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08 误会是解开了，问题是……

「那、那个，各位，妳们靠这么近，没有关系吗？」

丝菲亚一个人站在远处，害怕地问大家。我这才终于注意到，除了她（被捆起来的吉尔兹除外），大家都走到了我身边。尽管我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雪豹。

「不用害怕，丝菲亚小姐。妳刚刚也看到了吧？牠打了那个男人好几下。这只豹不是敌人。」

『没错，我基本上是很温厚的。我不会攻击大家喔～如果大家想要，我可以舔舔妳们喔？』

「不要那样，会造成反效果。」

我转过头吐槽豹。

「请问，真的没问题吗？」

丝菲亚一脸担忧地靠过来，但不知为何她看的不是豹，而是很认真地盯着我并这么说道。

「妳说的没问题是针对豹吗？还是我的脑袋？」

「…………先、先不说这个，菲菲小姐。妳刚刚说要检验，是要怎么做呢？」

我眯眼瞪着丝菲亚发问，她瞬间别开视线转移话题。虽然我还有话想说，但我在意菲菲说的检验也是事实，所以决定不再追究，让话题继续下去。

「……嗯，我先假设梅雅莉大小姐可以和豹说话。」

「不用假设！是真的，真的可以！」

好不容易话题有所进展，我又不禁自己打断了对话，我轻咳几声，催促菲菲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先来实验看看是否能互相沟通。首先，梅雅莉大小姐和豹背对背，不要看到彼此，然后站远一点。」

我按照菲菲说的，背对豹走得稍远一些。身后传来缓缓移动的脚步声，豹应该也照做，面向后头了。

「为求谨慎，要把梅雅莉大小姐的眼睛遮起来。提提小姐，麻烦妳了。」

「啊，好的。那么大小姐，我失礼了。」

提提听从菲菲的命令，从后方用手遮住我的眼睛。呈现所谓「猜猜我是谁～♪」的状态。

「然后呢，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维持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状态，催促菲菲继续。

「……接下来我们会让豹看四位数以上的数字。由豹来告诉梅雅莉大小姐数字。如果能连续说中三组，就可以证明两位在某种因素下能互相沟通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和传话游戏很像呢。）

「……我想先问一下，豹看得懂数字吗？」

『真没礼貌～当然看得懂啊。』

豹不满地回答菲菲的疑问，大家都听不见，所以没有反应。

「好像看得懂。」

我代替豹回答。我突然发现在这个时间点，其实就可以证明我们能沟通了吧？不管怎么说，只要大家能认同，我都可以接受。

「啊，对了，萨菲纳也和大家保持一段距离向后转。妳和我现在可以用传话魔法联系，会有从妳那边泄漏情报的疑虑。」

「啊，好的，我明白了。」

萨菲纳的声音传来，接着响起往远处走的脚步声，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那么，第一题。」

菲菲的声音中断，大概是正在把题目写到纸上。我想，知道数字的人只有菲菲和豹吧。

『我看看喔，1547。』

「1547。」

我直接回答出听到的数字。

「……答对了。」

「「「哦哦～」」」

场外传来拍手声。

「……接着，第二题。」

『465867320』

「465……8……等一下，太快、太快了，还有数字太多了。」

『真是的～怎么连这点长度的数字都念不出来～梅雅莉妳是笨蛋吧？』

「我才不是笨蛋！是妳说的方式太差劲了！」

「……请专心做实验。」

「对不起。」

『抱歉。』

菲菲出声提醒离题的我们。因为她是生起气来会很恐怖的类型，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我看看～4658。』

「4658。」

『6732。』

「6732。」

「……答对了。」

「「「哦哦哦哦～」」」」

欢呼和拍手声愈来愈大声。

「……最后一题。」

『584758698309586。』

「等等、等等、等等，数字多也该有个限度吧！我不是说了要妳慢慢说吗？」

『抱歉抱歉，突然想恶作剧一下♪』

「这关乎我的精神状况，请妳认真一点。」

我压低声音给了豹忠告。

『好啦～嗯～58475。』

「58475。」

『86983。』

「86983。」

『09586。』

「09586。」

「……答对了。能够正确说出这么多组数字，证明梅雅莉大小姐和豹果然可以互相沟通。」

我听到菲菲的话，高兴到都要跳起来了，心情宛如判决被宣布无罪一样。嗯，虽然我没有被审判过……

提提轻轻把手从我眼前移开。

「大小姐，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竟然怀疑大小姐。」

「啊～没关系，妳不要放在心……」

我露出苦笑回头，随即吓了一跳，因为提提做出了以前我闯祸时，和玛基路卡一起在王子面前做的下跪动作。

「提、提提，怎么回事！」

「我太担心大小姐，进而怀疑大小姐您说的话。真的非常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大小姐！」

