不可能的，所以得靠滑轮的原理配合石头的重量，才能勉强把猎物吊起来。

接着割开后腿的动脉，并切断脖子的动脉放血。

这当中蜜雪儿持续警戒四周。那是因为流出来的血腥味，可能会吸引别的怪物闻风而来。

放血告一段落后，我开始剥皮，接着剖开腹部处理内脏。分开可食用与不可食用的部位，将剩下不要的部分挖个洞埋了。对获取的大量猪肉，我砍下树枝做成简易搬运橇，必须带回村子。

当我大致准备完成后，有人出声对我们说话了。

「好，到此为止。战斗合格了，事后的处理，虽然多花了点时间不过没有问题。话说妮可感觉也太老练了吧？」

「那是因为，我很努力呀。」

其实，是上辈子的经验让我熟门熟路，所以刚才才能连想也不想就一路做下去。只是因为我缺乏肌力，吊起猎物跟剥皮才会拖了比较久。

到此为止的战斗，说穿了就是一场毕业考。

两人一组，狩猎突击猪这种程度的怪物，并获取食料与有用的素材。要考验的就是我们这些作业能力。

「结果如何？」

「这个嘛，为什么蜜雪儿一直瞄准脖子？」

的确，对拥有射击天赋的她，要瞄准头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她却没有射身体或脑袋，而以颈部为重点狙击。

「那是因为射头可能会被骨头弹开，而瞄准身体也可能无法形成有效攻击。」

「射头是有被弹开的可能没错，但我觉得射身体应该没问题。」

身体被箭刺入后，敌人有可能因疼痛而行动受阻。假使能直击重要器官，光是一箭就有机会造成致命伤。敌人的动作受妨碍后，我要回避也会变轻松才是，这就是玛莉亚想说的吧。

「我觉得射脖子的致命伤机率较高……」

「是吗，想法虽然不错但有点太贪心了。突击猪的颈部周围很坚硬，仔细想，它就是靠颈部肌肉突击的啊？」

「——啊，对喔。」

擅长以数百公斤巨大身躯进行突击的猪，为了撑住这种撞击力，脖子不可能瘦弱无力，毋宁说那边的肌肉应该比其他部位还多才是。

「所以……我不及格？」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当然通过了！毕竟你们成功打下了突击猪不是吗？刚才那番话，只是对你日后狩猎的忠告。」

「真的吗！太好了。」

蜜雪儿用力拍手，表现得欣喜若狂，那种模样跟战斗时的强悍刚好相反，十分惹人怜爱。

再来玛莉亚转向我。

「接着说说妮可……对自己的攻击力太过自信而没有进行强化赋予，这是你的失误喔。」

「呜咕。」

没错，当时突击猪尚未发现我的气息。也就是说我发动第二次魔法，给自己加上赋予的话，我的攻击应该也能造成有效的伤害才是。

然而猎物就在我眼前，令我极度亢奋。我败给了想赶快一战的欲望，怠忽为自己加上辅助魔法。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精神上的从容。

「假使妮可也能造成有效伤害，战斗就会更快结束了，也不至于给蜜雪儿带来负担。」

「嗯。」

「今后要留意这点喔。战斗时间是越短越好。不过假使是柯蒂娜，或许会想出根本不需要战斗的方法……」

最后玛莉亚喃喃回顾从前同伴的战斗风格。

确实如果是她的话，很可能会预判对手的攻击路线设下陷阱，然后故意现身钓出敌人，以毒杀的方式解决。

「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不过要求那么高可能太过头了，你们真的很优秀，让我经常忘了你们才七岁而已。」

「欸嘿。」

我跟蜜雪儿两人同时挺胸摆出得意的模样。事实上以我的情况，应该算是有点作弊吧。

「那么大家回去吧。猪肉跟蜜雪儿各分一半。」

「太棒了！」

「棒什么呀，这本来就是蜜雪儿射下的吧？给一半还嫌太少了。」

「咦——？但如果没有妮可，我也没法猎到啊。只有我一个人，就无法躲开攻击了。」

「可是只有我，也无法打倒敌人。」

「所以才一人一半啊。这种时候就不要互相礼让了，但反过来说也不可以占同伴的便宜喔。」

「知道了。」

简单提醒我们后，玛莉亚就轻轻松松拉起搬运橇的绳索前进。她也是最高等级的冒险者之一，就算身材再苗条，也经过最低限度的锻炼，其体能还是超过一般人。

盯着这位仿佛黄花大闺女的玛莉亚，轻松移走装满肉块的搬运橇，我们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该怎么说，觉得自己见识到了什么叫为母则强。

