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三十七话米谢利耶的恶梦

遥远的东方，从朦胧的欧比涅山脉背后，耀眼的光芒缓缓探出头来。

背对著灿然生辉的朝阳，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从米谢利耶市出击。已经看不见悠然支配天空的飞空船，象徵甲罗武德军胜利的黑色巨船，在魔导飞枪与鬼神的淫威下也只能化作废铁，已经没有任何能阻挡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事物存在。他们气宇轩昂地向前迈进，彷佛要一扫国家毁灭、被逼得走投无路而累积至今的郁闷。

与那样高昂的士气恰恰相反，他们的脚步依然缓慢。虽然投入了最新型机『雷冯提亚』，但他们的战力还是以『塔之骑士』为主。在行军速度上甚至不如黑骑士。

此时，耳边传来敌方进军渐渐逼近的地鸣，不安地僵在原地的黑颚骑士团这才回过神来。

「殿、殿下……敌人要来了！请下达指示！」

在驻留在甲罗武德军最后方的旗舰上舰桥里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克里斯托瓦尔。钢翼骑士团的灭亡彻底推翻了他们的战术，要撤退，还是迎击？能够为他们指示方向的只有他这个指挥官了。

一滴汗从额上流下。既然计画遭到破解，本来应该暂时撤退、重整旗鼓，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下达这样的命令。

甲罗武德军最强的黑颚骑士团与前所未见的航空战力钢翼骑士团，已投入这等战力却无法给濒死的对手最后一击，如果就这样撤退，叫他怎么向留在旧王都的王姊交代？再说，黑颚骑士团的战力依旧毫发无损，又让状况变得更加复杂。还能继续打——这个事实扭曲了他的思考。

「…………黑骑士队采取横列壁型阵形。敌军本队马上就会过来，我们要开始反击！各位骁勇善战的甲罗武德骑士们，不要怕。敌人不过是群杂兵败将，没有人能在野战胜过黑骑士。你们就尽情发挥实力，展现黑颚骑士团的力量吧！！」

思索片刻后，他下达了这样的指令。甲罗武德军遵从旗舰所发出的命令，拿出算不上旺盛的战意准备迎击。大军没有进入米谢利耶附近的森林里，而是在平原上摆出阵形等待。刚健无比的黑铁骑士举起长枪一字排开，展现出至今威严仍丝毫无损的模样。很快地，士兵们也挥开心底的疑虑，对于黑铁光辉的信赖超越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没有怒吼，也没有铠甲的摩擦声，不自然的沉默支配著全场。黑骑士们一动也不动地将枪尖指向森林。僵持不下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森林暗处出现浑厚的金属反光。那是全身围绕著『华尔披风』，像是塔一般的身影，克沙佩加时主力机——雷斯瓦恩特•维多。

进入彼此视野中后，双方没有交谈就直接展开了法击。平静的林木摩擦声顿时被战斗的噪音取代。

「最前列，架好盾牌前进！把他们关在森林里！！」

组成横列阵的狄兰托最前列随即迈步向前。它们架著长枪与厚重的盾牌，装备在黑骑士中也算特别坚实。他们一边用盾牌挡下从森林深处如雨般倾泻而来的法弹，一边靠蛮力向前推进。

甲罗武德军的战术是在己方容易行动的平原布阵，并将敌人困在行动受限的森林里，因此才让原本就具有压倒性防御力的狄兰托另外装备盾牌，用完全依靠蛮力的战法缩短距离。这策略是用以对抗拥有强大远距离攻击能力的塔之骑士。

卷入法弹暴雨中的林木被轰成碎片。在无止尽的凶猛爆炎中，狄兰托不断前进。就算机体再怎么坚固，持续暴露在攻击之中仍毫不退缩的模样，足以看出黑颚骑士团训练有素。

即使因毫不间断的猛烈法击而受到损害，黑骑士们还是眼看就要进入长枪的攻击距离了。塔之骑士的近身战能力几乎为零，只要靠得够近，胜利就会是他们的。

「抓到了，克沙佩加的稻草人们！虐杀他们，突击、突击！！愿甲罗武德王国荣光永在！！」

用黑铁铠甲将法弹弹飞，他们猛地冲入敌阵。长枪将可怕的质量转换成破坏力，化为一击袭向塔之骑士。两军冲突的声音有如远处雷鸣，冲击撼动了大地。

♦

另一方面，在米谢利耶市内。

在市中心的宅邸内，王女埃莉诺双手紧紧交握，虔诚地献上祝祷。祈祷的对象可能是所谓的神，也可能是已过世的父亲。

她的心情有如脖子上抵著一把利刃，彻夜未眠。对她而言，这一夜甚至感觉比旧王都戴凡高特陷落的那一晚还要漫长。不只是她，不论是骑士还是非战斗人员，都带著祈祷的心情等待天亮到来。

这场仗对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而言可谓孤注一掷的豪赌。毕竟就算是为了作战，还是将他们的心脏——王族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假如战败，他们这次就真的得灭国了。

他们之所以要背水一战，全是为了『将飞空船集中在同一处』。飞空船能在空中来去自如，神出鬼没并且拥有强大的战斗能力。铲除开战以来就让克沙佩加王国吃尽苦头的飞空船，是进行反击时的最优先目标，同时也是最大的难关。

为了与飞空船一决胜负，他们采取了某个手段。说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洒下『诱饵』而已。

铜牙骑士团的袭击，使得甲罗武德军掌握了他们当成根据地的米谢利耶方位。在东方面临混乱的状况下，甲罗武德军为了尽速镇压，势必会把矛头第一个指向逃走的王族。一如他们所预料的情况，甲罗武德派出大军向东侵略，其中当然包含拥有飞空船的钢翼骑士团。

