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卷第一章

紫色热线势如破竹地切开红色大地。

让大气瞬间沸腾的强大热能冲散天空的土黄色云朵，告知荒凉的世界将产生骤变。

一座有河川流过的山丘碎裂，接着从山顶迸出一道娇小的人影。

「啊～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我之前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人影无精打采地低喃，然后稳稳地浮在空中，俯瞰自己刚才飞离的山丘。

「哼。」

人影再次从指尖发出刚才撕裂大地的热线。

被热线切开的大地剖面既没有燃烧也没有熔化，只是单纯被蒸发，由此可见那道热线凝聚了多么强大的能量。

「没想到我之前居然一直窝在这种狭小的地方，真是难以置信。」

「喂，站住！」

接着一道比娇小人影大上两三倍的身影追了出来。

「你干嘛突然这样啊！」

面对这个比起责备更偏向焦急的问题，热线的使用者回答：

「没为什么。我不是说我要退出了吗？」

「退、退出，你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是我认真考虑过后的结果。」

「你、你有认真考虑过？」

较晚出现的身影，指向底下的大地。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认真考虑过后，我做出的结论就是自己因为不怎么有趣的事情，被你随意使唤了好一阵子，唉，这算是一种发泄吧。」

「就算是这样，应该也有其他方法吧！你以为死了多少……」

「那又怎样？」

冷酷的声音打断焦急的声音。

「为什么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非得考虑其他人的性命不可？」

「你……」

「喂，撒旦。」

一开始的人影面无表情地向之后追来的身影问道。

「你还记得你在我们初次见面时，最早对我说的话是什么吗？」

「最早说的话……？路西菲尔，你该不会……」

名叫撒旦的高大身影大为动摇，求助般的对那道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人影——路西菲尔伸出手。

路西菲尔仅以眼神拒绝那只手，轻轻点头说道：

「没错。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么约定的吧。我觉得无聊了，所以要离开。」

「等、等一下！就算你觉得无聊，再怎么说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

此时路西菲尔忽然露出极为不悦的表情。

「这也是我认真考虑过后的结果。」

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后，路西菲尔对着底下崩塌的山地啐道：

「仔细想想，进攻苍角族的城寨就是第一个恶兆。即使如此，到那些毒虫加入之前都还算好，不过我说过好几次了吧？我和艾谢尔绝对合不来！」

「我也说明过好几次了吧！他对我们的目的来说是必要的……」

「这就是重点！」

「啊？」

路西菲尔激烈地打断撒旦。

「不是『我们的』目的，是『你的』目的吧？」

「……！」

撒旦倒抽了一口气。

「我只是陪你玩一下而已，对什么魔王军或统一魔界都不感兴趣。卡米欧那臭老头和亚多拉玛雷克个性单纯，所以好像已经被你感化，我也没打算改变他们的心意，但如果你只为了自己方便，便对我设下不必要的限制，那就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所以我要退出。这里待起来又不怎么舒适，我没理由留在这种地方。」

「路、路西菲尔……」

「事情就是这样，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如果在其他地方碰面，就正常地互相残杀吧。」

这就是所谓的绝情绝义吧。

路西菲尔完全不听撒旦说话，像是要留下临别的纪念品般，再次对山丘放出一记特大的热线，撒旦还来不及挽留，路西菲尔就已经飞向远方的天空。

撒旦愣愣地看着娇小人影消失在天空中，久久无法动弹。

「唉，我就知道迟早会变成这样。」

一道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安慰撒旦般如此说道。

「那家伙原本就是强到让我们不敢随意出手的荒野流浪恶魔。不如说他至今一直服从你的命令才是奇迹。」

「……抱歉，亚多拉玛雷克。又把你们的城寨弄坏了。」

「不用担心。自从你将部下们组织起来后，所有作业的效率都提升了。这点程度马上就能修好。」

身材比魁梧的撒旦还要大上好几倍的牛头恶魔——苍角族族长亚多拉玛雷克咧嘴笑道。

城寨王座上的损坏痕迹犹新。

过去被苍角族当成根据地、由亚多拉玛雷克坐镇的王座大厅，现在已经被改造成让身为「魔王」的撒旦与「四天王」卡米欧、路西菲尔、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入座的圆桌会议厅。

但好不容易整顿好的议场，根本承受不了路西菲尔引以为傲的最强热线攻击，不仅圆桌裂成两半，中央还凄惨地喷出地下水。

因为原本是擅长水与冰魔法的苍角族的城寨，所以会涌出地下水也是无可奈何，但这样根本就只是喷水池大厅。

当亚多拉玛雷克用巨大的手掌拍着撒旦的肩膀安慰他时——

「哼，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多部族国家和魔王军。」

却被一道刺耳的摩擦声给打断。

「不仅无法慰留一名资深成员，在根据地被破坏后，还要部下来安慰吗？」

亚多拉玛雷克和撒旦各自怀抱敌意与羞愧，一同望向声音的方向。

那里有一名全身覆盖硬质皮肤，尾巴分岔成两条的恶魔。

「艾谢尔，你有什么意见吗？」

叫艾谢尔的恶魔以耸肩回应亚多拉玛雷克威吓般的声音。

他坐在岩石凹陷处，厌烦地露出冷笑。

「没什么。只是在击败我后大放厥词的男人，居然要让部下安慰自己的愚昧，看起来实在太滑稽了。」

「我真的是无话可说呢。」

尽管撒旦随意搪塞艾谢尔挑衅般的言论——

「亚多拉玛雷克，你也一样。堂堂苍角族之长，居然屈服于这种男人，别说是反抗他了，居然还对他产生温吞的同情，我似乎隐约窥见苍角族衰败的原因了。」

但亚多拉玛雷克就不同了。

「艾谢尔……我可以把这段话解读成对我等苍角族全族的挑战吗？」

艾谢尔厌烦地起身，露出更深的冷笑抬头看向亚多拉玛雷克。

「当然可以。」

艾谢尔用末端分成两条的尾巴击碎附近的岩石，进一步出言挑衅。

「这次就来把这座苍角的岩山碾平吧。」

「你这只毒虫的口气真大。看我怎么把你埋起来，当成修缮城寨的基石。」

「喂、喂……」

随着无聊的争执愈演愈烈，两名大恶魔的魔力也跟着提升，让撒旦慌了手脚。

不过————

「到此为止了！」

一道刚毅的声音，吸引了两名恶魔的注意力。

「亚多拉玛雷克大人，艾谢尔大人，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所有人都看向那道衰老但充满威严的声音，那里站了一名身材比现场的所有人都要娇小的恶魔。

「都怪那个路西菲尔【笨蛋】，苍角族和铁蝎族都蒙受了损害。在下不要求你们通力合作，但至少去协助自己的部族吧。」

「唔。」

「……」

「撒旦，你也一样！如果不快点找人暂时代替路西菲尔当流浪恶魔们的首领，组织一下就会瓦解！」

在老迈恶魔的斥责下，撒旦猛然抬头，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也像是气势被削弱一般，将脸别过去。

「在下已经派人在量力而为的情况下去追踪路西菲尔。好了，你们还不快点去工作！」

「魔王」与「四天王」都因为突发事件而失去冷静，平息这场混乱的，是帕哈洛·戴尼诺族的知名人物、外号魔鸟将军的卡米欧。

「……抱歉，我马上去！」

「哼。」

「卡米欧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老迈恶魔喝斥完后，撒旦第一个冲出房间，艾谢尔也像是觉得无趣般一脸不满地离开。

最后亚多拉玛雷克愧疚地以眼神对卡米欧行了一礼，三人就这样各自离开圆桌会议厅。

卡米欧回过头，边叹气边看着恶魔们的背影消失在阴暗的走廊中。

「坦白讲，不如说真亏他能撑到现在，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太不妙了。接下来可得慎重行事。」

最后传进卡米欧耳里的，是连脚底都被硬质皮肤包覆的艾谢尔的脚步声。

最强的流浪恶魔路西菲尔反叛。

刚在魔界北部兴起的「魔王军」，必须同时面对这个坏消息，以及路西菲尔在反叛时掀起的杀戮风暴。

如果只看魔力保有量，路西菲尔可说是无人能敌，他的反叛不仅削弱了魔王军的战力，还大大动摇了魔王军内的势力平衡。

卡米欧率领的帕哈洛·戴尼诺族只有几百人，而魔王军原本就是由这个小部族、撒旦和路西菲尔等少数成员起家的集团。

即使之后并吞了亚多拉玛雷克率领的苍角族，帕哈洛·戴尼诺族和其他小部族与流浪恶魔加起来的人数，还是比苍角族多。

亚多拉玛雷克和过去一样统率苍角族，卡米欧和路西菲尔则是负责统率小部族和流浪恶魔，最后再由撒旦统一管辖。

不过铁蝎族的加入破坏了这项平衡。

光是铁蝎族本身的人口数，就足以和既存魔王军的数量匹敌。

在那场被称为北方大会战的战争中，撒旦率领的魔王军与艾谢尔率领的铁蝎族展开激烈的战斗，最后艾谢尔败给撒旦，并归顺于他的麾下。

撒旦之前是透过计策与谋略说服路西菲尔和亚多拉玛雷克协助自己，但艾谢尔与那两人有个决定性的不同。

艾谢尔是败军之将。

按照过去的惯例，魔界的战争都是歼灭战。

只要一产生冲突，直到将敌人全数化为灰烬为止，战争都不会结束。

虽然诞生于黑羊族、被魔界长老——知名老将魔鸟将军卡米欧养大的撒旦在北方颠覆了这个概念，但这并不表示所有恶魔都能马上接受这种想法。

即使能理解共存、协力、同盟和并肩作战的概念，恶魔们还是不太能理解原谅并接纳败者的行为，进一步而言，就连那些能够理解的人，也大多不赞成这样对待艾谢尔。

铁蝎族族长艾谢尔。

他统率巨大的铁蝎族，使其成长为北方的一大豪族，同时还是名曾与完成了革命性进化的魔王军战得不分上下的猛将，艾谢尔的威名在北方可说是无人不晓。

虽然在经过大将之间的单挑后，那场大会战最后是由撒旦获胜，但两支军队之间尚未分出高下。

所以在铁蝎族当中，至今仍有许多人不认为自己输给了魔王军这种杂牌军，魔王军的人也敏感地察觉到铁蝎族的这种态度。

虽然过去也有许多和艾谢尔一样对撒旦和魔王军燃起敌意，在降服魔王军后仍经常吹嘘自己并未归顺撒旦的家伙，但他们都不像艾谢尔那么有势力。

总而言之，除了撒旦以外，根本就没人信任艾谢尔与铁蝎族，艾谢尔和铁蝎族也丝毫不隐藏想找机会谋害撒旦的态度。

这对至今的魔界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懂得怜悯的恶魔原本就不多，毕竟只要一同情敌人，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更何况是放充满敌意的艾谢尔一条生路，并让他以四天王的身分加入魔王军，看在那些旧成员眼里，这可是禁忌中的禁忌。

尤其魔王军对那些小部族与流浪恶魔们来说，是他们有史以来首次获得的安身之处。

借由让一直被认为十分弱小的小鬼族指挥以魔法专家闻名的骸魔道族，或是让巨怪从事制作道具的工作，魔王军成功打造出并非建立在以力相搏上的社会构造，因此许多小部族与流浪恶魔都觉得撒旦等人保护了他们，若被要求战斗也会全力以赴。