当天的晚餐，是有大量猪肉的豪华料理。

听说我们狩猎了突击猪，莱尔露出又自豪又悲伤的表情。

我们能打倒突击猪，就证明我们已拥有顺利前往学院的力量。

但同时，这也是我快离开莱尔他们的证明。

饭后全家人在暖炉前休息，我开始织起东西。在这个快接近春天的时节，我却用毛线细细编织起围巾。

并不是我身为女性的一面觉醒了，而是我在偷偷训练隐藏起来的操丝天赋。

好吧，虽说织完的东西还是会丢给父母就是了。

「妮可，这个季节织围巾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啊？」

「不要紧。」

「妈妈我比较想要轻便的衣服呢？」

「那，我织夏天的开襟衫好了。」

「哎呀我好开心。」

「那爸爸呢？」

「冬天的毛衣。」

听了我毫不留情的宣言，莱尔打心底露出悲伤的表情。

只要是溺爱的爱女所送的，他不可能不穿上。就算是在暑热的季节也得穿毛衣，这是他这位英雄的坚持。

是说，之后我有好几年会跟他们分离，稍微留一点礼物下来也不赖。尽管每年都会回来省亲几次就是了。

听了我的话，莱尔叹了口气，然后就直接从沙发起身走回房间。

「妮可真是的，不可以对爸爸这么过分喔？」

「唔嗯……」

对我而言，那家伙就是劲敌。要我以女儿的身份去对他撒娇，那我可吃不消。

这种充满矛盾的距离感，最近越来越难处理了。

过了一会儿，莱尔带着一把剑回来。

不，要说是剑那把武器太细了，而且还有反曲的弧度。这应该称为刀，也属于剑的一种。

「妮可，如果是这把剑你应当能用得顺手？本来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才给你，不过，既然你都能狩猎突击猪了，我想没问题吧。」

「咦？」

「平常你总是织衣服或围巾给我们，这是爸爸的回礼喔。」

我一接过武器就明白，这是把相当厉害的家伙。

它的材质远比普通的剑轻，但抓在手里还是有安稳的重量感。我试着一口气拔出刀，毫无瑕疵的刀刃反射着黯淡的灯火弹出一道妖光。

「这并不是魔法剑，但坚固耐用是可以保证的。然而，这种类型的剑如果不好好保养一下子就会变钝喔？」

「谢、谢谢。」

「听好啰，妮可，你身体的条件很遗憾不适合担任前锋。所以如果可以，要将挥这把武器当作最后的手段。」

「嗯，我明白了。」

口头即便这么说，我并不打算听他的忠告。

我的目标无论如何都是魔法剑士。这生，我不想成为令人畏惧的暗杀者，而是要成为自己憧憬的勇者。只有这个意志，到现在还是没变。

之后又经过几项测验，我们终于迎来了出远门前往劳姆的日子。

出发当天，我在村子的入口跟众人话别。

要从村子前往劳姆接受考试的，就只有我跟蜜雪儿两人。

去那间学园接受入学考，本来就只有相当的精英才有资格。说穿了，那是一道仅限于少数天才的窄门。

一边将行李装进村子入口附近的马车，我一边跟双亲依依不舍地道别。这段时间菲妮亚只是努力将行李塞上马车

不管是玛莉亚或莱尔，都很习惯出门旅行，所以行李都压在最少的限度。

反而是菲妮亚一下追加这个一下追加那个，把行李又变多了。

「那么，妮可……离别虽然遗憾……让人很舍不得……果然我还是不准你走啊！」

「老公，你别这样了。」

对泪如雨下、事到如今还想留下我的莱尔，玛莉亚毫不留情给了后脑勺一记。

最近的玛莉亚，越来越显示出母亲强悍的一面。至于莱尔……我上辈子你潇洒的模样上哪去了？

「妮可，你要多保重身体。有没有带晕车药水啊？」

「嗯，有的。」

「你的身体不好，一定要多加留意喔？如果遇到什么事直接跟柯蒂娜或麦斯威尔说，不必客气喔？」

「嗯。」

说起我前往劳姆的理由，其一就是让麦斯威尔跟柯蒂娜照顾我。当然还有菲妮亚随行，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一旦需要动粗的场面，她的力量帮不上什么忙。

