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闲话一

猫老师为什么站在亚米拉雷王国这一边，又为什么任教于艾雷诺瓦尔学园，今天就来谈谈这段往事。

猫老师，年龄姓名不详，有些人称呼她为猫老大。

大约一百年前，亚米拉雷家的主人移居到现今亚米拉雷王国的土地。当时此处还不够资格称为国家，只是一大片尚未开拓的土地罢了。

亚米拉雷家是当时已经存在的库丹王国的贵族之一。虽然拥有自己的土地，但面积不大，几乎跟废弃的荒地没什么两样。

于是当时的领主波伊亚•亚米拉雷决定舍弃国家，带著所有的族人移居到尚未开化的土地。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吗？虽然感到十分不安，可是我不能在大家面前示弱。」

之后成为首任亚米拉雷国王的波伊亚，曾经在日记中留下这段话。当时的不安与压力想必是非同小可，毕竟他肩负著所有族人的生命。

幸好这块土地以平地居多，而且很快就知道这里的土地适合农耕。

于是他们从小规模的农业开始著手，建立城镇，增加人口。

五、六年之后，附近的土地全都开发了，一旦人口增加，势必需要新的土地。

「开拓森林吧。」

很早以前就有这种声音，不过森林里面有魔物，而且又不知道森林的范围到底涵盖多广，人们的心中充满了不安，深怕一个不小心唤醒了前所未有的怪物。

然而形势比人强。人口增加，土地的产能也日益提升。

他们必须趁著局势大好、人类的产能迅速提升的时候，结束这段苦难的旅程。

于是在波伊亚•亚米拉雷的率领之下，开拓森林的男人们出发了。

工作十分顺利。遇到魔物的话，就交给受雇的佣兵处理，在地人只要专注于开拓即可。这种分工合作的模式，提升了开拓的效率。

当时反对雇用佣兵的人不在少数，但后世普遍认为，波伊亚的这个决定厥功甚伟。

开拓作业顺利进行，某一天，局势出现了重大的变化。

波伊亚率领的拓荒队，遇上了疑似超级魔物的存在。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他们在阳光普照的森林之中发现了猫老师。

当时的文献是这么记载的：

「在森林中发现全身覆盖长毛的怪物。体长相当于成年男性，宛如大叔一般横躺在地上。」

魔物出现了。不，是大叔。不对不对，那是大叔魔物。

每个人的认知各有不同，他们立刻找来佣兵，准备采取行动。

这时出面制止的人，正是波伊亚。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一个弄不好的话，那种体型的魔物可是会造成多人死亡的，还是先发制人吧！」

「不，就魔物而言，对方的气质过于稳重。而且看看那种横躺的姿势，不觉得很有人味吗？」

「啊，波伊亚大人！？」

无视众人的劝阻，波伊亚一步一步走向猫老师。

走近一看，疑似猫咪的生物好像正在吃东西。

「嗯？是谁喵？」

「啊！？……居然会说话？」

「废话喵，你以为我是谁喵？」

「啊！呃……是我失礼了。」

「没错喵，是很失礼喵。连名字也不报上来，没礼貌喵。」

「啊，抱歉抱歉。我的名字是波伊亚•亚米拉雷，在这附近建立了一座城镇，目前住在那里。我算是那里的领导人。」

「原来如此喵。可别对左邻右舍造成困扰喵。」

「好、好的！对了，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猫咪哪来的名字喵？这是常识好喵？」

「真是不好意思，毕竟我只是个乡下人。」

「喔？是有乡下人的感觉喵。」

这就是波伊亚跟猫老师的初次见面。

后人都说，波伊亚当时所采取的态度是正确的。若任由佣兵部队攻击猫老师，亚米拉雷王国一定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写下更灰暗、更艰辛的历史。

「我们需要增加居住区域，因此打算开辟这座森林，不知是否可以？」

「这不是我的森林喵。不要太过分的话，有何不可喵。」

「原来如此，感谢。那我们就继续开辟了。」

自从那天以来，波伊亚与猫老师正式展开交流。

「这座森林的另一边？其实没那么深喵，穿过森林就到大海喵。可以捕捉很多鱼喵。」

「原来如此。每次都承蒙猫老师的照顾，不知道回赠什么礼物才好？」

「嗯～有酒喵？好久没喝了喵。」

「当然有。虽然品质比不上库丹王国的高级品，却也是利用这里的泉水酿造出来的好酒。其实我反而比较喜欢这边的酒呢。」

「是喵？那就拿过来喵。这里有泉水真好喵。」

「是，立刻送到。」

后世有人认为，波伊亚将猫老师误认为守护神了，不过他只是对猫老师非比寻常的强大实力感到钦佩罢了。

他完全没有加以利用，或者是为了保护人民安全不惜阿谀奉承的意思。

他对猫老师报以尊敬的视线──这才是正确的解读。

「猫老师，我把酒拿来了。」

「是喵？喔，还有下酒菜喵。好久没喝酒了喵。」

「我来斟酒。」

「你也要喝两杯喵？」

「是啊，应该可以吧？」

「可是你长得有点抱歉，不太好说喵。」

猫老师的毒舌，从那个时候就存在了。

「您这么说我太伤心了，今天不醉不归！」

于是波伊亚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到镇上。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持续下去，其间并未发生什么问题，城镇依旧十分繁荣。

