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Stage 01 初春的转学生带来校园崩坏的脚步声

1

对因时差而变得乱哄哄的脑袋而言，起床是件苦差事。

城山恭介躺在充当住宅使用的游艇客舱里的双人床上，被闹钟声响敲醒脑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一拳砸在床边的闹钟开关上作为报复。

这时他才发现穿黑猫布偶装睡衣的凭依体伊莎贝儿不知为何躲在同一张床的棉被里。

「……」

刹那间，恭介想勉强使用混乱的脑袋思考。

但很快就放弃，在强烈的睡眠冲动下继续睡回笼觉。

棉被中传来少女的声音：

「全力铺哏却没有反应，伊莎贝儿好悲伤。咚～～（语气平板）」

「？」

怎么回事？

依稀听见棉被里有说话声？

虽然脑子仍旧一片茫然，试着触摸看看……这是什么？柔软而温暖的……到底是什么？豆沙包？？？但似乎又太小了点……

「老实说，被人这样直接从正面搓揉，伊莎贝儿微量感到困惑，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脑袋总算追上现实了。

在恭介还不是「不杀王」的时代，埋藏在遥远夏日里的羞耻尿床记忆。一开始不肯相信，但异于平常的触感很快就让他无法继续逃避现实，胆颤心惊地掀开棉被。结果，这名身经百战的召唤师像他幼年发现自己尿床时一样发出惨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算做出正确的反应了，叮咚叮咚～～（语气平板）」

在震惊与冲击与略带哀伤中吓得从床上摔落为止的过程也与那天一模一样。

「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四肢趴伏在双人床上的黑猫睡衣君临世界。

「喵喵～～（语气平板）伊莎贝儿还没拿到空中战的报酬。」

「啊？」

「你约好了要带伊莎贝儿去吃电击亭的Hobby套餐。」

「我们不是在A区的国际机场互道珍重再见了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你是怎么进来游艇的？撬开？熔断？还是电钻？我保证不生气，快点从实招来！」

结果，坐在床上仿佛猫科动物上身的少女表情逐渐变得不悦。

「……伊莎贝儿要对违反契约者给予严厉的惩罚。」

「但你已经先违反法律了！就算是会被一般人忘记的召唤师或凭依体，也别这么反社会好吗！视你入侵方法而定，我还要去更换坏掉的锁，所以快点告诉我！」

「因此，伊莎贝儿要摆出猎豹的姿势，爆量全力冲刺！咻跶～～（语气平板）」

「！明明生气的人是我，为什么是你扑过来啊！」

靠着全身柔韧的肌肉与床垫弹簧之力，黑猫睡衣宛如子弹弹射出去。恭介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扑倒，两人直接在客舱地板滚了好几圈。

被幼女全力扑倒并跨坐在身上的恭介仰躺着，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泣诉：

「够了，求求你从我身上离开吧……」

「要伊莎贝儿走没问题，总之先给伊莎贝儿报酬，否则伊莎贝儿没办法接受新的委托。」

啪啪！跨坐在身上的伊莎贝儿直接上下扭腰，不停催促恭介。

从旁看来或许是十分煽情的动作，实际上恭介的心窝受到的打击比「拳击手用大球砸腹部的训练」更难受。

「快点～～快点～～伊莎贝儿想吃Hobby套餐，想吃电击亭的Hobby套餐～～」

「呕……呕恶！问、问题是你不让开，我一步也动不了吧……！」

于是，黑猫睡衣停止上下运动，歪起头。

「唔唔，没有报酬就无法完成工作，但是不开始新的工作就无法接受近在眼前的报酬……」

眼睛深处仿佛有某种黯淡光芒转啊转地绕旋后——

「……唔唔唔（语气平板）啊啊，不行，爆量烧脑了。」

「唔哇！为什么烧脑就要掐我的脖子……！」

恭介总之先从下方推开跨坐在他身上的伊莎贝儿。

冷却时间花了超过三十秒之久。

「给伊……伊莎贝儿电击亭的Hobby套餐……」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那种套餐早餐时段有供应吗……？」

看来没时间悠哉地冲个澡了。简单洗把脸后，恭介在浴室里换上学生服。今天也要上学。过着双重生活的恭介「尽可能」不想荒废任何一边。

伊莎贝儿似乎也在无人的船舱里换好那套红色军服。也许觉得等恭介准备的时间有点无聊，她擅自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晨间生活资讯节目。

『在初夏时期举办第二万圣节，赶走令人倦怠的五月病吧！现在玩具之梦35正在举办迟来的女巫之夜——后沃普尔吉斯祭活动。游乐园方面积极鼓励全体市民参加变装游行，期间参与变装游行活动者能享有各种优惠……』

「该走了，你不是很期待Hobby套餐？」

「嗯，灰斑侠娃娃等着我！」

两人一同离开游艇。

玩具之梦35是外资休闲企业将陷入破产的日本地方都市整个买下后改造而成的巨型游乐都市。城市大部分是建立在海上的超高层大楼群，大楼之间有层层叠叠的巨大陆桥纵横密布，宛如蛛网。