这之后就简单了。位置曝光后仍继续留在米谢利耶，这样一来，甲罗武德军自然会把战力集中到同一个地方来。为了胜利『必须让敌军大半的战力都集中在一起』，这样的战术几乎算得上疯狂。若是走错一步，就可能演变成被庞大战力击溃的结果，是危险至极的赌注。

这一夜，克沙佩加军赌赢了。由银凤骑士团监制、穷凶恶极的破坏之枪就等著毫不知情的的甲罗武德军发动夜袭，而且也一如他们计画，击退了飞空船，将战场拉回大地。

平静的朝阳下，面前只剩下甲罗武德军的主力——黑颚骑士团。与获得银凤骑士团协助，准备了强大新武器的空战相比，地面的战斗完全是在硬碰硬，没有任何人预料得到结果。

「听说近卫队的前端已经与敌军接触了。」

「……………这样啊……」

马蒂娜来到不断祈祷的埃莉诸身边，告诉她状况。

埃莉诺松开颤抖的指尖，抬起铁青的脸庞。就算是为了反击侵略者而战，命令士兵们出征的还是身为王女的自己。虽然只是命令，但这对仅仅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是多大的负担啊。

她没有上前线指挥军队的能力。唯一办得到的事，也只有压下心如刀割的心情祈求胜利了。

「艾莉，这样对身体不好。战事方面里思会努力的，你现在最好休息一下。」

她那不寻常的模样令人担心，马蒂娜忍不住轻声劝诫。年纪尚轻，又因为劳心显得有些憔悴的王女，看上去就好像快折断一般脆弱。其实她的身体状况还不能说很健康，万一在战争期间，王女都这样硬撑著而倒下的话才是大问题。不过，埃莉诺只是慢慢摇了摇头回答：

「士兵们正赌上性命与侵略者战斗著。就算我这个王女再怎么无力，只有我舒服地睡著怎么行呢？何况我的骑士也在那里……」

王女明确的意志变化让马蒂娜惊讶得瞪大眼睛。前几天还怕得不敢从笼子里出来的小鸟，如今正展翅欲飞。只是意外固执的这点不知道是遗传到谁呢。

马蒂娜开始从这个国家乌云笼罩的未来中，感觉到一丝希望。她也怀著祈祷的心情，将思绪送往米谢利耶郊外的森林。

♦

面对冲上前挑起近身战的黑骑士，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也大动作地回应。

原本模仿甲罗武德军，像是要筑起一道墙般列队的塔之骑士拉开了间隔。从打开的缝隙中出现了原本在后方待机的骑士，向黑骑士发起挑战。它们是以最新型机『雷冯提亚』为中心所编成的步兵战力。

其中还有一道黄金的光辉闯进战场中央——

「哈哈哈！哪能让你们靠近城市！」

埃姆里思驾驶的『金狮子』正面朝著狄兰托冲过去。由于双方都是高输出动力的机体，产生的强烈冲击波掀起一阵狂风席卷周遭。

「你们！这些家伙能跟狄兰托较量吗！？」

不只是金狮子，附近的雷冯提亚队也向狄兰托发起了近身战。克沙佩加的主力塔之骑士不擅近身格斗，看准这一点而强行拉近距离的狄兰托队，则因为雷冯提亚的登场踢到了铁板。

将摆明了有缺陷的塔之骑士放在最前方，刻意诱导敌人的行动——甲罗武德军又一次中了克沙佩加军的计谋。

当甲罗武德军挺出的枪尖变钝，失去了突破力时，维多队慢慢地改变位置，从正面对峙的阵形转换成松散的包围阵形。金狮子率领的雷玛提亚队虽然能与狄兰托正面交战，但是数量却不多，它们的任务是在这种关键场面，专心将敌人挡在原地。雷斯瓦恩特•维多搭载的多连发魔导兵装发出了凶暴的魔法光芒，塔之骑士才是克沙佩加军真正的攻击力。

有如暴风雨横扫一般激烈的法弹轰向甲罗武德军。他们既无法接近，枪尖又被雷冯提亚队挡了下来，甲罗武德军在森林中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这期间，暴露在法击下的黑骑士一架又一架倒下。

「呜，这样下去损害太大了……！暂时撤退，重整态势！！」

身为前线指挥官的中队长高声怒吼。局势明显朝著对他们不利的方向进行，需要重整旗鼓的时间。甲罗武德军放弃攻击，转而加强防守并开始撤退。一边牵制看准机会就想追击的克沙佩加军，一边退出了森林外。

但是退到平原后，他们眼前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

场景稍微拉回到过去。

就在森林中两军即将相接的时候，黑颚骑士团的中卫部队在后方进行著战斗准备。配置在最前方的黑颚骑士团虽然都是精锐，但随著战斗愈演愈烈，消耗也更为剧烈。不久后就会进行战列交替，改由中卫部队补上前列。

中卫部队提防周围，感受著振奋人心的昂扬感，慢慢走向森林——就在这时，空中突然落下许多影子。

他们诧异地警戒天空，看见一支支划出拋物线、越过森林的魔导飞枪袭来。强劲的重力加速度让它们轻易贯穿黑骑士的重装甲，将机体钌在地上。金属每发出一次尖锐的悲鸣，就有一架黑骑士变成了被固定在地面上的奇特装置艺术。

「怎么可能！标枪居然能射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呜，把盾牌举到头上，下一波要来了！」

幸免于难的黑骑士们惊慌失措。在战场上他们不可能掉以轻心，但是怎么也料想不到在与前线有段距离的这个地方，更别说是从头上会飞来致命性的攻击。事实上，普通的标枪的确不可能飞越森林射到这里来，不过出自银凤骑士团之手的最新型兵器『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所射出的『魔导飞枪』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黑骑士们一认知到危险就立刻将盾牌举到头上防御，确实不负身经百战的勇者威名。然而，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警戒一般，拖曳著红莲光辉的异形战士飞过天空。