不过如今最强大的敌人就住在自己身边。

铁蝎族明显不打算服从撒旦，也不想与其他部族交流，因此旧成员们无法理解撒旦为何要将那些家伙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撒旦早就料到旧成员们会这么想。

所以他努力不懈地说服仇视铁蝎族的人们，并频繁地与铁蝎族沟通，好让他们能够适应魔王军的环境。

问题出在艾谢尔身上。

艾谢尔与其麾下的铁蝎族一样，完全不打算与撒旦他们交流。

此外令人困扰的是，魔王军资历最深的最大战力路西菲尔，和艾谢尔可说是水火不容。

在之前的那场大会战中，艾谢尔不但让路西菲尔吃了两次苦头，其中一次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尽管后来被撒旦所救，但不肯就此罢休的路西菲尔之后还是不断找机会和艾谢尔认真厮杀，撒旦、亚多拉玛雷克和卡米欧都花了不少时间劝诫他。

类似的事情也频繁地在两人的部下们之间发生，即使好不容易收编了北方的一大势力，魔王军内部依然充斥着许多纠纷。

当然撒旦早就知道如果将艾谢尔等人纳入旗下，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早就拟定好许多对策。

首先是拆散艾谢尔与铁蝎族，弱化他们的指挥系统，并将铁蝎族分散到整个魔王军中。

然后透过分派给铁蝎族较重的工作，让他们更难和其他同族或艾谢尔联合。

虽然魔王军已经成为北方最大的势力，但至今仍有许多恶魔与他们敌对，即使规模不如铁蝎和苍角，有些部族仍具备一定程度的战力。

将平定那些部族的危险任务分配给铁蝎族，不仅能让旧成员觉得上层有在好好监督铁蝎族，还能塑造出铁蝎族会保护大家的形象。

撒旦原本是抱持这样的想法。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情况又不一样了。

与敌人战斗是一项重大的任务，因此也有人将这解读为是在重用铁蝎族，再加上铁蝎族原本就是靠组织战扩展势力，所以顺利地完成了所有任务。

拜此之赐，「铁蝎族很强」的印象愈来愈深植人心——

「该不会撒旦原本就是想要铁蝎族，我们只是先拿来充数的弃子。」

最后有些人甚至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

而且这么想的人，并不限于下层。

「死了一百人。并有许多人受重伤。」

「可恶的路西菲尔……」

卡米欧在看过完整的报告后仰天长叹，看起来满腔怒火的亚多拉玛雷克也粗鲁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虽然艾谢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但撒旦只是窝囊地坐在椅子上，沮丧地垂下头。

「你打算像那样窝囊到什么时候。」

「……」

「……你真的已经变窝囊废了吗？」

即使艾谢尔出言挑衅，撒旦还是毫无反应。

那副样子怎么看都是因为路西菲尔的反叛大受打击而陷入忧郁。

「喂！看来你们的老大已经变痴呆了。」

艾谢尔无奈地将矛头指向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

然而两人的回答也很令人意外。

「「不用理他。」」

「……？」

尽管这冷淡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已经放弃撒旦，但实际上两人的表现就像是在说——

「那又怎样。」

感觉他们对撒旦现在的状态丝毫不以为意。

「比起这个，你才该好好做事，就只有铁蝎族的损害报告还不清楚喔。」

然后亚多拉玛雷克指出艾谢尔报告的缺失。

「在下早就知道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尽管这么说对死者不太好意思，但这人数远比在下之前预料的少。」

按照卡米欧的说法，路西菲尔的反叛与伴随的破坏行动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明所以的艾谢尔一皱起眉头，至今动也不动的撒旦就突然起身。

「嗯？」

这项突然的行动让艾谢尔惊讶地睁大眼睛，撒旦不知为何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变得笑容满面。

「好，我心里大致有个底了。卡米欧。」

「嗯。根据报告，路西菲尔似乎前往南方了。」

「果然啊。亚多拉玛雷克。」

「虽然对某位大豪族大人不好意思……」

亚多拉玛雷克的语气听起来毫不愧疚，他以单眼瞪向艾谢尔，露出邪恶的笑容。

「但好像连铁蝎族都陷入苦战，出现了许多牺牲者。流浪恶魔们与我等眷属也蒙受极大的损害。虽然要看路西菲尔接下来会选择哪条路线飞行，但如果不先让这附近的部下们撤退，可能会有危险。」

「我允许。立刻要他们撤退。总之叫他们尽快逃回来。」

「遵命。」

「咦……？」

撒旦突然恢复精神，而且即使他根本没下什么像样的指示，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仍确实回答了撒旦想要的答案，让艾谢尔惊讶不已。

「那么路西菲尔的空缺就先由我来填补。亚多拉玛雷克去准备迎接那些撤退的人。然后卡米欧……」

撒旦看向艾谢尔，以纯真的表情笑道：

「你跟艾谢尔说明一下状况。」

「遵命。」

过没多久，半毁的圆桌会议厅已经只剩下卡米欧和艾谢尔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

跟不上状况的艾谢尔非常生气，卡米欧有些愧疚地解释：

「艾谢尔大人，您加入魔王军的日子尚浅。要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应该不会认真对我们产生兴趣吧。」

「什么……」

「所以一直到今天为止，我们与您共享的都只有最低限度的情报。关于这点，在下要先向您道歉。」

尽管卡米欧说得完全没错，但既然艾谢尔已经算是归顺魔王军，只有自己无法获得完整的情报，还是令他感到不满。

「请看这个。」

不晓得卡米欧是否了解艾谢尔内心的想法，他将手伸向变成喷水池的圆桌。

接着下一个瞬间，圆桌上居然浮现出带有魔力光芒的立体画面。

「这个……是显示地形吗？」

原本打算抱怨几句的艾谢尔，在发现浮现出来的地形图意外详细后惊讶地睁大眼睛。

看来那似乎是两人目前所在的苍角族岩寨周边的地形图。

艾谢尔对那些荒野、沙漠与险峻的山脉地形有印象。

「与汝等铁蝎族合并后，若只看人数，魔王军已经是魔界北方最大的势力。不过如您所知，最大势力并不等于最强。以这座岩寨为中心，在与铁蝎族旧有领域相对的另一侧，还隐藏了许多豪族与强者。」

岩寨的东侧是路西菲尔过去当成根据地的沙尘荒野、卡米欧等帕哈洛·戴尼诺族潜伏的奇岩地带，以及被铁蝎族当成大本营的岩山地带。

卡米欧一挥手，地形图便配合他的说明移动到另一侧——亦即岩寨的西方。

「事到如今，这还用你说吗？」

岩寨的西边是一片长着铁叶的古代巨木森林，那里有许多恶魔潜伏在暗处。

穿过森林后，是一座完全照不到光的大峡谷，据说在那里的壁面上，有古代恶魔的住所与不论容貌或生态都宛如巨岩的岩石恶魔巴布雷姆的巢穴。

艾谢尔在降服魔王军前就很清楚这些事情，而在降服后，他与铁蝎族的主要任务就是进一步巩固北方的地盘，因此他们也曾入侵过那些部族位于岩寨西方的栖息地。

「不过坦白讲，这些家伙现在都可以先不用管。我们目前最为警戒的是南方。」

卡米欧继续挥动手臂，地形图开始往南方移动。

不过直到刚才都详细地描绘出岩寨东方与西方的地形图，一过了南边的某条大河就逐渐变模糊，最后甚至连图都没有。

「这个地形图，是帕哈洛·戴尼诺族收集的情报吗？」

艾谢尔一问，卡米欧就表情苦涩地点头。

「这表示那些人在这里就被你们的『真正目标』歼灭了吗？」

「正是如此。」

若从被称为魔界北方的地区往南前进，就会发现那里和北方一样栖息了各式各样的恶魔，其中也有几个人口特别多的种族。

「那个男人还真是贪心。」

艾谢尔傻眼地说道。

「不只我等铁蝎族，他是认真想将马勒布朗契也纳入支配吗？」

马勒布朗契族。

他们的臂力与魔法比不上苍角族，统率与防御力比不上铁蝎族，飞行能力也比不上帕哈洛·戴尼诺族。

但数量非常庞大。

马勒布朗契的身体乍看之下没有任何针对魔法特化的部分，所以看起来和撒旦出身的黑羊族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平庸的部族，但马勒布朗契的强悍之处，在于铁蝎族即使把非战斗人员也一起算进去，仍然比不上的庞大人口。

亚多拉玛雷克过去曾发下豪语，说只要一名苍角族的战士打倒五名铁蝎族的战士，就能战胜铁蝎族，依照这样的理论，艾谢尔认为一名铁蝎族必须打倒两名马勒布朗契才行。

即使是单一个体战力不强的部族，靠数量累积起来的力量仍不可小觑。

之前曾有一群不愿意归顺撒旦的苍角族自己挑战铁蝎族，结果轻易就被对方击败，同样的道理，马勒布朗契的强悍之处，在于他们能派五十名不怕死的士兵去围剿一名与他们敌对的战士，将对方凌虐致死。

更难缠的是，马勒布朗契擅长幻觉魔法，在铁蝎族漫长的历史中，他们也曾吃过这招好几次亏。

原本就兵力充沛的马勒布朗契擅长使用幻觉让自己的军队看起来更多，借此让敌人陷入混乱，实际开战的时候，根本就无法预料他们派出多少兵力。

尽管他们不会积极地与其他部族起争执，但只要一开战，就必须做好被长在四肢末端的凶恶利爪从四面八方攻击的觉悟。

帕哈洛·戴尼诺族精心制作的详细魔法地形图只延伸到某个地区就中断，也是因为受到想要守护栖息地的马勒布朗契集团阻挠吧。

帕哈洛的战士们战斗经验丰富，实力在魔王军内也算是十分优秀。

由此可见马勒布朗契的威胁性有多大。

「……嗯？」

此时艾谢尔发现一件事。

他和铁蝎族最近镇压的岩寨西部地区，已经没有大规模的势力，顶多只剩下一些少数部族和单独行动的强悍流浪恶魔。

另一方面，由于从北方前往南方的路线大多被马勒布朗契的领域阻断，因此南方还有许多无人涉足的地区。艾谢尔也不晓得马勒布朗契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过——

「魔鸟将军，我记得路西菲尔曾仅凭一人之力大闹沙尘荒野，并且消灭了许多支少数部族吧。」

「没错。」

「……您刚才说他前往南方了。」

「在下收到的报告是这么说的。」

卡米欧语气平淡地回答，艾谢尔忍不住惊讶地说道：

「该不会……他是看准了这个时机……」

如果这些状况都是事先计划好的，那撒旦这男人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就在艾谢尔这么想时。

「怎么可能。只是偶然啦。」

卡米欧像是看穿艾谢尔的想法般，耸耸肩膀与翅膀惊讶地说道：

「艾谢尔大人该不会以为一切都是撒旦的计策吧？岩寨西方较为显眼的恶魔已经被汝等铁蝎族击溃，所以只要让背叛我们的路西菲尔前往南方，他就会将不满与郁闷都发泄在马勒布朗契们身上。只要让路西菲尔大闹一场引发混乱，我们就能趁马勒布朗契数量减少时展开突击，借机并吞他们之类的？」

「……唔。」

虽然不甘心，但一切正如卡米欧所言。

然而漂亮看穿艾谢尔想法的卡米欧重新看向地形图，语气疲惫地说道：

「不好意思，您太看得起撒旦那个小鬼头了。实际上正好完全相反。路西菲尔挑了一个最坏的时机反叛，这一切都是撒旦的失策。」

「失策？」

「没错。虽然之前都没说，但在下早就预料到路西菲尔迟早会爆发，所以也事先拟定了一些对策，以防路西菲尔做出什么意外之举。毕竟他可是最强的流浪恶魔，完全不晓得他会因为什么无聊的理由生气，然后加害我们。」