自从开辟森林之后，城镇的发展尤其显著，拓荒的范围触及大海，人们閧始出海捕鱼，这也造成了人口的爆炸性增加。

人民的生活富裕了起来，除了亚米拉雷家之外，这个时候也有了其他颇有影响力的家族。

因此也出现了差不多该建立一个国家的声音。

人类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只要日子过得安稳，不愁挨饿受冻，就会开始动起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念头，这座新兴的城镇当然也不例外。

街上开始传出声浪，不是狩猎女巫，而是狩猎妖猫。

即使是在和平的时代，还是会有歉收的季节，出海打鱼也当然会出现伤亡。人们开始追究这些意外的成因。到底是谁的错？应该怎么做才对？

他们当然找不到答案，只能向看不见的东西寻求力量以及理由。

「都是那只猫的错。听说那只猫每天都过著吃饱睡睡饱吃的生活。慢著，那真的是猫吗？体型跟巨兽一样，而且还是二足直立步行。那一定是魔物，错不了的！」

原本只是少数人的意见，却在闲得发慌的人们心中点燃了火苗。

有一天，波伊亚接获陈情书。

『请允许我们讨伐猫老师这个魔物。只要得到领主大人的许可，立刻就可以进行讨伐。那个魔物所引发的天灾造成了难以估算的损失，希望可以尽快采取对策。』一开始波伊亚忍不住想要把这份陈情书撕成碎片。这根本就是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然而他无法撕破陈情书。

因为声浪比想像中还要盛大。直到那个时候，波伊亚才发现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这么做，即使这根本是莫名其妙的傻事。

趁著那些激进的民众还没失控之前，波伊亚与猫老师展开接触。

就跟过去一样，带著许多美酒。

「来得正好喵，我刚好想要喝酒喵。」

「猫老师，我今天另有来意，不是来喝酒的。」

「什么来意喵？我最讨厌麻烦事了喵。」

「对不起，是有点麻烦。」

波伊亚将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然后，他最后再提出问题，想从猫老师口中实际听到答案。

「猫老师，天灾和渔夫的死，跟您有关系吗？」

「有关系才怪喵。如果我有这种能耐，早就成为君临天下的神喵。」

猫老师一如往常的态度，让波伊亚笑了出来。

笑了几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民意牵著走了，内心不禁涌现出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的懊恼。

「真是惭愧。为了弥补我问了个傻问题，今天就喝个通宵吧。至于人民那边，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这倒是不必喵。他们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喵。」

猫老师是说真的，不过波伊亚却解读成逞强，抑或玩笑话一句。

波伊亚回到镇上，立刻发布禁止讨伐猫老师的命令，后面还不忘加上『违抗者必将由王亲自严惩』。

第一次触怒波伊亚的人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动实在是荒诞无稽。绝大多数的人全都清醒了过来，除了少数人之外，往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终于到了建国的关键时刻。

内政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对于少数人而言，一直居住森林之中的猫老师实在令人放不下心。

建国最大的阻碍不在内部，而是外部。

若无法获得邻近的大国，也就是库丹王国的承认，亚米拉雷王国的建立将成为国际间的闹剧。该如何取得认可呢？

亚米拉雷家原本就是小家族，没有跟王家沟通的管道。流浪到这块土地的其他人也是大同小异，他们当初住在库丹王国的时候，全都是可有可无的小贵族。

「到底该如何是好？」

波伊亚已经满头白发，却还是拚著老命，为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谋求幸福。

「你最近好像很烦恼喵。」

「看得出来吗？大概是上年纪了吧。」

波伊亚最大的乐趣，还是跟猫老师一起喝两杯。

猫老师的毛发充满了光泽，是跟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美丽。

自己真的是老了。虽然有点落寞，不过几杯黄汤下肚之后，波伊亚立刻把这个情绪忘得一乾二净。

「猫老师是何时来到这块土地的？」

「早就忘了喵。当初这里有个强大的魔物，把它赶走之后，其他魔物就再也不敢乱来了喵。之后就一直在这里悠闲度日喵。」

「这实在是了不起，真想亲眼目睹猫老师的英姿。」

「其实也没什么喵，只是毛发被扯断几根而已喵。」

「有这种能耐，已经算是非常厉害的魔物了。」

这并不代表波伊亚正确估算出猫老师的实力，他只是凭直觉认为猫老师的力量深不可测。

与库丹王国之间的交涉持续碰壁，在此期间，波伊亚的身体随著年龄而日渐衰弱，最后终于卧病不起。

他无法跟最欣赏的猫老师一起喝酒，只能每天过著足不出户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就在双方已经一年多没见面的时候，波伊亚的病情出现恶化。根据医生的诊断，大概已经撑不久了。

因此波伊亚的儿子做了一个决定。

库丹王国的许可到现在还是没影子，不过他决定径自建国。

为了让胼手胝足开拓这块土地的波伊亚•亚米拉雷，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留下建国的丰功伟业。