蜜雪儿的双亲也一同随行，不过他们终究只是普通的猎人，对于主要是高官子弟就读的学园纠纷无能为力。

「没问题，我会记得讨好他们的。」

「还记得那两人以前的糗事吗？」

「当然。」

「喂，玛莉亚……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啊……」

当纠纷发生时，为了强迫麦斯威尔他们站在我这边，我的王牌就是玛莉亚告诉我的那两人以往糗事。

麦斯威尔的过去我本来就知道不少……不过，没想到柯蒂娜她……像这种令我大吃一惊的事超多的。

毋宁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知道这么多。

在旁听我们对话的莱尔，脸上冷汗直流。他似乎对自己妻子这种不为人知的腹黑一面感到战栗。老实说，连我也被她吓坏了。

「好、好吧……妮可，刀有带吗？」

「嗯，这把武器我很顺手。」

「那，记得随身携带不要放手喔。一旦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直接杀死敌人。」

这时莱尔也以认真的表情忠告我。

这个村子有莱尔跟玛莉亚庇护，治安可说非常良好。虽说偶尔会有怪物入侵，但尚未造成严重损害就被莱尔讨伐了。

不过等离开村子，情况就截然不同。治安组织濒临瓦解的北方三国，现在统合为一个国家。

但维持国家体制所需的人才，只剩下一个国家的份而已。相关的治安组织影响力，也无法涵盖全国。

对不断来袭的怪物，侥幸没被吃掉的农民与佣兵沦落为盗贼。为了驱除这些威胁，在被杀死之前就必须做好杀死对方的觉悟。

就连蜜雪儿，在杀死怪物之前都会感到迟疑。

这种困惑会变成破绽，所以莱尔才要这么忠告我们。

当然，我不需要这种忠告。在六名英雄当中，论起毫不留情的性格我可是排名第二。

附带一提排名第一的是柯蒂娜。她担任的职位，是在最糟状况下判断是否得舍弃同伴的军师，因此处于险境时最冷静的莫过于她了。

在马车旁边，蜜雪儿跟她父母已经上好行李。

而我的行李都由菲妮亚搬完了。

「那么菲妮亚，妮可的事，就拜托你啰？」

「请放心交给我，玛莉亚夫人。我会舍命保护小姐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妮可看似精明但其实性格有点马虎，我指的主要是生活方面啦，你懂吗？」

「是的，我一定会将妮可小姐培养成出色的淑女！」

「不，那就免了。」

我躲在菲妮亚的后头，这么喃喃说道。当然，我这么小声她没有听到。

把我培养成淑女什么的，还是敬谢不敏了。届时我可要最大限度利用我的隐密天赋，立刻逃之夭夭。

「别忘了我跟莱尔教你的东西，以自己的安全为最优先，好吗？」

「是。」

「菲妮亚也一样喔？」

「咦，连我也是吗？」

「你也是我的家人之一喔？因此绝对要保护好自己。」

「可是……」

菲妮亚欲言又止。她如今依然被囚禁在害死我——雷德的妄想中。正因如此，玛莉亚才会刻意提醒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毕竟在赎罪意识的驱动下，她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生命。

「我明白了。既然玛莉亚夫人都这么说了。」

在有些困惑的状态下，她依然对玛莉亚誓言道。玛莉亚见状，把手搁在菲妮亚肩上。

「听好啰？我已经说过好多次，雷德的死不是你的错，只是那个笨蛋想耍帅而已。」

「怎么会！雷德大人他——」

「咳咳。」

被玛莉亚认定在耍帅的我，躲在后面干咳了几声。不过，这不是我该插嘴的时候。

「那个笨蛋只是为了保护你们……还有，保护柯蒂娜，才会丢了性命。做出那种判断的人是雷德自己，况且当时你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就算那样，我……」

「他会死是他判断的结果。如果否定这点，就等于污辱他的判断了。」

对于这个意见，我也有同感。菲妮亚并没有理由责怪自己。她小时候见识了我冲击性的死亡，所以变成一种精神创伤让她一直有罪恶感。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她好像多少为我加上了美化的滤镜……总之，一定要告诉她不必为这件事自责才行。

「这次的旅程，你一定要学会原谅自己，加油吧。」

「为了这件事……您才聘用我的吗？」

「那也是一个理由。不过最重要的，是你真心为妮可着想。就算那里面包含了对雷德的赎罪意识也一样，懂吗？」

说完玛莉亚温柔地抱住菲妮亚，后者也流泪回应前者的拥抱，于是我们终于踏上旅程。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我们朝劳姆赶路。

旅途很顺利，也没有发生事前担心的袭击……没有……呜噗。

「菲妮亚，我头晕。」

「妮可小姐，又来了吗!?」

我今天第二次说我晕马车，让菲妮亚浮现惊愕的表情。马车旅行本身很顺心，但我的身体状况就很不顺了。预想到这种情况而事先将晕车药水递给我，玛莉亚真是有先见之明。然而，这些准备碰到我虚弱的体质都变成徒劳无功，一点效也没有。就连我的好友蜜雪儿，都因我的丑态而无奈地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若是让马车为了我的身体状况而停下，那只会拖延旅途。这时菲妮亚自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百花香，并让我枕在她膝上。

这辆虽然名为马车但并不是那种有正式座位的载客马车，只是在货架上装了篷子遮风避雨罢了，让人直接坐在载货的地方。乘坐这辆车的舒适感简直是糟糕透了，但像这种时候有空间躺下算是一个优点吧。

我将头靠在菲妮亚柔软的膝盖，并把释放清爽香气的百花香放到鼻前，享受其香味。由于她做百花香时除了薰衣草还用了薄荷叶，气味有一股清凉感。这种舒畅的香气，疗愈了我疲惫的半规管。