恭介他们所在的游艇位于城市最下层的滨海港湾区，相当于方形巨大楼层的一楼部分（即吃水线附近），这里停泊着大量游艇或小艇。

虽然游艇旁有不知是从大楼延伸而出的突起还是防止游艇彼此碰撞的缓冲条，从这里走的话有极高机率会滑倒落水，所以恭介直接一艘艘地爬过街坊邻居的船只，走向最近的阶梯。

利用架设在大楼墙壁上的逃生梯登上一定高度后，总算来到巨大陆桥，进入人群之中。由于正在举办变装活动，到处都有打扮成女巫或小红帽的游客。

「沃普尔吉斯快乐！」

「喂～～交出甜甜圈～～！否则我就要捐一个铜板了喔！」

「是也是也，吾乃武士是也，亦能变身为石像鬼是也！」

有的是背后长了蜻蜓翅膀的妖精，有的是灰色布偶装，种类繁多，目不暇给。只不过，虽然游乐园方面鼓励cosplay，随身携带武器类道具还是不被允许，所以偶尔会看到打扮成武士或女忍者的人们被警察训斥的情况。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早餐不会逃走的。」

「灰斑侠很受欢迎，一下子就卖光了。麻烦请爆量……爆量赶快一点！」

「嗯？灰斑侠？？？」

巨大陆桥上被穿西装的上班族和穿制服的学生们以及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变装的外国观光客集团挤得水泄不通，让人忘记陆桥的宽度足以和单向三线的干道匹敌。

跟着有巨大南瓜布偶装或性感兔女郎的人潮走，中途转弯，进入某栋大楼。

汉堡、热狗、烤肉、牛排与碳酸饮料……虽然玩具之梦35很有「外资经营的游乐园」特色，市内餐饮店贩卖的大多是美式风格的垃圾食物，在这当中，电击亭是以更五花八门的浮夸菜单闻名的餐厅，在辛苦经营的国内连锁店当中，逆势打进海外并获得某种程度的成功。类型上算是家庭餐厅，盖饭、简餐、定食、御膳、午餐……菜单杂乱到不知该怎么形容，但这个部分说很有「日式连锁餐厅」的风格倒也没错。店内顾客不少，恭介和伊莎贝儿没抢到餐桌座位，只好在吧台座位并肩坐下。

「咻跶～～（语气平板）店员，伊莎贝儿要一份Hobby套餐！记得要附灰斑侠的食玩！」

灰斑侠究竟是什么……？恭介以为是某种大人口味的鱼类料理，但是，菜单的促销方案单元写着：

「吉祥物界的黑暗英雄——灰斑侠！来自黑暗的制裁不会放过邪恶！」

详细设定不明白，只知是一只眼神凶恶，以两脚步行的黑猫。大约二·五头身的动漫风格大头猫两手（？）握着钢索。

连这种东西都能变成全年收益达五千亿的国际战略商品，游乐园都市玩具之梦35果然不容小觑，角色的价值在这里足以和油田相提并论。

「为什么这么坚持这个？那不就只是附属小小玩具，盛放在西餐托盘里，大人点了也不害羞的儿童餐而已？」

「和内容无关。」

「？」

「爆量重要的是契约达成的证明，这样工作才算正式结束。」

附带一提，早餐菜单并没有麦片加牛奶的组合，绝望的恭介点了火腿蛋松饼、海鲜沙拉与冰咖啡的套餐。

伊莎贝儿左右摇晃娇小身体等候餐点送来，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指『那件事』吗？昨天的空中战算意料外的展开，不过不影响我们该做的事，就照原先预定进行吧。」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缔结契约了。」

「如果不用契约就能解决，当然是省点麻烦较好。」

这时，有人从恭介身旁伸出手来。恭介以为是女服务生，转头一看，原来是其他顾客。是帘堂明也。乍看只像个褐色中长发少女，实际上却是爱穿女用西装外套和百褶裙的男学生。他是恭介的班上同学。