卡米欧边说边将地形图移到之前进行大会战的荒野。

「然而以路西菲尔来说，直到与铁蝎族大战之前，他都算是意外地合作，不仅承担重要的任务，还会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其他流浪恶魔。所以那个笨蛋……才会乐观地期待路西菲尔不会背叛，或是起坏念头。」

卡米欧不悦地挥了一下手让地形图消失，然后从圆桌的底座拿出一面石板给艾谢尔看。

「……文字啊。好久没看见了。」

撒旦与卡米欧现在正努力对全魔王军进行教育，而其中一样就是魔界失传已久的「文字」文化。

尽管过程并不顺利，但力量愈弱小的部族愈容易积极学习文字。

「如艾谢尔大人所知，撒旦最终的野心是统一魔界。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必须维持强到不需要害怕马勒布朗契或其他未知强者的战力。结果路西菲尔【最强的流浪恶魔】却在这时候离开，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们在与敌人战斗时多落后两三步。」

石板上简洁地记载了魔王军现在的部队组织表，由此便能清楚看出路西菲尔离开后，减少的将不只他一个人的战力，同时也会让他底下的流浪恶魔部队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

「而且若想统一魔界，就必须舍弃只要能击败敌人就好的想法。敌人是未来的伙伴。要是让那些人被路西菲尔随意杀害，未来就没机会和解了。」

「……我能理解你们的理想，但不可能将所有的敌人都并吞吧。难道不应该考虑彻底歼灭一两个种族吗？」

卡米欧干脆地否定艾谢尔的主张。

「不可能。如果对手只有一两千人也就算了，若想歼灭数量庞大的马勒布朗契，不晓得要牺牲多少时间与性命。一旦选错方法，就连我们也会因为长期的战争陷入疲弊，而且难保之后不会出现新的背叛者。」

卡米欧收起石板，以疲惫的眼神看向艾谢尔。

「实际上，撒旦之所以提议要和艾谢尔大人单挑，也是为了阻止铁蝎族的牺牲者再继续增加吧？虽然让多一点敌人活下来，乍看之下是留下纷乱的祸根，但等跨越这些障碍后，就能增加更多强大的同伴。」

「……」

无法接受。

但卡米欧的理论确实是无懈可击。

「总而言之，撒旦到这里为止都还算好……唉，不过那小子从以前开始就有个坏习惯，只要有一件事情进展顺利，之后就会变得得意忘形又没耐性。」

魔鸟将军在叹气的同时眯起眼睛，他的视线已经从艾谢尔脸上移到遥远的过去。

「他总是动不动就赌上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在和亚多拉玛雷克大人一战后，这个倾向又变得更明显……对了，在改良飞龙时，他也不晓得骑垮了几头龙，真是拿他没办法，话说他之前……」

看见老人开始沉浸在回忆的泥沼中，判断话题已经结束的艾谢尔离开圆桌会议厅。

即使艾谢尔已经离开，老人仍未从回忆中抽身。

「大概是得到艾谢尔大人【铁蝎族】让他太高兴了……姑且不论在下和亚多拉玛雷克大人，原本就被粗鲁对待的路西菲尔在看见他那个样子后，不感到急躁才奇怪呢……」

既然自己的预测是错的，那撒旦和亚多拉玛雷克为何要让被派去南方的部队撤退呢？

若卡米欧所言属实，那即使会面临苦战，也没必要这么急着让部队撤退。

难不成是为了避免他们被卷入路西菲尔的怒气。

才刚想到这里，艾谢尔就收到撒旦传来的概念收发【idea-link】。

『艾谢尔！你在哪里！听见的话就快来岩寨山脚的练兵场！』

撒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慌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能忽视这项指示，但艾谢尔也想厘清自己的疑问，因此在姑且回应了一声后，他悠然地前往练兵场。

苍角的岩寨能分成下层、中层和上层，撒旦等将帅聚集的圆桌会议厅在中层。

住所、工厂、飞龙饲育场和练兵场散布在上层与下层。

山脚的练兵场是最宽广的场所，由流浪恶魔和小部族组成的游击队都聚集在那里，撒旦为何要将艾谢尔叫去那里呢？

「喔，你来啦！」

「唔！」

即使不必刻意询问，艾谢尔在抵达练兵场的瞬间，就明白了撒旦的意图。

在刮着强风的魔界红色天空下，全副武装的魔王军将兵们全体齐聚一堂。

不只是帕哈洛·戴尼诺族、苍角族与许多流浪恶魔，就连艾谢尔的铁蝎族也理所当然似的穿着用大量金属制成的坚固装备，而且那些金属都是由魔王军引以为豪的锻造集团——多鲁多尔夫亲手打造。

撒旦和亚多拉玛雷克也散发出不逊于过去与艾谢尔敌对时的霸气，亲临现场。

艾谢尔突然理解了。

撒旦恐怕是想紧急与马勒布朗契族展开全面战争。

「看来不需要说明了。」

撒旦在看见艾谢尔惊讶的表情后笑了一下，然后朝数万名魔王军将兵挥下精悍的手臂发号施令：

「我军接下来将前往南方！一口气攻下至今一直与我们对峙的马勒布朗契族！各位，跟着我们上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各种怒吼声与呐喊声，一齐回应年轻恶魔的号令。

艾谢尔大吃一惊。

重新像这样检视过后，就会发现隶属「魔王军」的恶魔种类真的是多不胜数。

虽然接在卡米欧、路西菲尔和亚多拉玛雷克后面成为魔王军的第四名干部，并获得「四天王」这个有模有样的称号，但和三位前辈相比，艾谢尔被重用的机会绝对不算多。

就某方面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艾谢尔总是毫不避讳地宣称会找机会背叛撒旦，即使接到工作，只要那项任务对魔王军有利，他就不会认真处理。

所以他对魔王军麾下究竟有多少恶魔与种族毫无兴趣，即使曾听过数字，也从未产生过现实感。

不过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大量恶魔又是如何？

简直就像是横跨魔界天空的黑暗彩虹般变得浑然一体，艾谢尔之前从未见过或听过这样的集团。

就连对撒旦和苍角族没什么好感的铁蝎族战士们，都和周围的恶魔们一起提升魔力，高声呐喊呼应撒旦的号令。

究竟要用什么样的魔法，拥有多强的力量，才能统一指挥这么多强者与这么多想法迥异的恶魔。

「亚多拉玛雷克，先锋队就拜托你了。去吧。」

「交给我吧！」

即使被撒旦——被出身黑羊族这种弱小部族的年轻人傲慢地命令，继承苍角族神祖之血的男子仍愉快地服从。

艾谢尔感到一阵晕眩。

这里不是自己所知的魔界。

眼前这些家伙也不是自己所知的恶魔。

但百闻不如一见。

就连在那场大会战的单挑中败北时，艾谢尔的内心都不曾屈服，但在亲眼目睹这个堪称黑暗彩虹的异形大军团的实际情况后，他的内心首次受到冲击。

这个男人【撒旦】是真的打算在不毁灭敌人的情况下，统一整个魔界。

艾谢尔本来以为即使撒旦真的能侥幸实现统一魔界这种无聊的野心，也会在那之前将帕哈洛·戴尼诺族与苍角族以外的部下赶尽杀绝。

对艾谢尔来说，按照魔界过去的常识，这样才叫做征服整个魔界。

牛头的巨大身躯悠然地经过愣住的艾谢尔身边，同时笑道：

「哼哼，就让路西菲尔那家伙见识一下，我们也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吧。」

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情，再次让艾谢尔大吃一惊。

亚多拉玛雷克庞大的身躯，居然浮了起来。

「什……？」

「怎么啦，艾谢尔，我亚多拉玛雷克在空中飞翔，有这么奇怪吗？」

亚多拉玛雷克在看见艾谢尔惊讶的表情后，像是打从心里感到高兴般咧嘴一笑。

这已经不是奇不奇怪的问题。

飞翔的魔法并没有那么容易。

天生没有翅膀的种族如果想要飞翔，就必须耗费比有翅膀的种族多好几倍的魔力。

实际上在铁蝎族中，能够使用飞翔魔法的恶魔也只占全军的十分之一。

「只要待在这支军队里，就不得不持续追求进步。你要是只会倚靠『撒旦最大的敌人』这个名号不求上进，马上就会沦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喔。嘎哈哈！」

成功让艾谢尔吓一跳后，开心得不得了的亚多拉玛雷克便以从那副庞大的身躯难以想像的速度，飞往被编为先锋队的集团。

「……虽然那家伙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但其实他也是最近才学会飞翔。」

就连撒旦戏谑地在艾谢尔耳边说的话，都未能传入他的耳中。

本来应该不会飞的苍角族居然飞了起来，那样的场景就是如此震撼。

地位愈高的恶魔，愈容易拘泥于出身部族的作风。

例如苍角族虽然常被认为是倚靠蛮力战斗，但他们同时也是擅长魔法的种族。

尽管他们特别擅长水与冰的魔法，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会使用火与雷的魔法，只要肯学习，应该也能达到和专精那些技巧的部族一样的水准。

不过在至今的魔界，恶魔们根本不可能向其他种族「学习」，像亚多拉玛雷克这样的族长要是这么做，一定会被其他种族当成没原则的胆小鬼，然后被部下推翻。

简单来讲，只有弱小的恶魔才会使用别人的技巧。

但亚多拉玛雷克刚才用了苍角族本来不会使用的飞翔魔法。

那自己对此又有何想法？

艾谢尔觉得亚多拉玛雷克获得了新的力量。

「……要攻打马勒布朗契吗？」

「虽然这不是我的本意。」

撒旦表情严肃地点头回答艾谢尔的问题。

「其实我本来打算等北方的局势变得更稳固后再这么做，但既然路西菲尔已经叛变，就没时间犹豫了。」

撒旦将手抱在胸前仰望天空。

「艾谢尔，我想拜托你指挥左翼的部队。我在那里多部署了一些铁蝎族，你应该能像以前那样指挥。除了铁蝎族以外，我还吩咐伊鲁修姆和秦刚找了一些容易和铁蝎族配合的流浪恶魔组成游击队。好好使唤他们吧。」

伊鲁修姆和秦刚是在之前那场大会战中，成为魔界史上第一批「俘虏」的铁蝎族战士。

虽然在铁蝎族降服魔王军后，撒旦允许他们返回原本的队伍，但他们希望能留在由多个种族组成的游击队。

他们在变成俘虏后供出了一些情报，导致铁蝎族在大会战中陷入不利，尽管艾谢尔在过了一段期间后也得知了这件事，但他并不打算处罚他们。

不过一想到他们明明只是自己手下的两名士兵，却能比自己更早体验到这个异形军团有多么深不可测，就让艾谢尔感到有些羡慕。

「我本来也想等你更了解我们一些后再正式出兵，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我们必须一开战就压制对手，别想太多，全力战斗吧。不过别超过亚多拉玛雷克的先锋队喔，那边由我来指挥，或是由在空中侦察的帕哈洛族人下达指示。」

尽管撒旦的指示显得有些急躁，但不可思议的是——

「……我知道了。」

艾谢尔居然如此回答。

接着不知为何，反而是下达指示的撒旦惊讶地问道：

「……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呃，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坦率地服从命令。」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都说我会处理了，别那么多废话。」