「找〜〜到了！这里有！好多〜〜呢〜〜！！」

那是伊迦尔卡。它跟在魔导飞枪后头越过森林上空，顺著劲势就那样冲进黑颚骑士团的正中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黑骑士们朝著天空高举的盾牌正好成了伊迦尔卡绝佳的立足点。受到如流星殒落般飞踢直击的黑骑士，不敌压倒性的冲劲倒了下去，坚韧的绳索型结晶肌肉应声断裂，承受不住的关节猛然粉碎，就这样被夹在盾牌与地面之间压毁了。

「森林里面太多障碍物不好活动，所以就来这边打扰啰！」

正合适的立足点让伊迦尔卡得以抵销著地的冲击。它以极为自然的动作举起铳装剑，从变化为魔导兵装模式的剑中，射出带著眩目闪光的法弹。

唯有伊迦尔卡丰富的魔力供给才可能产生的大输出功率法击，将黑颚骑士团卷入了爆炎的漩涡之中。整齐列队的黑颚骑士团因此陷入连混乱都不足以形容的状态。

「不要退缩！让闯入我们包围中的愚蠢之辈认清自己的份量！！」

虽然还无法理解状况，但仅凭著战意振作起来的他们果断地准备反击。陆续启动背面武装后，就开始进行猛烈的法击。只身闯入队伍正中央的鬼神等于一开始就被包围了，这个敌人原本该为自己的愚昧付出性命作为代价。

「反应不错……这样的话，我也要拿出伊迦尔卡的全力拚了！！」

但是法弹还来不及打中，艾尔就向键盘输入了指令。有如外衣包覆的魔导喷射推进器火焰向下喷出，将伊迦尔卡再度送上了空中。艾尔俐落地脱离敌人包围后，一副接下来轮到自己进攻的样子，启动了伊迦尔卡的远程追踪兵器『执月之手』。背上四只手臂的手腕脱离，拖著炽焰轨迹飞了出去。

面对敌人极度异常的机动性和攻击力，狄兰托的反应可说缓慢得致命。猛烈加速的『执月之手』犹如见缝插针一般，无视狄兰托厚重的装甲刺了进去。伊迦尔卡庞大的出力将『执月之手』更加强化，赋予它不输给狄兰托装甲的强度。

「唔，诡异的攻击！别以为这点程度能打倒黑骑士……！？」

足以挖开黑骑士装甲的『执月之手』威力的确不容小觑，但是狄兰托也没柔弱到一击就被打倒。黑骑士在铠甲上还插著『执月之手』的情况下，把背面武装对准了空中的敌人，打算将它击落。

「来吧，伊迦尔卡。让大家瞧瞧你的厉害！远程兵装『执月之手』真正的机能……『引爆』！！」

艾尔藉由直接操纵将魔法术式送进了『执月之手』，术式上纪录著大气压缩与爆炎的魔法组合。剎那间，被『执月之手』刺中的狄兰托就从内部喷出猛烈的火焰爆炸了。利用原本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机能，从命中的地方轰炸机体内部。就算是以厚重装甲为傲的重装机狄兰托，从内部遭到烧毁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四架黑骑士一瞬间化为废铁，迸散出火焰与零件。

「噫、噫噫

……！？」

被炸飞手臂打中的后方骑操士发出悲鸣，他的大脑拒绝理解现况。对绝对信赖黑骑士力量与装甲的甲罗武德骑操士们来说，它们体无完肤地被轰成碎片的画面，已足以毁掉他们的精神支柱了。

他们笼罩在恐惧中的思维，再度因为鬼神震耳欲聋的咆哮陷入进一步的恐慌之中。主机构『皇之心脏』响起最大的轰鸣声，身缠推进器火焰的伊迦尔卡再度飘然落地。两手所持的奇异大剑一挥就砍断了狄兰托的手臂，必杀之手则像在附近寻找下一个猎物似地在空中飞舞。

「怎么了？还有还有，还有还有还有这么多嘛，继续打过来吧！让我们幻晶骑士继续战斗吧！」

能够充分发挥亲手打造的爱机力量的战场，对艾尔来说简直是座乐园。他满怀兴奋地驾驶伊迦尔卡，刻意往敌人较多的方向冲过去。铳装剑朝著惊慌失措的狄兰托砍下，法弹卷起烈焰，『执月之手』穿过混乱，将一架架狄兰托烧成废铁。

黑颚骑士团最大的不幸，就是构成战斗主力的黑骑士和伊迦尔卡实在太相克了。黑骑士们拚死的反击，却都被伊迦尔卡藉由魔导喷射推进器的机动性回避开来，而伊迦尔卡以脱离常轨的速度发出的攻击，他们又完全无法躲开。他们自豪的腕力如果打不中就没意义，但厚重的装甲却挡不住伊迦尔卡强得离谱的火力。

就算想利用数量围攻，可是鬼神不但能在地上来去自如，甚至还能飞天。那样的机动性完全超出常识之外，已经不是黑骑士应付得了的敌人。

「怪、怪物！你这可恨的怪物————！！」

结果他们在狂暴鬼神的淫威前，只能像无力的猎物般坐以待毙。

原本就只能单方面遭到蹂躏的黑颚骑士团，眼前又无情地袭来更大的威胁。一群巨大的骑兵气势洵汹地从森林中跃出，是泽多林布尔牵引的第三中队的货车部队。魔导飞枪的远距离攻击结束后，嗰们就换上突击用的装备过来了，货车上还载著第一中队和第二中队的法击手。