不过他今天的打扮似乎不太一样。或许是想赶上后沃普尔吉斯祭的潮流，一大早就穿戴巫婆帽与披风，打扮成女巫模样。

对方一副「坐上椅子后才发现恭介存在」的表情说：

「咦？城山，你不是都在超市买现成菜肴配饭吗？怎么会来外食？」

「一言难尽。」

「怎么，冰箱或微波炉爆炸了？」

「先不提这个，你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喔喔，这个吗？」

班上同学张开双手展现迷你裙服装说：

「我本来犹豫要扮女巫还是妖精……现在有只要cosplay买东西就能享受折扣的活动。记得这家餐厅也能打八五折。你身旁的那个军服少女不也是cosplay？」

「我不是指这个，待会不是还要上学吗？」

「你这只笨狗，我更无法理解从早到晚都穿制服的家伙的想法哩，校奴吗？」

化身为迷你裙女巫的帘堂点了日式生蛋拌饭的早餐组合，接着说：

「对了，你听说过转学生的事吗？」

「现在从你口中听到了。」

「很可惜，听说是男的。果然想凑齐美少女、具神秘感、处女的三大要件一点也不简单。」

由此可见，帘堂顶多只是把女装当成时尚的一部分，压根不是什么「伪娘」。

看到女巫帘堂向端着生蛋拌饭套餐过来的女服务生挥手，恭介皱起眉头，这才发现一件事。

较晚点餐的帘堂却先拿到了，就表示……

「啊，糟糕……」

「怎么了？」

「我去一下厨房。」

「城山，你怎么了？你该不会要去吼『厨师是谁？给我出来！』吧？」

无视帘堂惊讶地反问，恭介站起身，跟在他背后的伊莎贝儿也一起走进限工作人员进出的厨房里。

厨师们一开始露出惊讶表情，很快就想起似的说：

「嗯……？啊，糟糕，忘了客人点的餐点了！」

「总算想起来了。」

只要视野之中没看到召唤师和凭依体，其存在就会被人忘怀。即使有点餐纪录，也会被以为是输入错误而不当一回事。

「啊，抱歉，餐点已经在制作了，可以请两位先回座等候吗……」

「我们有严重的食物过敏，要确认料理过程才能放心。」

「唔～～（语气平板）如果伊莎贝儿的Hobby套餐被忘记会爆量困扰。」

光是点个料理也很麻烦。

如果是像学校餐厅那种柜台背后就是开放式厨房的餐厅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等到两人端着好不容易做好的料理一起回到原本的座位时，女服务生们果然也「忘了」这件事，两人的座位已经被其他客人占去。

「……」

除了把额头靠在墙上暗自落泪以外，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2

结果几乎是全程站着吃完早餐后，恭介先和伊莎贝儿道别。

「在我放学前能先打发时间吗？」

「爆量没问题。真的没办法的话，伊莎贝儿也可以打破窗户闯空门，咻咻（语气平板）」

「不行，只允许撬开门锁，尽量别破坏东西。」

就这样，恭介独自走向位于R区，校地呈现正方形的高中校舍。走进教室，同班的图书委员似乎注意到他了。

进入校园后果然只见到熟悉的制服，没有四处溜达的狼人或科学怪人。

「早啊，城山同学。」

「嗯。图书委员，你今天似乎特别早到？」

「名字名字。」

……她虽然在幽灵「雨中少女」事件中被卷入召唤师的战斗，但最后因为事件本身变成「未曾发生过」，所以图书委员也失去了当时的记忆。

「图书委员，你对那个也有兴趣吗？叫什么后沃普尔吉斯祭的……」

「唔！你从哪里听来的？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cosplay活动，害我打工时一下子打扮成猫耳少女，一下子变成紧身衣猫女郎！」

「呃，图书委员……？」

「糟，不小心说溜嘴了！我先讲清楚，我做的都是健全工作，绝对没有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喔！我只是在配送业打工而已！」

图书委员满脸通红地拼命解释。只是，就连误会本身也出自她自己的妄想，恭介根本没有想歪，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话说，即使「那个事件」被抹消，她仍是一个打工少女。

不久，图书委员激动的情绪似乎缓和下来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唉～～况且那是打工的制服，又不是我基于兴趣或品味选的。戴着有色眼镜看世间真的很不好，昨天我打工也碰上很惨的事。」

「什么？被性骚扰了吗？」

「某种意义来说比那个更糟！」

想起昨天的事，图书委员的血压飙升。

「我的工作是骑脚踏车送货的环保配送，偶尔会碰上寄送养腻的宠物或祖先牌位或其他可疑物品的讨厌客户！而且托运单上的收件人还乱填，找不到对象只好先寄放在公司，不能抗议也不能退回，麻烦死了！」

「对了，听说最近诈骗集团也开始不用ATM转帐，而是改骑摩托车上门收钱？」

「但最近最多的是『少女操手【Girl"s Backdoor】』。如名所示，这种号称能自由控制花样年华女孩的高额商品正在网拍上竞、标、中！这种诈骗商品据说起源自玩具之梦35，连我们配送员都莫名其妙被警察拦下来临检呢。你知道吗？警察伯伯居然对我说：『喂喂，那个小妹过来一下。虽然应该不至于啦，你该不会有收取手续费帮忙寄送诈骗物品吧？』教人超不爽的！」「……具体而言那是什么物品？插在额头上，直接改写大脑内容的元件吗？」

「谁知道。那种东西怎么想也不可能存在吧？比起东西本身，想利用谣言在网拍海噱一笔的家伙可怕得多了。有的是用厚纸板剪裁的卡片，有的是撕掉标签的发胶罐，也有塑胶制的钟摆，真的是乱七八糟。」

图书委员边说边秀出智慧手机的画面给恭介看。

网拍页面上的确有大量写着「出让少女操手」的品项，往下卷动一会，迟迟看不到尽头。

由商品页面的照片看来，「类型」的确是五花八门，从神秘古书到手工雷射枪等杂乱无章，说目前正在大流行的确没错。但是，如同图书委员所言，与其说「少女操手」本身很受欢迎，比较像只要加上这个名字，不管什么垃圾都能卖到高价的感觉。

「话说回来，真可怕，到处是开价三四万的商品，就算有人竞标，这价格未免也……」

「就是说啊！倒是潜在性『想自由操控女孩』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多！光想到这点就教人浑身不舒服。」