「喔、喔，抱歉。拜托你了。」

「……哼。」

艾谢尔不屑地应了一声后，就按照撒旦的指示飞往位于左翼的阵营。

或许是事先就收到命令，熟悉的铁蝎战士们已经恭敬地在底下等待艾谢尔。

艾谢尔一着地，周围的恶魔们便一齐下跪。

「……感觉真是奇妙。」

自从在大会战落败以来，这是艾谢尔首次面对铁蝎族的大军。

他们至今仍视艾谢尔为族长，有些人甚至坚决不与魔王军培养交情。

艾谢尔瞄了站在练兵场指挥台上的撒旦一眼。

要是艾谢尔现在指示铁蝎族全军一齐袭击其他魔王军的战士，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呢？

如果只看人数，整个魔王军几乎有一半都是铁蝎族的战士。

就让他后悔留我和族人们一命，并将我们收编旗下吧。

「……准备进军。目标，岩寨南南西方向的马勒布朗契族。」

与内心的想法相反，艾谢尔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右翼，密切与亚多拉玛雷克的部队保持联络。南进时别超前他的部队。要散开就往西边散开。万一发现路西菲尔就直接撤退，不要刺激他。那家伙……是我们的敌人。」

不对，这么做真的有违自己的心意吗？

自己刚才下达的指示，已经超过撒旦的命令。

撒旦没叫艾谢尔与亚多拉玛雷克的部队保持联络，也没提到遇见路西菲尔时要怎么做。

艾谢尔现在仍将亚多拉玛雷克等人视为敌人，但为了让铁蝎族和自己的队伍能活下来，他还是指示部下要与亚多拉玛雷克的部队合作。

事到如今即使不用特别说明，铁蝎族也会将路西菲尔视为敌人。

既然如此，为何自己要特地强调他是敌人呢？

刚才讲的「我们」，究竟是指哪些人。

「前进！」

像是为了摆脱内心的迷惘般，艾谢尔大声下令。

「看来总算避开最坏的情况了。」

「……嗯。」

在看见艾谢尔的队伍按照指示进军后，撒旦和卡米欧都各自松了口气。

路西菲尔的反叛可能引发的最大危机，并不是无法并吞马勒布朗契。

艾谢尔和铁蝎族反叛，才是他们最担心的状况。

撒旦他们比谁都清楚艾谢尔仍将自己当成敌人。

所以要是艾谢尔趁堪称魔王军最大战力的路西菲尔反叛时，也跟着率领铁蝎族从内部掀起战端，魔王军就会彻底溃败。

别说是进攻马勒布朗契了，或许反而是马勒布朗契会主动攻过来，趁机瓦解北方最大的势力。

除了铁蝎族以外，其他部族也可能会呼应叛乱。

「总之我们突破了第一道难关，但第二道难关马上就要来了。」

即使对能够顺利进军感到松了口气，卡米欧仍接着提醒撒旦，后者也点头回答：

「我知道。既然艾谢尔愿意乖乖遵从命令，接下来就得赶在路西菲尔过度骚扰马勒布朗契前开战。光是想到要打倒那么多敌人，就让人感到头痛。我不在的期间，你就尽可能将城寨恢复成以前的状态。」

「交给在下吧。臭路西菲尔，居然替我们增加多余的工作。」

卡米欧在爽快答应的同时，也不忘怒骂路西菲尔一顿。

「和路西菲尔相比，马勒布朗契的战士根本是一群小喽啰……要是让那家伙任意残杀马勒布朗契，不晓得战后的善后工作会变得多困难。明明光是在弄清楚马勒布朗契的生态之前让全军出动就已经够麻烦了。」

「……」

撒旦看了一下南方的天空后说道：

「唉，所以我才会从一开始就参战。由我来指挥所有的流浪恶魔，万一路西菲尔从中阻挠，就只能由我来对付他了。希望事情不会发展成那样。」

「那些家伙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在南方的天空缓缓飞行的路西菲尔，已经深入马勒布朗契位于魔界南方的栖息地。

他途中当然有遭遇马勒布朗契族的妨碍，但一、二十只马勒布朗契对路西菲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路西菲尔笔直飞往有许多魔力聚集的方向。

没多久，路西菲尔就发现数量多到和先前完全不能比的马勒布朗契，他们是在感应到路西菲尔强大的魔力后，才像一群飞虫般聚集起来准备迎击他。

「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

在迎击队的遥远后方，有一股特别强大的魔力，路西菲尔露出邪恶的笑容，以超高速笔直朝那里下降。

几乎所有马勒布朗契都来不及对路西菲尔的异常举动做出反应，倒楣挡住路西菲尔去路的马勒布朗契，光是被他的身体撞到就全身爆裂，丧失性命。

在地面上，聚集了远比升空迎击的人数要多的马勒布朗契，路西菲尔像颗陨石般坠入那群马勒布朗契的中心。

几十名马勒布朗契因为那股爆炸的冲击失去性命，让许多马勒布朗契陷入恐慌状态，但在那当中，只有一名男子泰然自若地看向路西菲尔。

「哎呀，这还真是稀客。」

男子拥有马勒布朗契独特的四支利爪和消瘦的身体。像是为了隐藏即使和铁蝎族相比也算矮小的身躯，那名男子还披着一件连称做斗篷都嫌太过破烂的破布。

如果只看外表，男子其实和其他马勒布朗契没什么两样。

「那对翅膀，那股魔力，以及奇妙的容貌。呵呵呵，魔界北方最强的知名流浪恶魔，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即使目睹路西菲尔破天荒的登场，男子仍发出宛如卡在喉咙深处般的低沉笑声，露出仿佛在接待客人的笑容，站在路西菲尔面前。

「你就是这些家伙的老大？」

路西菲尔以和先前不同的慎重态度，向这名外表和其他马勒布朗契没两样的男子问道。

「这个嘛，虽然不清楚您说的『这些家伙』是指哪些人，但就先当成是这样吧。我记得您的名字，是叫路西菲尔吧。」

「没错。」

即使周围的马勒布朗契们都紧张地注视路西菲尔的一举一动，但他们是否真能理解下一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若无其事地回答完后，路西菲尔周围突然涌出紫色的光球。

那和热线一样，是路西菲尔施展的可怕魔法，只要一碰到就会被烧成焦炭，但那些光球在出现的同时就化为细微烟雾，迅速消灭。

「……原来如此。」

「您满意了吗？」

路西菲尔和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对彼此露出邪恶的微笑。

「虽然我听说你们不怎么强，但还满灵巧的嘛。」

「呵呵呵，弱者为了生存，只能多磨练一些小伎俩。」

路西菲尔刚才原本是为了一口气消灭眼前与周围的马勒布朗契，才会发出光球。

但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连爪子都没动，就切断了光球与路西菲尔的魔力连结。

虽然失去控制的光球最后因此消散，但这并非谁都能办到的招式，何况就连在魔王军内，或许也没人能瞬间对应路西菲尔的突袭。

「那么，虽然您尚未说明自己的来意，但您应该做好视内容而定，最强的流浪恶魔之名可能会在这里终结的觉悟了吧？呵呵呵。」

「办不到就别乱讲。不过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们吵架的。」

这实在不像是来到这里之前杀了快一百只马勒布朗契的人会说的话，但双方都不在意这件事情。

那一百只恶魔输给了路西菲尔。

在魔界，弱小与落败本身就是一种罪，以命赎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且感觉周围有一群和你差不多强的家伙在发现我接近这里后，就来到这附近。我还没蠢到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起争执。」

「哎呀，呵呵呵，我听说名叫路西菲尔的恶魔，是个不管看见什么都只会当成猎物的残忍猎人，但看来您的脑袋意外地还不错呢。」

「说话小心一点，我虽然不笨，但脾气不怎么好。」

路西菲尔警告完对方后，指向自己刚才飞过的北方天空。

「再过不久，北方就会派人来攻打这里。」

「哎呀，是指最近在北方兴起的那个自称『魔王』的集团吗？我偶尔会听到他们的消息，据说他们聚集了各式各样的种族团结起来战斗，不过，原来他们要攻打这里啊，呵呵呵。」

「没错。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所以他们应该会急忙进攻这里。那些家伙以为我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虐杀你们。这样会妨碍到他们想达成的目的。」

「喔！断绝关系啊！最强的流浪恶魔，居然曾经栖身于那块聚集了各种垃圾的朽木上！呵呵呵！」

「我才没栖身在那里。我一开始只是被人拜托，觉得有趣才协助他们。现在觉得无聊就走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唉，这方面的事情不管怎样都无所谓。那么路西菲尔先生，您特地通知我们这件事，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为了好玩。」

「好玩吗？」

「嗯，没错！」

路西菲尔张开双手，露出残忍的笑容。

「无论何时，我最看重的都是自己的乐趣。想战就战，想杀就杀，想睡就睡。我不受任何人指示，只有为了自身而活时，最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真正活着……不过那些家伙想要限制并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

「我想要破坏那家伙建立起来的东西。」

路西菲尔露出宛如孩子般天真无邪，但同时也宛如恶魔般凶暴的笑容。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些家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子流血。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我要利用你们。」

「喔？要怎么利用？」

即使被敌人团团包围，路西菲尔仍傲慢地说要利用这些敌人，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充满兴趣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被外人随意入侵，你们应该也会很生气吧？所以当然要开战吧？如果事情变成那样，我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喔。」

「根据我目前为止的经验，马勒布朗契的士兵虽然比那些家伙弱，但十分团结。所以双方应该是势均力敌，只要你们和现在聚集到这附近的其他同伴联手，应该就能轻易取胜。不过我想加入你们，让那些家伙体验绝望。」

「……呵呵呵。」

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然后干脆地点头。

「好吧。虽然我很意外最强的流浪恶魔居然会站在我们这边，但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让我们好好利用您吧。」

「请、请等一下？」

「您是认真的吗？这样……到底该怎么向其他头目交代！」

与其他种族联手迎击敌人。

披着破烂斗篷的男子一做出这偏离常识的回答，周围的马勒布朗契们就接连提出反论。

不过——

「呃、呃啊啊啊？」

「嘎啊？」

披着破烂斗篷的男子只瞪了反对者一眼，他们的腹部就像是被从体内炸开般变得皮开肉绽，连骨头也跟着碎裂，就这样当场倒地丧命。

「那是由我和其他头目决定的事情，既然没什么想法，就别反射性地提出那种畏缩的意见。呵呵呵。」

披着破烂斗篷的男子面不改色地笑道，然后马上看向路西菲尔。

「看来你似乎拥有和一般恶魔不同的奇妙想法。我对你的那种思考方式产生了一些兴趣。再过不久，『头目』们就会齐聚一堂。等向他们报告这件事并正式取得他们的同意后，就一起来准备应对北方蛮族的入侵吧。」

「决定得真快。看来你的脑袋也不错呢。」

路西菲尔愉快地点头，轻轻向披着破烂斗篷的男子低头行了一礼表示敬意。

「暂时要请你多多指教了。马勒布朗契族首席头目，马纳果达。」

「哎呀，真是光荣。没想到您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路西菲尔先生，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呢。呵呵呵。」

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名叫马纳果达。

这名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样不怎么强，但能够使用马勒布朗契族史上最强的著名魔法与战斗技术的男子，同样对路西菲尔轻轻行了一礼。