「团长闹得很厉害呢-一敌方阵形和注意力都乱了。我们就从外侧削弱，动手啰！！」

第三中队长海薇驾驶的泽多林布尔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以此为信号，货车队一齐发动了攻击。

泽多林布尔举起的骑枪刺穿前进路线上的黑骑士，货车上的卡迪托雷则朝四面八方射出法击。鬼神在中卫部队的中心旁若无人地大闹，外围又有货车队逐渐削弱黑骑士的战力。

「搞什么……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竟然如此轻易就将黑骑士的精锐……！啊啊，怪物……这些可恶的死神！」

如同遭大浪拍打过的沙堡般，黑颚骑士团的崩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无法巩固防守、攻击不得，最后想逃也逃不掉，甲罗武德军的中卫面临溃散。全场充满轰炸与金属破碎的声响，他们最终落得毁灭的下场。

——这是否该称之为悲剧呢？甲罗武德军的前卫部队撤退后见到的，正是这地狱一般的光景。

他们应该要和保留战力的中卫会合，但是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太过凄惨。映入眼帘的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散落一地的黑骑士残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骑士才会被破坏得如此彻底？这一切都超乎他们的想像。

「怎么可能……中卫部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跟什么东西战斗！？」

他们背后还有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追兵正在逼近，因此不得不从森林里出来，踏入破灭的荒野之中。踏出一步的他们马上从破坏殆尽的战场中央发现会动的存在，一瞬间还以为是幸存的同伴，但又很快舍弃了这个想法。

察觉到从森林中出现的他们，『那个』回过头来。那东西怎么可能是同伴？因为他们的军队里根本不会有幻晶骑士蠢动著六只手臂、长著一副因愤怒而扭曲的人类脸孔。

那个东西背后有阵烟尘涌了过来。人马骑士踏过散乱四周的黑骑士残骸，拖曳著巨大的马车跑过来。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造成这场破坏的原因是什么，除了这个鬼神和异形骑兵以外别无可能。

「鬼面的、死神……！」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依然从背后步步进逼。前卫部队跟敌人战斗的时间应该没有多久，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成这样的破坏？在场没有人想得透。

不久，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主力部队终于追上因目睹过于凄惨的景象，而裹足不前的甲罗武德军，随即开始歼灭敌方兵力。没时间犹豫了——明知前方危险至极，他们的活路还是只有向荒野前进。

怀著悲壮的决心，英勇上前挑战银凤骑士团的黑颚骑士团前卫部队，不一会儿就全军覆没。

♦

甲罗武德军最精锐的黑颚骑士团溃败了。

从头到尾，克里斯托瓦尔都只能呆然地眺望那个过程。也不能只怪他，旗舰上舰桥里的人全部都呈现一样的状态，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追上战况的变化了。

虽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克里斯托瓦尔才领悟到这一仗毫无胜算的事实，完全找不出任何一丁点足以致胜的机会。

目前还活著的只剩下旗舰和后方的些许兵力，就连指挥功能还存在这件事都要算意料之外的幸运吧。面对如此彻底的破坏，就算军队仓皇溃逃也不足为奇。他们现在剩下的选择只有就这样迎接全灭，或者在全灭前多少让一些人逃跑，只剩这样而已了。

「那就是……多罗提欧说的人马骑士，还有鬼神！！不可能。那种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克里斯托瓦尔在此时想起来了——那些从冯塔尼耶抢走克沙佩加王族，还有单枪匹马毁了多罗提欧指挥飞空船的异形幻晶骑士。克里斯托瓦尔自认为相信了多罗提欧赌上性命的证言，但心里某处依然存疑。若是听进多罗提欧的话事先提防，这场仗将会采用不同的战术。他只觉心中后悔莫及。

「传令全军撤退……撤退！在那些怪物追上来以前……动作快！！」

不知不觉间，他的口中变得如此乾渴。这道用嘶哑的嗓音低声传达，错失良机的命令，究竟还有多少士兵是神智清醒地听著？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慌慌张张动了起来。

起风装置扬起风，旗舰开始掉转船头。幸伊的少数黑骑士们也追著后退的船脱离战场，必须趁那些大闹的怪物们还没发现以前摆脱绝境才行。他们已经没有身为甲罗武德军精锐的自尊心了，恐惧正催著他们的双脚赶快逃跑。

可惜他们深切的期盼依然落空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愈靠愈近。由行动迟缓的黑骑士所组成的地面部队不可能逃得过泽多林布尔。

展开追击的第三中队，一个个追上殿后的黑骑士。

「殿下，请、请看那里！地面部队正受到敌人追击。这样下去就算是黑骑士也……！！」

「那又怎么样！？叫我去救他们吗？凭我们现在有的战力顶多也只能同归于尽。不说这个了，通知骑士像提升起风装置的输出力量，以尽速脱离此地为最优先行动！！」

空中的旗舰俯视著转眼间陷入混战的地面，将起风装置的动力提升到最大。就算放下旗舰上的幻晶骑士助阵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他的判断可说极为妥当。只不过，那和逃不逃得过敌方攻击又是两回事了。

「有一艘！要逃走了！！」

「就这样带过来真是做对了！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放过你们！？」

有两架泽多林布尔与第三中队分开行动，是奇德和亚蒂驾驶的机体。他们的机体和换成近战装备的第三中队不同，身上仍带著垂直投射式连发投枪器。一发现准备逃走的旗舰，就立刻投射出所有的魔导飞枪。

剧烈震荡袭击船只，克里斯托瓦尔明白敌人的獠牙已经咬过来了。

「呜喔喔！?该死，损害、报告损害！我们还没坠落！！不要放慢速度。无论如何都要到达冯塔尼耶……！！」

他慌张地下达指示，却在看到舰桥窗户外的光景后哑口无言。

飞空船下方有东西迸散出轰鸣和爆炎冲了过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意创造出的破坏鬼神，靠著魔导喷射推进器压倒性的速度亲手抓住飞空船，然后降落在船上。