「不过杂志背面不也常有幸运项链、手镯等强调能带来好运的商品吗？并附带『自从开始戴这种手环后，就变得很受女性欢迎』的可疑经验谈。也许会购买这种商品的族群全都跑去网拍了，『总数』恐怕没什么变化。」

「你的说法简直和『蟑螂不是最近才增加的，以前衣柜里就躲了一大堆，没注意到而已』一样，不仅没办法安慰人，反而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恭介心想：但女性也有类似的招桃花「幸运商品」吧？恭介很少接触少女漫画志或女性时尚杂志，对这类的通贩商品广告不太清楚。

这时，在家庭餐厅碰过面的帘堂明也进教室了。不知去哪换装的，那身女巫服已经变成女学生制服。

「嗨嗨～～各位！……咦？城山，我早上似乎也有遇见你？？？」

「人潮太多，所以中途走散了吧，肯定是。」

「给我等等，看到你我才想到！」

图书委员从旁插嘴。

「帘堂！你在网拍靠贩卖『少女操手』发了一笔小财对吧！为什么我们要为了你们这群骗徒的不义之财，挥汗如雨在街头奔走！」

「白痴喔，那个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商品！我才没有趁着这波潮流骗人咧！关于效果，我也有说明那只是我个人的感想而已！」

「嘎呜嘎呜！」

「更……更何况，如果我先从那群笨蛋身上搜刮钱财，反而能减少他们买到正牌『少女操手』的机会吧？虽然前提是『少女操手』真的存在就是了。我事先阻止坏事发生，可说是守护城市的幕后英雄，以后请叫我黑暗圣骑士帘堂明也！城山，你也帮我说说她嘛！」

「虽然掏钱买这种东西的家伙很白痴，但不劳而获的你更讨人厌！别小看勤勉的打工少女，嘎喔～～！」

逃之夭夭的女装少年、死命追赶的图书委员、一离开视野就会立刻被忘却的恭介……即使如此，见到一如既往的日常，还是令恭介有种放心感。

即使是为了实现目的不惜把神话中的诸神当作垫脚石的召唤师，也爱好平稳的生活。

尽管没人知道这份平稳能够维持多久。

3

第三节是在专科教室上课，因此恭介在休息时间快结束时踏上走廊，见到了把黑长直发绑在身前的学生会长红小道枫希正由走廊另一侧朝这边走来。

对方似乎也发现恭介了。

她穿着体育服，待会似乎是上体育课。

「嗨，城山少年。如果你要去上家政课的烹饪实习课程，记得分我一点成果。」

「我的选修科目是物理，多半只会让悬吊起来的铁球对撞。」

「原来如此，真遗憾。」

「听说选修化学的同学要制作冰棒。是撒盐在碎冰上面，使之降到摄氏零度以下的实验的副产品。」

「真的吗！还来得及的话，你快去换科目吧！我想吃冰棒！」

……只要有得吃，就算是用不知道是否有洗干净的学校试管制作的冰棒也没关系吗？恭介眼神死透地想。

这时，红小道枫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瞥了一眼画面，表情似乎变得有点阴沉……

「怎么了？」

「没事。『住隔壁的小鬼』不知为何最近老是黏着我。真是的，说过上学时间别打电话给我，看来不好好教育他一番不行。」

「……」

恭介静静眯细了眼，学生会长似乎没发现。

「我喜欢的是适合风衣与威士忌的硬派大叔啊。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红小道枫希边说边把手机收回原处。

不过，她的体育服没有口袋，刚才似乎把手机收进体育短裤的侧面……？？？

「对了，学姐，我一直有疑问，体育短裤不是早就废止了？为什么你们女生现在还在穿？」

「嗯？这在玩具之梦的学校里很正常啊。」

「等等，这不成理由吧？」

「哈哈哈，毕竟这里是实现小孩梦想与大人希望的城市嘛。」

「这更不成理由啊……！」

结果没有解开谜团，红小道枫希就挥手道别，径自离去了。

过去的她是为了自身目的不惜破坏世界秩序的「非法集团」的凭依体，但现在「那个事件」变成从未发生过。经过一番曲折后，恭介并不确定她是否仍隶属于「非法集团」也不想刺探，但至少两人不再是赌命厮杀的关系了。

