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七话

「终于要踏上归途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见到了克洛希，也化解了危机。我们还有应该回去的地方，也有应该做的事情。

「感觉好落寞。虽然我跟克洛希的交情不像你们那么深，还是会觉得难过。」

出发当天，我跟雷尔眺望王城周围城镇，想要在最后一刻将这个国家的样貌烙印在脑中。

「拜恩同学呢？」

「他拒绝思考，所以跑去挥剑了。」

「是哦，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么说来，送给大家的伴手礼还没买呢。带什么才好呢？」

「这个国家的鱼罐头应该不错吧？一定很少见。」

「说得也是。采买必需品的同时，顺便带一些伴手礼好了。」

「啊，我也要一起去。」

虽然称不上愉快的购物，还是比一个人采买轻松多了，于是我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一想到没有下次了，顿时感到有些落寞。

「要不要去看最后一场赛鱼？总觉得挺好玩的呢。」

「好啊，就去看吧。」

我们前往让男人最热血的地方。

该说是运气不错，还是时机刚好，今天居然是『火箭』的出道日。

『火箭』是来自萨尔曼的赠礼，血统超优的波伊亚，培育似乎十分顺利，马上就出道了。在今天的比赛当中，也是最受瞩目的地位。

「完全是现场的人气王，我一定要下注在火箭身上。」

「我也是。」

在观众热情的加油声当中，火箭参加出道的第一场比赛。幸好它不是飞鱼也不是吐血鱼，身体非常健康。

比赛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抵达终点之后，似乎还是颇有余裕。

「它真的很强，未来的发展颇令人期待。」

「嗯，相当令人期待呢。再见了，要健康地生活下去啊，火箭。」

我道别了血统优良的波伊亚。保重。

火箭在几年之后改写了北部的血统表，不过现在的我当然无从得知。

「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家乡。」

行李打包完毕，马车也准备好了。克洛希还是非常忙碌，就跟当初我们来访的时候一样，直到最后一刻才终于现身。

「你还是这么忙。谢谢你特地前来送行。」

「哪里。无法全程作陪，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虽然我还想多陪陪师父你们就是了。」

「没关系啦。原本应该只是短暂的见面，没想到居然在一起好几天。光是这样，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谢谢。我不会忘了师父你们的，绝对不会。」

「我也不会忘了克洛希，更不会忘了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

「是的，师父。我还记得第一天见到师父的时候。当时我是个懦弱胆小，什么都不会的笨蛋，一心只想变强，只想依赖他人。然而认识师父之后，顿时有种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的感觉。我真的很庆幸能够认识师父。」

「其实我没帮上什么。」

「哪里。师父骨子里那种坚定的温柔，时时刻刻影响著我。真的很感谢你能成为我的师父。」

「听你说成这样，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师父绝对值得这些赞许！……呃，拜恩那家伙还在闹别扭吗？」

闹别扭？他在后面倚靠著马车，一句话也不说。可以断定这是在闹别扭吗？

「好像是吧。不如依照惯例，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如何？」

「不了，我不想在最后一刻还跟他吵架。」

「可是，这样子双方心里面都不会舒坦的。」

「唉，说得也是。那就没办法了。喂！你这家伙！」

「……」

虽然有所察觉，拜恩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明显了啦。

「就是你，拜恩•洛特！」

第一次被克洛希叫出全名，拜恩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被指名的本人应该更吃惊才对。