「嗯呼——」

「咯咯，妮可小姐真是的，简直就像小猫呢。」

「嗯，妮可，好像猫咪喔。」

「别说了！」

蜜雪儿跟菲妮亚一起嘲笑我的丑态，她母亲慌忙斥责她。我这副模样毕竟也是英雄的女儿，比起低阶的贵族更值得人尊敬。她母亲大概也怕惹恼玛莉亚他们，才会对我戒慎恐惧吧。

由于我父母还金援他们在劳姆的生活，她才会责怪蜜雪儿对我没大没小。

「没关系，不必在意。人家的身体虚弱也是事实——唷。」

直到现在我用女性化的口吻还是感到很不自然，不过自称时使用人家倒是勉强适应了。

这辆前往劳姆的马车，除了我们跟蜜雪儿一家人还坐了几名商人。商人们带着在村子的获利，想返回劳姆的城镇。因为身上有大笔金钱，聘用了三名当护卫的冒险者随行。

这群人，也因为有我同行显露出有点紧张的样子。

「对了，冒险者大哥，来聊天吧？」

「妮可小姐……这……」

他们正在进行护卫任务，除了没必要听小孩的要求，应该也无暇闲聊吧。随时随地对周遭警戒，会消耗掉冒险者大量的精力。这点我在冒险者时代也偶尔会经历。

「放心啦，反正周围没有怪物。」

「咦？您怎么知道？」

「直觉。」

这是透过我生前技能所发挥的感应能力，由于跟体能无关，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享有跟前世一样的感应能力。在我的感应范围内，并没有敌人的气息。

对他们而言，护卫就像跟马车一起行军，像这样稍微喘口气是很必要的。

明明可以轮班警戒的，他们却全部人一起上。把自己绷得这么紧，迟早会因疲累而犯下失误。

「呃……那是真的吗？」

「我们的警戒范围内的确没有敌人就是了……」

听了我的话，菲妮亚向冒险者之一询问，结果得到同样的答案。当然啰，我的能力怎么可能比这种小角色还差。

「看吧？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

「嗯，既然这样——那就聊一聊吧？」

就这样，冒险者们对我们谈起了过去的冒险经验。

那些冒险奇谭，是人们待在小村子里所经验不到的。众人都兴味盎然地仔细聆听，然而并不包括我。就我看来，他们的冒险故事，只是某种漏洞百出的冒险结果罢了。

但即使如此拿来打发无聊的旅程也算有趣。比起什么都不说，默默坐在车上，这样至少比较不会感到疲累。

「就在这时突然有巨怪从暗处冲出来——」

「喔喔!?」

「可是那边的空间，应该塞不下巨怪吧？」

巨怪是身高高达五公尺的一种巨人。根据他们前面的故事，这里的天花板高度才三公尺而已。

「唔咕……那、那个……」

「真是的，加油添醋过头……那里出现的是哥布林啦。」

三名冒险者，是由两个男的加上一个女的组成。那位女冒险者解释了男人故事的矛盾。

嗯，对一般人说故事时加油添醋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法，由于我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听的，忍不住吐槽还请见谅。况且我的吐槽又引发了其他乘客的笑声，就某种意义，也可算是让大家更加亲近了。

就过去的经验，手腕太过高明的老手，容易让他人产生畏惧。像这样稍微扮演一下糊涂的冒险者，反而能让一般人感觉更亲切。

玛莉亚他们引退后，我们就没能办到这一点。看着跟乘客彼此相视而笑的冒险者，我回忆起上辈子的经历并继续这趟旅程。

旅程的最初两天安然无事，感觉非常顺利。真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我晕车而已吧。

但第三天的情况就不同了。

乘客与护卫的冒险者们越来越熟悉，紧张感也逐渐解除的这段时期，就某种意义，是最容易轻忽大意的时间点。

当马车在森林中的道路行驶时，我被某种感觉牵绊住。然而那还不到有敌意的程度，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

「怎么了吗，妮可小姐？」

「嗯——？」

这种经验，我以前遇过好多次。可以说每次像这种时候，我都会碰到缺乏自我意志的敌人。

「可能有什么东西来了，提高警戒比较好。」

「有东西来了……到底是什么呢？」

「我猜，是人工生命。没有敌意的敌人。」

听了我的话，菲妮亚立即去向冒险者传达这件事。她如此机灵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有敌意的敌人听起来好像很怪，但实际上是存在的。

好比石像鬼、泥怪，以及魔像这些魔法生命体。另外就是植物类的怪物。上述敌人都不会产生敌意，只是依本能或他人的命令进行反射性的袭击，如果这些怪物进行拟态就很难被感应出来。