马勒布朗契族整体来说是一个种族，但随着居住的地区不同，身体特征和擅长的战斗方式也会有微妙的不同，而每个地区都有一名「头目」，负责统率自己隶属的集团。

例如首席头目马纳果达率领的集团虽然身体没什么特征，但总之都拥有丰富的魔力。

年轻的头目西里亚特率领的集团，都同样拥有锐利的尖牙，擅长需要飞行的空中战；体型矮胖的头目德拉基亚索率领的集团，拥有所有族人当中最为强韧的双爪。

尽管人数稀少，但个体战斗力最高的路比冈德率领的集团，外表大多十分魁梧，不仅肤色比其他种族红，个性也比其他集团凶暴。

「那么，马纳果达大人的意思是要接受那个流浪恶魔的提议吗？」

面对在魔界算是极为稀奇的女性战士、拥有一头发量丰沛的蓬发并擅长幻觉魔法的头目夸卡比娜提出的问题，马纳果达点头回答：

「没错，夸卡比娜小姐。呵呵呵，您想想看，最强的流浪恶魔说要不求回报地协助我们。这样没理由不接受吧。」

「我还是很难相信外人会站在我们这边。」

身材魁梧的路比冈德怀疑似的瞪向百无聊赖地站在马纳果达旁边的路西菲尔。

「我的想法也和路比冈德大人一样。那家伙不是马勒布朗契，是踏入我们领域的外敌，应该现在就处分他。」

西里亚特也赞同路比冈德的意见。

「各位先等一下。就算想处分他，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对手。」

德拉基亚索打断路比冈德和西里亚特。

「路西菲尔是在南方也非常有名的最强流浪恶魔喔？除了马纳果达大人以外，应该没人能和他正面对抗吧。既然马纳果达大人说要和他合作，那这件事等于已经确定了吧？」

「喂，德拉基，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只有马纳果达有办法和那个小不点打？」

德拉基亚索的发言瞬间激怒了路比冈德。

「虽然魔法可能比马纳果达略逊一筹，但本大爷才是最强的马勒布朗契。而且我可不赞成这件事喔。」

德拉基亚索一被路比冈德威胁，就有点害怕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哎呀，路比冈德先生，不晓得您上次赢过我，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呵呵呵。」

然而马纳果达本人却像是在嘲弄路比冈德般如此笑道。

「……啧。」

马纳果达光用笑声，就制止了路比冈德的行动。

由于马纳果达的外表看起来极为冷静，因此根本摸不透他的情绪。

此外他还拥有超一流的魔法实力，要是因为被他突袭而少了一只手臂，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如果正面对决，路比冈德有自信能够获胜，但马纳果达原本就不是会和人正面对决的类型。

「……既然马纳果达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反对。不过请您答应我，之后至少要和目前不在场的格拉非冈、利比科古和卡尼查欧商量一下。」

「哎呀，夸卡比娜小姐，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正在防卫南方，无法立刻赶回来，但如果路西菲尔所言属实，真的有强敌要从北方攻打这里，那要是不等他们参战就直接下决定，之后可能会留下争议的火种。」

「啊？那是怎样？」

因为受不了头目们的冗长讨论，路西菲尔打断夸卡比娜。

「那些家伙明明离这里很远，为什么要征询他们的判断啊？我不是说北方马上就会有敌人过来吗？直接由现场的这些人处理不就好了。」

「路西菲尔先生，我们有我们的作法。」

马纳果达出乎意料地表示反对。

「种族的危机，必须由所有头目团结一致地面对。这是我等马勒布朗契的铁则。要是打破这个规矩，四散各地的头目与他们率领的族人们之间的势力关系就会产生变化，不仅可能引发头目间的争执，各集团内的下属也可能会想推翻上级。若无视剩下的三名头目，就连我的地位都会变得岌岌可危。毕竟我单纯只是头目中最强的一个，我们彼此之间并非主从关系。一旦被其他头目围攻，就算是我也无法平安无事。」

「……唔哇，效率真差……」

如果是魔王军，能行动的人马上就会去最前线防守，等后方做好准备后，就一口气发动总攻击。

不过从现场的气氛来看，在统整完所有头目的意见前，马勒布朗契们都不打算阻止敌人进攻，要到全军集合后才会主动开战。

因为这次撒旦率领的魔王军阵容浩大，所以这么做看起来并不奇怪，但该不会他们面对所有的外敌，都是采取这样的战略吧。

不过如果马勒布朗契至今都是采取这样的作法，那路西菲尔就算插嘴也没用，而且这也不是靠蛮力就能解决的问题。

「……那我一个人先……」

既然马勒布朗契不愿意立刻行动，路西菲尔本来想提议不如让自己先上前线——

「哎呀，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但他马上就闭嘴了。

因为这么做没意义。

如果路西菲尔的目的是想保护马勒布朗契族，他就会认为应该马上去迎击魔王军，替头目们争取会合的时间。

但他的目的并非保护马勒布朗契族，而是妨碍撒旦和卡米欧，让他们难堪。

魔王军原本就是因为路西菲尔叛变才会全军出动，要是他独自面对魔王军，一定会被围攻，这样他也无法平安无事。

这样他真的就只能替马勒布朗契争取时间，不仅无法妨碍魔王军，还会因为被撒旦、亚多拉玛雷克和卡米欧——或许还要加上艾谢尔——围攻而败北。

为了向撒旦报复自己在魔王军浪费的时间和受到的委屈，路西菲尔无论如何都必须和马勒布朗契一起与魔王军战斗，让撒旦向他屈服。

不过马勒布朗契们当然无从得知路西菲尔的想法。

即使头目们率领的集团多少有些差异，但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马勒布朗契，不可能像魔王军那样将一群无论出身或生长环境都不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

即使路西菲尔人就在这里，他们也只把他当成一个好像很有名、但讲话奇怪的家伙。

「这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无法随心所欲。真是气人。」

难得离开了充满拘束的魔王军，结果只是周围换成其他人，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受到别人的限制。

「话说这些家伙明明是同一种族，为什么行动这么缓慢啊……」

路西菲尔焦急地看向头目们，他们至今仍在争论要如何处置路西菲尔，以及他带来的情报是否可信。

如果是魔王军的干部们，这点程度的议论应该不用一小时就会有结论，并且早就开始行动了。

既然这些家伙是同族，那理应比魔王军更容易沟通，所以路西菲尔实在无法理解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路西菲尔没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拿马勒布朗契和魔王军比较。

「……那算了。总之在其他不在场的头目来之前，我不会乱来，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不管你们相不相信，魔王军是真的要从北方打过来。难道这段期间你们打算默默地看着外敌进军吗？」

就在所有头目都一齐看向傻眼的路西菲尔时——

「我们当然没这个打算，呵呵呵。」

马纳果达缓缓起身。

「我之所以能被称为首席头目并领导这些人，并非单纯只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强。」

「哼，真会吹嘘。」

即使路比冈德口出恶言，马纳果达仍表情从容地接着说道：

「这次入侵的外敌军势浩大，所以就算首席头目先独自前往应战，其他人也不会有怨言。就由我先去担任斥候，见识一下那些叫魔王军的家伙们有多厉害吧，呵呵呵。」

「啊？」

这下就连路西菲尔也吓了一跳。

虽然不晓得马纳果达对自己的实力多有自信，但这次来犯的魔王军内，应该也包含了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

而马纳果达打算独自与他们战斗。

「路西菲尔先生，您也一起来吧。由我们两人去拖延他们，这段期间南部的头目们应该也到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不晓得敌人的状况，但只要集合我们两人的力量，不管来多少大军都不算什么。」

「……」

对熟知魔王军阵容的路西菲尔来说，这么做实在是太有勇无谋了。

「话先说在前头，所有苍角族和铁蝎族，以及他们的族长都一起攻过来啰？」

「哎呀！那还真是不得了！」

路西菲尔原本是想提出忠告，但马纳果达不知为何开心地拍手叫好：

「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居然联手了？真是有趣！我对那个集团愈来愈有兴趣了！呵呵呵，听说他们的老大撒旦，是出身于没没无名的少数部族，我真想向他请教他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才能引发这样的奇迹，呵呵呵！」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西菲尔先生，请您别太小看我了。」

马纳果达张开双手，对傻眼的路西菲尔露出纯真的笑容。

「马勒布朗契有六万名战士。您认为立于其顶点的我，会毫无根据地说出这种大话吗？」

※

这次出动的魔王军约三万。

在分隔魔界北方和南方的湍急大河前，打头阵的苍角族族长亚多拉玛雷克用他自豪的冰魔法将河面冻结，让大军得以渡河。

「……唔。」

不过拥有硬质皮肤的铁蝎族脚底莫名容易黏在冰上，令人烦躁。

即使知道这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艾谢尔还是隐约感觉到亚多拉玛雷克的恶意。

铁蝎族的成员们也隐隐皱起眉头，在他们忍着从脚底传来的冰冷不适感渡完河后，艾谢尔回头看向刚渡过的大河。

「……来人啊，将我的作战提案转达给亚多拉玛雷克队和撒旦队，说为了以防万一，本队将留一千五百名士兵在北岸不渡河。」

「遵命！」

骸魔道族的魔法师出声回应。

一道魔法的光芒闪过由骨头组成的漆黑眼窝，没多久——

「撒旦大人的队伍回覆。『留下一千名士兵，剩下的五百名由我的队伍填补。』」

「亚多拉玛雷克呢？」

「对方表示已经留下三百名苍角族的魔法队待命。」

「……这样啊。」

艾谢尔闭眼思考了一下————

「联络秦刚的队伍，除了刚才的一千名士兵以外，再另外留下两百名铁蝎的炮术队。」

「属下立刻转达。」

听完骸魔道族的报告后，艾谢尔再次将脸转回正面，将手抵在下颚说道：

「太容易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马勒布朗契族来说，这条大河是标示领域的自然国境线。

他们有可能让大军像这样轻易渡河吗？

虽然偶尔会从亚多拉玛雷克队那里收到遭遇少量马勒布朗契的报告，但相对于魔王军预测的马勒布朗契人口总数，那数量实在是少到令人难以置信。

亚多拉玛雷克恐怕也很在意这件事。

所以那个性格莽撞的男人，才会将有办法使用冰魔法让军队渡河的苍角族留在北方吧。

亚多拉玛雷克和撒旦都对进军过于顺利这点感到不安。

不过即使艾谢尔自己派出斥候，也完全也找不到足以和魔王军对抗的大军，这附近也没有能够藏匿大军的地形。

「逃跑了……吗？」

对手没动静到让人只能如此认为。

这么庞大的军队在移动，马勒布朗契不可能没发现。

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他们为了避免和魔王军起冲突，选择带所有族人逃跑……

「不对，若是如此，那地形图应该早就完成了。至少应该有一群赶跑帕哈洛、并击退我军在出发前派出的侦察部队的家伙。这到底是……」

就在艾谢尔开始摸索各种可能性时————

「亚多拉玛雷克队传来联络…………咦？」

旁边的骸魔道族高声喊出收到的概念收发，但马上语塞。

「发生什么事了。」

某种无法言喻的预感，让艾谢尔催促骸魔道族继续说下去，而从骸魔道族喀喀作响的嘴巴里吐出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

「亚、亚、亚多拉玛雷克队溃败。敌人……只有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包含苍角族的精锐在内，亚多拉玛雷克率领的先锋队有一万五千名士兵。