这么说来，我想起自己曾教过提提什么是下跪道歉。看着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却仍拚命向我道歉的提提，我的怒火早已荡然无存。

「提提，抬起头。妳只是用妳的方式在关心我不是吗？妳有点误会了。一群人里甚至有的人是在嘲笑我，但妳却是真正担心我的。谢谢妳，提提。」

「大小姐──」

抬起头的提提满脸泪痕，显得有点狼狈。她真的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后悔吧？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但我真心为此感到高兴。有一个如此认真为我着想，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女仆……

『真是太美好了～姐姐我都要哭了～』

豹感动地走近我们，舔了一下站起来的提提的脸颊。

「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提提全身僵硬呆愣在原地。

「等、等一下，提提她都吓坏了！妳不要做奇怪的事啦！」

我把动也不动的提提抱到身边，让她远离豹，并且甩手做出驱赶的手势，豹则一副「好啦、好啦」的样子稍微和我们保持距离。

「……我明白妳们能互相沟通了。但为何只有梅雅莉大小姐做得到？这是个问题。」

菲菲若有所思地走到我们旁边。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梅雅莉大小姐，妳说听得见牠的声音，那大概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想想喔，就像是传话魔法那样，在脑袋里有声音响起的感觉？类似那样子。」

『那是当然的啊。我用的是超越传话魔法的心电感应。』

豹得意地插嘴说道。

「她说是用超越传话魔法的心电感应。」

我照实转达给菲菲。

「……心电感应。那个确实和传话魔法不同，我曾在书上看过，心电感应不限特定对象，是能和任何人，甚至任何种族对话的梦幻魔法。」

菲菲面无表情，以至于我看不出来她到底讶不讶异，不过这只豹好像用了很惊人的魔法。

「妳说可以和任何人对话，可是我们都没有听见耶。」

丝菲亚注意到这点，向菲菲这么说道。

『啊啊，因为我是受人敬仰的神兽大人，所以也是有很多限制的。妳想想，神兽啊～都是给人神圣庄严的印象，所以不能随意想说什么就说～』

（确实，要是让人家听到这种随兴的对话，神兽的威严就会一点都不剩。）

「牠说神兽有限制。」

尽管我有点吃惊，仍然转达了豹的话给大家。

『没错、没错♪以我来说，首先说话对象必须是纯种的人族～』

「以这只豹来说，好像必须是纯种的人族。」

「……意思是兽人、精灵等亚人族或魔族，就无法沟通。」

菲菲和丝菲亚听了我的话后，失望地垂下肩膀。我回想起艾米莉亚说神兽不会说话的事，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还有就是～必须是能够使用五阶级以上魔法的人～』

「还有就是，必须是能够使用五……」

我差点就要直接照实传达，于是慌忙闭上嘴。大家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糟糕，这说出口会非常不妙。我不能老实说，可是如果在这打住，就会有为什么提提和萨菲纳听不见的问题。要说是魔力的问题来敷衍过去吗？啊，不过要是遇到了玛基路卡他们，却还是听不到，事情感觉会变得很复杂。）

「妳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对豹招手，走离大家身旁。明明只有我才听得到，但我好像养成讲悄悄话时要躲到一旁的习惯了。

「其他呢？没有其他的理由吗？」

『其他～？啊！还有特例～如果是那个，无论如何都能对话。』

「那个是什么？」

『受到神认可的圣女大人。又或者是圣者大人、勇者大人。』

「ㄕㄙˋㄋㄩˇ──！」

有别于期待的答案令我忍不住高喊出声，大家都吓了一跳看向我。

「啊、啊哈哈哈，什么事都没有。喔呵呵呵……」

「……我刚刚确实听到了ㄕㄙˋㄋㄩˇ，也就是圣女这个词。」

听觉敏锐的菲菲微微抖动耳朵，悄声向大家说道。

（唔，都忘了现场有听力很好的兽人族在。看来果然只能用魔力问题来敷衍过去了。可恶，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啊……就好像频率不小心对到了一样……嗯？频率？）