看穿这些敌人也算是斥候职业的工作。

「敌人来了，真的吗!?」

听了菲妮亚的报告，冒险者之一跑来这边。对方的眼中存有疑惑，此外还浮现非常紧绷的表情。

一旦踩中拟态怪物的陷阱，死亡率会非常高。一开始没感应到怪物，就已经算是落入被动的窘境了。

因此对方才会充满危机感，跑来进行确认。

「嗯，继续往前面一点。还有，森林里。」

不是我故意用小孩子的口气说话，而是我的舌头还不灵光，一不小心就会冒出童言童语。此外又因为我的音质尖锐高亢，讲起话来一点气势都没有。

然而冒险者还是接受了我的话，并对女性冒险者使了个眼色。她接到指示便立刻冲到马车前方。

「在森林里的怪物，只要我们不主动闯进去就没问题。问题在于等待在前方的家伙啊。」

原本，这种报告当作是小孩的玩笑话置之不理也很正常，但这两天他们已充分明了，我不是会说这种谎的小孩。

所以冒险者才会如此认真地看待这件事。马车停下后一会儿，去前面侦察的冒险者回来了。

「情况如何？」

「真的有敌人喔。两只泥怪，躲在道路旁的草丛里。」

「吓死人了，竟然能在这么远以外感应到……」

「欸嘿嗯。」

我像个小孩一样得意地挺起胸膛，不过实际上只要是被夸奖，不论几岁了都会让人感到愉快。我会这么嚣张也是很自然的反应。

「泥怪的动作很迟缓，只要不被奇袭，就不算什么强敌。这里就让我们先去排除，你们在这边等一下。」

「你们真的没问题？」

听到商人发出不安的声音，男性冒险者轻敲剑柄，露出让对方安心的笑容答道。「是的。只要正面战斗，并不算多可怕的敌人。」

「那家伙会融化武器就是了。」

「唔，反正酒都预备好了。」

泥怪的特征，就是强力的腐蚀攻击。这种攻击是将含有大量腐蚀性毒物的一部分身体喷出来，所以当铠甲或武器碰触泥怪的身体时，就会被腐蚀性的毒素破坏。

如果放着不管，几小时内就会严重腐蚀，变得完全无法使用。这就是泥怪最叫人讨厌的地方。

为了防止这种事，必须要用酒精类的进行杀菌消毒才行。冒险者会随身携带酒，也是有不得不的理由存在。

「另外那些家伙也很耐打，搞不好得花上一点时间，但你们千万别跑来看喔？」

「假使我们过了两小时都没回来，你们就直接折返吧。」

「啊，好的。」

「放心啦，那只是预防万一而已。」

对看似担心的商人这么说完后，冒险者们就冲了出去。蜜雪儿目送他们的背影，同时这么喃喃说道。

「应该没问题吧？之前听他们说故事，感觉他们好像很掉漆。」

「不必担心啦，他们也提过类似的经验，只是敌人很耐打所以需要花点时间。」

就我的经验，他们的战力不可能输给泥怪这种等级。然而就在这时，我感应到新的气息。

「啊。」

「怎么了吗？」

「后方有什么以惊人的速度过来，还散发敌意。」

「又有敌人!?」

恐怕是锁定这辆马车的野生动物吧。能从我的感应范围外展开袭击，想必是索敌范围相当大的敌人。

听了我的话，大人们脸色都变了。

为了守护孩子，法兰柯先生举起弓箭，菲妮亚也拿起短剑跳下马车。

「我、我也要……！」

「蜜雪儿不要下马车，就在上头射击吧。」

「这、这样好吗？」

「嗯。」

我只是简短地这么指示，就从马车一跃而下并抽出刀。目前还看不到敌人的身影……不对——

「是荒鹫！」

现身的家伙，是外表类似巨大秃鹰的怪物，而且还有三只。

我的感应范围捕捉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它们是从遥远的上空狙击这辆马车。

它们避开障碍物多的森林上方，沿着道路飞行并袭向我们。

「快迎击！」

蜜雪儿父女听了我的声音后立刻放箭。

然而，对于从上空袭击的荒鹫，要精准射中是很困难的。朝上方射箭，难度会比水平方向提高好几倍。此外荒鹫以怪物分类而言算是大型野兽，其机动性不是野鸟一类可比的。

眼见那三只越飞越近，我跟菲妮亚站出来阻挡。

「嘎啊啊——！」

荒鹫鬼吼鬼叫并朝这边伸出爪子，我也仿佛在配合一样高举起刀。

刀这种武器，刃远比一般的剑要来得细，是专门为提升锋利度而打造的，不但具备杀伤力且重量又非常轻。

就连我的肌力，都可对这种重量运用自如。

双方交错而过时，我的刀宛如轻抚般斩下了它的翅膀……这是我的打算，结果我却砍空了。以我的武器挥动速度，根本无法捕捉到它。

「混账！」

「妮可小姐，请退开！」

「那可不行！」

我如此回答菲妮亚，并预备对付接着袭来的荒鹫。

以肉搏战为前提进行锻炼的我姑且先不说，在后方待命的蜜雪儿并没有练习过任何肉搏战的能力。当然更不用提法兰柯先生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的经验。我如果不站在最前面吸引荒鹫的注意力，他们就要被迫交锋了。

菲妮亚的程度也仅能自卫而已，三只荒鹫对她而言负荷太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荒鹫只会进行直线攻击。我只要事先预备好，出手就有可能命中才对。

荒鹫以我为目标再度高速俯冲，我则用武器挡在它飞行过来的直线上。将手按在刀背上，把全身的体重往前压。

荒鹫笔直朝我竖起的刀刃猛冲，而我则挡在它正前方。

一边惊险躲过爪子，一边刻意舍弃刃的锋利优势光用体重砍向荒鹫。双方交错而过后，腹部被劈开的荒鹫缓缓摔到地上。

这样就解决一只，不过还有两只。

然而先前那招大概无法再奏效了。就算是鸟类的脑袋，对刚刚的攻击应该也有印象。既然这样，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攻击手段可用。