「训练的时候不要偷懒。」

拜恩只丢下这句话，就钻进了马车。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这样子克洛希可辛苦了。

「笨蛋！以后可能没机会见面了，居然还用这种方式道别！你这个大笨蛋！」

「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公主生病的话，人民可是会陷入不安的。」

「就不能谈点私人的话题吗？你这个大笨蛋！我最讨厌你了！」

克洛希噙著泪水大声抗议，拜恩却不再开口说话。

接在惨烈的道别之后，雷尔一脸尴尬地跟克洛希打招呼。幸好我已经先一步跟克洛希说再见了。

「克洛希殿下，希望您永保青春与活力。若遇到什么困难，请随时莅临库丹王国，亚克王子和我会扫榻以待。」

「谢谢你的好意，雷尔先生。你的邀请我很感谢，不过我会尽力辅助这个国家，不再替其他人带来麻烦。」

雷尔跟克洛希握手道别之后，就坐上了马车。

我也坐上马车，凝视著一直挥手的克洛希，此时马车缓缓驶动。

我一直注视著克洛希，直到她变成米粒般的大小，克洛希也一直在挥手。

再见了，亚米拉雷王国。

「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平常很少有机会前往其他国家呢。」

「嗯，不过猫老师到底是怎么了？一起回去不是很好吗？」

「她大概用魔法飞回去了吧？」

这虽然是雷尔特有的幽默感，不过若是猫老师的话，恐怕不单单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飞天猫的传说之类的……应该也差不多该流传开来了吧？真是讨厌的传说。

「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先把落后的功课补回来似乎不错。」

「我大概也一样吧。王子应该闯了不少祸，接下来还得收拾善后。」

真是太辛苦了。或许雷尔就是因为吃尽了苦头，才会出现变态的一面。也就是说那个任性的小白脸王子是主因！？非得将他就地正法不可。

「你正在心里面说亚克王子的坏话对吧？」

呜咕！被看穿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我可是很尊敬亚克王子的喔！是、是真的！」

「是吗？那就好。但是亚克王子也曾经说过喔，他说『总觉得那个家伙有时候会把我当成傻瓜』。」

啊，这下子可是大大地不妙。没想到那个王子居然挺敏锐的，以后还是别在心里面瞧不起王子好了，否则他要大发雷霆了。

「怎么会呢？王子那么优秀，而且又是个很有趣的人。」

例如恋爱方面的惨烈记录。尤其是对上爱莉丝的战绩，更是令人不忍卒睹，简直就是大爆笑。

「是哦？我会告诉王子，这是他的误会。」

请务必这么做。

在无聊的马车之中，拜恩还是异常安静，只有我跟雷尔进行对话。

雷尔提供的几乎都是令人意犹未尽的话题。

尤其是亚克小时候的故事最为有趣。

「王子从小就输不起，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拿第一，否则誓不甘休。小时候他曾经跟拜恩同学见过一面，好像还比了一场腕力的样子。拜恩同学，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当时我不小心赢了王子，后来王子天天找我挑战，直到有一天我因为感冒身体不适，输掉比赛之后，才肯罢休。」

居然还有这段过去……当时拜恩一定很困扰。

「连拜恩也被烦过吗？真是个找麻烦的王子。」

糟糕，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啊，我听到了。」

不妙，被心机深重的家伙抓住把柄了。

「放心啦，我不会趁机勒索的。」

他在勒索我！他现在就在勒索我！

雷尔暗黑系的笑容看得我全身发抖，这时有人敲了敲马车的车门。

马车速度虽然不快，不过在行驶的时候敲门？我原本打算当作听错了，结果同样的声音再度传来。

「大概是我的访客。」

如此表示之后，雷尔打开车门。

车门外面，有个神秘男子紧抓著行驶中的马车不放。

咦？咦？咦！？可疑人物！

妖怪抓马车的情景正在眼前上演！

「雷尔大人，已经取得那项情报了。」

男子脸上缠著白布，将肌肤的露出程度压抑到最大极限，口中说出雷尔的名字。

原来你认识他。你们再晚一点认亲的话，我就要不小心把他踹下去了。

幸好没有做傻事，否则就会亲眼目睹朋友的朋友被我踢下马车，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画面了。