「怎么可能，竟然能飞到这个高度！?这怪物到底……」

克里斯托瓦尔起身离开船长席，瞪著正要站起来的鬼神。这时，转过头来的鬼神与他四目相接，令他全身窜过一阵深不可测的恐惧。那是何等疯狂啊？鬼神脸部竟戴著模仿盛怒的人脸面甲。不仅力量，连外型都远远超乎幻晶骑士的常识。

「可、可恶……你这怪物！我、本大爷怎么可能害怕！！」

心中沸腾的焰火压过了恐惧，那是『愤怒』的感情，讽刺的是——克里斯托瓦尔在这个场面才因为自己的怒斥而回过神来。他立刻从席上一跃而起，跑向飞空船的机库。

「看样子，差不多要画上句点了呢。」

艾尔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操纵著鬼神【伊迦尔卡】。就在他意气风发地在旗舰上准备踏出第一步时，船体顶部的一部分抢先打开了。在他兴致盎然地凝望的视野中，打开的洞口由升降机送出一架幻晶骑士。

「你这怪物！谁准你站在这艘船上？知道这是我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的船，还敢如此无礼！？」

装饰著镶金边的纯白铠甲与闪闪发光的纹章，这架优美机体很明显和量产机不同层次。它正是当初葬送了国王骑『卡尔托加•欧尔•克谢尔』，并毁灭克沙佩加王国的甲罗武德王国旗机『阿凯罗力克斯』。

驾驶座上的克里斯托瓦尔用满布血丝的双眼瞪著鬼神。重金打造的王族专用机阿凯罗力克斯拥有全甲罗武德军最顶尖的性能，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信心。即使如此，希望依旧很渺茫，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坐以待毙。

「看你干了什么好事，竟敢毁掉我的军队！还把脑筋动到我的船上？所作所为简直令人无法容忍。面临我的亲自制裁，你该感到光荣！！」

克里斯托瓦尔鼓舞自己，让阿凯罗力克斯拔出剑，而在对面的鬼神座舱中，艾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既然载著王族，表示这艘船是旗舰啊。那架机体的背面武装和格斗装备，是标准配备呢。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充满自信……我很期待喔？」

魔导喷射推进器咆哮著开始响起进气声。鬼神随手举起铳装剑，踏出一步。光是这样就让克里斯托瓦尔有种心脏被猛然揪住的恐惧感，他鞭策自己驾著阿凯罗力克斯冲上前。毕竟战场是在狭窄的飞空船顶，一开始就身处剑的攻击范围内了，多加算计或保留实力都没有意义。

它用足以作为最高级机体证明的流畅动作，使出了无法想像较其更凶猛的凌厉斩击，同时启动背面武装，朝鬼神猛烈轰炸。如果敌人是一般的幻晶骑士，那么这有如烈火般的必杀攻击早就为此战分出胜负了吧——只可惜这一切都对鬼神不管用。在压倒性的输出力支持下，鬼神轻盈地挥舞沉重的铳装剑，将射来的法弹轻松弹开，还顺便砍断了阿尔凯罗力克斯趁隙袭来的剑锋。

「竟、竟然毫不费力……难道本王子的攻击只算得上儿戏吗！?」

克里斯托瓦尔发出呻吟，踉跄地让机体后退，全身颤栗著拔出备用剑。竭尽全力的一击已被轻松挡下，当现在采取守势的鬼神展开攻击时，就是他的死期了吧？身为战士的直觉这么警告自己，而且他的手上没有足以颠覆这一切的筹码。

「……慢著，鬼神的骑操士！你应该是魔兽守卫【弗雷梅维拉】的人吧？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克沙佩加！是基于王族间的亲缘吗！?还是魔兽守卫盯上了这块土地！?」

一不做二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以言语代替剑戟。虽然口才不如王兄和王姊，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要求太多。

「不对，因为亲情而上战场的少爷【殿下】喔。我只是本著骑士职责挥剑，顺便享受跟幻晶骑士的战斗【祭典】而已。」

从戴著凶恶面甲的鬼神骑士传来的可爱嗓音实在太不搭调，让克里斯托瓦尔差点陷入混乱，同时又从他的回答中找到一线希望的光芒。

「哈、哈哈！原来你的行动和国家、信念都没关系啊。那么，就带著那个怪物幻晶骑士到我这边来吧！你的力量只作为区区骑士实在太可惜了，投靠我的话，就赐予符合你期望的地位！还有，我们甲罗武德的目标是继承古老大国【法达阿帕丁】，会一直战到吞下所有西方诸国为止。这么一来，鬼神，你想要的战场也帮你准备好了！如何！！」

这可说是生性傲慢的他，所能作出最真诚的劝说了。

「唔，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获得国家赐予相当地位的人物。你能够拿出与之相应的报酬吗？」

原本以为会被断然拒绝，但是这比预料中有希望的回应，让克里斯托瓦尔顺势说下去：

「呵呵，这点不用担心。我可是第二皇子，还是甲罗武德王国军的总司令！我国国力可不是魔兽守卫那种乡下国家比得上的，随便就能给你比之前高出『一倍』的地位！……如何？如果你有那个意思，就为你准备爵位吧！」

阿凯罗力克斯像是要欢迎伊迦尔卡一般大大地张开双手，驾驶座上的克里斯托瓦尔渐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他把鬼神提出的交涉视为『抬高价格』。换句话说，鬼神已经咬上他给的诱饵了。因此提出比既得地位更好的待遇，在交涉上是理所当然的选项。