这时我仿佛受到天启，找到了在某种意义上非常棒的借口。

「各位听我说。要听见看来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大量魔力，此外基于频率的问题，会分成听得见的人和听不见的人。该怎么说呢，有频率对得上和对不上的人，刚好只有我的魔力和频率频道有对上，所以才会听得见。」

要对大家撒谎，我心里也很痛苦，但我说服自己，这绝对比说出「能够使用五阶级以上魔法所以听得到」，又或者是「因为是圣女所以听得到」来得好。

（很好，这真是完美的借口！连我都想夸奖自己了！）

我在心中比出胜利的姿势。然而不知为何，大家听了我自觉满意的答案后，脸上通通浮现放空的表情。

「……梅雅莉大小姐。」

「怎么了？」

菲菲用一成不变的表情询问我，我于是回应。

「……什么是频率？」

（问题出在那啊──！）

我没留意到自己用了前世现代科学的名词来当作借口，这下努力全都白费，我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话虽如此，说归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什么是频率。

「……真是很有趣的词汇。请妳详细说明。」

（可恶～为什么这种时候要用技师永无止尽的求知欲向我进攻？明明只要说「是喔～原来是这样啊～」，毫无疑问接受我的回答就好。算了，也多亏她的求知欲，我才能洗刷冤屈，所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面对步步逼近的菲菲，我撑起不自然的笑容，心里早已冷汗直流。

「这些事先不要管了，妳们快看──！那个男人不在刚刚的地方了──！那家伙跑去老夫制作真正想做的作品的房间去了。快阻止他啊──！」

我正在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吉尔兹以毛毛虫状态爬出房间大声呼喊。

（这或许是带过这个话题的好机会！感谢你，老爷爷！神啊，谢谢祢！）

我抓住机会环视周遭。紧接着，我看到了一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男子。我本来想说他都伤成那样怎么走得动，但他打扮得很像祭司，又是圣教国的人，会一、两个回复魔法也不奇怪。而且他的脚下掉了好几个像是空瓶的东西，八成也用了回复道具吧。尽管如此，大概是伤势太重了，他也只是从奄奄一息的状态，变成重伤的人而已。那个样子不可能有办法和我们战斗。

「吉尔兹先生，你口中真正想做的作品是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夫为了达布札尔做的是试作品，而以其为基础不断研究改良的，就是真正想做的作品。这是老夫吉尔兹一生难得的大作啊！」

吉尔兹被誉为天下第一，制造出许多受世人赞许的宝具级武器道具。这样的他所打造出的呕心沥血之作，而且原型还是个名叫超大型歼灭魔工兵器、听起来就很危险的东西。不妙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

我和萨菲纳连忙追上他。

年轻人进入房间几十秒后，我们也冲进了那间房间。房间里有某种实验结果的残骸、疑似制作到一半的东西、大量的资料以及某种画，这些东西散落在各处。然后年轻人站到其中一样的前面，那是个巨大的箱子。

「噗、噗哈哈哈！是这个吗？这就是那个制作许多优秀魔工武器的吉尔兹，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作品？嘻嘻，我要用这个把所有人都杀了──！」

年轻人发出疯狂的笑声，用充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箱子内部，接着他伸手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抱出来。

「「「…………」」」

房间被沉默笼罩。

年轻人举起来的那个物体，说起来很像人的头（？），可是相当其貌不扬，如同画得很差劲的人脸画像变立体的感觉，某种意义上有点恐怖。

可以确定的是，那如果是武器，肯定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破烂。

「……这、这是什么？」

连气快喘不过来，拚了死命走到这里，终于到手的东西却是颗莫名其妙的头型（？）破烂，他会有那种反应也很正常。年轻人扔掉手上的破烂，继续往里面翻找，果然全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年轻人脚步踉跄，随时要倒下似地走向其他箱子。他看着箱子里面，全身颤抖。我猜里头装的大概都是相差无几的东西吧。