「朱之一，群青之一，山吹之一。蕴藏如钢之强韧吧！」

我透过术式强化怀里的毛线。

根据方才的经验，我的敏捷性不如荒鹫。此外从压上全身体重才能勉强割裂对手看，就算攻击命中也不容易形成致命打击。

正因如此，我有必要趁现在使出下一招。

「朱之一，群青之一，翡翠之二，山吹之三。给予弓箭释放之力吧。」

我接着为蜜雪儿的弓附加力量。翡翠这句咒语代表距离。距离越远，要消耗掉越多的魔力。既然能用群青之二，刚才的魔法就应该同时赋予才对。我痛恨自己在这种时候不会节省魔法次数的笨拙。

大概是被我魔法的动作所触发，荒鹫们一起采取行动。一只对准我，另一只则锁定菲妮亚。

我迅速褪去上衣绑在左臂上，以此为缓冲，用臂膀硬接下荒鹫的爪子。

当然，荒鹫的爪子光靠小孩的衣服是不可能挡住的。我的上衣轻易被刺穿，且在我的手臂留下伤痕。

「咕呜！」

我咬牙切齿忍住剧痛，只有武器千万不能放手。三岁那次就算了……在战场抛下武器，是菜鸟才会有的行为。

然而问题不只是这样。嵌入衣服的爪子连我一起勾起来，根本甩不掉。

由于我的体重已经够轻了，荒鹫打算将我整个人带上高空遨游。

不过，这也在我的计算之中。

荒鹫的目的是确保食物，既然这样，体重最轻的我应该是很合适的诱饵才对。像这样被带上天空，是可以预料的。

「妮可小姐!?」

目睹我浮在半空中，菲妮亚慌忙出声大喊。

她立刻冲过来想拉住我，但在那之前另一只荒鹫就展开袭击，迫使她停下脚步。

那对我正好。如果她真的冲过来，我的计划就毁了。

荒鹫原打算顺势提升飞行高度，然而上升却猛然停住了。

一条线，把我跟马车连在一起。那是我事先强化过的毛线。把毛线缠在马车上，再用另一头绑着自己。

荒鹫不懂这是怎么回事，瞬间停住动作。

我利用这个破绽，将刀刃插入它翅膀根部。然而只用单手再加上身体悬空，很难制造有效的伤害。

不过，这样也够了。我的攻击，终究只是顺便附赠的而已。

看准这一瞬间的空档，蜜雪儿的箭贯穿了荒鹫的头盖骨。

受强化赋予而威力增大的这一箭，轻易射穿了荒鹫的脑袋。

这也就是说，我会直接跟荒鹫一起摔到地上。

插图05

尽管高度才几公尺，但我可不确定这个身体能否承受坠落的冲击。

这时，我用刚才还插在对手身上的刀当施力点，将荒鹫拉近自己。接着我紧抱这具怪物的尸体，打算拿来当缓冲垫。

先前的攻击，并不是毫无意义。

「咕哈。」

坠落地面的冲击力，令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我的身体——尤其是右臂特别疼痛，不过还不到无法动弹的程度。那是因为荒鹫的尸体，帮我挡住了一大半坠地的力量。

用这种方法抵销冲击力，我才能生还返回地面。不过这时还不能松懈，最后一只……依然在与菲妮亚战斗。

仔细看，菲妮亚那边正用短剑固守防御并拖住荒鹫，阻止它采取其他行动。

这时蜜雪儿的父亲也射出箭，确实制造对手的伤害。照这种战局发展下去，就算我不介入，也能成功讨伐吧。

不如说我随便介入可能改变战况，反而有恶化的机率。

菲妮亚毕竟也是在英雄家里当过佣人的人才。虽说比不上受过专门教育的我与蜜雪儿，但还是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结果，最后一只荒鹫被介入战局的蜜雪儿一箭射穿脑袋，就此断气了。

「妮可小姐，您没事吧!?」

「嗯，没事。」

「才怪呢！请给我看你的手臂，快点！」

收拾掉荒鹫后，菲妮亚以激动的模样冲来，想检查我的伤势。她的双眼也同时浮现怒意和泪水。

「啊啊，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妮可小姐的肌肤……」

她一边发出呜咽，一边拿出常备的药草敷在我手臂上并以绷带包扎。

大概是出于精灵的习性，她对药草类的知识很丰富。原本我手臂上的伤口就不深，这种程度治愈以后应该不会留下伤疤吧。

「做出那种事，叫我该怎么办……呜嘶。」

「呃，我真的没事啦。」

「下次不准了！请不要用那种危险的战斗方式！不然我会大哭喔!?」

「啊呜，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我看向不知在哭还是在生气的菲妮亚，决定改变主意，以后尽量避免在她面前做出会让她担心的行为。

菲妮亚为我治疗到一半，冒险者们纷纷返回。

见到散落一地的荒鹫尸体，他们脸上浮现惊愕之色。

「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里昂先生！刚才好危险，你们一出去打泥怪紧接着荒鹫就——！」

「什么！」

他的喊声更惊讶了，不过得知荒鹫都被收拾掉后，他终于浮现疑问。

「是谁打倒的？」

「比起那个还是先治伤吧！你叫妮可对吗，还好吧？」

「嗯。」

这个叫里昂的冒险者，在小队中似乎处于领袖的角色，但这时女冒险者却制止他并跑向我这边。

这段期间，商人也亢奋地转述刚才的战斗经过。

「铁木尔先生，请稍微冷静一点。爱莲，她的情况如何？」

先安抚那个名叫铁木尔的商人，再向名为爱莲的女冒险者探询我的伤势。她看过我的伤口跟菲妮亚急救的处置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伤口不深，急救也做得很好。这样不会留下疤痕的。」