接着——

「城山同学。」

这次换背后传来呼唤。

恭介回头，是一名黑短发的女学生。

这名略显文静的学姐名字是「海惠祥子」。她原本是被新闻大肆报导遇害消息，在都市传说中被唤作「雨中少女」的幽灵。

但现在不仅名字没被刻在墓碑上，还是个像这样正常上学的「活生生」的花样少女。

「接下来要去专科教室上课吗？」

「嗯，是选修科学。」

「哎呀，选修……那你知道凉子去哪里上课吗？我想拿东西给她。」

少女手中的是英日辞典，似乎是朋友间相互借用的东西……其实只要花个两三千圆就能买到辞典APP，但学校规定「上课中禁止使用手机」，所以也没办法。

不过恭介在意的不是这点。

「凉子……？？？」

「嗯～～如果我说图书委员，你可能比较熟悉吧？」

「啊啊！……凉子？」

即使听到答案，恭介仍满脸问号，似乎完全无法把名字和本人连结起来。

「图书委员选修的是生物，教室在新馆三楼那边……」

「原来如此，只有生物这科只要能把填空题的答案完全背起来就能拿到满分。对文组的她来说算是最轻松的。」

海惠祥子问完，似乎没其他事了，于是恭介挥挥手，准备离开。

但在他离去之前，海惠祥子却自言自语般说：

「今后也麻烦你多多照顾她喔，『兔子先生』。」

「！」

恭介惊讶地回头，这次换少女挥手，朝与新馆相连的连接走廊离去。

4

来到午休时间。

由于早上在家庭餐厅点了两人份餐点，支出爆增，只好缩减中餐预算。因此恭介没去学生餐厅，而是到福利社购买体育社团男同学最爱的「饱足面包（通称穷人面包）」后，孤单地坐在学校中庭的座椅上享用。

中庭的花圃整理得相当美观，也有凉爽的绿荫，其实是相当优秀的用餐地点。但是，由于学生们大多集中在有开放进出的顶楼，所以明明中庭十分舒适，却意外地没人来这里用餐。虽然这里也是放学后常被校内小情侣们当成幽会地点，尽情打情骂俏后才发现其实从校舍窗户看得一清二楚，才恼羞成怒地喊：「看什么看啊！我们是故意放闪的啦！怎样啦！不爽就来单挑啊！」而引发一场大乱斗……之类情况频繁发生的麻烦场所，但至少在午餐时间是很适合追求闲静者的休憩处。

正当恭介和「愈嚼反而愈膨胀，更可怕的是仿佛永远吃不完」的碳水化合物搏斗时，一对新访客来到中庭。

「唔哇……正值青春的高中少年居然孤单地吃着午餐……」

「姐……姐姐，嘘，别把这种事情坦白说出口啦。」

来访者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冥乃河莲华和彼岸，两人都是拥有一头笔直滑顺的美丽长发的巫女。莲华是典型的黑发，而彼岸则是以巫女而言很少见的金发碧眼。

虽然「对她们而言」是久违的邂逅，映在眼前的却是足以赶跑这份感慨的寂寞情境。

至于恭介，面对这对主动上门的缺乏常识两人组，也露出不输给姐妹的死鱼眼喃喃回应：

「……记得本校明明禁止校外人士进入，为什么会有穿着女巫服的家伙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闲晃？」

「反正我们召唤师和凭依体只要一离开一般人的视野，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的存在。」

乍听之下合情合理，但这种说词等于是在宣告：「只要没人知道身分，就算全裸逛大街也无妨」。在获得异常体质后，常识似乎也随之被舍弃了。召唤师和凭依体爱好「无视场合或社会习俗的奇装异服」的程度，也可当作判断是否具有常识的指标……

算了，反正是后沃普尔吉斯祭期间，巫女服顶多只会被当成cosplay的一环吧——恭介带着同情这么想。

「你们找我有事？」

「有话想跟你说。」

恭介单手拍拍座椅，邀请两人坐下，金发的彼岸率先入座。

接着，黑发的莲华一屁股坐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姐……」

「怎样？我要守护彼岸，所以当然是由我来当盾牌。」

于是，冥乃河彼岸重新起身，坐进恭介和莲华之间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也要守护姐姐！」

「啊啊？明明是妹妹，别嚣张！」

「姐！」

「彼岸！」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为什么我的大腿得受到仿佛被压路机辗过的惨烈对待……！」

恭介发出哀号，两名巫女总算停止争夺战。

附带一提，目前是恭介被逼到座椅角落，彼岸贴靠在他身旁，彼岸背后又有莲华紧密地黏过来的状态。等危机过去后，恭介迟了一步才感受到有女孩子的体温与香气轻飘飘地传过来。

只不过，这离他追求的平安无事的世界很遥远。

「真是的，有事想说就快说吧。求求你们快点还给我和平的日常生活吧……」

「卷原洋司。」

从勾住妹妹上臂的冥乃河莲华口中冒出一个陌生人名。

接着，她将尺寸约略与笔电相当的大型平板电脑递给一脸疑惑的恭介。

画面显示出一份履历表。

大头照的栏位里贴着一张头发两侧有金色挑染，强调中央黑发部分的眼神锐利的少年。

「你没听说过吗？他是预定转到你们班级的转学生喔。」

恭介想起早餐时段似乎也听帘堂明也提起过这件事。

只是……

「为什么潜伏于世界里层的召唤师和凭依体会来关心我们班的转学生？」

「嗯……嗯，因为他身边接连发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们这边』有不少人在关注他。」

「正确而言，是被『政府组织』盯上了。我们接受『政府组织』委托的过程中，从相关人士那里听到许多关于他的小道消息。」

「……」

恭介暂时保持沉默。

既然身为一般人的帘堂明也能「透过别人口中听到」，没有直接以肉眼观测却能留存在记忆里，所以底下这种可能性并不高，但恭介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是召唤师或凭依体？」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在确认中。目前已知的是他没被登录在『政府组织』里，不过『非法集团』不肯公开清单，『自由势力』则是各自为政，没人建立清单，所以我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