他确信自己成功说服了鬼神，因为现在提出的条件可不是优渥两字足以形容的。单枪匹马就能扭转战局的幻晶骑士技术，以及操纵它的骑操士——若是可以得到这些，奉上爵位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脚下这片名为克沙佩加王国的『广大土地』不管给多少都不会心痛。

渐渐恢复从容与狂妄的克里斯托瓦尔那自信满满的态度，却被艾尔接下来一句话给狠狠击溃了——

「哦哦。那么……意思是贵国幻晶骑士的开发制造，以及流通管理的所有权限，还有全部骑士团的优先指挥权都归我管理吗？」

闻言，克里斯托瓦尔先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不禁沉默，接著心生困惑，最后火冒三丈，握紧拳头大叫道：

「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个骑士……不，就算获封爵位也一样！除了国王以外，不可能会有那样大的权限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实际上，我在本国的确拥有这样的权限。带来这里的骑士团不过是我马上能调动的兵力而已。」

说著，艾尔脸上露出极其不怀好意的笑容，鬼神随著他的话扳著手指数了起来：

「首先，在国内幻晶骑士的开发制造方面，拥有相当于陛下代理的命令权，再说基础开发本来就几乎是由我带头规划的；能够控制运输流通的细节，只是因为麻烦所以懒得管；至于国内骑士团的调动优先权，我也有遇到上级魔兽灾害时对全骑士团的指挥权限。根据情况，说不定还优先于陛下的命令喔？啊，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管理领地，爵位就不用给我了！」

坐在阿凯罗力克斯上这件事可说是克里斯托瓦尔的幸运。要说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他正露出一脸蠢相，毫无威信可言。

鬼神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到底哪里的『王国』、『国王』会赋予连爵位也没有的骑士如此庞大的权力？假设接受这样的条件，就要给他等同王族【克里斯托瓦尔】的立场才可能实现，他绝对不可能答应。他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并不知道艾尔那些辉煌的功绩，也无法理解他在国有大难时被视为最后防线的可靠。这个机器人狂，只身一人就能改变整个国家面貌的热情，更是远超乎他的想像。

他全身没来由地发起抖。见敌人沉默下来，对这结果早有预料的艾尔盘起双臂，觉得自己好像太坏心眼了。

「如果想活命的话，你看这样如何？要是你肯从幻晶骑士上下来，我就不攻击了。当然机体我会收下。」

这番话可说是艾尔最大的『温柔』。纯粹的机械狂心中并不存在『对敌队幻晶骑士手下留情』这样的概念，但是反过来说，只要从幻晶骑士上下来就不再是攻击对象【怎样都无所谓】。

「……你这家伙……到底、到底要瞧不起人到什么地步！挡在我等霸道之前的，不论拥有何等力量也是愚蠢之辈！！你这狂人，以为本王子会向你的慈悲屈服吗！?」

但是，这时克里斯托瓦尔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艾尔扭曲的温柔自然无法传达给他，听在他耳里只像是最后通牒。

他顾不得立足点和实力差距，只凭著一股激情就卯起来发动攻击。阿凯罗力克斯挥下备用的剑，施放法击冲上前。这次伊迦尔卡也不是只有抵挡而已了，它才用魔导喷射推进器躲开法击，下一秒就带著爆发性的加速度挥下铳装剑，将阿凯罗力克斯的剑连同右手一起粉碎。

受到强烈冲击的阿凯罗力克斯失去平衡，像跳舞似地踉跄几步。这期间从视野外飞来的『执月之手』刺入阿凯罗力克斯的脚，而随后激起的地狱之火将其炸个粉碎。转眼间失去手脚和战斗能力的阿凯罗力克斯差点从旗舰上滚落，又被伊迦尔卡在最后一刻踩住。

「不行喔。我很不擅长对幻晶骑士【机器人】手下留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要不要从幻晶骑士上下来，把机体交给我？」

被翻来覆去的阿凯罗力克斯驾驶座中，克里斯托瓦尔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随著意识逐渐清晰，令他痛切体会到充塞心头的败北感。

剎那间，一股气血涌了上脑，他冲动地拉下操纵杆。阿凯罗力克斯唯一完好的左手朝伊迦尔卡的脚狠狠揍下去。用足以砸烂拳头的威力挥下的这一击，让伊迦尔卡踏住自己的脚缩了回去。失去支撑的阿凯罗力克斯从飞空船滚落，最后被拋上了空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怪物！本王子怎么会如你所愿！我并没有输给你，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有尊严的死……！！」

话还没说完，阿凯罗力克斯就到达地面了。冲击扬起一阵尘土，它的全身支离破碎。就算是使用了强化魔法的幻晶骑士，也承受不了从高空落下的撞击。看著与旗舰机一同果断迎向末路的甲罗武德第二王子，艾尔不禁钦佩地赞叹：

「和自己的机体一同牺牲，是很不错的决心。包括这艘飞在空中的船，你们的武器让我玩得非常愉快，真是个『好战场』。虽然只是一点小意思，就让我为你祈求，希望你也有『美好的来世』吧。」

他算是相当真诚地对敌将献上祝福，然后马上采取下一个行动。伊迦尔卡转过头，将铳装剑指向旗舰的舰桥。凶恶的魔导兵装毫不保留地显现出致命的杀气，锁定了船员们。

「好了，控制这艘船的人应该都有听见吧？马上让船降落，并且交给我。如你们所见，抵抗也是白费工夫。」

至今都只是茫然眺望事情发展的船员们，像被雷打中一般抖了一下，立刻表示投降。旗舰开始慢慢降落，这成了宣告米谢利耶一役结束的信号。

♦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站在王座旁的第一王女卡特莉娜盯著眼前不停磕头的黑颚骑士团士兵，用没有附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问道。