糟糕，光是想像就觉得有趣。

「雷尔大人，一直抓著马车很辛苦，请暂时让马车停下来吧。」

「大家怎么说？」

我跟拜恩都点了点头。看他跌下去虽然满有趣的，但我还没坏心到这种地步。

「这个人是谁？」

外表看起来很可疑，问问应该可以吧？不知道身分的话，总是不太放心。

「他是我雇用的情报贩子。」

情报贩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也窃取了我很多情报？应该就地正法吗？

「不是很紧急的情报吗？就快点说吧。」

「可是……」

情报贩子的视线停留在我和拜恩的身上。是不能被听到的事情吗？该不会又是下流的情报吧？

「他们两位都是当事人，直接说出来无妨。」

「……知道了。」

这个情报贩子好像打从一开始就跟我们一起来到这个国家，在雷尔的指示之下展开行动的样子。

「依据雷尔大人的指示，之后我持续追踪逃亡的卡尼。针对他到底带走了什么东西进行调查的期间，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卡尼是萨尔曼的部下，和我们一起行动的那个家伙。居然能够从猫老师的手中逃走，显然是个厉害人物。可怕的事情到底是指什么？

时间先回到王城被纵火的那一天。

就是我跟拜恩赶往灭火的路上，我使用青蛙魔法的那天晚上。雷尔跟我们分开行动，逮到了纵火犯。

将犯人交给卫兵之前，男子以自己的方式侦讯了纵火犯，而且还是相当残忍的手法。

由于听起来有点恐怖，我就不问到底是什么方法了。

犯人说，他是听从激进派的指示而行动的，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犯人好像还供出萨尔曼的名字。由于当时仍不知道萨尔曼是什么人，为了避免情报混淆，因此男子只是自己记在心上。

之后他趁著我们与萨尔曼会面的时候，做了一番彻底的调查，却没什么斩获。好像是因为萨尔曼采取了彻底的情报封锁。

可是在这次追踪卡尼的过程当中，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情报。

「卡尼偷走的是武器的设计图，我弄到了简单的草稿。」

男子拿出一张图，上面画著类似旋转式机枪的东西。

「这好像是只要注入魔力，就可以连续发射攻击魔法的武器。」

「……激进派居然在制造这种东西？」

「是的。布洛斯想要以这种武器一口气打倒北部，似乎还打算趁势从萨尔曼手中夺取南部的支配权。」

「也就是说，萨尔曼防患于未然。他果然还是希望和平相处吗？」

「……这就未必了。」

据说，萨尔曼很早以前就有许多负面的传言。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整个人充满了狼性。

「萨尔曼好像在搜集周边诸国的详细地图、势力分布图，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情报。」

「所以，萨尔曼的目标是其他国家？」

「是的。恐怕不是不打算将北部纳入掌中，而是对北部这个小小的目标没有兴趣。」

这真的是相当震撼的消息。若真如此，我们非但没有化解这个国家的危机，反而还唤醒了前所未有的怪物。

「这张草稿是我在追踪卡尼的时候，在应该是设计者的家中捡到的。当时，我是在卡尼拜访那个人之后潜入屋内，结果设计者已经遭到毒杀，草稿被丢在角落。之后屋子很快就陷入火海，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设计者完全被他们利用了。」

「似乎如此。这件事跟库丹王国也大有关系，回去之后我会立刻向上呈报。」

「好的，万事拜托了。工作报告到此结束，还请您以同样的方式支付酬劳。对了，再免费奉送一项情报，布洛斯已经于先前遭到毒杀。萨尔曼真的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

说完之后，情报贩子就消失了。

雷尔也大为称许他优异的表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居然连布洛斯都难逃毒手……

这么一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不在了。

「萨尔曼是个比想像中还要棘手的人物。早知道在内战结束之后顺利继承大位时，就应该有所警戒了。」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从现在开始采取对策才是重点。」

马车再度前进。局势急转直下，现在可不是担心其他国家的时候。

行驶途中，拜恩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一直忍著不开口。

「拜恩，有心事吗？」

「……算了，说了也没用。」

「聊天本来就是这样。如果说出来会比较轻松，那就说吧。旅行途中还是需要一点话题的。」

苦思许久之后，拜恩终于开口。

「关于萨尔曼的情报，那家伙改变心意进攻北部的可能性……」

「应该是非常高吧。」

「喂！雷尔！」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克尔利同学。萨尔曼目前对北部没兴趣，不过随著情势改变，还是有可能将矛头对准北部。而且就算只是临时改变主意这种简单的理由，我们也无法肯定不可能发生。」