「告诉我你明白的范围就好。」

「卷原洋司本身是很平凡的高中生，身分资料也很完整。听说他在之前的学校交了十几个女朋友。但是，有问题的是这次的转学理由。」

在开学典礼刚结束后不久的五月转学，的确是件奇特的事。

「所以不是因为父母调职或为了照顾祖父母之类的稀松平常的理由？」

面对恭介的疑问，莲华暂时保持沉默。

闭上眼睛，深呼吸。

接着睁开双眼，一口气说出来：

「他家『发生火灾，整个烧掉』了。」

「……」

恭介一语不发，用手指滑动两姐妹递给他看的平板。

一条条简短而机械式的短文记载着各种骇人纪录。

彼岸说：

「不……不仅如此喔，深入调查的话会发现卷原的学校举办春季旅行，途中碰上土石崩塌，该学年全体死亡；常去的健身房发生瓦斯爆炸；打工的购物中心整栋建筑倒塌；还被跟踪狂上门袭击，父母丧生。总之，只要是和他有关系的人事物都频频发生事故，死了不少人，他自己却毫发无伤，这类怪事最近不断发生。从过去只是个完全不受关注的一般人到身边接二连三发生事件之间，只有短短几个星期而已。」

「简直像恐怖故事。」

莲华摇摇手，接着说：

「更好笑的是，所有引发惨剧的元凶都是迷恋卷原的女孩子。那些女孩仿佛『受到卷原的命令，完全配合卷原的意旨行动』，走向自我毁灭一途。」

「连土石崩塌和房子倒塌也是？」

「事实上……虽然土石崩塌发生的时候的确下着豪雨，但经警察仔细调查后，发现两者并无关联，担心震惊社会所以尚未公开事实……据说，有个女学生抱着土木工程用炸药，连同山坡地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

再怎么迷恋崇拜，也没人会为了男女关系做到这种地步。

又不是「白之女王」与其信奉者。

这时，恭介想起另一个最近时有耳闻的东西。和转学生一样引起同学讨论的是能随心所欲控制青春少女的神秘装置。

换句话说……

「……『少女操手』。」

「啊，你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吗？『政府组织』似乎对那个传闻很感兴趣，主动展开调查了。只是对我们召唤师而言，自然而然会浮现脑海的疑问是：为何限定少女？」

「嗯嗯……召唤师在召唤仪式中战败时，会受到仿佛自己信奉的神祇被杀死的精神性冲击。虽然只能做简单的事，但在这种状态下就可以轻易操控。只要作个手势或呼唤，就能引导行动缓慢的战败者做出某些事情，这种状态会持续二十四小时……」

换句话说，就算没有特别的装置，限定召唤师之间的话，的确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他人」。不管是要对象夺走别人性命或自杀，都能轻而易举办到。

「……但是，这个和那种情况并不一样。」

恭介思忖半晌后，重新开口：

「那种情形只限定发生在呼叫被召物并战败时，我们撂倒一般士兵或警卫并不会产生这种现象。果真如此，拥有『少女操手』者或那些牺牲的女孩不就和我们一样是召唤业界的人了？」

「没错。召唤师或凭依体不受到社会大众的认知，所以警方根本不会侦办相关案件。但是『少女操手』相关事件却被记录下来了。『政府组织』对此一矛盾感到头痛。当然，假设涉案的所有人都是恩赏等级个位数或十位数的超级新手或许能够成立，但那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点……『政府组织』正在调查这项物品是否运用了召唤仪式的技术；若有使用，那是否为不同于一般鲜血印记式召唤的『特殊型』召唤；若是『特殊型』召唤，是否真的只能发挥『自由操控少女』的下流效果。视上述疑点的调查结果，将会影响『政府组织』处理该物品的优先顺序。」

「……」

——过去，以艾莎莉雅·麦赞塔连恩为代表的「Guard of Honor」只为了谒见「白之女王」并受祂宠爱，即使毁灭世界也毫不犹豫。

——过去，以红小道枫希为中心的「端粒终端」的继承者们只为了实现前人遗志「没有死亡的世界」，即使破坏全人类的秩序也在所不惜。

这两个事件都与解构鲜血印记式召唤，扭曲其结构，重新建构而成的「特殊型」召唤仪式有关。

也有其他被恭介悄悄解决，除了他以外没人知情的事件存在。

也许又有与那些问题同等规模的「某种事件」要阻挡在恭介面前了。

「少女操手」。

能操控他人，即使命令对方抱着土木工程用炸弹自尽也不会被拒绝的神秘装置。光是如此，就足以让恭介周遭掀起风波的可怕因子。

「但更服务到家的是，这家伙现在还主动闯入『不杀王』城山恭介的领域呢。假如他是故意接近你，背后有什么阴谋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们才想特地来警告你一声应该不算过分吧。」