这样的人数，怎么可能会被仅仅两人击败。

或许是收到的概念收发原本就很混乱，骸魔道族在这段期间也接连喊出杂乱的情报。

「什么？不是两人，是一万人？喂！别随便乱说啊！讲得精确一点……突然从天空涌出？被从背后突袭？你到底在说什么！喂！喂！」

「……看来状况似乎非比寻常。」

「是的……不过两人怎么会突然增加到一万人……嗯？」

就在此时。

艾谢尔率领的部队后方。

从刚才离开的大河的方向，传来低沉的爆炸声。

「怎么了？」

那明显是战斗的声音。

接着是怒吼、斩击和放出魔法的反应。

没多久，用不着艾谢尔下达厘清情况的命令，负伤的铁蝎族战士就紧急赶来报告。

「是马勒布朗契！后方队伍遭到大部队奇袭，现在各处都开始展开战斗！」

「你说被敌人从后方奇袭？敌人的数量有多少！」

「约三千！不，也可能更多……」

不可能。

周围应该没有能供三千名敌人藏身的地方。

即使用魔法隐藏身影，光是要对这么多人使用透明魔法，所耗费的魔力就足以产生一股热气。

此时艾谢尔想起骸魔道族刚才说的话。

『不是两人，是一万人？』

「……幻觉魔法吗？」

马勒布朗契擅长尸灵术与幻觉魔法。

这点与马勒布朗契之名一样，是普遍为人所知的常识。

艾谢尔本人没和马勒布朗契直接战斗过，所以从来没在实战中看过这些魔法，但他大致知道什么是幻觉魔法。

「冷静点！敌人数量不多！大部分的伏兵都是幻觉！仔细寻找魔力的源头，别被敌人的外表迷惑了！」

艾谢尔推测报告中的三千名敌人绝大部分都是幻影。

简单来讲，就是透过魔法让数量看起来比实际多的虚张声势。

虽然不晓得马勒布朗契的幻觉魔法有多精密，但只要撑过一开始的混乱，这对训练有素的铁蝎族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但此时艾谢尔遗漏了一件事情。

若来袭的敌人大多是幻影，亚多拉玛雷克队为何会溃败。

将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首先发现那道人影的并非斥候，而是身为队长的亚多拉玛雷克本人。

「那是……全队，停止前进！」

亚多拉玛雷克迅速停止进军，他发现两道娇小的人影正面朝这里，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平原上。

虽然有点距离，但他不可能看错。

其中一人是路西菲尔。

「看起来……不像是改变想法并想道歉才在这里等待。」

亚多拉玛雷克因为不晓得该如何解释这个状况而感到困惑。

站在路西菲尔旁边的是马勒布朗契。

虽然披着破烂的斗篷，但从那极具特征的角和后头部来看绝对没错。

问题在于除了那两人以外，周围完全没有其他人影或魔力。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路西菲尔与神秘的马勒布朗契不管怎么看都是在等亚多拉玛雷克队，也就是在等魔王军。

不过如果是为了战斗，这人数怎么想都差太多了。

即使那名马勒布朗契拥有族长等级的实力，亚多拉玛雷克也不认为仅凭两人就能战胜包含自己在内的一万五千名部队。

「族长，我们该怎么办？」

苍角族的年轻人和亚多拉玛雷克一样看向眼前那两名诡异的恶魔，开口问道。

「……总之先告诉撒旦我们遇到路西菲尔了。另外告诉艾谢尔的队伍我们将放慢进军速度，叫他们原地待命。」

「遵命。」

等年轻人前往后方传达命令后，亚多拉玛雷克回头看向部队，高举自己的长枪。

「勇猛的强者们啊！让我们再次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将马勒布朗契们的领域全数纳入掌中！」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正面有两名敌人！别因为对方人少就大意！回想起之前的那场大会战吧！我们无论何时都会全力讨伐敌人！突击！」

在亚多拉玛雷克的号令下，约两千名打头阵的队伍冲向路西菲尔和马勒布朗契。

亚多拉玛雷克从一开始就穿上整副魔冰铠甲，准备全力应战。

不论路西菲尔再怎么强，马勒布朗契再怎么谨慎，面对这批大军都没有胜算。这场战斗不可能输。

「——咿咿唏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马勒布朗契举起长有巨大利爪的消瘦左手，亚多拉玛雷克也没放慢突击的速度。

无论马勒布朗契使用何种魔法，都不可能打倒这支军队。

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下一个瞬间。

「嗯？」

尽管部队仍持续突击，但眼前的光景还是让亚多拉玛雷克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直到刚才为止，他的眼前都还只有路西菲尔和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

但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一挥下左手，就引发了某种现象。

足以淹没视野的马勒布朗契族，突然凭空出现。

「这、这是？」

虽然亚多拉玛雷克本人也难掩动摇，但跟在他后面的战士们又更为动摇。

这种状况真的只能用凭空出现来形容。

足以覆盖整个天空的马勒布朗契们开始一齐朝在地面奔跑的亚多拉玛雷克队放出魔力球。

「别害怕！继续前进！」

判断每颗魔力球的威力都不强的亚多拉玛雷克加快突击速度，一口气拉近与路西菲尔和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的距离。

「让你们尝尝我等神祖之枪的厉害！」

亚多拉玛雷克笔直朝马勒布朗契挥出第一枪——

「嗯？」

但下一个瞬间，他挥下的长枪没遭到任何抵抗就直接穿透路西菲尔与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的身体。

「这、这是？」

枪的枪尖完全没沾上任何血肉。

仔细一看，路西菲尔和那名马勒布朗契的身影都变得扭曲模糊。

「原来是幻影！」

亚多拉玛雷克仰望突然出现的无数马勒布朗契，并看穿其中的机关。

回头一看，相较于从天而降的魔力球数量，部队不仅没遭受巨大损害，也完全没发生任何爆炸。

「可恶，居然这样愚弄我们！」

虽然觉得自己遭人戏弄，但亚多拉玛雷克马上判断演出这场闹剧的施术者就在附近，开始环视周围——

「唔！」

然后发现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正独自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山丘上。

「马勒布朗契，我要让你对愚弄我这件事感到后悔！」亚多拉玛雷克在枪尖上展开被他命名为「魔冰伞」的魔冰魔力面，瞄准远方的马勒布朗契用魔法射出经过提炼的冰弹。

面对以超高速射出的冰弹，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非得选择回避或是用爪子弹开不可。

这样就能确定那个马勒布朗契并非幻影且拥有实体。

「觉悟吧！」

配合飞翔魔法，亚多拉玛雷克用从那副巨大的身躯难以想像的超高速一口气逼近那名马勒布朗契，横向挥舞从神祖开始流传下来的长枪。

「叽叽叽叽叽嘎嘎嘎嘎嘎嘎嘎！」

马勒布朗契刺耳的尖锐声响传入亚多拉玛雷克的耳中。

与此同时，那名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跟刚才的幻影一样高举左手，就在同一瞬间，一团黑暗出现在他的背后。

「嗯？」

从那团黑暗中，飞出了大批马勒布朗契。

超过十只、百只甚至千只大大小小的马勒布朗契蜂拥而出。

「来得好！」

亚多拉玛雷克发出仿佛足以驱散幻影的怒吼，挥舞长枪。

然而——

「呀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啊！」

这名原本以为是敌将的破烂斗篷马勒布朗契也是幻影。

即使被枪尖贯穿，那道幻影依然连一滴血都没流就宛如雾气般消失，这让亚多拉玛雷克感到困惑。

居然有能够弹开魔冰弹的幻影？

「……？」

明明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敌人却在我方攻击前就消失，这让部队顿时不晓得该如何行动。

「嗯唔唔唔唔…………！」

亚多拉玛雷克愤怒地环视周围，但刚才从黑暗中蜂拥而出的上千只马勒布朗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再次恢复成安静的平原。

明明已经举起刀刃却顿失猎物，只能呆站在原地的我军看起来十分滑稽。

如果是遇见撒旦前的亚多拉玛雷克，一定会因为觉得被敌人戏弄而马上愤怒地在平原上狂奔吧，但他试着压抑高昂的情绪，从鼻孔喷出宛如蒸气般愤怒的气息，做了个深呼吸。

「……被敌人拖延了脚步。看来对方派了相当厉害的人来。」

接连遭遇敌人用魔法产生的幻影，拖慢了亚多拉玛雷克队的进军速度。

整支部队都因为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现象而被迫停下脚步。

「联络撒旦和艾谢尔。在弄清楚敌人的手法前，都无法加快进军的速度。」

即使愤怒得咬牙切齿，亚多拉玛雷克仍冷静地如此传达。

既然摸不清敌人的手法和战力，又被暗示了路西菲尔的存在，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绝对不能贸然抢先进军。

「看来会演变成一场艰困的战役……可恶的路西菲尔。」

亚多拉玛雷克呻吟道。

之后他们又遭遇了好几次马勒布朗契的幻影攻击，才经过半天，亚多拉玛雷克队的精神就已经陷入疲惫。

明明完全没流血，必须时时警戒敌人出现的紧张状态，还是开始慢慢削弱部队的力量。

最令人生气的是——

「那个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到底是什么人？」

所有来袭的幻觉，都包含了那名一开始和路西菲尔站在一起、披着破烂斗篷的马勒布朗契的身影，而他每次也都会留下刺耳的笑声。

那个不断在部队前进的方向现身的恶魔，在马勒布朗契中也算是实力高强吗？或者这只是用来让人如此认为的陷阱？

「唔。」

就在亚多拉玛雷克这么想时，那件破烂斗篷又再次出现在遥远的前方。

亚多拉玛雷克重新绷紧神经举起长枪，尽管这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他仍警戒周围提防幻影出现。

他没发现这项行动，是在不知不觉间侵蚀到他体内深处的慢性毒药。

「唔嘎？」

后方传来惨叫声。

「啊咿？」

「呃啊啊啊！」

那些声音来自亚多拉玛雷克队的战士们。

而亚多拉玛雷克即使发现状况不对，依然没有余力回头。

「唔、唔喔？」

这次发生的现象明显与之前不同。

至今的幻觉攻击，全都是出现在亚多拉玛雷克队的前进方向并直接袭击他们。

不过这次那团会涌出马勒布朗契的神秘黑暗，居然是分散出现在亚多拉玛雷克队的内侧。

「这、这是！唔呃！」

一瞬间的思考破绽就足以致命。

包覆亚多拉玛雷克身体的魔冰铠甲开始被无数利爪刺穿撕裂。

从周围的无数黑暗涌出的无数马勒布朗契包围了亚多拉玛雷克，正缠住他手上的神祖之枪，打算剥掉他的魔冰铠甲。

这些气息、重量与攻击，怎么想都不是幻觉魔法。

不对，这不是幻觉。

「怎、怎么可能？这是……？呃啊？」

无数由马勒布朗契发出的魔力球同时击中魔冰头盔的顶端，强烈的冲击将亚多拉玛雷克打得人仰马翻。

「这、这些家伙是真货？」

就连这段期间，马勒布朗契也不断从眼前的黑暗中涌出。

然后亚多拉玛雷克总算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只会思考「敌人下次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幻觉」。

等他发现自己的思考早已因为这场单纯但历时漫长的佯动作战陷入疲惫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唔、呃、唔喔喔喔喔喔喔？」