「启、启禀殿下！！进攻米谢利耶的结果……隶属我方的黑颚骑士团，损耗了九成黑骑士。钢翼骑士团全二十四艘飞空船中的十艘遭到……击沉！没有一艘船无恙返回！」

濒死的黑颚骑士团回到甲罗武德军中央护府已经是前几天的事了。幸存士兵带来的报告超越冲击或惊愕所能形容的程度，深深扎进卡特莉娜的胸口。

道也难怪。这场侵略战投入了甲罗武德王国的主力部队黑颚骑士团，更派出堪称精锐的一百架机体，却是以空前的惨败告终，平安回到戴凡高特的黑骑士甚至不到中队规模。不过，最令卡特莉娜感到赝惊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士兵接下来说的话——

「然后，指挥旗舰的克里斯托瓦尔殿下……与跑到飞空船上的敌人交战……结果从上空坠落，因此歼命！！」

长特莉娜有好一会儿露出平常绝不会让人看见的茫然表情，之后才渐渐理解状况，从四肢末端窜起一股颤栗。

黑颚骑士团全灭，而她的弟弟死了。这是为什么？太大意轻敌了吗？不能否认首战辉煌的成果让他们有些骄傲自恃，但是再怎么说，这次的损害都太大了。怎么可能会有军队以自身的毁灭为前提行动呢？更何况在派出钢翼骑士团多艘飞空船的条件下，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输。

思緖纷乱的她忽然发现——既然克里斯托瓦尔死亡，自己就踏上身兼甲罗武德军总司令的重要地位，在部下面前不能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动摇。

「…………我明白了。你立刻退下……！」

她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这是她用仅存的理性挤出的最后一句话。现在需要冷静下来的时间。

等黑颚骑士团的士兵飞也似地离开后，卡特莉娜立即屏退谒见厅里的人。她的情绪即将爆发，为了不让丑态暴露在他人面前，也只能把其他人赶出去。

在只剩她一人的谒见厅里传出了呜咽声。身为王族，从小到大接受的高等教育也无法让她控制所有的情感，姊弟之情让她为克里斯托瓦尔伤心落泪。

她沉浸于悲伤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悲伤随著泪水流逝，接著感受到的就是怒气。亲人被夺走的愤怒让她选择采取下一个行动——

「我绝不原谅……害克里斯丧命的敌人，但就算要为他报仇，这次也败得太难看了。失去黑颚骑士团的此刻，我们的战力不足。」

一恢复冷静，她不由得为事态的严重性抱头苦恼。

黑颚骑士团受到的损害非同小可，但是飞空船遭到击落才是更大的问题。至今飞空船都是无敌的存在，同时也是维持甲罗武德军不败神话的核心，如今却一口气被击落了十艘。这将对甲罗武德军造成比黑骑士毁灭更深刻的影响，虽然她无法立刻想像出具体上，到底会产生多坏的影响。

「先增加黑骑士……不行。想要扳回一城，果然只能靠飞空船，可是那些飞空船被破坏了那么多，表示维持原状很危险。得赶紧强化飞空船才行……真是，没想到连钢翼骑士团都毁了，想必高加索卿也会大感震惊吧。」

「是啊，是啊。对我来说真是惊天动地呢，王女殿下。」

理应只有她的大厅突然传出回应，让卡特莉娜像是弹簧一般猛地转过头——一个其貌不扬的男性站在那里。他就是甲罗武德王国开发工房的领头，同时也是飞空船的发明者『奥拉西欧•高加索』。

「……我应该已经把人支开了，高加索卿。就算你是重要人物，也不会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吧？」

眼下的状况非比寻常。面对扭起美丽脸庞、露出凶相的卡特莉娜，奥拉西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坦然地说：

「是，小的当然明白。但是身处此险境，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殿下许可，因此前来拜见。」

卡特莉娜犹豫片刻后，坐到了『王座』上。她明白现在不是拘泥于这些小事的时候，必须以采取行动为优先。

「好吧，这次就不予追究。没想到钢翼骑士团的飞空船竟被击落了，得火速强化剩下的船才行。想来克沙佩加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正是关于这件事……造咸如此离谱损害的敌人，到底用什么方法战斗的呢？为了今后著想，我想仔细听听那边的情况，才想请殿下允许我调查生还者……」

不晓得他是如何看待现状的，只见奥拉西欧不起眼的脸上露出极为歪曲的笑容。卡特莉娜略为犹豫下，接著作出决断：

「……随你高兴吧。但最，不准失败，不能再让飞空船被打下来。既然你开口了，就拿出相应的成果给我瞧瞧。」

「是，我也希望飞空船永远是天空的霸者。」

表面恭敬地行了一礼的奥拉西欧离去后，卡特莉娜深深吐了口气，瘫坐在王位上。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在对飞空船的要求这一点上两人的看法相同。只能祈祷他的方法多少能提高一些战力了。

她立刻抬起头，立刻唤来传令官告诉他：

「马上把多罗提欧•马多尼斯叫过来。」

这时候，她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见的坚决意志。

♦

自从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和甲罗武德军在米谢利耶近郊发生激战以来，克沙佩加领地东部的势力版图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银凤骑士团在各地的活跃行动，使甲罗武德王国的支配范围被逐渐侵吞，而黑颚骑士团和钢翼骑士团惨败一事，终于让他们的支配彻底瓦解。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在那一战获得空前胜利后，便向甲罗武德军设置东方护府的『冯塔尼耶』挺进。黑颚骑士团和钢翼骑士团毁灭，加上失去总司令克里斯托瓦尔的甲罗武德军并没有余力阻止，眼看泛克谢尔大道沿途城镇清一色变成克沙佩加王国的旗帜，护府的警卫部队甚至没拿起剑就撤退了。