「谢啦，帮了大忙。」

「真的碰上危机的话，呃……我们随时愿意帮忙唷。」

「嗯，真的遇到危机的话。」

听到恭介的回应，双胞胎姐妹收回平板电脑，从座椅上起身。

莲华用食指指着恭介的脸说：

「听好，虽然卷原洋司很可能拥有的『少女操手』还不确定是否采用召唤仪式的原理，就算与召唤仪式无关，一样很危险。不，跳脱我们熟悉的召唤仪式领域的话反而更容易中埋伏，纵使你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也一样，总之别掉以轻心喔。」

「多谢忠告。」

「还有，之前见面时，你『左手好像没戴那种手套』？」

「这只是耍帅啦。」

带着疑惑的少女们挥手道别，离开了中庭。

恭介的左手戴着黑色皮手套，另一只手拿着「饱足面包」，靠在椅背上。

轻声缓缓地叹了口气。

随即听见座椅正后方的草丛传来沙沙声，似乎有某物像丢垃圾袋一般被随意弃置在地上。

卷原洋司。

利用「少女操手」的力量引发许多案件的嫌犯。

是刚才冥乃河姐妹用平板电脑显示的履历表中的那名少年。

只不过，由于刚被人毒打过一顿，就算对照照片多半也认不出来。

这名幕后黑手身上到处是殴伤与瘀青，勉强还有呼吸，四肢彻底瘫软无力，恐怕也早就失去意识了吧。

恭介连瞧个一眼也没有。

因为根本不是特别需要确认的事。

他上半身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蓝天，嚼着「饱足面包」。

随后，另一道娇小人影从草丛中现身。

是凭依体伊莎贝儿。

「欸欸，这个要丢去哪？」

「听说『政府组织』很想要，跟爱歌联络吧。」

「唔～～（语气平板）继续拖下去会被他逃走的。」

「被人海扁成那样，暂时动不了了啦。反正伤痕累累，干脆化个丧尸妆抛在路旁，『政府组织』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轻松把他带走，在旁人眼里只像在变装游行中high过头，不小心中暑了而已。」

这就是某事件的结局。

担心的事态尚未开始就已结束了。

「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合乎『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的你的原则。」

「但合乎一名高中生的原则。」

恭介一脸无趣地接着说：

「……说真的，我本来不是很在乎什么地盘或领域的问题，但现在的我，心情应该很接近『非法集团』吧。虽然『政府组织』也差不了多少。」

「伊莎贝儿想知道『少女操手』的详细原理。」

「我目前还没半点头绪。」

恭介让「戴着手套的左手手指」一张一合，随口回应：

「如果能随便找个人操控，检查对方的身体状况，或许就能明白了。只是，在尚不清楚会带来何种副作用前，我不想这么做。」

「这种玩意能爆量生产吗？」

「关于这些问题，我也会继续调查。只是，怎么看都很难相信凭这家伙的头脑与技术能造出『这种东西』来。」

「换句话说——」

「他背后一定有某种『内幕』，或者说……『真凶』。」

总之先逮到一个了。

但这只是个入口。

「所以我们要继续防卫这里，以防有人袭击吗？」

「为什么？」

恭介反问。

他的质疑并非身为专家的他们为何要免费劳动保护校园的意思。

「我们何必留在原地守护？直接主动出击，解决元凶不是快多了？」

「嗯～～微量……不，中量冷静思考起来，这的确是比较好的提议。」

「我先说，这不是『自由势力』或『政府组织』的正式委托，几乎是个人之间的打斗，而敌人的规模也还不明朗，说不定得在黑暗中摸索，被迫在胶着状态下不断前进喔。」

「没关系，伊莎贝儿只要能从契约者那里拿到报酬，做什么都没问题。」

身穿红色军服的少女不做多想地回应。

不过，只有最后这句话加强语气说了：

「当然，前提是最后会爆量完成伊莎贝儿的委托。」

愉快的学校生活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充满腥风血雨的召唤世界。

不久前的故事

棒透了。

自己现在总算活得像个人。

卷原洋司的人生一言以蔽之就是无意义和低效率。虽然他在家庭里或教室中并未受到阴暗的虐待，也不是每个人都视若无睹地忽略他。但是，他的每一天只感觉到痛苦和屈辱，一想起自己的人生，只想当场躺在地上挥动手脚耍赖哭喊。

发自他口中的一百句话，能获得两三个回应就算多了。

就算勤快地更新部落格或社群网站，访客纪录的变动幅度永远只有一位数，没有任何访客愿意留言。

徒劳无功，马耳东风。

成功时没有人认同，失败时却立刻惨遭抨击。明明再怎么对众人倾吐心声也得不到理睬，一旦和众人站在一起爆粗口责骂某人，却只有他会被盯上并反咬一口。

稍起歹念就被关注。

倒楣的人总是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花一百倍的努力去迎合他人也没人理，但只要说了别人百分之一的怨言，就被人像疯狗一样疯狂反噬。辛勤累积的石堆无情地崩塌，又得重头来过。有时，他甚至怀疑世上所有人都勾结在一起，只为了欺侮他一人。