「那太好了。妮可，是你击退怪物的吗？」

「不是，是大家。」

的确刚才我是站在最前线，但菲妮亚也一样。此外打倒两只的人还是蜜雪儿。

凭转世后我这个无力的身体，单枪匹马绝对无法击败对手吧。

「我只打倒了一只。」

「应该说，这个年纪能打倒一只已经很强了。」

荒鹫本身不算很强的怪物，菜鸟冒险者经常为了它的肉跟羽毛去狩猎，但那是指身体很健壮的冒险者而言。

像我这种身体未发育完全的小孩能打倒，可说是相当了不起的壮举。

「像你这样的小孩……究竟是怎么打倒一只的，能告诉我一下吗？」

「嗯——是蜜雪儿的缘故，我感觉，累了……」

「就是说呀！妮可小姐受了伤，需要静养才行。」

「啊，是吗？真抱歉，我没顾虑到这点。」

菲妮亚的口气很强硬，但我心底其实很感谢她。

打倒第一只荒鹫时我以全身的力量硬压上去，撑住刀背的右手腕因此发出阵阵刺痛。此外被第二只拉上天空时，把自己跟马车绑在一起的毛线，也是用右手控制的。

目前，我的右手因负荷太重的影响，已经快不能动了，坠地时全身所受的冲击力也让人无法轻忽。

「妮可小姐，这边请。」

菲妮亚在马车棚子下，架起屏风为我隔出一个空间。

我跟爱莲一起进入里面，脱了衣服让人为我仔细检查全身上下。

这辆马车为了遮风避雨而附了棚子，透过架起屏风区隔的方式就能挡住闲杂人等的视线。

当男女一起旅行时，这种设备是必需的。

「唔哇，右手伤痕累累，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只是把荒鹫稍微绑在马车上而已。另外，我挡住了它的突击。」

「太鲁莽了……虽说我们跑去别的地方也没资格骂你就是了……真对不起啊。」

「没关系。反正躲在路上的泥怪迟早都得收拾掉的，况且姐姐你们在的时候荒鹫也不敢发动袭击。」

「所以说只要不离开我们的视线，你们就安全了吧。当初应该带大家一起去泥怪那边才对。」

「这是结果论。」

带普通人一块上战场，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当初爱莲留下我们先往前走的判断并没有错，真要挑毛病的话，就是他们应该要留一个人下来以策安全罢了。

「是啊，妮可小姐浑身都是瘀青……真的非常抱歉，都是我没用的缘故。」

「菲妮亚已经很拼命了，都是托你的福我才能得救，不可以再道歉。」

正因她拖住了一只，我才有办法收拾另外两只。要是第三只也跑来我这里，战线就支撑不下去了。

更何况，菲妮亚本来就只会防身术这种程度的战斗技巧，能跟荒鹫彼此抗衡应该要褒奖才是。

「因为有菲妮亚牵制其中一只，我才能战斗下去，谢谢你。」

「哪、哪里……」

菲妮亚感动到眼眶都湿了。她那对耳朵就像萎缩一样垂下来，我觉得有点好玩，便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下垂的耳朵——用我那贴了药膏、层层包扎绷带的左手。

菲妮亚这时紧握住我那只手，突然说出惊人的话。

「决定了！我也要学战斗的技术！」

「嘎!?」

对菲妮亚唐突冒出的宣言，我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的确，菲妮亚多少有点战斗的经验，但那顶多只是用来保护我这种重要人物的最低限度。真正的战斗技术，她根本没接触过。