甲罗武德王国的统治象徵——『护府』的其中一个东方护府就这样垮台，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大，扩及至今仍受甲罗武德王国统治的克沙佩加领地各处。

泽多林布尔迈步走过冯塔尼耶的中央大道。街上居民们看见陌生怪异的人马骑士莫不为之颤栗，但一看见它高挂著克沙佩加的国旗，又提心吊胆地来到街上。

泽多林布尔后头跟著由雷玛提亚组成的步兵部队，以及雷斯瓦恩特•维多的法击部队。亲眼目睹夺回东方领和冯塔尼耶的克沙佩加军英姿，居民们忍不住爆发出欢呼。

「埃莉诺殿下，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赢来的东西。」

泽多林布尔的驾驶舱里，除了骑操士奇德以外，还载著王女埃莉诺。原本就设计成供两人搭乘的泽多林布尔拥有比其他幻晶骑士宽敞许多的驾驶座，因此在主驾驶座前还有个可称为副驾驶座的位子。

「……是啊，我们赢了呢。」

埃莉诺倾听著周围的欢呼声，那欢声不输给幻晶骑士的运转声。居民们流露出喜悦，对幻晶骑士队伍送上声援，其中还交杂著对王女的赞美之词。因为这场面实在太令人难为情了，于是她偷偷遮住羞红的脸。

不久，队伍来到大道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旧东方领地的领城——拉斯佩德城。看见过去与自己有些渊源的城堡，她微微发著抖，僵住身子。后方随即传来强而有力的声音对她说：

「放心，这里已经变成我们的城了，而且我不会再让你被关起来，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嗯，不要紧……以后也要仰赖你了，我的骑士。」

听见埃莉诺这番包含无比信赖的话，奇德的眼睛简直不晓得要看哪里才好。最后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没发生操作失误，顺利地抵达城里.

「我们总算收复这个地方了，亲爱的……」

在拉斯佩德城的书房里，马蒂娜轻抚著留下来的旧桌子。书房在换了主人以后似乎仍保留原本的布置，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终于，拉斯佩德城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中。

「不过，因为甲罗武德的缘故，这城堡也留下一些讨厌的回忆呢。」

她露出苦笑，视线移往窗外的景色，从那里看得见矗立于城堡四周的尖塔。不过几个月以前，她们还被甲罗武德王国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关在那座尖塔中。这件事不只她，连女儿伊莎杂拉也同样百感交集。她一进入城里就先说了——

「母亲，那些尖塔尽量早一点拆了吧。」

马蒂娜也相当认真地考虑著她的意见，或许早晚会改建那几座塔吧。

银凤骑士团与克沙佩加军本队一同将据点移到冯塔尼耶。以前必须伪装成银风商会、驾著幻晶甲胄经过的景色，如今可以自由地行走其中。埃姆里思马上走出户外，好好享受道份自由。

「不必偷偷摸摸的果然很不错！上次来的时候真是闷得要命。少了那些没品的黑骑士，景色也好多啦！」

「欧比涅到这里的道路都收复了，人潮也会慢慢回流吧。」

艾尔也附和著眺望四周景色。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将势力范围从米谢利耶扩展到冯塔尼耶，东西大道也因此恢复了原本的功能，现在派到弗雷梅维拉王国的传令兵应该正在报告这项成果。想必两国之间的贸易近期之内就会再开始复苏，冯塔尼耶将会恢复往昔的热闹繁华。

旧克沙佩加残党军夺回冯塔尼耶的几天之后——

埃莉诺在自己的房间，望著从窗外延伸出去的街道景色。冯塔尼耶的街上因为安定下来，一天天恢复活力，这才是受到甲罗武德侵略之前的、克沙佩加王国原本的样子。她将这幅景色烙印在眼底，再次下定决心。片刻后，马蒂娜来到她身边开口：

「大家都到了……艾莉，你做好觉悟了吗？」

「是的……伯母。我不会再逃避了。」

即使仍给人一些靠不住的感觉，但她的眼睛深处确实燃著坚决的火焰。马蒂娜用感到眩目的眼神看著那样的侄女，然后缓缓跪下行礼。

在拉斯佩德城的中庭，集结了加入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贵族们，以及银凤骑士圈的全体人员，他们的视线投注在这场集会的主角身上。埃莉诺感受到他们期待的心情，几乎要被那样的气势压垮了。尽管她带著觉悟来到这里，但天生的软弱性格还是动不动就要从内心深处探出头窥视。

她有些迷惘的视线游移不定，最后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人——一个修长痩削的少年。这个驱策人马骑士、以她专属的骑士身分订下胜利之约的他，点了一次头作为回应。得到鼓励的埃莉诺，于是踏出最后一步。

埃莉诺的双手紧紧交握，环视在场众人之后开口：

「今天，我有话想告诉各位。」

原有的鼓噪声很快消逝，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埃莉诺的下一句话，接著她动了起来。虽然带著微微的颤抖，语气中却充满和过去的她判若两人的决心，娓娓道来：

「我将……继承父亲的遗愿，准备接受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虽然我没有任何力量，但我相信各位的力量……相信战争。我……女王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在此宣布，将复兴我们曾经一度毁灭的国家——以『新生克沙佩加王国』之名！！」

时值西方历一二八一年，时序即将进入冬季的时候。

『新生克沙佩加王国』诞生的消息，与同时即位的新女王演说内容很快地传遍西方诸国。

尽管许多国家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困惑，却都发现其中包含了某项重大事实——

新王国获得足以抢回国土的力量，而本应强大的甲罗德王国则渐渐显露出颓势。

大国之间的角力注定会对西方造成广大影响。以这番宣言为分水岭，大西域战争就此揭开了新的篇章。

接续《骑士&魔法5》

第四卷 第三十七话 米谢利耶的恶梦