但是，他终于能挥别如此满不讲理的世界了。

世界被修正了。

「啊啊……」

卷原洋司徐徐地将左手举向天，目视手套。

「有刺激就有反应，只说一句话就得到十句回答，这才是世界应有的模样啊。」

放下手掌，视线从上方移回正面。

在视线的延长线上，有个仿佛用力搂住就会碎裂的瘦弱少女神智不清地摇晃身体呆立着。要她按摩肩膀就会照做，逼她脱衣也不会抵抗，命令她咬舌自尽也真的会嚼烂舌头，因此，在这层意义下下指令时必须慎重一点，但大致上很完美。

「少女操手」。

被这个装置诅咒的某人。

无视人的意志，从外侧控制、遥控肉体的行为不会让卷原良心不安。他认为过去的人生是错误的。假如人一生能用的运气总量固定，现在只是在弥补过去罢了。一想到自己受过的痛苦和屈辱，现在能做出比其他人稍微特别的事也不算过分吧？

接着，更进一步。

「噫！」

从房间的阴暗角落发出虚弱的声音。

蹲在角落的，是尚未受到卷原洋司控制的另一名女性。

「噫，噫，噫，噫，噫……」

「吵死了，快点认清现实吧。」

卷原语气冰冷地如此说了。

戴手套的手指同时做出类似拉动傀儡丝线的动作。

「如你所见，我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这个女人。要她拿起菜刀见人就砍，或者上街裸奔也都会照做。」

「……」

「当然，你想抛下朋友也没关系，虽然就算你去求救也没人相信，不会有人保护你就是了。不希望落得这种下场的话，就乖乖让我透过你攀点关系吧。」

「……」

「听说你老姐是演艺界的相关人士，去把ID卡拿来，访客用的也行。只要有ID卡，我就能用『这个』接近许多人。」

如名所示，「少女操手」并非任何人都能自由控制。

合乎条件的范围反而可说很狭隘。

但那又如何？

人不是孤独的。只要能掌握某人的性命，就能借此控制那个人的通讯录上的某些人，接下来就能由此连锁发展下去。类似稻草富翁（注：日本童话。描述一个穷人用稻草以物易物，最后成了大富翁）一样，从某人传播到某人，一步步使人出卖朋友，总有一天就能侵蚀到绝对无法触及的城堡里，加以掌控，透过遥控束缚别人。如此一来，不管对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没关系了。政治人物、大企业高层、警方高层、艺人、运动选手……人们总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与别人有联系，卷原将会连锁性地侵蚀这一切。

在上一间学校干得太过火了。

说干得太过火，但干了什么？

已经忘了。

（啊啊。）

卷原洋司对当下的生活很满意，所以这些琐事从不放在心上。没有必要回顾过去，他的未来充满光明。

（原来这就是掌控世界的心情。）

他不是想控制什么或特定的某人，单纯只是想让自己能受到所有人注目，想创造所有人都不得不注视他的环境，想让范围涵盖整个城市、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而一步步执行计划的过程则令他感到有趣得不得了。

正当他想着这些时。

突然间——

铿！！！钝重的声音在他的后脑勺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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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整个头盖骨胀满似的痛到不行，刺痛感阵阵袭来，吸入满是尘埃的空气才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被谁揍了……？

卷原洋司的思考能力低落，没能从疑问转换到恐惧。手脚不断抽搐，无法活动自如，别说站起，连起身都办不到。

脖子动弹不得，即使在熟悉的房间里仍有许多死角。卷原骨碌碌地转动眼睛，总算发现一对男女。见到他们背影的瞬间，仿佛有东西刺入意识深处，就像是原本无法认知的存在直到这个瞬间才突然浮现……

『这家伙要怎么办？』

『已经取得必要的「样本」，所以没用了。』

『但是放任这家伙不管的话，爆量会干坏事。』

『问题是要交由谁来审判？没有罪证，送他进警局也不会被判刑。』

『咚～～（语气平板）』

『唉，知道了啦，不然就这样处理吧。』

似乎完全不把卷原当一回事的男人如此说了。

『将这家伙抛在这个房间里三十分钟，他背后有原本受他操控的女孩，就由她们来做出判决吧。放心，如果她们认为他是无辜的，甚至会替他包扎呢。』

「……等……等一等。」

勉强挤出声音来。

疑问总算化为恐惧，但那对交谈的男女充耳不闻，喀喀地踏响脚步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慢着！请等一下！别把我……别把我丢在这种地方！」

手脚仍然动不了。

接着，他见到逐渐远离的男子手中不甚在意地抓着「少女操手」。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从哪里得手的。卷原洋司失去了让他变得与众不同的力量源头。

哐啷，铿锵。视野之外响起好几道近似拾起铁棒之类物体的声音。卷原全身飙出冷汗，心脏跳动剧烈，甚至开始绞痛。

「救……救……救我……」

徒劳无功，马耳东风。

索然无味的监牢又要将可能性从卷原洋司的世界夺走了。

「欸、喂！救救我啦！」

陡然间，脚步声停下。

卷原的哀求被听见了，他差点感动得落下眼泪。

「我会救你的。」

然而——

「整整三十分钟后。」

男子只抛下这句话。

门被关上了。与其说监禁，恐怕更近乎活埋。

接着——

有人探头过来窥视卷原的表情。

少女们的眼神有如昆虫，完全见不到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