言之有理。实在是太精辟了，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克洛希殿下应该守不住北部吧。」

这也是事实。继续让南部提升势力，绝对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过这是最坏的情况，就别钻牛角尖了。」

听到那种说法之后，哪有可能这么容易就转换心情？

「刚刚提到的情况，都需要各式各样的想像，我这边倒是还有其他不愉快的话题。这不是想像，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好像还有后续的样子。老实说真的很不想知道，却又不能不听。

毕竟那是劳碌命的雷尔才知道的秘密。

「我从小就待在亚克王子的身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为一个王族到底有多辛苦。亚克王子曾经差点遭到暗杀，光是我知道的部分就有两次之多。幸好都是欠缺计画的不成熟行动，才得以防患于未然。就连政局稳定的库丹王国都是如此，与暗杀布洛斯的萨尔曼为邻的克洛希殿下，更是不用说了。」

原来亚克王子还有这段过去，所以可爱的拉萨也一样啰？

一想到克洛希也有可能面对暗杀的危机，我内心就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随著南部的局势愈来愈不稳定，北部的政局也会陷入不安。面对萨尔曼的暴走，北部根本是束手无策，因此这把火一定会烧到克洛希殿下身上，而且还是不择手段。」

「那家伙……克洛希也有可能遭到暗杀，你是这个意思吗？」

拜恩低声询问雷尔，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

「只能说可能性并不低。这是我的经验谈，历史上也不乏类似的案例。」

雷尔才刚说到这里，拜恩就伸出手掌，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停车。」

语气虽然平静，却流露出坚定的意志，拜恩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把马车停下来。」

我指示车夫停下马车。

停车的同时，拜恩立刻跳出车外。

巨大的身躯以惊人之势飞奔而出，结果让马匹受到了惊吓。只见马匹长嘶一声，前脚高高举起，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再度落下。

「抱歉了，克尔利。」

「为什么道歉？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应该道歉的事情。」

「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到学园了。」

拜恩以坚定的眼神注视著我的眼睛。

「我要留在这个国家，保护那个家伙──保护克洛希。我已经决定了，我想留在这里。」

「不后悔吗？」

「当然不会。虽然必须放弃成为骑士团长的梦想，不过『那又怎样』！」

好一阵子，我一直注视著他。原来下定决心的男人这么帅气。

「我也不会劝阻的。毕竟不管是对拜恩或是克洛希而言，这都是最好的做法。」

「是吗？你也鼓励我这么做吗？那就再见了，吾友克尔利！」

「嗯，再见了，吾友拜恩。」

男人的离别不需要眼泪。

也不需要多余的牵挂。

于是我们立刻让马车再度前进。

「克尔利同学，那把剑……」

「咦！？」

入鞘的长剑，也就是不久之前才完成的『守护者之剑』绽放强光，彷佛诉说现在正是一展长才的机会。

于是我握住长剑。就在这个时候，脑中好像响起了一个声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打开马车的车门，看著逐渐远去的拜恩。

「拜恩！这把剑拿去吧！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把又细又小的剑，不过一定可以保护你跟克洛希的！」

我站在马车上，奋力将绽放白光的长剑扔了出去。

长剑在半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落在拜恩手中。

「谢啦，克尔利！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保重！」

这就是我跟拜恩的道别。

有一种以爽朗平静的心情替朋友送行的感觉。我已经尽力了。

可是，一想到马车变得宽敞多了，内心却又感到一阵落寞。

「难过吗？」

「一个男人下定决心展开旅程，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一点都不难过。」

宽敞许多的马车依旧静静地奔驰。

（插图014）

第三卷 第十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