「这到底……是什么？这就是……不断制作出最强武器道具的男人的……集大成……哈、哈哈哈……」

他拿出来一只奇形怪状的手，宛如小孩子的绘画作品。年轻人干笑了几声，步履蹒跚地向后退，他把背靠在墙壁上，就这么无力地倒了下去。

（啊～我说不定看懂是怎么回事了……）

我确认他完全丧失战意后回过头，请菲菲带着始作俑者过来，接着对丝菲亚下达限制年轻人行动的指令。年轻人已经呈现眼神失焦的空洞状态，任由丝菲亚从后方绑住他的手。丝菲亚抱起他走出房间，把他丢到外头去。在那之后，菲菲很快地扛着被捆起来的吉尔兹来到这里，然后重重地把他扔到我面前。

「好了，吉尔兹先生，你丢下徒弟菲菲小姐不管，跟着这些人一起，到底是在这里做些什么，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我两手环抱于胸前，站得直挺挺地俯视被捆成毛毛虫的吉尔兹。

「那、那个嘛～老夫不是说了，达布札尔委托老夫做超大型……」

「那种障眼法就不用提了。我是在问你真正想做的作品。」

吉尔兹刚遇见我时的气势消失无踪，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一副很心虚的样子。他肯定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情吧？

我缓缓踏出步伐，走近刚才年轻人翻搅的箱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破烂。

「这个虽然走样得很厉害，但仔～～细一看，看得出是人脸呢。」

我故意装模作样地强调，吉尔兹吓得抖了一下。

「还有这份字体潦草的资料。就我看到的，上面写着『利用秘银，做出半永久的柔嫩肌肤』。」

我拿起一张纸，一边浏览，一边拿在手上挥呀挥。我一说完，吉尔兹的身体又再抖了一下。

「……师傅，你把大家都卷进来，甚至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到底是为了制作什么？」

菲菲用手按压住毛虫吉尔兹的头部两侧，把他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尽管菲菲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但散发出的气场却相当冰冷。吉尔兹有如被四面镜子给困住而冒出油汗的蟾蜍，全身冷汗流个不停，目光四处游移。

「……师傅。」

「老、老夫是想用魔工技术做出魔像啦──！」

吉尔兹大概是无法承受来自菲菲的压力，终于坦承了。

「魔像？」

「对、对啊！老夫想说是否能用魔工技师的技术，制造出一般只能靠魔术师用魔法阵透过想像力和魔力产生的魔像！要是成功，就会比魔法更加持久。这是个非常崇高且具有历史意义，即将成为伟业的尝试。」

吉尔兹的言论很合理，目前能制造出魔像的只有魔术师，而且还得靠魔力维持，一旦停止供给就会解体，也就是所谓的一次性产物。如果能用技术制造出来，就和前世机器人的诞生差不多，确实会是个伟业也说不定，但我就是没办法干脆地夸奖这位老爷爷。

「吉尔兹先生。请问是『什么样的』魔像？」

我发现四处散落的资料里有托雅的画，注意到了一件事。那是年轻兽人女性身体……各个部位的画。

「魔、魔像就是魔像……没有特定指哪种──」

「你说过超大型歼灭魔工兵器是你野心的雏型吧？那也是想完成伟业的魔工技师操刀的魔像开发工程对吧？不过那个不是失败作，而是停留在未完成的状态被丢在一旁，你所谓一生难得、真正想做的作品，到底是打算做出什么东西呢？」

我甩甩手中托雅的画给吉尔兹看。站在我旁边的萨菲纳和丝菲亚分别说着「真不愧是梅雅莉大小姐，好帅气」、「妳果然很像伊莉莎白殿下」的发言，但我选择无视丝菲亚的话。

「……师傅……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

菲菲看着试图蒙混过去的老爷爷，加重了手部的力道。吉尔兹的头传来类似被挤压的声响，他脸色铁青慌张了起来，随后放弃挣扎。

「……猫耳──！老夫想做出理想中的猫耳女仆魔像啊────！」

吉尔兹的自白响彻整个房间。

就这样，作为事件的开端，卷入无数阴谋的魔族最厉害、被誉为无人能与之匹敌的魔工技师吉尔兹，他一生的野心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