连铁蝎族的念动炮术都能抵挡的魔冰铠甲，开始出现裂缝。

马勒布朗契们紧贴他的身体，反覆用魔力攻击同一个地方。

即使比亚多拉玛雷克弱，这些仍是马勒布朗契的战士们击出的魔力。

无论质或威力都远胜于年幼的撒旦使出的招式。

「可、可恶！」

敌军实在太多，即使亚多拉玛雷克试着攻击缠住自己的马勒布朗契们的头，也无法自由行动。

就在这段期间，亚多拉玛雷克察觉后方的部队已经因为遭遇出乎意料的奇袭而陷入混乱，这让他变得更加焦急。

这状况实在太异常了。

马勒布朗契们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必须将这件事告诉撒旦和艾谢尔！

不过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允许亚多拉玛雷克这么做，要是暴露在外的脸或眼睛被攻击，就连他也会有生命危险。

「唔……喔喔喔喔！」

亚多拉玛雷克大吼一声，对即将碎裂的魔冰铠甲灌注性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魔力，然后大喊道：

「魔冰剑山！」

就在这个瞬间，原本缠住亚多拉玛雷克的马勒布朗契们，全都被无数的魔冰锥贯穿身体丧命。

「哼嗯嗯！」

亚多拉玛雷克摆动着身体，甩开缠在身上的马勒布朗契，拉开与突然涌出的黑暗之间的距离。

那副身影宛如巨大的冰刺河豚。

「明明优雅才是苍角族的美德，要是被艾谢尔看见我这个样子，不晓得会被他怎么说。」

亚多拉玛雷克自嘲完后，立刻绷紧表情努力确认状况。

不过等亚多拉玛雷克逃离马勒布朗契的第一波神秘奇袭时，他的部队已经彻底溃败。

毕竟敌人是突然出现在我军内部。

而且之前才刚看过那么多幻影，自然容易认为后来出现的敌人也是幻影，那些将敌人的攻击当成幻影的众多战士，现在都已经倒在地上。

成功撑过那波攻势的人，也因为无法顺利和周围的同伴联手而败给马勒布朗契的数量，一个接一个地丧命。

「这样下去不行……」

这幅景象，让亚多拉玛雷克想起过去苍角族的年轻战士们失控，然后毫无招架之力地被铁蝎族虐杀的光景。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撒旦率领的由流浪恶魔、苍角族、帕哈洛族和铁蝎族组成的混合军队，也彻底遭到敌人的夹击。

率领飞龙队的撒旦只看见地面部队周围突然出现一堆不晓得是黑雾还是黑暗的东西，然后马勒布朗契就不断从那里涌出。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在从天空看得见的范围内都没发现任何魔力的痕迹。

飞龙与帕哈洛·戴尼诺的空战部队，只有在能清楚辨识地上的敌军和我军时才能真正发挥效果。

一旦演变成像这样的混战，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只会波及同伴，也无法对敌方造成多大的损害。

「唔！」

马勒布朗契的战斗行动本身绝对称不上洗炼。

但总之数量非常多。

再加上他们现身的方式非常奇妙，让魔王军彻底慌了手脚，明明是只要冷静应对就没什么可怕的敌人，但魔王军现在只能被大批马勒布朗契任意摆布。

「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出现自相残杀的状况！」

同样在一旁骑着飞龙的铁蝎族如此说道，撒旦看向地面，发现有些苍角族与铁蝎族居然开始攻击同伴。

「唔……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包含无数种族的流浪恶魔也就算了，长年倚靠团结存活下来的苍角与铁蝎就算陷入混乱，应该也不可能自相残杀。

「幻觉魔法……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煽动魔王军自相残杀的，是利用魔法变成魔王军战士的马勒布朗契。

虽然撒旦无从得知，但马勒布朗契头目夸卡比娜率领的集团擅长的幻觉魔法是变身术。

所谓的变身术并非改变自己的形体，而是夺取敌人的视野，让他们看见不存在的东西。

但夸卡比娜等人的变身术远远凌驾魔王军所知的变身术，能极为精密地重现敌人的身影。

就连从空中俯瞰战场的撒旦都无法分辨。

他们应该是让许多施术者同时对特定的狭小范围使用魔法，这样就不必一个个制造战士的幻影，可以直接对整个空间进行拟态。

地面充满了束手无策地被突然发狂的同伴打倒，在绝望中倒下的魔王军将兵们的惨叫。

「可……恶！」

撒旦以足以让皮肤流血的力道握紧拳头，但马上轻叹了口气。

「撤退吧。」

「可、可是这样下去！」

「即使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如果无法破解对手的奇计，只会让大家白死！对亚多拉玛雷克队和艾谢尔队发出撤退信号！」

「……遵、遵命！」

一旁的铁蝎族驾驶飞龙，前往传达撒旦的指令。

目送部下离开后，撒旦朝地面发射魔法信号弹，信号弹在炸裂后发出强烈的声音与闪光。

在指挥系统与战况都陷入混乱的战场上，无论是要下达指示或命令都不容易。

所以事先让所有士兵记住单纯又明确的信号，在这种时候会比较容易对混乱的同伴下达指示。

撒旦以足以划破天地的巨大声响发出五次后退的信号。

地上立刻有所动静，无数人影开始一齐朝被当成南北交界的大河移动。

「不晓得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虽然成功开始撤退，但战斗尚未结束。

对马勒布朗契来说，他们接下来将展开追击战。

敌人正因战况有利而兴奋不已，我方则是既慌张又消沉，此外马勒布朗契还掌握了地利。

只要撤退得稍微慢一点，就会被马勒布朗契追上蹂躏，即使数量不多，但也有马勒布朗契朝位于空中的撒旦等人发射威吓用的魔力球。

「可恶！」

彻底惨败。

在撒旦的人生中，自从黑羊族被毁灭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输得这么惨。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是因为误判路西菲尔的行动……？还是关于马勒布朗契的情报搜集得不够……？不对，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来没见过那种魔法……」

「要反省是无所谓，但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看穿一切吧？」

「唔？」

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等撒旦注意到时，已经太迟了。

路西菲尔从容地在飞龙队的中央，亦即撒旦的旁边飞行。

「很好，撒旦，我就是想看你露出这种表情。」

「路西……菲尔……你到底？」

就是这个。

马勒布朗契们刚才出现时，也是像这样突然凭空出现。

不管撒旦再怎么动摇或大意，路西菲尔都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飞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想看的东西。」

路西菲尔露出与以前待在魔王军时同样纯真的笑容。

「你现在的实力究竟变得多强了？」

漆黑的翅膀发射出无数紫光热线，瞬间就将飞龙队屠杀殆尽。

「路西菲尔！」

撒旦紧急让飞龙回旋，在空中制造出从亚多拉玛雷克那里学来的冰枪。

虽然难以置信，但路西菲尔刚才并非为了挑衅撒旦才歼灭飞龙队。

他是为了妨碍魔王军撤退，才会来拖住敌人的首领【撒旦】。

彻底失算了。

路西菲尔和马勒布朗契联手了。

「你焦躁的表情真不错！我以前只看过你从容的表情，再多给我看一些有趣的表情吧！」

路西菲尔一拳就粉碎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冰枪。

从断面有融解的痕迹来看，路西菲尔应该是运用了热线魔法让拳头产生高热。

「唔……！」

撒旦丢完冰枪后，改让地面的岩石碎块浮到空中，射向正在飞翔的路西菲尔。

运用铁蝎族的念动炮弹战法，将大量拳头大小的石块以超高速击出，这样不仅比直接击出巨大岩块省魔力，也能进行广范围的攻击。

不过————

「骑那种迟钝的魔兽就想捉到我，你还早了一千年啊！」

敌我之间的距离明显间隔了五百公尺以上。

即使如此，路西菲尔的热线仍准确地贯穿撒旦坐骑的头部，使其瞬间毙命。

「唔喔？」

突然失去立足点的撒旦被抛到空中。

「可……恶！」

撒旦将意识集中到背上，产生类似飞龙翅膀的幻影。

虽然黑羊族也有翅膀，但凭原本的形状，光是让自己浮在空中就够吃力了。

所以还是展开魔力的翅膀，更能将意识集中在飞翔上。

让撒旦学会这项技巧的不是别人，正是路西菲尔。

「喝啊啊啊！」

但即使撒旦是个才华洋溢的年轻人，想超越敌人、超越师傅的技术还是十分困难。

路西菲尔在不知不觉间逼近撒旦，以各种自由自在的飞翔技巧毫不留情地玩弄想在空中恢复姿势的撒旦。

「呃、啊！」

热线、光球与拳头毫不间断地弹飞、打击、折磨撒旦的肉体。

「什么嘛，原来你这么弱！只会偷取别人技巧的小偷，实力终究不过如此啊！」

即使被路西菲尔开心地辱骂，他也无力反抗。

「吵……死人啦，你这个半吊子！」直到腹部被路西菲尔用力踹了一脚后才顺势拉开距离的撒旦，总算在空中恢复姿势。

「呼……可恶，好痛啊！」

撒旦吐掉嘴里的血，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又让地面的某样东西浮到空中。

那是一把剑，应该是被杀害的魔王军士兵携带的武器。

按照魔界过去的知识，用名为铁的金属打造出来的武器算是非常坚固，但仍远远比不上亚多拉玛雷克的魔冰之枪，那把一被撒旦拿在手上看起来就像短剑的武器，不可能有办法对付现在的路西菲尔。

「去死吧！你这小角色！」

路西菲尔在咆哮的同时，放出足以包覆撒旦全身的极粗热线。

要是被正面击中，就算是撒旦也会被消灭————

「咦？」

但撒旦只挥了一下那把铁剑，就将热线弹开了。

「路西菲尔，你别太得意忘形了……」

撒旦一用双手握住铁剑，剑就突然发出黑色的光芒，变成一把几乎和撒旦的身体差不多大的暗黑之剑。

下一个瞬间，魔界的天空闪过无数漆黑的刀光。

「唔呃？」

快如闪电的剑影撕裂了路西菲尔身上那件由魔兽皮革制成的大衣，白皙的肌肤喷出鲜血。

「路西菲尔，既然你刚才说我是只会偷别人技巧的小偷，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如果由现在的我来使用被称为最弱的黑羊族的秘技『黑炎之剑』，会是什么样子。你该觉得光荣。因为就连卡米欧都没看过我用这招！」

在被撒旦的黑色魔力吞没后，铁剑已经完全失去原形。

长度甚至超过撒旦身体的暗黑之剑凝聚了撒旦的魔力，闪耀着比夜晚还要漆黑的火焰。

「唔？」

神速的剑影再次闪现。

无法回避的路西菲尔只能用双手接住撒旦的暗黑之剑——

「唔、唔唔唔唔！」

但碰到剑身的手掌不断被烧灼。

一般火焰不可能产生的高热，对路西菲尔的皮肤造成伤害。

「可、可恶！」

虽然路西菲尔踹了撒旦的手肘一脚，借此躲过了一开始的攻击——

「别想逃！」

但撒旦丝毫没将路西菲尔的飞翔速度放在眼里，继续以蛇一般的剑术展开攻击，不让路西菲尔拉开距离。

路西菲尔对这种缠人又执拗的剑术有印象。

「这、这剑术，是卡米欧【臭老头】的……！」

「没错！魔鸟将军的剑术就连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都赞赏不已，而本大爷就是他的第一号弟子！」

暗黑之剑自由地在空中翱翔，以快到让人觉得仿佛前一招的轨迹尚未消失、下一招就已经逼近的神速演出的剑舞，在空中创造出一颗黑色的光球。

路西菲尔完全无法脱离撒旦的剑围，身上开始接连出现严重的剑伤。

「可……恶！」

「视情况而定，我可能得让你在这里消失！如果只是脱离我们倒还无所谓，为什么你要站在马勒布朗契那边！」

「哼、哼！因为你最近过得实在是太顺心了！我这是在教你世事无法全都称心如意！」

「你知道我们因此死了多少战力吗！」

「我才不管！我想杀就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先违反这个约定，打算束缚我的人是你吧！我之前是因为觉得有趣才会跟随你！在觉得无趣后，自然会加入有趣的那方！」