于是当著躺在病床上的波伊亚面前，他的儿子达利马发表建国宣言。

波伊亚对于这个宣言持反对的态度。他很感激达利马在他临终之前的锦上添花，却又更加盼望所有的子民都可以过著和平的生活。

儿子达利马强硬发表建国宣言之后，亚米拉雷王国于焉诞生。

波伊亚成为亚米拉雷王国的首任国王。

国家建立了，国民的脸上却看不到欣喜的神情。

建国之父波伊亚就快要逝世了，大家的心情自然是好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受到波伊亚牵制的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就是过去试图制裁猫老师的那些人。

他们妄自推断建国之父波伊亚之所以卧病在床，原因就出在那只猫的身上。

「是你害国王病倒的吧！？可恶的妖猫！」

在像个大叔一样横躺在地上的猫老师面前，出现了十名带著十字弓的男人。

猫老师完全是状况外。

「国王？谁喵？」

「还敢问是谁！？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是这种态度！」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喵。」

「就是我们的国王波伊亚•亚米拉雷大人！」

「啊，原来是波伊亚小弟喵。」

「不要随便叫波伊亚大人的名字！瘟神，是你害国王生病的！当初功败垂成的讨伐，今天一定要付诸实行！」

男子一声令下，十字弓同时发射箭矢。

众人将猫老师团团围住，箭矢从三六○度各个方向杀奔而来。

眼看锐利的尖端就要刺入毛茸茸的身躯，结果箭矢突然断裂，失速坠落在地。

「什么！？这个怪物！」

之后又发射了好几次，却没有一支箭矢命中猫老师，全都在命中之前碎裂四散。

「差不多玩够了喵？」

感到厌烦的猫老师将柔软的肉球高举向天，巨雷顿时打在十名攻击者的头上。天空依然是一片晴朗。

「唉，人类真是麻烦喵。而且一下子就死了喵，真的很麻烦喵。」

猫老师走出连自己都忘记住了多久的森林。

身体直立，两只后脚踏著缓慢的步伐。

负责保护王城的士兵见状，无不惊讶得睁大眼睛。

他们频频擦拭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时候妈妈总是说不可以跑进森林，还说那里有一只生吞活人的大猫。

原来那不是骗小孩的说词。惊人的事实正步步逼近。

「做、做什么！？这里是国王的王城！」

「我知道喵，所以才会过来喵。听说波伊亚小弟生病了喵。」

「不能让你进去。像你这种奇怪的东西，还是给我滚吧！」

「不知变通的家伙喵。」

猫老师咏唱魔法，身体顿时飘浮在半空中，飞越高达四公尺的城门。当时的守卫宣称看到一只会飞的猫。

警钟响起，城内陷入一片混乱，神秘的访客也抵达波伊亚的寝宫。

波伊亚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然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人！明知这里是国王的寝宫，居然还闯了进来！」

波伊亚的儿子达利马大吼一声。

「无妨，达利马，这是我的朋友。叫卫兵放下武器，也别再敲响警钟了。」

「父王，您可以起来吗！？」

「当然可以。替我把酒拿来，我要跟猫老师喝两杯。」

见到医生点点头之后，达利马吩咐了下去。

「让我们两个人独自谈谈。达利马，你也到外面等候。」

波伊亚最后的愿望实现了。国王的寝室只剩下以前常喝的美酒、国王，以及一只猫。

「抱歉，猫老师。我生了病，长久以来都无法前往森林。」

「没事喵，现在我们不又可以把酒言欢了喵？」

「感谢猫老师的体谅。像这样几杯下肚之后，还真的很不想死呢。」

「人类向来短命喵。总是马上诞生，又马上死去喵。」

「哈哈哈，也只有猫老师可以这么说。我已经算是长寿了。」

两人将长久以来一直闷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开怀大笑的波伊亚一杯接过一杯，就跟生病之前一样。

「你在逞强什么喵？看起来不是真的那么高兴喵。」

「看得出来吗？真不愧是猫老师。我实在很担心被我丢下来的国民。这个国家尚未得到库丹王国的承认，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才好？这点实在令人不安。」

「原来如此喵，你想太多了喵。当初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人类的生活也很不好过，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喵？」

「……说得也是，就期待犬子的表现吧。」

「若还是放不下心，我倒是可以跟库丹王国的国王谈一谈喵。那个国王欠我不少人情喵。」

波伊亚大吃一惊，不再开口说话，之后又放声大笑。这是他人生最后的大笑。

吃饱喝足之后，猫老师就离去了。

波伊亚在临死之前，确定这个国家将会长治久安。

他最后只留下「猫老师果然厉害」这句话，就离开了人世。

这就是猫老师为后人所知的部分事迹，被当成传记记录了下来。有个艾雷诺瓦尔学园的学生在偶然的情况下拿起这本传记，看过一遍之后脸色一沉，将传记封印在书架的最里面。

「这是不可能的！猫老师居然这么帅！而且还真的会飞！」

那个学生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根据目睹这一幕的其他学生表示，那个学生的头发是红色的。

第三卷 闲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