「我过去只学习了如何成为莱尔老爷他们家的合格佣人而已。原本以为既然是服侍那两位，应该没必要加强自己的战斗力。就算我会一点点战斗技巧，也只会拖累那两位。」

这么说也没错。像我跟莱尔他们这种等级的战斗实力，已经是足以拯救世界的强者了，对她要求这种境界未免过于严苛。

「可是，如果只是不拖累妮可小姐的话，我应该也能办到才是！」

「这是指，我很弱吗？」

「不、不是啦，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嗯，现在的我的确很弱小。

多少学了点真正的剑术，再加上拥有前世的经验，所以比菜鸟要稍微强一点，顶多就这样罢了。

「但考虑到将来的需要，让自己变强不会有坏处的。」

「就是说嘛！」

莱尔跟玛莉亚都不在劳姆，取而代之的是麦斯威尔跟柯蒂娜，但问题在于那两人都是后卫的角色。

兽人柯蒂娜因种族之故体能很好，不过跟真正的前锋还是相去甚远。

至于年老的精灵麦斯威尔，就连能不能赢过一般人都很可疑。不对，精灵的话只要差二十岁以内都算是误差范围？

「那我去跟里昂说一声喔！很遗憾，我不会用剑，没法亲自教导。」

「咦——」

我脸上浮现不满的表情，爱莲也稍稍鼓起脸颊。

「虽说他没有剑术的天赋，也为此吃了很多苦头，但千万不可瞧不起他的经验喔？」

「嗯唔，这么说也有道理。」

仔细想想，我跟莱尔的经验是完全不同次元的事，对普通人菲妮亚根本无从参考。

毋宁说，拥有天赋的师父，因为自己当初学得超快，反而不适合当别人的导师。像我自己也曾在柯蒂娜的请求下教她隐密术，结果就没能成功。

「那，可以请你们教导菲妮亚基本的技术吗？」

「妮可自己不需要吗？」

「我有莱——爸爸教我啦。」

「爸爸……啊啊，是莱尔大人！好羡慕，可以让英雄当老师。」

「也只有这个好处而已。」

我很不愿承认这点，不过莱尔虽然有战斗类的天赋，教导人也很在行。

那家伙因为很有耐心，刚好适合当老师……可能是他基本上性格沉稳的缘故吧。

我可就没他那种耐心了。正因如此，我前世才会干脆放弃剑，走上钢丝术的道路。

「况且，我现在也需要休养。」

右手变得这么凄惨，恐怕暂时无法挥剑了，必须得花点时间好好养伤才行。

话说，胡乱锻炼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我从前世累积到今生的经验，我曾吃过太多次这种亏了。

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这才是进步的诀窍。

「啊，对喔。呼嗯……比起左臂，右手腕受的伤要严重多了。除此之外的大致上都是摔伤，并没有骨折。」

「我检查的结果也是这样。」

「那就没问题了。伤势并不危险，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痊愈。不过得先把右臂固定起来。」

「麻烦你们。」

菲妮亚替我的右手腕贴药膏，爱莲则用木头夹板固定我的右手。这么一来我的右手就有支撑，疼痛也缓缓消退了。

「呼啊——」

冰冰凉凉的药膏贴上去很舒服，我忍不住发出呻吟。

听到我的声音，菲妮亚咯咯笑了起来。

「呼呼……妮可小姐每次一觉得舒服就会发出像小猫的叫声，真是单纯呢。」

「嗯唔……？」

以前我还是暗杀者时，就经常被嫌表情藏不住秘密。

我明明在工作时都冷酷到把情感完全麻痹了啊……

「那么，妮可小姐，毛毯已经先铺上了，请过来这边休息吧。」

「好——」

我躺在菲妮亚帮忙铺的被窝里。

爱莲跟菲妮亚还要处理荒鹫的善后工作，所以先离开马车。

荒鹫的羽毛跟肉都能拿去卖，不过要剥下这些战利品得费一番工夫。

从当天的晚饭起，我的考验就开始了。

由于右手被夹板紧紧固定住，吃起饭来非常碍事。菲妮亚跟蜜雪儿见状都想叫我『啊——』地张开嘴喂饭，快把我烦死了。

没想到就连一时兴起的爱莲都想凑热闹，将情况变得一塌糊涂。

「来，请张开嘴吧，妮可小姐。」

「妮可，啊一下——」

「啊，我也要我也要！来吧妮可，打开嘴巴——」

「嗯咕！唔咕!?」

用蔬菜干冲泡的汤正源源不绝送入我口中，让我感到很郁闷。

尤其是蜜雪儿根本没等汤变凉一点，对舌头有点怕烫的我来说简直是拷打。

「够、够了我已经饱了。」

「咦——根本没吃多少嘛！」

「不，蜜雪儿，妮可小姐的食量其实非常少……今天这样已经算大吃一顿啰？」

对菲妮亚的解围之言，蜜雪儿跟爱莲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这样吗？」

「就算是小孩也吃得太少了吧？」

「不，现在这样已经好多了。她还是婴儿时连玛莉亚夫人的母乳都不喝，我也非常担忧呢。」

「那不是很危险吗！」

听了菲妮亚的报告，爱莲瞪大双眼。婴儿不吃母乳这件事，就是如此危急的情况。

直到能用牛奶代替前，玛莉亚简直是急得半死，就连莱尔也差不多。关于这点，我实在很对不起他们，让他们要为我的任性而操心。

「后来改用牛奶喂食才勉强撑过去，不过当初简直是吓死人了。」

「就是因为这样，个子才长不大吧……」

「妮可只要可爱就够了！」

一旁的蜜雪儿冷不防紧抱住我。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我并不讨厌，不过夹住我的右手腕却让我超级痛。

「痛痛痛痛死了!?」

「蜜雪儿，你夹到小姐的右手啰？」

「啊，对不起！」

被菲妮亚指出这点，蜜雪儿迅速放开我。从她立刻对我致歉这点，可以窥见她率直的性格。

尽管目前的情况有点不方便，但靠大家的协助，我生活起来并不辛苦。

只是上厕所还是颇麻烦，我只能忍住疼痛自行处理了。除此之外的事，菲妮亚跟蜜雪儿一定会来帮我。

直到我右手的疼痛减缓，左臂的伤也完全治好时——我们抵达了森林与精灵的国度劳姆。

第一卷 第三章 前往森林王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