「你说什么？唔？」

瞄准了路西菲尔的肩膀并眼看就要将其斩断的暗黑之剑，瞬间因为一场爆炸而偏向旁边。

那不是路西菲尔的招式。

即使爆炸非常微弱，但光是让撒旦的剑稍微产生偏移，就足以让路西菲尔趁隙逃离那波骤雨般的连击。

「……就算和现在的你在一起，也只会觉得无聊。」

「……」

撒旦原本想继续追击带伤逃离暗黑之剑攻击范围的路西菲尔，但他无法这么做。

「呵呵呵，路西菲尔先生，辛苦您了。」

一名蕴含了惊人魔力的马勒布朗契轻轻飞到撒旦背后。

「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魔王』吗？我还以为黑羊族早就灭绝了。」

另一名身材魁梧的红色马勒布朗契也飞到撒旦右侧。

「就算是黑羊族也不能大意。毕竟这个男人不仅统率那么庞大的军队，还能独自和路西菲尔战斗。」

飞到撒旦左侧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马勒布朗契。

「夸卡比娜小姐，其他人呢？」

背后的恶魔呼唤女马勒布朗契，和她确认状况。

「大致都已经击退，并赶到大河的北边了。根据报告，苍角族族长率领的部队已经有一半被我军歼灭……不过德拉基亚索的话实在不晓得能相信多少。」

「嗯，我这边也有收到西里亚特已经给予铁蝎族集团严重打击的联络……」

背后的恶魔将长长的利爪尖端抵在撒旦的脖子上，用潜藏了坚定杀意的平静口吻说道：

「自称魔王的男人啊，看来这场战争是我们赢了。」

撒旦在陷入自己喉咙的利爪尖端，看见了死亡的阴影。

※

「怎……怎么……会这样……」

魔王军创设以来首次面临的历史性大败，让卡米欧彻底哑口无言。

他们几乎未能踏入马勒布朗契的领域。

不仅如此，就连四天王亚多拉玛雷克都因为身负重伤而正在接受治疗。

魔王军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另外虽不像亚多拉玛雷克那么严重，但艾谢尔也受了伤。

最让卡米欧感到绝望的，是在归还的军队中找不到撒旦的身影。

「难、难道都没人知道撒旦的行踪吗！飞龙队怎么了！为什么一只都没回来！」

不用问也知道理由。

若出征的人没有回来，就表示那个人已经在战场上消逝。

「怎么会这样。」

卡米欧无力地跪倒在地。

即使帕哈洛的人们赶来搀扶卡米欧，也无法将老将军拉出绝望的深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撤退都办不到吗？」

「就算那家伙遇到了无法撤退的状况也不奇怪。」

在接受治疗后伤口已经都大致止血的艾谢尔，回想起马勒布朗契们不可思议的现身方式。

「那些马勒布朗契，只能用突然凭空出现来形容。我的部队最先被攻击的，是后方的队伍。」

「凭空出现？最早被攻击的是后方？」

「没错。在荒凉的平原，应该没有能让他们藏身的地方，但他们的大部队突然现身，对我们展开奇袭。」

「……唔……我的队伍也遇到了类似的状况。」

身负重伤无法起身的亚多拉玛雷克也痛苦地呻吟道。

「他们先让我们看路西菲尔和马勒布朗契的幻影，然后再让我们看大群马勒布朗契的幻影，但在下一个瞬间，真正的马勒布朗契就混在幻影中蜂拥而出。」

「……」

既然亚多拉玛雷克和艾谢尔双方都遭遇类似的奇袭，那撒旦很可能也陷入了相同的状况。

然而身在最前线的亚多拉玛雷克即使受了重伤，最后还是顺利撤退，为何率领飞龙队的撒旦会没回来呢？

「马勒布朗契中也有擅长空战的人，不然就是……」

「路西菲尔吗……可恶……」

亚多拉玛雷克看见的路西菲尔只是幻影，但既然马勒布朗契做出了路西菲尔的幻影，那路西菲尔很可能就潜伏在附近。「那家伙在待过魔王军后，似乎变得聪明了一点。」

「没错。如果是以前的路西菲尔，应该会像艾谢尔大人说的那样，立刻去找马勒布朗契的麻烦吧……唉。」

卡米欧的声音毫无霸气。

对现在的他来说，路西菲尔和马勒布朗契的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

失去撒旦这件事，彻底击垮了老人的内心。

「撒旦，你这家伙……」

不只卡米欧，就连亚多拉玛雷克都在沮丧地叹了口气后一动也不动。

结束了吗？

艾谢尔如此心想。

意外地扫兴。

如果能亲自打倒撒旦，那当然是最好，但到头来那个男人还是为了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而牺牲了。

这么一来，这个奇妙的集团也撑不久了。

老迈的卡米欧无力与艾谢尔为敌，路西菲尔也已经离开。

剩下的亚多拉玛雷克现在身负重伤，艾谢尔轻易就能取他性命。

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铲除掉，率领铁蝎族回到位于山岳地带的根据地。

然后像以前那样振兴部族，重新在北方称霸。

艾谢尔一面在脑中拟定大致的计划，一面啐道：

「看来这次真的是没希望了。」

「这在下当然知道。」

「还用得着你说吗……」

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虽然有回嘴，但声音还是一样毫无霸气。

这是个好机会。

就在艾谢尔这么想时。

「那么，艾谢尔，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

仍躺着的亚多拉玛雷克向艾谢尔如此问道。

「你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错。之后该如何重新整顿军队，整顿完后是要再次攻打马勒布朗契或退回北方，这些都必须请艾谢尔大人做出判断。」

「等一下。」

因为卡米欧也接在亚多拉玛雷克后面这么说，让艾谢尔忍不住举起手制止两人。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

艾谢尔发自内心的疑问，让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互望了彼此一眼。

「呃……就算你问我们为什么。」

「哎呀，该不会艾谢尔大人什么都没听说吧？」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遗漏了什么事情？」

「「……」」

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似乎都没预料到艾谢尔会有这种反应。

「呃～咳嗯。」

过不久，发现艾谢尔完全跟不上状况的卡米欧稍微清了一下嗓子，重新打起精神转向艾谢尔。

然后说出让艾谢尔大感意外的话。

「从今天开始，魔王军的总指挥权将移交给艾谢尔大人。」

「………………」

迟疑了一会儿后，依然无法理解卡米欧在说什么的艾谢尔————

「………………你刚才说什么？」

忍不住像这样反问。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就是如此意外。

「你不可能没听见吧。意思是既然撒旦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来使唤我们。」

接着换亚多拉玛雷克以更加浅显易懂又直接的方式说明。

「等、等一下，你们是认真的吗？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谢尔明显慌了起来。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你们的意思是要把魔王军送给我吗？」

「说送也有点不太对。」

「只是撒旦之前坐的位子，接下来将由你来坐。」

「你、你们都无所谓吗？」

艾谢尔隐约感觉得出来两人都是认真的。

不过魔王军是以撒旦和卡米欧为中心，花费好几十年一点一点地扩大势力，才建立起来的人工部族。

为什么他们会将这样的组织交给直到今天为止都在觊觎族长性命的新人？

「在下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和撒旦、路西菲尔、亚多拉玛雷克大人，当然还有艾谢尔大人匹敌。老迈的在下，无法统率这支军队。」

或许是发现艾谢尔在犹豫，卡米欧自嘲地说道。

「亚多拉玛雷克，你……」

「我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的将才会输给你。」

即使声音比较有气势，但亚多拉玛雷克同样无力地说道。

「不过我早在认识你的很久以前，就知道立于上位的才能与立于前线的才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亚多拉玛雷克轻抚横放在自己身旁的神祖之枪。

过去曾被那把枪贯穿的少年恶魔明明建立起惊人的伟大事物，并让他见识到惊人的伟大梦想，但还是轻易地消逝了。

牛头的眼里浮现出泪水。

「我的将才是立于前线的将才。艾谢尔，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绝对不会输给你。无论马勒布朗契使出什么样的奇计，我下次都会打败他们给你看，但我没有统率这批大军的力量。在这方面，我远远不及你与撒旦。」

艾谢尔能够理解从恶魔眼里涌出的泪水代表什么意义。

这个男人在对另一个男人表达可惜、悔恨与悼念之意。

居然有人能让苍角族之长，亚多拉玛雷克这么做。

然后亚多拉玛雷克接下来说的话，为艾谢尔带来了不逊于那道泪水的决定性冲击。

「撒旦在统率这支军队时，曾说过如果自己有什么万一，就让你来继承他的位子。所以我们决定将这支由撒旦建立起来的军队托付给你。」

「什……么……」

撒旦说过这种话？

「没错。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只能接受。」

让艾谢尔感到惊讶的，并非撒旦指名自己当继承人。

光是撒旦的一席话，就让卡米欧与亚多拉玛雷克愿意将指挥权交给艾谢尔，这对艾谢尔来说才是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在这支军队里应该都比我资深吧？要是将指挥权交给我这个加入没多久的新人，这支军队马上就会变成我的东西。帕哈洛·戴尼诺和苍角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在先前的战役中有所损伤，但魔王军仍是北方最大的势力，艾谢尔将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这个组织。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理由。所以他的说法难以避免地会变成像是在催促卡米欧和亚多拉玛雷克改变心意。

但两人意志坚决。

「苍角的人将由身为族长的我去说服。唉，不过就算不特地说服，只要说这是撒旦的意思，苍角就会听从吧。」

「帕哈洛也一样。撒旦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流浪恶魔们也一样，姑且不论他们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应该是不会表示反对。」

又是「因为撒旦这么说」。

为什么要这么规矩地遵从死者以前说的话。

压制自己的人消失了。

趁这个机会立即主张自己才是新的领导者，将昨日的伙伴当成敌人杀掉以提升自己的地位，这才是所谓的恶魔吧？

明明都已经死了，那个男人究竟对这些人留下了什么样的魔法？

「你们不认为自己才适合率领这支军队吗？」

然后艾谢尔终于说出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说的一句话。

对此两名大恶魔的回答十分简洁。

「「如果真的适合，那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撒旦的力量。」」

艾谢尔开始思考。

如果自己在与其他部族的战争中落败并丧命，铁蝎族会变得如何？

大家会愿意将指挥权托付给某人，拥戴那个人为新的族长吗？

答案是否定的。

毕竟连艾谢尔自己都是在导致前任铁蝎族族长死亡的内战中杀掉其他有力人士，才当上族长。

明明连铁蝎族都是如此，这些统率这支多种族军队的大恶魔们，居然主动将指挥权交给新人，这实在是太非比寻常了。

「……你们可别后悔啊。」

艾谢尔此时首次对撒旦这个恶魔抱持个人的兴趣。

究竟要施展什么样的魔法，才能组织出这种军队。

要成为什么样的恶魔，才能让人在自己死后仍愿意遵从命令。

「仅此一次。我们要再次与马勒布朗契战斗，获得属于我们的胜利。让背叛者得到报应，然后……」

就在这个瞬间，艾谢尔以撒旦军代理首领的身分，登上干部大恶魔的首席。

「以魔王的身分称霸魔界。」

第0-2卷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